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病啊!齐硕文瞪凸了眼珠子,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认识尹梵心那么多年,他从没见过她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属于女性柔弱的一面,更别提用软甜的声音与男人说话了。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妳再次从我眼前溜掉?」应御风阴阴地瞪住她,高大的身子不退反进。「办不到。」
「稍等一下,这件事交给我,让我们私下商量一下,行吗?」齐硕文适时地介入两人之间,救出一脸委屈的盗马贼。「三分钟就好。」
「请便。」应御风无异议地退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她当真溜了,他也有办法把她绑回来。
直到踏入距离原战场将近十公尺之外的凉亭中,齐硕文才开口发问。
「说吧。」他的双臂盘在胸前,黑眸直勾勾地瞅着她,面色凝重。
「说你的头啦!我要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好了。」尹梵心烦恼的猛拨顶上青丝出气。
「喂,妳厚此薄彼得太明显了吧。」齐硕文横睨她一眼,相当不以为然。「干嘛在他面前装成一副小女人的模样,不怕我吃醋?」
「这些废话等他滚了以后再说行不行?」她有一下没一下地以额击柱,不断发出叩叩的敲撞声响。
「妳不告诉我事实的真相,教我怎么帮妳?」他狠狠地捶了墙壁一拳。
尹梵心暗自呻吟一声,颓丧地顺着柱子滑坐地面,曲起双膝,像个小鸵鸟似的将头埋进膝间,闷声不吭。
「难道你们两个之间……」他怀疑地提出暧昧的论点。
「把污秽的思想留着自己享用,别来烦我!」她猛然跃起,狠掐他一把。
「不然妳要我怎么想?」齐硕文也火了。去她的,就会对他动手动脚、粗言恶骂,却对仅见过一回的男子大发娇嗔!这算哪门子的未婚妻呀!
「我过敏啦!」她悻悻地吼回去。「这样解释你满意了吧?」
「什么?」他错愕地愣在当场,一时搞不清状况。
尹梵心再次呻吟,垂低螓首。这种丢脸事要怎么说?说她只对特定对象犯花痴病,并在初照面时便已发病,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无可救药?
「闭上你的IBM,不许泄漏一个字!」她挥弹出宛若利刃的手指,恶狠狠地戳杀齐硕文的太阳穴。
「妳的意思是说,因为对他过敏,所以才用那种软趴趴、恶心兮兮又肉麻得令人想吐的音调跟他说话?」齐硕文的眉头愈挑愈高。
这个没大脑的白痴非得这般不留情地揭她的疮疤吗?
「你不知道,还有更可怕的──我竟然一点都不排斥他碰我,而且还不由自主地主动伸手碰他。」尹梵心抱着头呻吟低喃,痛苦万分。「都是你害的啦,猪!」
这种无药可医的怪疾,说不定会跟着她一辈子,才是最令她胆战心惊的。
虽然病因单纯,不碰上煞星便天下太平、风平浪静,但是……开玩笑!这病若一天无法治愈,不就代表她会被吃死一辈子?要是被人发现了,往后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有什么不好?说不定他能治好妳的厌男症。」他恢复笑脸,与她打闹。
不论他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齐硕文面上笑容依旧,只是暗地里闪了闪眼睫,没让尹梵心看出他的失落不舍。唉,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天哪,认识你那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女人!」尹梵心狠狠地奚落他,仍心有未甘,又举脚多踹了他几下,毫不留情。
「别闹了。」齐硕文制住她的拳脚,以下巴努向犹在原地的应御风。「好啦,我去帮妳谈条件,并且争取最大的利益,行了吧?」
「真的?」她转怒为喜,快乐地拖他走出凉亭。「只要我做完半空翻转,他就不能再为难我。你一定要这样跟他说。」
「妳以为妳能卖多少钱?」真是的,动不动就怀疑他,一点信任都不给,实在太没面子了。「他什么时候看过妳表演体操?」
「当然是昨天。」她白他一眼,耻笑他记忆力退化。
「哟,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你们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齐硕文拚命挖她的墙角,乐此不疲。「喂喂喂,把手缩回去,否则当心我等会儿说错话,不小心泄漏某人感染『应氏过敏症』,那可就不妙啰。」
「你敢!」他算什么哥儿们?竟然拐弯抹角地要挟她!
「请问两位聊完了呀?」应御风意态优闲地跨步而来,冷冷地问。虽是轻描淡写的语气,然而脸上那抹冷漠讥诮的神情,实在凉得令人不敢领教。
怪不得笨蛋心会得过敏症,连他都有点感冒。齐硕文暗自嘀咕着。
「蠢蛋,你没事告诉他我的名字干嘛,怕我活太久碍眼啊?」她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除了警告唾骂,还在齐硕文耳边留下一串不雅字眼。
拜托,人家登门拜访时就已指明要见「尹梵心」小姐了,他何罪之有!
