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已出现在摊开的书本上方空白处。
画作中,茵绿的草地上有两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嘻闹翻滚着。
虽然作画的人只是无聊而打发时间,但其笔下的功力却令人赞叹。
结束最后一笔,一手托腮的向阳两眼看着完成的画作瞧了半晌,在不知不觉中于另一角空白处再次画了起来。
这次她作画的动作很缓慢,只见笔下浮现出一张俊美刚毅的男人侧脸;但是它只被完成了一半,因为当向阳一惊觉所画之人时已蓦然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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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拉长了大楼的影子,距离放学时间也已经过了四十分又十二秒,所以校园内冷冷清清,仅剩寥寥无几的学生在校内闲晃。
此时在校园的一角——
“小珞真是的,明明约好在这儿碰面的,都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居然还没看到人影!”桑晴忍不住又看了手腕上的表一眼,难免又是一阵抱怨,而且久站发酸的两腿更让她不停地改变站姿。
她目光扫射过四周,突然感觉偌大的校园内竟是如此空旷寂寥,顿时害她有些慌乱地又瞄了腕表一眼。
就在她决定去留之际,一股教人难忘的气息随着一阵凉风吹送到她鼻前。
“咦?”熟悉的气息令桑晴低垂的脸蛋蓦地仰起。
这……难道是她?桑晴不禁将目光投射往教室大楼后方,而且没有多想,双腿便彷如有自主意识般,迳自往大楼后方迈去。
桑晴本以为自己会再见到那张不时浮现于脑海中的面孔,所以当她发现大楼后方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半道人影,内心不自觉地一沉。
桑晴带着失望的心情转身,并为自己莫名的行径感到一丝可笑。
“迷路了吗,公主?”一道黑影突地出现于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桑晴当场被吓得只剩半条小命,若不是丢开手提包的双手反射性压住胸口,她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已经蹦出胸口了。
“还是在找你的白马王子?”戏谑的声音又续道。
她震惊的目光望向眼前的脸孔,继而下移至那根被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飘着缕缕白烟的香烟。
“被发现的话,你会被记大过的。”担心的话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惹得桑晴也让自己的反应给震住了。
向阳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移,不以为然地耸肩道:“你会去打小报告吗?别顾忌我,我不会阻止你的。”
“不!我、我只是——”
“不用急着向我解释。”向阳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只是绕过她身旁,将捻熄的烟蒂弹丢进垃圾桶内。“不过我要提醒你,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在学校逗留,否则难保待会儿被你碰上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豺狼。”
丢下这么一句话,向阳头也不回的离去,一直到转过教学大楼的墙角,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桑晴紧盯着她不放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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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已被夜色给吞没,最后一道人影终于由璟玥女高的侧门缓缓露出。
看着校门前停放着一辆豪华房车,黑色的车身也与暗夜几乎是融成一体,它的存在令向阳的脚步有着短暂的迟疑。
而后,她还是轻扬双眉朝它走去;她本以为在等不到人的情况下,司机或许会先前离去,看来这家伙尽职到值得严毅斐为他加薪!
靠在车门旁的男人一看见迎面而来的人影时,立刻挺直身躯,踩熄抽了一半的香烟。“小姐有事耽搁了?”
听不出有一丝丝的不耐,这令向阳不由得又替这男人加了分数。
“先生在公司吗?”她不答反问。
向阳感谢昏暗的天色遮盖住了她泛红的脸庞,以及犹挂在额前的汗珠;她方才才从剑道社的社团教室走出来,而严毅斐不会喜欢看见这样的她。
“是的,小姐。”接过那装没几本书的手提包,司机替她打开了车门。
“那么先生交代了什么?”她扶在车门的纤指不自觉地轻缩了一下。
“先生交代小姐不必等他回家吃饭。”
“是吗?”怪异的神色一闪而逝,向阳带着惯有的冰冷态度弯身坐进车内。
当严毅斐第一次出现在学校教室内的讲台时,确确实实害她震惊了一下!
严氏企业是祖传事业,旗下的产业更遍布于世界各主要大城市,一直到严毅斐手中已是第三代经营了。
所以她不明白在繁忙业务的压力下,睡觉对他而言都已是件奢侈的事,他何以有时间摇身一变,成了璟玥女高的代课老师?
虽然说它和阳明大学皆是严氏企业的产业之一,他会出现在此并不奇怪,但这对一年中和严毅斐碰面次数用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的她而言,着实教她吃了一惊!
