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我该听到什么呢?她不过是你们兄弟救回来的义妹,一个身体不好的姑娘,不是吗?”穆容笑着直视封飞雾。
封飞雾盯着他看,在那双黑亮平静的眸中探不出任何的异样。一个懂得隐藏自己想法的人,是个好对手。只是一转念,他发觉自己很高兴穆容是个有趣的人,穆容不只是他人眼中温文儒雅的模样,真正的穆容是什么样的人,还有待他去发掘。
“好吧,等我们用过晚膳,我会带你去见平儿。”
“晚膳?我们一起?”穆容愣了愣,适才他不是说将晚膳送到他房里吗?怎么此刻成了他们一起用膳呢?
“既然我们都要用膳,有什么道理不能一起吃?”封飞雾俊美的脸上挂着笑容,一个可以迷倒众人的笑靥,但看在穆容眼中,背脊却开始发寒。
“当然没有。”他微微点头,神情依旧波澜不惊。
封飞雾笑了笑,转头吩咐道:“在拢翠居摆宴。”
柯大同闻言笑开了脸,“是!属下立刻准备。”
穆容看着柯大同高兴的模样,忍不住问:“柯兄为什么那么高兴?”
“因为在拢翠居摆宴就表示从此以后,你就是白水寨的人了。”封飞雾简单的回答。
“在大当家的心中,我真的是白水寨的人吗?”穆容扬眉,不怎么相信白天还想将他扔下湖的男人,会在晚上就改变心意。
“只要你不做出伤害白水寨的事,你就是白水寨的人。”
“你认为我会伤害白水寨的人?”
“不只是你,任何新来乍到的人,我都会合理的怀疑他们来此的动机。”
“然后呢?要多久才能让你相信一个人?”
封飞雾眸中金光流转,轻抿嘴笑道:“因人而异。”
“意思是有些人瞬间就能得到你的信任,但也有人一辈子得不到你的信任?”
“我很想反驳你的话,但事实是,你说得没错。”封飞雾轻笑道。
“可以透露什么样的人是你不会相信的吗?”穆容叹了口气的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不相信谁,你只需要让我相信你。”封飞雾凝视着他,意味深长的说。“你绝不会想知道我对待敌人的手段,因为那种手段连我自己都会胆寒。”
穆容望着他,严肃的点头,“我会记得你的警告,不让自己有机会成为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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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穆容第一眼见到容平时,脑海中便浮上这句诗。
容平并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但肯定是最爱笑的女人,笑得巧然,笑得天真,让人很难不去回她的笑容。
但在她的笑容之外,她实在羸弱,瘦得几乎一阵风就会吹走她。
“大哥。”容平朝封飞雾绽放一抹笑容,得到后者温煦的笑颜回应。
“你今天的气色不错,似乎没有那么咳了。”
脸色暗淡得几无血色还说气色不错?到底这女孩糟的时候是多可怕?穆容在心里咋舌。
“是啊,今天天气暖和多了,所以没有什么咳。”容平笑道,好奇的人眼睛望向穆容,“这位公子是……”
“他叫穆容,是白水寨新来的大夫。”封飞雾站在穆容的身边笑答。
“是你啊!听说你要来,我们都好高兴呢。”容乎娇笑道。
都好高兴?穆容不以为然的斜睨封飞雾一眼,这男人第一眼见到他时还想将他丢下水呢。
“谢谢。”
“真可惜二哥不在,否则他一定会很高兴,对不对?大哥。”
“二弟的确会很高兴,有大夫来就表示他不用半夜被人从床上挖起来,用他粗浅的医术常识为人抓药治病。”封飞雾提起孪生弟弟,眼神自然的柔和下来。
“对啊,尤其是我的病折磨惨他了……咳咳咳……”容平说到一半,忽然一阵急咳,咳得差点喘不过气。
穆容见她咳得难受,伸手轻拍她的背,“夜寒风大,你要注意保暖,尤其是天气转换之际,你要小心哮喘之症。”
容平喉头的咳意平缓之后,立即崇拜的看着他,“穆大夫,你都还没有把脉,怎么就知道我有哮喘之症呢?”