「要梵心表演半空翻转并非难事,只是不知应先生用意何在?」齐硕文尽量放软脸上的神情,和善地提出疑点。
「看了才知道,现在无论谈什么都言之过早。」应御风斜眼瞥向躲在齐硕文身后的瑟缩身影,嘴角噙着一抹诡谲的笑意。「妳的表演技能挺多的嘛。」
他在嘲笑她!不过是偷牵了一匹马,罪不及死,何必专程前来为难她?躲在「未婚夫」后头的尹梵心敢怒却不敢言,只能憋着满肚子愤懑,有怨说不出。
讨债是一回事,但在他的地头上欺侮人又是另一回事了。齐硕文的脸色亦于一瞬间严肃起来,不苟言笑。
「关于梵心惹出的纠纷,如果应先生不反对,双方可以分别派请律师代表交涉,或计较为妥当。」要打官司也行,他是不会让梵心任人奚嘲的。
「那倒不必。」应御风递出名片。「明天是最后一场甄试,还望尹小姐赏光。」
Editedby:weisleepless at:7/3/015:17:13am
甄 幻-多苦都愿意
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齐硕文的心黑得像沥青──黏手又嗯心,洗也洗不清!
顶着毒辣的日头,尹梵心无视路人诡异的眼光,兀自蹲在「湛天剧院」门外,双手托腮,瞳心黯沉,眉头深锁。
她面上阴郁的神情,正巧与蓝得发亮的晴空成为强烈的对比。
在得知应御风正是「湛天剧院」负责人,亦是此番「魔祭」舞剧的编导之后,齐硕文二话不说,当场抛出冷面无情的胁迫──
「妳若抵死不肯参加甄试,并全力以赴,卯劲争取女主角的演出机会,我保证在妳弃权的一剎那,应大导演绝对会掌握某人得了『应氏过敏症』的所有细节!」
背信忘义的小人!尹梵心盯着大理石地板的纹路,咬牙切齿地紧掐拳心,直想一拳揍扁齐氏叛贼的大臭脸。
去他的哥儿们!他竟然有脸押着她抵达剧院门前,却又故作大方地赐予她选择的权利──当然,威迫胁诱的台词仍旧一字不改。
威胁恐吓听多了,惊爆力便一次次减弱,不复初时的惊慌失措,这才有机会仔细揣想。
好吧,就算她当真倒霉到家,获选为天字第一号不幸人,一切私人秘密全被克星探查得一清二楚,究竟会死得有多惨?
此类愚蠢问题之解答,不用脚趾想也该知道铁定惨绝人寰。
想到这里,一股冷意蓦地由脚底窜升而上,令她在炎阳曝晒之下仍哆嗦不已。虽然一年到头都有人在耳边叨念着,警告她「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会因游手好闲、贪玩嬉闹而死得很惨。但她才刚从大学的桎梏中跳脱出来,还没来得及大玩特玩,报应未免来得太快了吧?
直到低垂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大黑鞋,尹梵心的意识才又飘回现实世界。
「妳迟到了。」应御风沉着脸,吐气如冰。「进来。」
叹口气,她乖顺地站起身,扶了扶身侧沉重的大型画具方袋,跟随他的脚步,慢吞吞地走向明亮宽敞的剧院中心。
唉!还是被逮住了,逃不掉的就是逃不掉……一个人走衰运的时候,什么怪事都会从天而降,趁虚而入,将人求生的意志全副摧毁──就像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该在何时一头撞死,那股震撼力才足以将所有人敲醒,还她原本自在悠哉的逍遥日子。
在那之前,她还是得当心些,免得不慎栽了跟头,顺道赔上往后的光明前程。
「啊,原来这里的剧场也有体操表演?」尹梵心睁着好奇的大眼四下环视,迸出晶亮光芒,小脸盈满惊诧。「好特别!」
真烦,针对特定对象而发的「过敏症」愈来愈不象话了,尤其在见着病源时发作得更为严重。听听,这种恶心巴拉的鬼话像是人说的吗?
尹梵心恼火地暗中狠掐自己一把,作为薄惩。
「别蠢了。」应御风撇高唇角,冷冷地横她一眼。
「可是……我只会体操动作,不会跳舞,也不会演戏……」她微咬着玫瑰红的唇瓣,说明自身条件不及格。
「妳现在不就做得很好?」他再白她一眼。
「有吗?」尹梵心蹙着眉头,纤丽清灵的脸上尽是迷茫。
该死!难道大脑也随着病毒一块起哄吗?怎么净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难道听不出他在讥嘲她?蠢!
