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饰品一向没兴趣,所以只是随意看了几眼,随即被隔壁卖雕刻摊子吸引住,不自觉地朝雕刻摊走近。
一名老师傅正专心地用雕刻刀在木头上刻下深深的痕迹,灵巧的双手使得一段段枯朽的木头有了生命。
其中最吸引项芙蓉的是一个手持荷花、偏头微笑的少女,和站在少女身前、回头张望的少年,两人的面容栩栩如生。
柳絮文站在她的身旁,凝视着这对小木偶,低声道:“喜欢吗?”
项芙蓉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他。
只见柳絮文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光看着自己,她的心脏瞬间无法控制地拼命狂跳,她甚至以为心脏会从喉头跳出来,这种难受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强烈得令她想用昏倒来逃避这种感情。
她握紧手,迅速垂下头,盯着小木偶看。
老师傅放下手中的雕刻刀,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看着项芙蓉,“公子喜欢这对小木偶吗?很便宜的,只要十文钱就好。”
“我……”项芙蓉欲言又止,不知怎么搞的,她就是说不出不买,这对木偶仿佛有种魔力,蛊惑着她的情绪。
“我买了。”柳絮文将钱放在摊位上,将木偶拿起来,递到她面前。
项芙蓉一愣,呆呆的看着木偶,没有任何动作。
柳絮文拉起她的手,将木偶放到她的手上,“这对木偶是属于你的。”
她一震,蹙起眉头,防卫的看着他问:“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柳絮文温柔地笑道:“是你先看上它们的,你喜欢它们,它们自然属于你,不是吗?”
项芙蓉听着他的回答,不觉松了口气。她实在是庸人自扰,总害怕他会发现自己是女人,而且她才是王牌女主角。
想到这,心一阵刺痛,像是有人一刀刀的割着她最脆弱的部位。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嫉妒的感觉,她在嫉妒那个即将投入他怀中,和他共结连理,厮守终生的女子。她开始恨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这种领悟宛如一盆冷水自她的头上淋下,她慌乱的发现自己和母亲妒恨的脸孔突然间重叠了,一张因爱生恨的夜叉面具紧紧地攀附在她的脸上。
她猛地向后退,迅速地重又戴上冷漠的面具,冷淡地说:“我们拖延得太久了,只怕到快意堂都要半夜了,还是走吧!”
说完,她找到叶歌,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叶歌耸耸肩,放下手中的东西,率先往前走。
柳絮文蹙紧眉头,俊美的脸上显现一抹不安苦恼的神情。直觉告诉他,项容开始在撤退,为了某种不明的原因,她又逐渐远离他。
他开始怀疑他的计策究竟是给她时间承认他的存在,还是让她拥有更多的时间逃离他。
他再一次对自己不确定。
自从她出现在他面前,一向不曾怀疑自己的他,接连的对白己的言行产生了疑惑,一切只因为她突然自他的眼前消失,一如她的出现。
当他们加快行程抵达快意堂时,却从家仆口中得知欧阳晓并不在杭州,只得失望的打道回府。
将欧阳晓视为救生筏的项芙蓉,在得知她最后的希望并不在快意堂时,整个人开始闷闷不乐,情绪低落。
最后,她决定求人不如求己,天助不如自助。
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杭州,无论用什么方法,她必须、而且一定会在事情没有发生前,远离麻烦,远离柳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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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向脸色阴沉的喝着酒,等着他派出去的人捎回消息。
就在他等得不耐烦正想翻桌子时,一名老人行动飘忽地走向大厅,面无表情的看秦玉向一眼,冷漠地问:“老朽来了,少爵主有什么事?”
秦玉向一看见老人,原本烦躁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和颜悦色地道:“英师父,您终于来了,请坐、请坐。”
英师父动都不动,仍是站得直挺挺,“老朽喜欢站着,少爵主有事就请开门见山的直说,老朽还有事要忙。”
老人冷言冷语,难得秦玉向不但没有发怒,反而笑嘻嘻地趋近老人,“耽误英师父的时间,晚辈真是过意不去,我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英师父扫他一眼,问:“什么事?”
“我想请英师父帮我教训一个人。”秦玉向做作的笑容中藏着一丝狠毒。
英师父扬起一边的白眉,有些不情愿,却没有立即拒绝。“谁?”
