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有病……”咬着下唇,她暗骂自己不懂得说话。“喂,你很难伺候,难怪一个奴才、奴婢都没有,他们一定全怕了你,只有我洛琴心最耐骂、耐打,才会跟了你。”
他朗朗笑了起来,低沉富磁性的笑声很好听。
“我正需要耐骂、耐打的奴才,你正好派上用场。”
“其实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而且耐性有限,哪天你打骂得太过火,我可会不留情在你睡觉时偷袭你。”她将水盆中残余的一点水往他身上泼,得意洋洋地吐了吐丁香小舌。
“你这小鬼!”
“再叫小鬼我真的要离开了!”她气恼地叫道。
“琴心。”薄唇毫不迟疑地唤她闺名。
洛琴心瞬间火红了脸,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只是……他叫她琴心的声音好好听喔!
“这还差不多。”哥儿们似地拍拍他的宽肩,她问道:“今天上哪儿去?”她希望听到不同于以往的答案。
“酥香苑。”
这个店名微微刺痛她的眼,今天阳光好像特别刺目。
???
平日到酥香苑都是她牵着马匹领在前头,关灏熙英姿飒爽地坐在马背上。
但他今儿个也不知哪里不对劲,竟然吩咐她坐到马背上去,更教她吃惊的是坐在他的身前。
当他身体往前握住缰绳,结实的胸口便与她的背部紧密贴合,教她心儿怦怦乱跳。
没有男人如此亲密的对待过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内心对他这个人的评价慢慢地在转变。
当他们行经大街,每个人见到他们同驾一匹坐骑,虽然不敢当面有异议,但一双双眼睛全是指责和惊愕,仿佛他们做了天理不容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洛琴心仰头问,关灏熙依旧文风不动,神色不改。
一定是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但为什么他要隐瞒不说?
“关大少爷,上房早早为您准备好了,媚娥也等候着您呢!”鸨母笑吟吟地迎上来,扶着他的手走向专属他的上房,眼角余光瞥见紧跟在后的洛琴心,笑脸立刻拉了下来。“喂,你先站到后面去,我有话跟关大少爷说。”鸨母挥着手中的丝绢,有如在赶只讨厌的老鼠。
“琴心,留下。有什么话在这儿说。”
“可是……”鸨母为难地抿着唇。
“到底说不说?”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犹豫。
“好啦!”鸨母以手挡住,在他耳畔细语:“这坊间现下谣传您物色了一名绝美少年,少年进府代替了媚娥伺候您,这媚娥该做的事,他全做了。关大少爷,这谣传我听听便罢,但您又天天带他上门,这之间的暧昧耳语难免……您说是吗?”
洛琴心的耳力本来就比一般人敏锐,鸨母又是大嗓门的人,就算刻意压低声音,仍然教她听得一清二楚,一宇不漏。
看了神色未变的关灏熙一眼,他是怎么搞的?全京城的人都在谣传他们的暧昧关系,他一点也不介意吗?这些谣传又有几人能看得清真相,为他说句公道话?
“就这样?”他挑眉问道。
“是……但这件事……”鸨母忽地接收到一记冷芒,满腹想说的话全吞进肚里去了。
洛琴心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这时候以她的立场多说无益。
走到房门口,她又被留在门房外,这一等,不知得等多久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什么时候才能触碰他最心底的角落?
近中午,她想今天的午膳一定又是一粒馒头什么的,俏脸一垮,忽地有人从房内走出来,定睛一瞧,眼下是双绣功精致的绣花鞋。
“媚娥姑娘……”
媚娥忽然捧住她的脸,“是像娘儿们,是长得十分清丽绝俗,但你不是女人,永远也不能做到我为熙所做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和熙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就算没有正室名分,少说也会是个妾室,我出身卑贱,所以不计较这么多。我数年心血,眼看就要毁于你的手里,你用了什么迷药魅惑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的付出是有目的的,是不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算计关家少奶奶的位子,是不是?你是真心爱关灏熙这个人吗?”拿开媚娥的手,她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倒是知道一点,媚娥正跟一个“男人”在争风吃醋。
媚娥脸色铁青,她的处心积虑竟然只教她几句话就给戳破了。
愤怒地一扬手,狠狠地甩了洛琴心一巴掌。
“你若是知道全京城的人是怎么看你和熙,你会难堪至死;如果是我,为了熙的名声,就算相思再苦也不敢光明正大跟在他身边。”
洛琴心真是有苦难言,不过媚娥的话让她忍不住想要了解沸腾在老百姓之间的谣言,究竟谁是始作俑者!
