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相貌那么熟悉,他每日在镜中都会看到相同的一张脸。
只是画中男子凝望着女子的眼神,好似她是唯一,那温柔带笑的眼神是他在镜中望着自己时从未见过的。
「温柔」这两个字,对人称「冰人」的他而言,该是天方夜谭的奇迹,让他好奇的想探究自己情感中有否这两个字的存在。
为一幅画而心动,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可笑,如果他不曾见过那一卷手札,他绝对会对这种事嗤之以鼻。
但他却看到那卷手札、拥有了这幅画。
几百年前的古人写的无稽之谈,他不想相信,却由不得他不信,任谁瞧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几百年前的手札中,不讶异、震惊的人怕是不多了。
若只有名字巧合也就罢了,偏偏文中还提及穿越时空这等诡异幻想的事,而且清清楚楚写着自己的职业、居住的地方,甚至连他养了一只杜宾狗名唤「唐朝」,都详细记载。
而得到手札是在养了唐朝两个月后的事,能教他不信吗?
唐朝跟了他十年,这十年来,他就是在这样的矛盾中过活。
想看看穿越时空与他相会的女子是怎样的心性,又恐惧这个愿望真会实现,对一个不该存在的「古人」付出感情,这种傻事他怎么做得出来呢?
但这么多年来,他似有若无的在等着,等着看看命运之神究竟想玩弄些什么。
然后,一通电话改变了他的等待。
邹琤,一个会改变他生命的名字终于出现了。
双龙白玉镜被她撞凹了,他只觉啼笑皆非,但能够听见手札中记载的名字,却让他的情绪激昂,血液开始沸腾。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期待见那个女人的渴望,较他自己以为的来得深切。为了想见她,他急忙由日本回国,才进屋就接到拍卖会委员长打来的电话,告诉他那个以头毁了他的宝物的女子昏迷入院。
一道奇异的电流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流窜过他的全身,心情再也无法平静。
他的心脏强烈鼓动着,他有预感,自己多年的等待即将结束。
门上的轻敲声拉回他的神思,管家张妈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少爷,午餐准备好了。」
范昊旸将目光由墙上的画移开,起身拿起披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开门出去。
「少爷,你要出门吗?」张妈楞怔的看着手拿外套的范昊旸。
「我去医院。」他淡淡地撂下一句话,径自下楼。
唐朝原本躺在地板上睡觉,一听到他的脚步,立即竖起耳朵站起身,摇着尾巴迎上前去。
「医院?少爷,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马上叫老杨开车送少爷去看医生。」张妈紧张地跟了下来,忙不迭地说。
「我没有不舒服,我是去探病。」范昊旸伸手轻抚唐朝的头,看着它舒服的模样,仍不住扬起嘴角。
张妈闻言松了口气。「那么,我叫老杨备车……」
「不用,我自己开车去,叫老杨把我的车开出来。」
「是。」张妈走向起居室一旁的对讲机,按了个按钮转达范昊旸的交代。
不一会儿,老杨由门外走进起居室,对着范昊旸微微鞠躬,「少爷,车子已经停在门口。」
范昊旸点点头,走出大门,唐朝跟着他走出大门,却很乖巧的坐在台阶前,转动骨碌碌的大眼。
范昊旸坐进未熄火的宝蓝色BMW跑车内,随意将外套扔在一旁的座位,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车子下了山,进入车潮拥挤的市区中,他放慢车速,前往目的地。
进入医院的停车场,停妥车后,他望着几栋高耸比邻的医疗大楼,心脏不由自主的开始狂跳。
在这里的某一处,她就在里面等着他。渴望见面的同时,他又有一种想违叛命运的冲动,想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回来。
只是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他深吸口气,迈开步伐进入医院。
询问了邹琤的病房号码,他搭乘电梯来到病房楼层,在看到病房外的名牌时,才想到自己两手空空的来探病,正准备转身去买些礼物时,房门被打了开,一名中年男子拿着热水瓶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见着他,先是一楞,随即温和的笑道:「你是来看小琤的吗?不知先生贵姓?」
范昊旸有礼的道:「你好,我是范昊旸。」
范昊旸?邹父看着眼前高大挺拔,英俊而严肃的男子,不但觉得名字耳熟,就连人都似曾相识。
「范……啊!你是双龙白玉镜的所有人?」他想了一会儿,才恍然的大叫。
直到见到人,他才想起范昊旸竟是近年来纵横国际的科技新贵,他所创立的旸安科技集团已是国内排名前十大的企业,而商场上对他的家世背景并不清楚,只是有人传说他父亲是黑道大老、祖父是赌场大亨、外公曾是抗日英雄……总之,事实如何不得而知。
之前他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不曾联想到是他,只因他没有想过这个科技新贵竟然也会是古董搜集者。
「是的。」
「范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赔偿你的损失……」
「邹先生,我不是为了求偿而来,我只是来探望令媛。」范昊旸有礼而坚定的打断他的道歉。
邹父楞了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看不相识的女儿,但仍是笑着道:「谢谢你,范先生请进。」
他转身,率先进了病房。
范昊旸跟着他进了病房,原先在病房内谈话的人因他的出现而停止交谈,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身上,他却视若无睹,幽深的双眸只专注的盯着坐在病床上的女人。
是她!真的是她!