此时向阳右手不自觉地压住了自己的左胸口。
心脏怦咚怦咚跳动的撞击力透过衣服传达至她的手掌。
一年前那场突发的意外并未夺走它跳动的权利,却也让向阳有了遗憾,因为热爱剑道的她为此错失了去年那场全国性的比赛。
当初加入剑道社,她可说是偷偷瞒着严毅斐暗地练习的,所以当他知道时,整个人犹如爆发的火山般怒不可遏。
如果他到学校担任代课老师是担心她会再次发病,那他可以请位看护二十四小时在她身旁盯着就好,大可不必身兼数职把自己搞得如此疲劳。
不过问题是,他会请看护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他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一思及此,她唇角的笑意不禁带抹嘲弄的意味;但她凝望窗外景致的双眸依旧不带一丝情感,所以反射在她黑瞳中的也只是车窗外交错而过的车群罢了。
第二章
临海的山腰上,一栋外观雄伟的白色建筑物傲然矗立于天地之间。
黑色车身穿过雕花的铁门,缓缓驶进私人道路,经过了三分钟的车程,在光亮平滑的石阶旁停住。
此时玄关大门应声而开,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踩着健朗的步伐而出,身后则跟着一位女仆。
“小姐,您回来了!”严宅老管家嘴角含笑的迎上前来。
“嗯,谢管家,你的手没问题吧?”向阳扬眉望着谢管家接过自己手上的手提包,然后毫不困难地转身递给身后的女仆。
她记得那此刻灵活移动的手臂早上还裹着石膏,吊在谢管家的胸前。
“多谢小姐关心!拆了石膏后,它现在又变灵活了,而且还健壮得足以和NBA的选手对抗呢!”谢管家比了比右手,开玩笑道。
向阳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哦?那么你得祈祷他们不会真的挑上你。”
老管家谢汛在这栋豪宅已经待了近四十年,一直单身的他,可说是严家的老仆,对这宅子的主人也有着深厚的情感。
向阳的回应令谢管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小姐想什么时候开饭?”衣装笔挺的他望着小主人。
此时她正在玄关处的扶手椅上,弯身脱着鞋子。
但一闻言,向阳脱鞋的动作就停顿了,而且轻蹙起眉头,因为要她一个人面对偌大的饭厅,光用想像的就让她胃口全失。
“让厨子别忙了,我不饿。”套上女仆准备在一旁的脱鞋,她起身离开椅子,踩着原木地板、踏过名贵地毯,穿越大厅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既然小姐不饿,那么我让厨子七点钟再开饭?”谢管家犹不死心的追问。
“不,我不想吃。”向阳头也不回地说着,踩上阶梯的脚步更是未曾有丝毫停顿。
“小姐——”谢管家这一声是几近哀求般的喊着。
移动的脚步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停住了,而且有着近半分钟的静默。
最后由楼梯顶端传来一道低柔的女声:“好吧,让厨子替我下碗面,我会在七点钟下楼。”
事实上,等向阳再次在大厅上露脸,已经是十一点以后的事了。
而刻意错过晚餐的她就在谢管家坚持下,温热一杯鲜奶当成自己这一天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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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墙上壁钟敲着第十二道声响时,一亮银白房车缓缓驶进严宅宽敞的车库。
严毅斐疲累的身子还未碰触大门的门把之前,紧闭的门扉已让仆人由屋内拉开了。
“谢伯?还没睡呀,我不是要您别特地为我等门了吗?”
严毅斐微蹙的浓眉显示出些许不赞同意味,同时也放下方才举起的手臂,不停嘀咕地进屋。
“我正打算休息呢!”事实上,在这之前谢管家不知已经打了多少次的小盹了。
“少爷肚子饿了吧?我已经让厨子准备好消夜,你歇会儿,我这就去——”
“谢伯,我不饿,您就别再折腾您那把老骨头了,下去歇着吧!”严毅斐挥挥手,打断老管家的话,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对了,小姐今天似乎要比往常慢了一小时进门?”
他的消息之所以会如此灵通,全仰赖那奉主人命令为圣旨的下人——他的专属司机所带给他的不定时报告。
“是、是的,小姐今天似乎有事耽搁了。”回复完主人的问题后,谢管家几乎能预测到主人接下来要问些什么,为此不安地换了个站姿。
果然——“那么,我想知道小姐晚餐吃了些什么?”
“小姐她——”老管家不自觉地又换了一个站姿。
瞧老管家支支吾吾的,严毅斐不难猜出向阳必定又是相当草率地吃完一餐。
她真该死!“谢伯,在您休息之前,麻烦您将消夜弄热。”严毅斐一把扯松领带,三两个箭步冲上了二楼。
楼梯左侧有两间坪数不小的房间,它们是严毅斐的卧房与书房,但踩上最后一层阶梯后,严毅斐是朝右侧走廊迈去。轻敲房门前,他从投射于阳台上的柔和光线得知,房间的主人显然还未入睡。
“向阳!”也只有在生气的时候,他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愠怒的严毅斐对着门板狠狠敲下一记。
震动中,看似紧闭的门扉出乎意料地向后方移动了些,柔亮光线也由门缝中透出。
严毅斐蹙着眉头,轻轻推开没上锁的房门。“向阳?”
