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主子该不会是吓呆了吧?
壬冬墨溃散的瞳眸缓缓的凝聚成一点,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环儿,你也听到了,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用跟着我受欺负了。”
“我……”环儿难掩难过的道:“我永远都是你的丫环,只要你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就算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的确,一开始她并没有把这和亲新娘当成一回事看待,可经过了这些日子,原本的心态早已改变,她是真的视她如主。
“谢谢你,环儿,不过我们以后不需要再维持主仆的关系,而是朋友呀。”壬冬墨感激的弯弯唇,反正她习惯的身份并非主人,而是同样的丫环。
“不不不,这怎么可以,环儿担当不起。”环儿连忙摇头否决这个提议。
壬冬墨轻轻的拍拍环儿的肩头,不与她争辩,接着不发一语的走进房内收拾着细软,一点儿都不想再多留在这凤仪宫一刻。
环儿跟着壬冬墨走进房中,沉默的帮她整理了简单的衣物之后,又无言的领着她走向后宫内院,一个破旧到几乎荒废的厢房前,转身面对壬冬墨,同情的道:“就是这里了,主子……”
“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冷宫是吗?”她环顾四周,自嘲的牵扯着唇畔。她该高兴的不是吗?毕竟,一直以来她所期盼的,不就是被遣返故乡,或打入冷宫吗?
可为什么此刻的她却会感到失落哀伤,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紧揪着心呢?
“呃,不是不是,皇上可从来没将任何人打入冷宫?,说实在的,就连后宫嫔妃他都很少接近,根本就不需要有冷宫存在的。”环儿连忙安慰她道。
这倒让她微微的诧异了,心中忽地闪过一抹舒坦之气,不过她并不想深究这种感觉所为何来,“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以后我不想再提起这个人了。”
“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皇上呢?依奴婢看呀,这皇上不但长得俊美无俦、威武勇猛、体格高壮,怎么看都是个人中龙,找不出一丁点的缺点;若是我啊,早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认不得自己是谁了啦。”环儿提着收拾好的细软走进厢房内,大感不解的边走边道。
壬冬墨眼神一黯,嘴硬道,“在我眼里他只是个残暴霸道的君王,缺点一大堆、优点没半处。”
“嘘。”环儿闻言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要她噤口,“天?,主子,依你这样说话的方式,皇上竟然还会容忍你而没有刑罚你,这就是个天大的恩泽了。”难怪皇上会这么生气,将她逐出凤仪宫了,唉!
壬冬墨不置可否的抿抿唇,脑中浮现了那张带着暴戾邪恶的俊容,心绪复杂的低头整理自己的衣物。
寒风飕飕的吹进没落的旧宅,仿佛也吹进了她空荡荡的心坎里,掀起了一波波无名的惆怅。
壬冬墨的身份地位一夕之间由云端跌入了谷底,不但被撤掉了伺候她的丫环,还被逐出凤仪宫,这种转折看在云大娘的眼里是暗暗的吁气放心,看在霞贵妃与其他嫔妃的眼里,则是幸灾乐祸与讥笑嘲讽。
至于壬冬墨自己本身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反正她本来就是个丫环命,现在也不过是恢复了本职罢了,没什么值得忧愁的。
然而在她心中的确无可否认的盘踞着一抹难扫的乌云,尤其在每每见到耶律齐,被他淡漠奚落对待的时候,那股窒闷之气就更加的浓郁,几乎让她无法招架,只能落荒而逃。
轻轻的叹了口气,壬冬墨用手轻托着杏腮,想起昨日耶律齐用膳时将她召去,又不免发生争执对立,她的心就沉甸甸的,怎么也无法舒坦,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张带着怒意的俊容,还有那片曾亲匿碰触她的灼热唇瓣……天,她竟然会想念他的“轻薄”?光这一点认知就足以令她羞愧得无地自容,怎么还可以容许自己继续往内心探索着那抹愁绪的缘由呢?
唉……壬冬墨又叹了声,硬是将脑中常驻的容貌给抹去,起身准备随时可能响起的传召。
“叩、叩。”一阵细微的声响自门扉上传入。
“谁?”壬冬墨迟疑的走近了门扉,将耳朵贴在门上问着。
“我是韩仲谋,曾跟你有过一面之缘,请开门让我进去。”低沉的男子声音悄声应道,神秘兮兮的。
韩仲谋?不就是环儿曾提起的那个汉人谋士?
壬冬墨连忙将门打开,让他闪入门内之后,又迅速的关上门。
“孤男寡女暮色独处,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我怕你会被我连累。”壬冬墨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派温文儒雅,难掩英气风范。咦?他不就是昨日在耶律齐处跟她擦身而过的男子!
