“是呀,看得出来。”眼光眺向远方海面,莫以烈仍搂着她,没有放松之意,“蓝天碧海都亮得刺眼极了,可见外头一定炽烫得像火烧似的。”
没神经的蠢蛋,那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尹梵水克制不住想甩开肩上的重物的冲动,但又碍于那句“大方点”的论调而无法痛快行事,烦闷得不知如何是好。
“少装傻了,滚开!”耐心用尽,尹梵水当场撵人,“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最讨厌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恶心感觉。”
“那是你还没尝到恋爱的滋味。”莫以烈顺势横躺在床上,以肘支撑身体,盯着她的眼睛的双眼,隐隐带着算计的邪气。
“我宁可一辈子都没沾上那种怪东西。”尹梵水气呼呼地跳离他三大步,火冒三丈。不慎将自己嫁给他这种狂傲的人已经够衰了,要是再跌进恋爱的泥沼之中,她还有命活完下半辈子吗?
“恐怕很难。”莫以烈好笑地挑起剑眉,不愿明白指出事实,惟恐一举戳破她的虚渺幻想,她对他的感情目前仍在萌芽阶段,不必急于要她承认,那只会揠苗助长。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尹梵水扬首睨莫以烈,自信满满地说,“尤其对尹家人来说,更是如此!”
“那么,我拭目以待了。”莫以烈牵扯着唇角,笑意愈漾愈大,抗拒愈强表示陷得愈深,这场拉锯战,他有百分之百必胜的信心。
该他的,绝对是他的,纵使外来阻力再强、再多,结局都一样。
第五章
“贿赂敌方算什么英雄好汉?”在洁白如云的沙滩上,尹梵水坐在营火边,僵着一张俏脸,提出严正的抗议。
“放轻松一点行不行?”莫以烈一面翻动架上的烧烤食物,一面瞅着她,“我都已经放下骄傲,低声下气地来到你面前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奇怪了,大溪地没有言论自由权吗?发发牢骚都不行啊?真是的!
“说好不吵架的,你那么冲做什么?”尹梵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脸色更加阴沉,她拍去掌心的白沙之后,撩起裙襬,在岸边追逐浪花。是谁在计较啊?如果他当真没存半点计较之心,怎会知道她在计较?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嘛!
“早些认清事实对你有益无害,别再逃避现实了。”好日子只剩三天了,短短五天的蜜月结束之后,光是爷爷那关就不好过,更别提尹、汪两家固执如牛的古怪脾气了。
“你在暗示什么?”尹梵水皱了皱秀挺的鼻子,双眼写满问号。奇怪了,明明是句了无新意的旧词,听起来却又像是隐隐含有一股山雨欲来的警示意味?
“不是暗示,是提醒。”莫以烈走至她身后,双手揽住她的腰,下巴以宠溺的姿态揉了揉她的头顶心,“怎么突然变迟钝了?”
“要是你也连续七、八天没睡好,就不信你能灵敏到什么程度。”她以手肘往后戳,藉此表达抗议。之前忙婚礼的大小事宜,婚后忙着防“小人”,她能有多少睡眠时间?现在能醒着跟他出来烤肉已经很了不起了,他还想苛求什么?
“累了?”莫以烈暖暖眸光和煦如朝日,可惜尹梵水背向他,无缘与之相见。
“废话,都快累瘫了。”尹梵水不耐烦地再戳他一记。
“怎么不留在房里休息?我能体谅的。”松开她的发辫,莫以烈以修长的手指与她的发丝相缠,一点也不在意她带有火药味的话语。
“你的好意我心领,谢了。”说真的,赖在他怀里的滋味还真不坏,有种昏昏欲睡的舒适感……不行!她怎能倒向敌方?贞操要紧,得要谨防被他给偷去,“喂,你说话算不算话?”
“当然算。”他淡淡回答,既不开玩笑也不傲慢。
“那么烂摊子你收,我什么都不管。”尹梵水认为既然名分上已是他的妻子,总该有些特殊待遇才对,毕竟这份小小的撤泼权是牺牲了后半辈子的自由才换得的。
“一定。”莫以烈将她拥得更紧,以温柔怜惜的嗓音允诺着,在尹家成长的日子必定不轻松,否则她不曾在他答允之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彷佛如释重负,“不过,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
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说到底他还是想顺道占她的便宜,男人,果然是不能信任的痴蠢动物。
“说来听听。”尹梵水推开他,自顾自地戏潮弄浪,“用词遣句小心点,若是条件太过卑劣,当心断手断脚没人理。”
莫以烈双臂环胸,看着那张在黑暗中依旧清灵炫人的俏丽面容,摇了摇头。老天是眷顾她的,赐给她一张天使般纯真的面庞,但是显然眷顾得不够彻底,竟给了她一副与外貌完全不符的火爆脾气,这种瞻前不顾后的个性适合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厮杀吗?恐怕有待商榷。
“你必须使双方家长相信这五天的蜜月并没有白白被浪费掉。”莫以烈以平静而稳定的口吻,轻柔地说道。
“休想。”尹梵水连头都没回,便一口否决掉他的条件,打蛇随棍上!要是答应了这个条件,接下来难保他不会要求与她同床共枕。
“你还抱着离婚的打算不肯放手。”长叹一声,莫以烈踱至尹梵水面前,扳正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难道你从不普想过后果吗?”