“听你的咳嗽痰鸣,呼多吸少,动则喘息更甚,气短形寒,面色暗滞,唇青紫,声紧神虚,所以我猜想和呼吸方面的病症有关。”
“哇!你真的是神医耶,只是用看的就能将我的病看出来。”
“我不是神医,这只是一种诊病的方法。望闻问切,用眼睛看也是一种方法。”穆容摇头道。“不过,还是要先把个脉才能针对你的体质和病症对症下药。”
“好的。”容平温驯地坐在圆椅上,伸出手放在圆桌上。
穆容伸指按着她细瘦的手腕内侧,仔细的为她把脉。
容平无意识的看着他,即使穆容的伤痕教她吃了一惊,但是他那种冷静的气质,平和的语气,却让她快速的松了界防,也许该归功于他的眼神没有对她倾心的光芒,才能让她自在的和他相处,总之,那是很奇怪的感觉。
“穆大夫,你的手比女孩子还好看呢。”容平看到他的手,忍不住叹道。
穆容手指微微一顿,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收回手。“粗茧的手哪里好看。”
“不会啊,至少比我鸡爪般的手好看多了。”容平直率的说。
“你只是太瘦了,等你丰腴一点,手就不会那么瘦了。”
容平轻叹一声,“唉,要胖啊,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平儿,怎么?看不起穆大夫吗?”封飞雾轻笑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一直胖不起来,所以才会这么说,绝对没有看不起穆大夫的意思。”容平立刻换上一张笑脸解释。
见穆容脸上依旧挂着淡笑,没有生气的迹象,她这才松了口气,爱娇的转向封飞雾道:“大哥,你老爱吓我。”
封飞雾微笑地看着穆容,“穆大夫,平儿就要麻烦你多费心了。”
“当然,这是我的责任。”
离开容平的住所后,穆容跟着封飞雾走向他的房间,望着封飞雾的背影,穆容的眉头始终没有松过。不过第一天到白水寨,他就已经觉得疲累了,那种累非关肉体,而是精神上的紧绷。
想得出了神,他没有察觉封飞雾早停下脚步,回身望着他,直到撞上他,穆容才惊醒,连忙后退。
“你的房间到了。”封飞雾笑看着他,率先推门走进漆黑的房间,点燃烛火。
穆容随意打量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虽然空间不大,却打扫得窗明几净,简单典稚。
“房间并不豪华,委屈穆大夫了。”
“不,这房间很好,谢谢大当家。”
封飞雾笑苦颉首,“你忙了一天,早点歇息吧。”
“大当家也请早点休息。”穆容客气的回道。
封飞雾笑了笑,摆摆手,一派优闲的踱了开去。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穆容才合上门,轻吐了口长气。
他打开包袱,拿出夹放在衣物中的一封信笺,是几天前师父交由白鸽堂转交给他的信,信中只有简单的三句话——
进白水寨,找玉面阎罗,夺秘笈。
师笔
穆容盯着信笺好一会儿,忍不住轻叹,“在这多事之秋,师父想要那本不知来历的秘笈究竟意欲何为?”
是的,正如封飞雾所言,他是有目的才会进白水寨当大夫,但若非那日在柳叶庄拾获刻有白水寨文字的玉佩,他又何需费心对柯大同下毒,然后再出手救他,藉此混进白水寨来呢?但这白水寨说大不大,人数却也不少,要他从这些人中找出古老人的弟子玉面阎罗,绝非短时间能完成的任务;再加上封飞雾在旁观察监视着自己,想要避过他的耳目自由行动,势必要先取得他的信任,但想取得他的信任,谁又知道得花上多少时日?这任务,并不像他当初所想的那么容易啊。
想到后来,他仍只能轻叹。事到如今,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
将任务暂时抛下,他起身走到水盆边洗去手脸上的尘土,当他手上的布巾擦向脖子时,停了停手,瞥向紧闭的门扉后,才脱去外衣,露出被布条包裹的胸部。
若非用布条缠住女性的特征,只怕在和封飞雾接触时早就泄漏了他非他,而是她;一个女人,人称“勾魂使”的落鹰殿杀手——慕容无柔。
无柔迅速的擦拭裸露在布条外的洁白细滑的肌肤,然后穿回衣服,合衣躺上床,手指一弹,熄灭烛火,安静的入睡。
第三章
无柔在忙了几日后,“生意”明显的少了许多,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时间一空下来,她脑中又开始转着师父交代的任务。
藉由看诊,她认识不少居民,从交谈中知道了白水寨最重要的人物有哪些人、谁家闺女尚未婚配、哪家大娘的厨艺最好、谁的女红最佳、甲家的女儿和乙家的儿子郎有情妹有意,决定互许终身等,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听了不少,独缺她最想知道的玉面阎罗的消息。
像现在,她坐在药堂里,手上翻着药书,看没几个字,就见柯大同自街上晃进药堂,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穆兄弟,几日没见你,你还适应这里吧?”柯大同笑着问她。
无柔抬眼看他,轻笑道:“习惯四处为家的人,有什么地方不能适应呢。倒是柯兄,怎么这几日不见你呢?”
“还不是被大当家派了差使下山一趟,刚才见了大当家后就过来瞧瞧你。”何大同耸了耸肩,抓了抓胡子笑。
“是什么事要你才回来又下山?”
“大当家要我送东西去给二当家和孙爷。”
无柔心一动,轻挑眉问:“孙爷?”
“孙爷是白水寨的师爷,全名孙恨古,这次跟二当家下山去办事。”
孙恨古?无柔愣了一愣,继而抿唇轻笑。这个“孙恨古”不知能不能解释成孙玉恨古老人呢?