他锐利含愠的目光迅速朝房内扫视了一番,马上知道这间卧房的主人并不在里面。
蹙起的剑眉似乎又拧得更紧了,他拉上房门、转个方向,往走廊另一端大步迈去,明白在哪里可以找得到她。
严毅斐直接越过主卧室房门,脚步在看见合上门扉的书房时逐渐放慢,然后停住;这次他并没有抬手敲门,只用宽大的手掌握住门把轻轻转动,缓缓推开书房的房门。
近二十几坪的室内,贴墙而立的大书柜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空间。
层层书柜上,书籍排列整齐,擦拭明净的玻璃后方也见不着一丝空间余留;装饰用的壁炉旁摆着一张桧木书桌,书桌后面则是一张可以旋转的高背皮椅;皮椅后又是一座书柜,只是体积明显娇小了许多,上面摆放着列印机,下面则是传真机,而且一旁还有电脑桌静伫于地。
目光掠过它们,严毅斐的注意力全落在落地窗旁的贵妃椅上。柔和的光线由着古典灯的灯罩透射下来,轻拂在那张美丽却显得过分白皙的脸孔上。
是灯光的关系吗,为何她的脸色看起来如此苍白?
还有,他该死的就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跟前的情景;这令人担心的小家伙,竟在大半夜里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而已。
严毅斐忍不住怀疑,蜷缩于椅子里的她怎能睡得如此安稳?而且还尽是一副安逸的神情。
虽然内心是怒涛汹涌,但严毅斐关门的举动却是极其细心。
进入书房,严毅斐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打开暖气设备,然后轻手轻脚地往室内唯一的光亮处走去。
在仅剩两步之距时,严毅斐突然感觉脸颊一片凉意,两眼不禁望向阳台;垂及地面的布帘在晚风的吹拂之下,掀起一阵小小的波动。
见状严毅斐马上低咒一声,而且希望她最好祈祷自己不会因此而生病,否则从她开始出现症状的那一刻起,他发誓,他会让她乖乖躺在床上的。
绕过熟睡的可人儿,他走向阳台关上落地窗后,才转身走到向阳紧窝于上的长椅旁。
柔白的双手被她压于右脸颊下方,过长的袖口则卷高至腕骨,衬衫下摆还长及她的膝盖骨,裸露出一双修长均匀的小腿。
好熟悉的衬衫啊!呵,他敢说,此时她身上这件过大的衬衫应该是自己的。
这丫头从小就喜欢拿宽大的衬衫来充当睡衣,当初他确实曾感到好笑,不过后来他蓦然了解到,原来她喜欢的只有他的衬衫,至于其他名贵的衬衫到她手里也只能轮落到压箱的下场时,他着实感到惊讶!
尽管并不在意自己的衣柜少了那么几件衣物,但依她现在的年纪仍不改以前的习惯,这的确教人不免有些担心。
真是个顽固的小东西,老是忘记在单薄的衬衫外头再多加件衣物;他脱下西装外套,轻轻将外套覆盖在向阳蜷缩的身子上。
她的睡容不自觉地深深吸引住严毅斐的目光,令他不禁心想:谁能料想到有这么美丽脸孔的她,却有着十分中性的气质?
也只有在沉睡时,她才会毫无防备地露出那抹完全属于女性的柔媚神韵。
嘴角的笑意倏地僵住,严毅斐发现灯光下的睡容似乎显得过于平静。
一丝慌乱的无措霎时窜过他心底,使得他反射性地抬起手轻放在向阳鼻前。
感觉到吹袭在食指上的气息虽是细弱的,但却温热而平稳,他原本提吊在半空中的心情这才缓缓地平抚了下来。严毅斐不禁为自己方才的举止深觉好笑。
半年前,他差点就失去她了,那一幕至今仍教他感到心悸不已。
在刚才那一阵慌乱中,他让手背轻触她那柔软、细腻的脸颊时,严毅斐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够轻柔了,但是向阳微微蹙起的秀眉犹在告诉他,他仍是惊动了她。
只见她下意识地拉高覆盖在她身上的那件外套,然后粉颊在磨蹭衣领一阵子之后,舒缓了微蹙的双眉,且将脸埋进外套里又沉睡了。
严毅斐在扬眉的同时,唇角亦不自觉地拉出一抹弧度。这样子的她实在很难令他与白天老是跟他作对的女孩联想在一起。
他伸手将灯光调为最弱,对着她美丽的侧脸深情地望了一眼后,便转身朝书桌走去。
欧洲分公司临时出了点状况,影响了总公司的运作,使得他现在必须针对状况做出一些应变对策,并赶在明天早上让庄秘书传真给欧洲分公司的负责人;而他会在办公室待到这么晚,为的也是这件事。
严毅斐触启书桌上的桌灯开关,在坐下之前忍不住又瞧了熟睡的天使面孔一眼,考虑是不是应该叫醒她?但心里的另一道声音却告诉他,待会儿他可以抱她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