“后果?”尹梵水冷哼一声,甩开他的箝制,“当然是我自由,你自由,皆大欢喜呀!”不然还有比这个更教人满意的结局吗?
“错。”莫以烈握住尹梵水扭动不休的手臂,沉声说道,“那只会酿成一场无法弥补的悲剧。”
“难道现在还不够悲惨?”尹梵水瞪住他,睫毛下的眼睛像是聚光灯,照得人无所遁形,“为了一己私心,你破坏了我原先的婚姻,现在,居然还有脸要求我假戏真作,抱歉,怒难从命。”
“你爱他?”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出莫以烈的齿缝间迸出来的。
“假以时日,说不定。”事实上,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尹梵水从没把爱情纳入考量范围之内,虽然……她认真地打量起莫以烈,忽然困惑起来,干本中长得并不比他差,高大健硕,又带了点混血儿的俊美,怎么看都是人中之龙,说起学历痳,也是堂堂医学博士,专门研究爱滋病的,就算构不着权威人士的边,也算得上专家学者,恰巧又是跟她同一领域的伙伴。
可是在记忆中,她似乎没有在于本中面前脸红心慌的经验,甚至,连心动也不曾有,答允那桩婚事,还是爹娘在一旁猛敲边鼓促成的,至于两位当事人,似乎都少了那么一点点说不出来的东西。
“你仍打算嫁给他?”莫以烈悒郁的脸上全是惶恐不安,“他值得你冒险,投注一生一世的时间与之相伴?”
“我不是你,你或许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小女人而丢开全世界,但我不能。”尹梵水眨了眨晶亮的眸子,眼底闪过一抹无奈的伤感,“我有我的责任、义务,与生活运行的轨道,不能也不愿为任何人改变。”
“即使是我?”莫以烈的脸色愈来愈沉重。
“尤其是你。”她的脸庞罩上一层淡淡的苦涩。
“他同样是个陌生人,为什么你愿意接受他而不接受我?”莫以烈怒气勃发,冰冷的眸光迸射出阴森的寒气。
“那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事,没必要告诉你吧?”尹梵水厌恶地白了他一眼,拒绝作答,人家于本中才不会这么凶巴巴地瞪人逼供,脾气温和又好摆布,绅士风范更是一等一得好,莫以烈比得上吗?
“什么样的私事?”他牢牢地捉住她的手,火气无法遏止地上扬。
“私事就是不方便透露让外人知道的隐密情事,陌生人没有权利盘问的那一种私事。”尹梵水挑衅地瞪住他。
“我不会放你走的。”莫以烈猝然放开她,力道之大,几乎可以将她摔入冷冽的海水之中,“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他也别想碰你半根寒毛。”
“你凭什么?”先前佯装的冷静自持全因他的霸气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尹梵水对他又踢、又咬、又打、又踹,下手毫不留情,“我不要你,我要离婚!”
“不要为了他跟我闹。”莫以烈冷静自若,丝毫不为她的攻击所动摇,再次不厌其烦地宣告,“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自大狂!”尹梵水忍不住咆哮,“我是我自己的,你休想夺走我的自由。”
“没有人会夺走你的自由。”他文风不动,一径沉稳。
“因为有个不要脸的自大狂已经先夺走了,当然别人不会有机会!”尹梵水恨死了那张漠然冷淡的脸,如果有机会,她绝对会一掌打掉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臭脸。
看起来似乎并不完全是为于本中讨公道,她在气什么?昨夜提出休兵提议的人是她,现在先开火的也是她,到底他是哪里做错了?
“我说过,有话请直说,不必兜圈子。”莫以烈再次扳正她的身子,面对面地搂住她,“你生我的气,为什么?”
妈的,他还有脸问为什么,她的人生大计被他破坏殆尽不说,连想跳脱苦海都不许,她为什么不生气、不恼火?她又不是圣人!
“你一点也不像传言中的大魔头,既不冷酷也不阴狠,你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好人、假好心,是不是?”尹梵水踢得更嚣张,吼得更放肆了。
“原来你是希望我对你残暴、恶毒一点,好让你回去哭诉同居人之虐待?”莫以烈恍然大悟,淡淡她笑了。冷冽冰寒的面容是他的保护色、生存必须的面具,但那只用于面对敌人,而她对他而言是至亲挚爱,怎么会以那副带有重重杀戮之气的面具待她?
“混帐!”真是够衰的!怎么一切都被他洞悉先机了,在被看穿之后,她还有什么筹码可跟他争?