“我就是不想让皇上知道,所以才悄悄前来,?的只是想向姑娘探听一事。”韩仲谋拱手行礼,英挺的脸上却是紧锁不展的愁容。
壬冬墨困惑的轻蹙柳眉,直觉到此事必跟自己有关,颔首道:“韩大人请直言无妨。”
韩仲谋仿佛十分困扰似的嗫嚅着唇,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
道:“你不是赵络。你是谁?”
这个问题倒让壬冬墨始料未及,身子微微一僵,故作镇定的道:“韩大人该知道你这样的指控对我这个堂堂的护国郡主来说,不但是严重的毁谤,而且还无礼之至?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请你马上离开,永远不要再跟我说上一句话。”
“请别误会,我并没有恶意。”韩仲谋懊恼的抓抓头,深吸了口气后,干脆明说:“其实真正的赵络现在正在我那里,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可以十分确定你并非赵络,而是跟她有关的一个替代者。”
壬冬墨大感震惊的僵立了片刻,旋即才缓缓回神,紧张的捉着韩仲谋的衣袖追问:“你说小姐现在在你那里?她好吗?
你想对她怎样?”
“别急,她很好,除了我之外,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不过就怕夜长梦多,这个秘密是无法隐瞒太久的。”想到耶律齐已经知道宫中的赵络是个替代品,想必搜索真正的护国郡主的行动很快便会展开了。
“只要她现在安好无恙,我就安心了。”壬冬墨吁了口气,脸上漾起多日来难得出现的笑容道:“我是壬冬墨,是小姐的随侍丫环,为了掩饰小姐走失的消息,所以才冒名顶替,成为护国郡主的。”
“原来如此。”韩仲谋回以和善笑容,暗示的瞟了眼她仍捉着他衣袖的小手。
“啊!”壬冬墨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的赧红了双颊。
“对了,你可以带我去见小姐吗?我想看看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瘦了?眼花的毛病有没有又让她多了几处瘀伤?”壬冬墨跟着又道。
“这……恐怕不方便,我已经打算在近日将她送回汴京,这次前来?的只是想证实此事并非宋帝刻意安排,避免两国可能发生的战事罢了。”韩仲谋面露难色,为了赵络的安全,他不得不硬下心婉拒。
“我知道了,谢谢你来通知我这个消息。”壬冬墨失望的微微垂睫,不过一想到赵络马上就能脱离险境,又觉得欣慰的释怀了。
“对了,我得提醒你,其实皇上──”
“喀啦──”忽地,门扉轻?的声音打断了韩仲谋的话,让屋内的两人同时一惊。
“糟糕,有人来了,你得赶紧避开,否则让人瞧见了,怕要横生枝节了。”壬冬墨连忙将韩仲谋往窗边推去,催促着他跳窗离去。
话到了喉头却没机会说,韩仲谋无奈的瞅了壬冬墨一眼,随即动作利落的跃窗而出。
看来,只有下次再找机会告诉她,皇上已经知道她是个冒牌郡主的事了。
第七章
“你一个人在屋内?”耶律齐推开斑驳的门扉,俊美的脸上满是不悦与狐疑,不由分说便往房内探寻着。
“呃,不是。”壬冬墨的手攒在胸口,试图压住卜通狂奔的心跳,佯装冷静的应道。
“不是?”耶律齐的脸一沉,走向她,俊眸危险的眯起,“有谁敢闯入朕的后宫,动朕的女人?”方才他的确听到屋内有交谈声,是谁?
她真是从未见过霸道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人,壬冬墨吸了口
气,缓缓道:“你难道不是人?这个屋中除了我还有你,自然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了;还有,我不是你的女人,请你不要毁了我的声誉。”
“你──”耶律齐几乎又要被激怒,不过他却硬生生的忍住了脾气,反而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看来,我是纵容你太久了,才会让你肆无忌惮,得寸进尺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个被打入冷宫的女子,哪敢冒犯龙?,自讨苦吃?皇上太‘?举’奴婢了。”壬冬墨佯装温顺的屈身行礼,语带讽刺。
她真不懂,为什么平时明明总是念着他,可一见面,却又非要斗个鲜血淋漓不可?
“我从没把你当成奴婢,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享受荣华富贵,穿金戴银。”她的自贬身价让他感到极端的不适,却又说不上是怎样的滋味。
“只要你告诉我你到辽国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奉宋贼之命渗入我大辽窃取机密?只要你愿意舍弃奸细的身份,我也可以不再追究,册封你?妃子,如何?”
“明明和亲就是你提出的,若非如此,我也不需要这么委屈的在这里听你这些子虚乌有的指控,侮辱我的人格了。”壬冬墨大感受辱的抿紧了唇,翦水双瞳盈满了浓浓的控诉与怨影。
她的大眼仿佛诉说着千言万语,像潭幽深的水色,要将人的灵魂卷入最深处般。
“哼,你大可继续否认,不过我可不是个昏庸的君王,你想要用美人计诱惑我,只是异想天开,徒费工夫罢了!”他拉开与她的距离,身子移到了敞开的窗前。
“随、随便你怎么说都好,你、你走,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壬冬墨看着他移近窗前,不由得心惊起来,生怕他会发现异样。
她的突然慌张让他敏感的皱起了眉,一手撑在窗棂上,若有所思的瞅着她,“为什么急着赶我走?”