“我在这里几天,怎么没听人提起过孙爷?”若是有听过,她也不会坐困愁城,早就去探探孙恨古的房间了。
“没听人提起是应该的,这个孙爷非但人长得丑,连个性但阴险狡诈,很会记恨,和别人稍有个冲突就会挟怨报复,所以大家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柯大同哼了哼,提起孙恨古也是一脸不屑。
“咦,孙爷长得丑吗?”面如冠玉的孙玉,难道也如同自己毁弃俊颜,以阻众人的注目。
“是不好看。”柯大同毫不考虑的回答。“不过他很聪明,所以当家们才会倚重他。”
“倚重他?意思是大当家很信任他罗?”一想到封飞雾会信任孙恨古,就让她觉得很怪异。
“信不信任我是不知道,不过,倒也会听取他的意见,像前阵子孙爷突然下山,大当家也没有问他的行踪,反而是他一回来,就跟着二当家再度下山,由此看来,就算不是信任,也不会是不喜欢吧。”柯大同对孙恨古没有过结,只是看不惯孙恨古的为人。
无柔笑了笑,对别人的事,她从不会过度询问。“看来今天不会再有人上药堂看病,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对了,如果你要回白屋,就顺道去看看大当家好吗?”
“看他?他不舒服吗?”
“外表看不出不舒服,但我就是觉得他脸色不太好。”柯大同虽然粗线条,但是在某些地方又特别敏锐。
“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他的。”无柔起身,和柯大同一起步出药堂,朝他微颔首,转身朝白屋的方向而去。
回到封家兄弟及白水寨重要部属所居住的白屋后,她必须越过封飞雾住的流星轩才能到孙恨古的房间。当她经过流星轩时,一种压抑充满痛苦的低鸣声突地钻入她的耳膜,低鸣声并不大,但其中的挣扎难忍的喘息让她停顿脚步。
她向来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因为自小的训练让她知道好奇心极有可能会害死自己,但是当她听出声音的主人是封飞雾时,不知为何原则动摇了,脚步直直地往他的房间走左。
愈靠近房间,如动物受伤般的低嚎声听得愈真切,她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伸手推开房门,只见房里一片凌乱,封飞雾苍白着脸抱紧身子蜷曲在床上。
“谁?滚……滚出去!快……”封飞雾双目泛着红光,眼神狂乱的瞪向她,双手捉紧床褥,青筋暴露的吼道。
无柔不理会他的吼叫,自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想也不想的上前,按住他的肩,将瓷瓶靠近他的鼻下,其间她几乎以为他会出手杀她,但是除了杀人般的目光外,他全部的力量全在压抑着体内的痛苦,根本无暇顾及她。
封飞雾一间到瓶中的香味,整个人怒吼起来,想要挥掉瓶子,手却像松了的棉花,整个人瘫软了下来,接着神智自痛苦中被抽离开,在他失去意识的瞬间,他只看见无柔黑沉而神秘的眸子。
看着他昏迷过去,无柔这才收起瓷瓶,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睡颜,即使在睡梦中,他仍是眉头紧蹙,并不安静。
轻叹口气,她在床沿坐下,伸手把着他的脉。
虽然自己专精的是医术,但在无情学毒时,她多少也学了一些,所以一看到封飞雾的症状,就知道他中了毒,而且不少时日。
“这毒……怎么会……”如此类似师父的一线毒,难不成他见过师父?不,不可能,一线毒通常只要一发作就会死亡,不可能拖这么久还能活着,而且这毒似乎还夹杂着催情的成分,所以才会让他心灵、肉体都如同火焚。
望着他的俊颜,无柔的眉头愈蹙愈紧,完全不了解自己怎么会呆坐在这里,而不是去执行任务?她再度叹气,手贴着他的胸口,运功将他积滞在胸腔中的毒逼散;即使不能完全解去他体内的毒性,至少让他下次发作时不会再那么痛苦。
也许,她在白水寨听到的小道消息太多,多得连她的脑子都有些不正常了。她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安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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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飞雾睁开眼,立即翻身坐起,地上洒着淡淡的月色,将屋内的凌乱映人他的眼帘。他抚着胸口,胸口的郁闷轻淡许多的感觉提醒他,穆容的确发现他中毒的事情,并且出手帮了他。
他中毒的事除了弟弟之外,整个白水寨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如今被这个他尚且不信任的人发现秘密,让他有些不安。更教他难以忍受的是,当他的情毒发作时,他竟然会对穆容产生异样的感觉,那时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肩头时,他差一点就要攻击他。
难不成他中的情毒不只对女人,对同性也会产生反应?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封飞雾脸色更加铁青,恐惧像只巨大的手,捉住他的心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四周的白墙同时朝他压迫过来,让他再无法保持冷静的站起身,拧开房门走到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