「我说有就有。」应御风领她步上舞台,确认定位。「东西给我,妳有五分钟的时间热身。」
她依言递出画袋,褪下防日晒的长袖衬衫,并脱下脏旧的球鞋,在脚掌部分绑上以前练习体操时专用的胶带。
坐在地板上,她背脊挺直,向前伸出双臂,以手脚平伸坐姿握住脚尖,反复做着体前屈的屈俯动作,以胸部接触大腿部位为目标。
第二项柔软动作与前项差异不大,仅以双手将脚掌朝外推,左右分腿坐姿,同样做出体前屈的身体前倒动作,并以胸部能碰触地面为目标。
除了体前屈的动作之外,倒立回转、摆动、波动、回旋等等柔软放松动作一整套接连不断地做下来,尹梵心相当欣喜自己宝刀未老,即使事隔一年,这些身体记忆依然存留于四肢百骸,无一日或忘。
「然后呢,我该怎么做?」做完暖身运动之后,她柔声提出疑惑。
「当然是妳最拿手的回旋翻转。」他喻意深远地凝睇她,眼底闪过几簇精光。
「在这儿吗?」她微偏过头,仔细评量舞台的大小与方位。
「不然呢?」应御风双臂盘在胸前,脸色更加阴沉。
她既然有本事在海边大胆演出,身轻如燕地降落在「小王子」身上,在设备齐全的情况下,自然更加得心应手才是──总之,她没理由推托,他也不允许。
「好吧。」她答允得不甚情愿,却也不便推辞。
昨天跟齐硕文打闹得太凶,腰背有些酸疼,做这些高难度动作似乎有些勉强,但地上铺有薄软垫,就算摔了下来,也不会有事才对。
其实「回旋翻转」、「半空翻转」都是他随口胡诌的,没练过体操的人,自然对这些翻滚跳跃的动作无法分辨。那天他看到的动作,若是她没记错,应该是由大回转加上后翻跳与后方挺身空翻结合而成的跳跃动作。
这些动作做起来不难,难的是得抓准起跳高度与落下的力道。而今天没有这些额外的压力,应该能够顺利完成才是。
尹梵心闭上眼睛,将脑海中潜藏的记忆搬出来复习一遍──
利用手臂往上拉取得「浮力」……弯曲起跳脚的膝盖,进行侧弯……止住摆起的手腕,务必先做内转……不可翘臀,保持弓背……
她退至舞台最内侧,以对角线为最长距离,衡量出助跑段与起跳点,深吸一口气后,随即以高速疾奔,尔后一跃而起,双手俯向地面作为支撑──大回转、后翻跳、后方挺身空翻,最后利落收势,保持平衡着地。
应御风托着下颔,以研判的眼光仔细看着她优雅柔软的身子在空中腾飞翻起,漂亮地画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之余,更展现了令人无法想象的精准,利落着地。
说真的,她的弹性甚至连他都有些自叹弗如。这种控制身体伸缩自如的技巧,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办到的。
「及格了吗?」她怯怯地问,希望这点雕虫小技能令她脱离苦海。
「还差得远了。」他残忍地戳灭她的满心期待。
评论虽然恶毒了一点,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舞台上单凭她那些利落的跳跃翻腾根本无法扣人心弦、造成感动,但她的柔软度倒是惊人的好,假以时日,必能成为舞台上耀眼的明星。
「真的吗?」万般期盼的粉嫩小脸立刻黯了下来。这下可好,齐硕文卖她卖定了!
「看不出来妳对舞蹈竟然如此热中。」应御风面无表情,幽幽地瞪住她。
汗水淋漓的她,看来有别于先前的印象,几乎判若两人。每每在她不经意散发出的气息之中,都予人一种既娇弱又坚强的感觉,气质优雅而出众,一如在水泽畔生气勃勃的野姜花,完全看不出她竟是个受雇于人的说客!
「对不起。」尹梵心难掩心中的凄苦,黯然神伤地步下舞台。
她对天发誓,只要「过敏症」一好,非做出千百个扎针小木人咒他不可!
「想走?没那么容易。」在她意会之前,强劲有力的铁臂于一瞬间倏地扯住她纤细的肘臂,不许她萌生离去之意。
「我……我只是不想拖累……」她犹豫地顿住脚步,茫然嗫嚅。
「既然如此,妳最好用心点,免得双方不愉快。」应御风带领她走向练舞室。
一道笔直的长廊往前延展,无数扇合拢的门扉列于两旁,除了墙上稍有画作点缀,其余皆是一片雪白,完全瞧不出任何名堂。
「现在要去哪里?」她伸出手臂,扯了扯他的袖口。
「妳该不会以为我会轻易放了妳吧?」他蓦然回转身子,音调中虽少了冰冷寒意,却更令人心慌。
「听说白马的主人叫作时傲,不是吗?」尹梵心勉强自己抗拒「病毒」,以争取逃脱困境的福利。
「没错。」应御风微微一笑,神态依然闲适而自得。
「时先生呢?」她困惑极了。
这下可好,酷吏头子并非真正的债权人,却始终以轻鄙的神色待她,还对她颐指气使、恶声恶气的,这算什么?她可不打算弄错「赎罪」的对象。
「不在。」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打开长廊末端最后一扁房门,踱了进去。
「那么,请问我可以借用电话吗?」她仰高了欣喜的脸庞,希望之光在眸心熠熠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