天,他的直觉真是异常的敏锐,壬冬墨暗喊一声苦,仍佯装镇定的道:“在我的印象之中,我好像从来没有留过你。”
“是吗?”耶律齐的视线缓缓自她的脸上移到窗棂。她是从他走到此处之后才开始露出异样的神色,难道,这里有他不能看到的东西……或人?
糟糕,他要望向窗外了,韩大人不知道走远了吗?若是被耶律齐发现的话,肯定会连累很多人,包括小姐……“不可以──”
等壬冬墨发现自己的声音响起时,再捂嘴也来不及了。
“不可以?”耶律齐的疑心更炽,犀利的双眼危险的眯起,沉声喝道:“你在隐藏什么?说,刚刚到底是谁在这里跟你交谈!是来接应你的奸细吗!快招。”该死,她真的做出了危害大辽的事吗?
这该如何是好?壬冬墨心急如焚,寒冷的夜中,她竟感到额边微微冒着汗,同样的冰冷。
“无话可说了吗?该死,你难道就这么恨我?非要看我大辽被宋朝毁灭才会高兴?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臣服于我,心甘情愿的当我的女人?”耶律齐只觉胸口仿佛被捅了一刀似的剧痛,每问一句,他的心就一揪。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痛楚不是因为她可能是奸细的事实,而是她对他的疏离与抗拒。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壬冬墨频频摇头,紧咬着下唇颤抖着,楚楚动人的美目中早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的视线幽怨而凄楚,让耶律齐无法承受,也不敢直视,只能逃离。“多说无益,我就把证据找出来,让你无话可说。”他硬下心道,眄了窗外半晌,厚厚的雪堆上正印着清晰的足?,让他软化的心又冷了起来。
她的态度加上地上的足?,更足以证实他的推断,的确曾有人与她独处在屋中,只不过在他进门之前匆忙的跃窗而逃了。
斜睨了壬冬墨一眼,耶律齐的脚一提,正打算跃窗循线追查足印的去处时,身子却被一副柔软的身躯给紧紧拥住,阻止了他的去势。
她的阻挡让他更恼,正要转身斥退她时,却在望见那双幽怨的深潭之后迷失,情不自禁的俯身吻住了那片欲语还休的红唇,直到彼此气喘吁吁,才霍地惊醒,粗暴的推开她而逃离。
看着他匆匆消逝的背影,壬冬墨茫然的垂首凝视着自己仍残留着一丝暖意的双手,泪无声无息的滑下,缓缓的滴落掌心之中,冰冻了那份属于他的温暖,寒彻心扉。
他是一国之主,是骁勇善战的一族之长,在战场上向来只有他追杀敌人,迫使敌人弃械投降、跪地求饶,从未让自己陷入过那种无助悲惨的可怜境地之中。
可如今一切却全颠倒了,他竟一连两次落荒而逃,逃的不是刀剑矛戟,逃的不是千万大军,逃的竟是一双总是充满着怨慰与控诉的眸子,还有那一身带着高傲与正气的纤细身子。
耶律齐钢铁般的心从未有过缺口,坚强的意志也从未有过动摇,但这一切仅止于见到她之前为止。
他极不愿承认自己已被她的一举一动所影响,可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事实,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事实甚至更加的明显,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只是个危险的开端。
该死!他该怎么处置她?该怎么应付她?该怎么将她逐出心头?该怎么坚守那岌岌可危的冷硬心防?不,应该说该怎么复原那已经沦陷的缺口吧……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有任何的心湖波动,更不可能激起他任何的情绪变化。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耶律齐大感困扰,仿佛困兽般的挣扎着,却总无法理出个头绪,只能用愤怒取代惶恐,掩饰住那帝王所不该有的脆弱。
“启禀皇上,霞贵妃求见。”忽地,守在书斋门外的侍卫大声禀告着,打断了耶律齐纷扰的思绪,将他拉回了现实。
她来做什么?耶律齐不耐烦的道:“宣。”
门外随即响起侍卫召唤着霞贵妃的声音,没过多久,霞贵妃已经摇摆着臀走进书斋,娇声道:“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福。”
“起来吧,有话快说,说完快走。”耶律齐寒着脸道,让霞贵妃大感无趣的撇了撇唇。
“皇上,臣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没有多余的时间理会臣妾,不过,自从上回您摆驾朝霞宫后也有好长一段时日了,臣妾也会感到相思寂寞呀。”她语带哀怨的抱怨着,试图引起耶律齐的怜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