第二章
病床上的女人有着一张不算美丽,却个性十足的脸孔,跟他看了十年的那幅画中的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挺秀的鼻、两道弯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薄而宽的唇角微微上扬,不笑看起来都带着笑意,然而眼神却满是迷茫与恐惧。
「伟生,这位先生是?」邹母好奇的看着范昊旸,转头问着一旁的丈夫。
「他是范昊旸先生,就是双龙白玉镜的所有人。」邹父简单的介绍他的身分。
邹母「啊」了一声,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他。好个英姿焕发、自信成功的男人啊。
「范先生是来看小琤的。」
床上的文晴安一听到他是来看自己的,毫无预警的心脏猛力紧缩,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
那个一进门就用着幽深黑漆的锐眸盯着她的男人,是来看她的?
可……她不认识他啊!在这个世界上,她谁也不识,谁也不知。
文晴安眼底的惊慌更甚,范昊旸忍不住蹙紧眉。这个胆怯、无助的女人会是他想要的女人?
他对人对己向来要求甚严,独立自主是他要求的第一要务,但这女人明显的缺少他最重视的那一点。
只是……他中那幅画的毒太深了,深到没有办法让自己转身离开她。反而见着她微颤的身子时,竟有种想安抚她的冲动。
「范先生,谢谢你来看小琤,其实小琤没有什么外伤,但不瞒你说,那一撞却让她丧失记忆了。」邹母无奈的解释。
用丧失记忆来解释这一切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件,是他们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方式,而刚才也与文晴安达成共识,毕竟在这个举目无亲的环境中,她只有顶着邹琤的身分过活,直到他们想到方法将两人的灵魂重新交换为止。
「丧失记忆?」范昊旸淡淡的挑眉,仍旧注视着她。
他一点也不觉讶异,如果现在的邹琤体内装的是另一个人的灵魂,也只有用这个借口来掩饰她的改变,而不会被人识破。
文晴安才从自己被丢到几百年后的世界的震撼中恢复,也才接受孤立无援的自己所能依赖的只有这具躯体的家人的事实,但眼前忽然又冒出的陌生男人更教她不安,她能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吗?
而且在他专注而打量的眼光下,她竟然不知所以的颤抖。不知为何,这名男人带给她的压迫感强过她所见过的所有人,即使只是一瞥,但那张深刻英俊的容貌却映入她的脑海中,清晰得让她不解。
「你是谁?我不认……记得你了。」文晴安怯怯的问,对这个男人莫名的感到不安与慌乱。
「你丧失记忆,理当不记得我,而且,我们事实上只通过一次电话,你不记得我,我一点也不意外。」范昊旸顺着他们的话说,并没有拆穿他们的谎言。
他其实也在犹豫,他不想花时间去解释那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更不想让她知道他们极可能会成为情人,因为他绝不愿顺应书上所言的爱上她。他厌恶被人掌控生活的感觉,即使是神,他也想要抵抗。
「是吗?」文晴安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电话,但明显的松了口气,原来她和这男人没有见过面。
可,为什么他会用那种深思的眼看自己?难道这个世界的男人都这样吗?不顾礼仪的直瞧着女人?