“小鬼,有点自知之明吧!熙对你只是一时好奇,很快就会腻了,他需要真正的女人。”
“还以为你多了解关灏熙,他是不是有不正常的癖好,你竟不敢确定,还道听途说,一味的认定是他的错。”
“那全是因为你用狐媚之术诱引他。”媚娥恨得牙痒痒的,一双黑眸似要将她四分五裂。
“要论狐媚之功,她岂能比得上你?”低沉危险的声音骞然闯入,关灏熙不知何时推门而出,站在她们身后,冷厉的鹰眸瞅着媚娥。
“熙,我不是说要亲自为你送去午膳,你怎么出来了?”媚娥一改妒恨的脸,温柔可人的笑着。
“你与琴心交情不错,谈很久了?”薄唇不悦地抿起。
“我是关心他是否能把你伺候好,才会找他聊聊,说到底,男人粗手粗脚总不比女人嘛!”她偎进他怀里,娇滴滴的说:“要不然,我也进府去,反正全京城的人也没人敢说话,是否?”
他不着痕迹地推开她,走向一直保持缄默的洛琴心,鲜红的五指印烙在她的左颊,令他心下一紧。
“走,我没胃口了。”他径自步下楼,洛琴心狐疑地跟在后面。
“喂,还没日落,你不多留一会儿吗?”她在身后随口叫嚷,怪哉!以前从未有过,他今天是怎么了?
他蓦地停下转身,她来不及停下,直直地撞进他怀里,刚好让他抱个满怀。
洛琴心没疏忽楼下、楼上的客人和姑娘们全瞪大眼睛,屏息瞧着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那种确认谣传为真相的眼神,来回望着她与关灏熙。
她连忙一推,仓皇地解释。“大家别误会,事情不是这样的。关灏熙,你说句话呀!”焦急地扯着他的衣袖,这个很自然的举动在别人眼中,变成另一种亲昵的方式。
“什么都不必说。”
“我来替你说。”关笑缘站在楼梯正下方,摇着白玉摺扇笑道。
洛琴心眼睛一亮,跑到他身边,他是关灏熙的堂弟,一定会为他说话。
“众人别误会了,当日琴艺大会所选出来的正是这位小兄弟,当时他曾拒绝进府过,只想讨十两银子,灏熙基于信守承诺,才会又把他请进府内做客,期限一样是三个月,赏银是千两不少。”
“就是这样。”洛琴心笑着附和,满头的冷汗终于可以拭去。
关灏熙毫不领情,与关笑缘擦身而过,正眼也不瞧一下,傲慢极了。
“关灏熙,你这是什么态度?关二少在为你辩解呢!”
“那关我什么事?我的事不必他来操心。”
“喂,你这个人实在是……”她回眸对关笑缘感激一笑。“关灏熙,你等等我呀!”
他已经在众人面前消失身影,她一脚踩出酥香苑,眼角瞥见数名男人和姑娘拥到关笑缘身边,细细碎碎地咬耳朵,那一张张嫌恶又避之若虎的神色,只消那么一眼,就大略懂得。
缩回踏出的步伐,她向关笑缘走近,围绕在关笑缘身边的男女立刻退到他身后,鄙视不屑的眼神毫不避讳。
在心底暗自叹气,若是关灏熙立在她身旁,他们露出来的神色肯定是恐惧畏缩,然而现在直视她的嫌弃,才是他们真正的本意。这许多年来,他们在背后就是这样看待关灏熙此人。
心微微地发疼,为什么会这样呢?
“琴心,有什么事吗?”
她张着似水秋眸说道:“你要帮大少爷说说话。”
一名男子看不过去,站出来叫骂:“这有什么好说的?关二少人格高风亮节,根本不屑与关大少爷为伍,只不过两人是堂兄弟,才会受牵连,关二少亦是受害者啊!”
有了关笑缘的撑腰,许多不平之鸣全出现了。
“你这个小鬼,男不男、女不女,谁看得上你?偏偏关大少爷不自爱,奸淫良家妇女已是罪大恶极,现在又染上不干净的癖好,惹得人神共愤,丢尽北京城人民的脸!”
“快滚吧!北京城有关灏熙已是大大的不幸,再加上阴阳不分、乾坤颠倒的你,这北京城会被你们翻弄得鸡犬不宁。”
“这么个大笑话,也唯有医心病的‘琴医圣手’有办法了。”
洛琴心静默地听着百姓的心声,关灏熙只是收个“奴才”,就惹出轩然大波,她与他做了什么吗?才数日光景,仿佛全京城的人都亲眼看见她与关灏熙做了啥好事似的。
这背后一定有黑手,专门在百姓间煽风点火。
“大家静一静,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是大家想歪,道听途说了。”关笑缘很有诚意地安抚大家的情绪,唇角的笑意依旧,洛琴心真不知他是火上添油,抑或真有心为关灏熙开罪?
“笑缘,”洛琴心不再刻意压低嗓音,任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从红唇吐出,“大家是怎么了?表面上我是琴艺大会所选出来的人,进扬文府不愁吃穿,但当初力保我进府的人不是大少爷,是你呀!最想要我进府伺候关大少的人,是你。今天你左一句误会、右一句要澄清,其实在府内我服侍你的时间不比大少爷少,不是吗?”