“你要学的还多着,不必急着懊恼。”莫以烈一扬睫一敛眉之间,丝毫不见取笑与戏谑,“离婚的事不必再提,不会有结果的。”
在他深邃幽暗的眼神,除了正经严肃之外,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成分,再有的就是……说真的,不是她自恋爱幻想,实在是他眼神中露骨的恋慕清明可鉴,教人想装傻都难,又来了,明明叫他别用那种眼光看她的,怎么讲不听呢?
“少作梦了你。”尹梵水再踹莫以烈一脚,这才挣脱了他柔性的箝制,忿忿地往饭店的方向走去。她虽没练成如他沉稳不动的性格,但却有的是逃脱的后路,大家等着瞧好了。
“当心!”莫以烈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捉回怀中,“安分一点。”他按下她舞动扭转的身子,低声在她耳畔叮嘱。
今夜无星无月,但在不远处的椰树下,却突兀地闪过一道不寻常的蓝光,若非是伤人利器所发出的金属光泽,也必然来者不善。
终于有所动作了,早该料想到爷爷不可能会坐视他不顾家族颜面而任意行事的,能偷得三天无忧的日子,该满足了。
只是不知爷爷发怒的程度,会做出什么才肯罢手?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么喜好玩耍的老人家,应该不会太过分才是,况且动刀动枪此等血腥残暴之事,爷爷向来是不屑为之的,那么……莫以烈瞥了眼怀里的清丽女子,若有所思地想。
※ ※ ※
真衰,又饿了一夜,天底下有哪位新娘是像她这般“衰尾”的?连在饭店里住宿都会被饿上大半夜……唉,衰呀!
“想玩死我也请事先说明,免得本人死得不明不白,那就太冤枉了。”一时气不过,尹梵水终究还是狠掐莫以烈一把,下手毫不留情,“面包拿来。”
“不是不吃吗?”莫以烈的眼神中闪耀着趣意,眉头皱也不皱的,“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似乎有人嫌它太干、太没味道。”果然是饿昏了,连掐人都没什么力气。
“能怪谁?还不是有人出门装阔,关起门来却小气得连基本民生所需都舍不得花半毛钱。”她干脆一把抢过他手中只剩半块的面包。
“我是为你好。”莫以烈敛起笑容,表情凝肃,对方既然连家伙都敢搬上台面了,谁知道饭店里的食物会不会也被污染下毒?尤其在敌方底细尚未摸清查明前,凡事还是当心点好。
“少来,你根本是想饿得我浑身无力,才好箝制本人的行动自由。”尹梵水大口咬着面包,一面咀嚼一面皱眉,脸色苍白,“妈的,这是什么怪东西?亏你吞得下去。”要不是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打死地也不会碰这种怪里怪气的食物。
“原来你也是‘三字经’的忠实实用户,难怪宣华那天缠着要黏你。”莫以烈突然俯近她,一脸好笑。真奇了,名门之后、大家闺秀竟然口出秽言,而且还讲得溜得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没听过物极必反哪?”笑,笑死他算了。她使用的字汇还算干净,至少没用过难听的字眼,不像小炸弹,那才是不堪人耳,“水呢?我快被这东西噎死了。”
“只有啤酒,你能喝吗?”记得她以前都是用对麦酒过敏作为借口,推开一次又一次的同事聚会。
“怪了,你能喝我为什么不能?拿来!”啤酒算什么?连威士忌都能拿来干杯拚酒了,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她的?
“小心点,暴饮暴食是有碍健康。”莫以烈好言劝道,像她这种吃法,胃不坏掉才怪。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抹掉唇边的酒沫,尹梵水瞪住他,“管好你自己就好,少来啰唆!”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她又发火了。
“不要碰我!走开。”口里嚷着要他走,尹梵水却又紧捉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又拉又扯的,怒气冲天,“我讨厌你,恨死你了啦!”
“你喝醉了?”莫以烈纳闷地道,不会吧,才几口啤酒而已,竟然发作得这么快。
“去你的!我清醒得很,就算再多来二、四打我也不可能会醉。”尹梵水瞪着发红的双眼,对他咆哮,“我还在发脾气,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好好好,我洗耳恭听。”面对蛮不讲理的一方,最好不要直撄其锋,免得两败俱伤,得不偿失,“说吧,我绝对是个好听众。”
“好你的头!都是你……讨厌鬼!你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秩序?”尹梵水双颊绯红,更显肌鹰晶莹、亮丽剔透。
“因为我爱你。”莫以烈笑盈盈地说,对她的话丝毫不以为忤。
“屁!”她当场给他难看,回了句极杀风景的应答,“爱你的头,连跟我最亲的桃桃都骂我看走眼,说你搞外遇,八风现在全都在生我的气,于本中也被你赶跑了,现在居然又在大溪地饿肚子,天知道回台湾以后会有多少灾难等着我,都是你害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