她局促的垂下头,双手紧绞着被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自小体弱,所以她鲜少见外人,更遑论是男人,长到十七岁,也不过隔着床帷和「未婚夫」简短的交谈过。
邹家人望着沉默的两人,室内空气沉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邹母轻咳一声,咧出过于热烈的笑容道:「范先生,谢谢你亲自来看我们家小琤,不过,她因为失了记忆,现下情绪有些不稳,所以……」
范昊旸明白邹母的言下之意,是想送客了。
他扯出平淡的微笑,点头道:「我明白,只是让邹小姐受伤的是我的东西,所以我有这个义务要来关心一下,不过,既然邹小姐情绪不好,我就先离开,改天再来探望。」
啊!意思是他还会再来?文晴安闻言,心绪开始不宁。
即使她才到这个世界,所见之人有限,仍知道这个名唤范昊旸的男人让自己难以忽视。
「不好意思麻烦范先生……」邹母眨着眼,有些不安。
「一点都不麻烦,我还会再来的,邹小姐,请你多保重,再见。」范昊旸对文晴安轻轻颔首,继之优雅的转身离开病房。
直到他走了好一会儿,室内仍是一片沉寂。
半晌,邹母才回神望着丈夫,「他……还会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邹父仍是抱着热水瓶站在一旁,眉头愈皱愈紧。
「什么意思?」邹母睁大眼,再也承受不了什么意外了。
「我想他既然拥有双龙白玉镜,会不会也知道那面镜子的传说?」
文晴安身子微微一震,抬头看着邹父,颤抖的问:「伯父,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怀疑我不是邹琤?」
「怎么可能?!就算他知道那个传说,但小琤不过撞了下双龙白玉镜,他就怀疑你和小琤灵魂交换,那他岂不是太神了?」邹母不以为然的叫道。
「他有没有怀疑,或是他为什么会怀疑,我们不知道,但以他那样的人,却会为了一面镜子赶回来,又特地前来探病,我总觉得不安。」邹父摇头道。
「不过是个有钱的富家少爷,瞧你说得好似他是个什么大人物。」邹母横睨丈夫一眼,虽然范昊旸外貌、气质、身材俱佳,但也不过是平凡人,不是吗?
「妈,他是范昊旸耶!」邹瑢望着母亲低叫。
「我知道他是范昊旸啊,你当我老年痴呆了,连个名字都记不得吗?」邹母瞪着儿子,对他错愕、惊讶的表情不满。
「他是那个几年前创立旸安科技,成为国际达人的范昊旸。」
邹母对商界、科技界一概不知,只是耸肩道:「那又如何?」
「妳不知道他的事?亏你看八卦杂志看那么久,传说范昊旸是啸天盟盟主之子,还有个身为中国小姐的母亲,更是港澳赌场大亨的金孙,抗日名将的外孙啊……他的家世可拍成一部连续剧呢!」
邹瑢一番话倒引起邹母极大的兴趣,她两眼熠熠发亮,最喜欢听这种传奇世家的故事。
「真的吗?他真的是黑道大哥的儿子、名将之后、大亨之孙?」
这下子,范昊旸在她心底的地位猛地窜升,成了偶像。
文晴安看着邹家母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着范昊旸,即使听不明白,也知道他必定是身世不凡。
心情因他的不凡而更加紧张,更对他临走时黑眸中的深意不安,他究竟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她无力的望着窗外,对邹家母子的谈话听而未闻,整个人的思绪飘回过去,爹娘知道她不见了,不知会怎么做?
那个与她交换了身子的邹琤,又会怎么样呢?
即使自己自幼体弱,却并不盲目,不会不明白双亲对她抱持着希望,希望靠她能与双龙堡搭上关系,壮大文家的势力,只是……一个残破的身子如何能实现双亲的愿望?
幽幽长叹,让谈话中的邹家人停下对话,一致望向对着窗外发怔的女儿形体。
「看小琤这副悲春伤秋的模样,我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邹母摇头叹气,女儿长相清秀,但眉宇间英姿飒爽,实在不适合这种表情。
「老妈,她不是姊姊,而是几百年前的文弱娇娇女。」邹瑢提醒母亲。
邹母横儿子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还真当我是老年痴呆吗?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你姊姊,可身体是小琤啊,我看了觉得怪也不能说吗?」
「可以,当然可以,老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邹瑢涎笑地讨好母亲。他的经济全靠老妈,嘴不甜些可不行。
「一个女孩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紧张害怕是难免的事,我们要好好照顾她,毕竟小琤现下也麻烦人家父母啊。」邹父以同理心说道。
「的确,小琤是在『麻烦』别人。」邹母虽然不愿相信女儿的神魂回到几百年前这种事,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信也不行,幸而女儿的个性坚强,不论在什么时代都应该能活得好好的。
「呃……小琤……不,文小姐?」邹母犹疑的走到她身边。
文晴安回过神,望着邹母轻柔的说:「伯母,叫我晴安就好了。」
「好,晴安,我想先告诉你有关小琤的一些事,让你有心理准备。」邹母在床边坐下,看着向来大剌剌的女儿出现温柔恬静的表情。
哎,虽然看不习惯,但这样子的女儿才称得上是个真正的女孩啊。
「什么事?」文晴安心中有些不安,由他们家人的态度看来,这个邹琤似乎与众不同。
「我女儿的工作……有些不太一样,简单说就是刑警,专门负责凶杀察。」邹母看着她不太明白的表情,就知道她听不懂现代的名词。「刑警就像你们那时候的捕快、衙役之类的,总之是官方的人。」
文晴安诧然的眨着眼。一个女捕快?果然是很特别。能当上捕快的女人,个性应该是明快伶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