关笑缘脸色铁青,半晌道不出一句话来。
围绕在他身边的死忠拥护者个个瞠目结舌、惊异又狐疑,不着痕迹的移开一步。
“琴心,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服侍过?”
“就那天晚上,你不是请我端清炖莲子燕窝到你房里,还分一半给我这奴才吃,奴才这生哪有福气吃这么高贵的东西,是你不嫌弃奴才的。”
“没……没有这回事,各位,他胡诌的。”
“关二少是个怎样的人我们最清楚,你别含血喷人。”有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几个胆怯的人亦小声附和,他们已经得罪关灏熙,唯一能靠的只有关笑缘,无论他做过什么,也得为他粉饰太平。
“笑缘,我能体谅你在众人面前对我冷淡,不要紧,我不介怀的。”她温柔地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可真冰凉,还出汗了。“我走了。”
第五章
关灏熙没有等她,径自回府。
“还耿耿于怀?”端着午膳,洛琴心慢条斯理地走近他,刻意倾身观了他一眼,才将午膳放在桌上。“吃饭。”她将盛满的饭碗交给他。
他看了一眼,没兴趣地推开了。
“你早就知道谣言四传,但却不告诉我一声,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知道你受了委屈?”她扳正他的脸,让两人面对面,好把话说清楚。“很不高兴?”
“没有。”他咬牙回道,撇过沉郁的脸。她根本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连他都搞不清楚为何会为那点“小事”生闷气,她信任关笑缘、附和关笑缘虚情假意的辩护,她对关笑缘温柔的笑靥……莫名地惹起他满腔的怒火。
“明明在生气,偏说没有,你说谎的技巧不怎么高明嘛!”他的脸转向哪里,她就跟着转到哪里,一心想对着他的眼睛说话。
“你是什么身份,敢责骂我?”火气一爆发,沉郁的俊脸化为冷冽严峻。
“我身份没有你高贵显达,那北京城里的百姓呢?在你面前他们卑躬屈膝,对你唯唯诺诺,深怕触怒龙颜;但等你转过身后呢?你同样高贵吗?那些百姓在你转身后的身分哪里比你低了?”她咄咄逼人,淘气的脸难得严肃。
关灏熙火冒三丈,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手臂一举,随着怒气而下的是掌风,似水秋眸不但没有退缩,反而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你……”那一掌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未触及水嫩的肌肤即刻停下,俊脸阴鸷又惊异,他下手从来不曾考虑过对方的感受,现在却败在她不惧的秋眸中。
“怎么?我说的话很有道理,所以你下不了手,是吗?”柳眉挑衅地轻挑,漂亮的下巴微扬。
手指头咯咯作响的可怕节奏在她耳畔响起,他握起拳粗暴地打向桌面,震得汤碗里的汤汁溢出来。
洛琴心深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口气,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埋怨地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真会重重赏我一巴掌,吓死我了!可怜的琴心,不怕,不怕!”她的小手抚着胸口,一脸有惊无险。
关灏熙俊眉纠结,搞不懂她在搞什么?明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假惺惺地说怕死了?
“你是个超级阴晴不定的人。”
“你想讨打?这一次我绝不手下留情。”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这消息从我进府的第二天便传开,当天你就知道了,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耐烦了,从没有人可以当他是小孩般训斥,但是她……真教人气结。
“你不但没放在心上,今儿个还让我坐上你的坐骑,你这不是存心让别人更有话说?还以为你不在意、想得开;没想到你只是故作潇洒,一听见酥香苑里的耳语,便对我生起气来,说起来最冤枉的人是我。”她起身将洒出来的汤汁抹干净,心中暗想,若这掌是打在她脸上,她还有脸出去见人吗?
关灏熙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按捺不住狂躁的性子,一把抓起她的领口。
“别以为我待你宽容些,给你三分颜色,便得意忘形地开起染房来了。”
“别动不动就抓我领口,你忘了我是女人吗?”
“男人、女人在我眼中全一个样!”他讥诮地咬牙说道,故意贴近她的脸邪笑。
浓重的阳刚气息喷在她脸上,她感到自己的呼吸紊乱急促,近在咫尺的俊脸给她一股触摸不到的距离感,他封锁了那颗脆弱却真性情的心,对外表露的、永远是另一个他——不真实的他。
“我跟……跟媚娥姑娘在你心中……都一样?”
“对,没有孰轻孰重,但你比媚娥顽劣可恨多了,她事事依顺我,而你处处忤逆我。”
“你心目中好坏的分界是拿顺从程度来区分的吗?这太可笑了。”她不以为然,狠狠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拉得更近,掌控得更完全。
“是的,‘顺从’是我对女人最基本的要求,而你……对你宽容就是破坏我的原则,女人只需永远依顺我,你也不例外。”倏地,俯首攫夺她那两片伶俐的唇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狂烧着怒焰,他要她的屈服,不择手段想让她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