“柳絮文。”
“柳絮文?”英师父愣了一会,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完全陌生。
“是,柳絮文。他不算是江湖中人──”
“你知道我从不对非武林人物出手。”英师父冷冷地截断他的话。
“我当然知道,不过他并非完全不涉足江湖,在武林中他虽不甚出名,却是安庆王与女名捕金瑶仙的么子,和碎剑山庄也有来往,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而且,他的武功不弱,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肯定不会太低。”秦玉向特意强调柳絮文的身世,希望能刺激老人出手。
英师父仍是板着一张脸,“我绝不会对非武林中人出手,不管是谁请求都一样,我的原则不会改变。”
说完,他砖身就要走,却被秦玉向射出的一件物品打消本意。
英师父盯着嵌入门板的那枚铜钱,转身对秦玉向道:“这是第一枚铜钱。”然后,人如鬼魅殷倏地消失。
待英师父离去后,秦玉向才开始咒骂道:“老不死的家伙,竟然逼得我动用两枚铜钱中的一枚,如果再落到我的手上,我非得整死他,连他那个什么风云寨都一并拆了。”
直到他觉得气消了,才又笑起来,倒上一杯酒,缓缓的品尝。“这只是第一步,等教训了柳絮文那个骄傲的家伙,那个穷酸书生就是下一个目标。呵呵呵,真是愉快──”
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盯着一名自门外进来的大汉,问道:“事情查得如何?”
大汉躬身行礼,恭敬地因答道:“小的已查出那两个人的身份,女叫叶歌,人称蝴蝶剑,男的叫项容,是个不谙武功的文弱书生,他们是夫妻。”
“夫妻?那个混小子是叶歌的夫婿?”秦玉向冷笑道:“这家伙还真是好运,竟然能够娶到那么标致的小美人为妻。”
“不但如此,据属下查探得知,叶歌还是柳絮文的二哥柳絮浩的心上人。”
秦玉向闻言哈哈大笑,“真是有意思,自个的心上人不但嫁给了默默无闻的书生,甚至住在自己的家中,柳絮浩真是好大的度量。我从来没有想过幸运之神会如此誊顾我,这一下,可以同时除掉柳絮浩、柳絮文两兄弟,太好了!”
“少爵主,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秦玉向摇晃杯中酒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也该让他们活动筋骨的时候了。”
“少爵主是想要西湖双霸……”大汉小声地问。
秦玉向眼中闪过残酷的光芒,慢条斯理地道:“没错,去把他们找来。”
大汉抿着嘴笑,“是,小的立刻去办。”
秦玉向愉悦地笑着,终于可以铲除眼中钉了。柳家兄弟的存在,使得他秦玉向在人前人后备受冷落,自小不但被外人拿来和柳家兄弟相比,连双亲也是不断称赞柳氏兄弟。他恨他们的存在,恨他们让他过得痛苦不堪,被人压在脚底的耻辱,现在他要一并奉还。
“柳絮文,就算你逃得过英师父那一关,也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要你为你喜欢的人痛苦,这是我的复仇,你等着吧?”他轻轻地笑起来,清俊的脸孔此刻看来竞如同魔鬼般狰狞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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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流星划过杭州的夜空,寒冷的冬夜中,一条快得媲美流星的人影疾驰于杭州的街道上,直到安庆王府前才停下如箭矢般的身形。夜行者抬头看着大门上的牌匾,冷笑一声,倏地如大鹏般急速跃起,越过安庆王府高耸的围墙。
王府内一片宁谧,府中除了巡更的守卫,绝大多数的大都睡了。
夜行者小心翼翼地闪躲过守卫,在离地丈高的琉璃屋瓦上行走,朝着特定的方向前进。
柳絮文放下笔,审视眼前的画作,轻叹口气,画纸一揉,将一夜的辛苦全部毁去。
从快意堂回来之后,项容的举止就变得有些奇怪,仿佛已做出某种令她释然的决定。
从那一刻起,反倒是他的心情变得沉甸甸的,好似有重物压在心头,开朗不起来。
提笔作画,纯粹是为了舒解心中的苦闷,孰知愈画愈闷,本该是恬静的山水风景,却让他画成风雨欲来前的不安定,充满着肃杀之气。
倏地,他抬头望向屋顶,人如猎豹般的急窜出去。
当一前一后的两道人影如星矢般闪过之际,安庆王府立刻聚集一片灯海。
“老三已经追上去了,不会有问题的,”柳夫人手持长剑,望着人影远去的方向道。
柳絮飞微微蹙起眉头,对这名胆敢夜探安庆王府的夜行者感到不安。
看对方的身手,武功并不弱。
他看着母亲和柳絮浩脸上的表情,知道他们心中想的正是这件事。
“我追上去瞧瞧,老二、娘,府中就由你们负责了。”柳絮飞语音才落,人已远去。
第七章
当柳絮飞挽着受伤的柳絮文回到王府,顿时震惊了柳府上下。
霎时府中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柳夫人和柳絮浩。他们深知以柳絮文的武功,寻常之辈绝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更遑论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一道深及三寸的创伤。
“到底怎么回事?”柳夫人转头问柳絮飞,期待能由他口中得知当时的情况。
柳絮飞沉重地回答:“我追到的时候,絮文己和对方打了起来,那名夜行人刺伤絮文,同时也中了絮文一掌,但是我有种感觉,对方有机会下手杀了絮文,却故意负伤而去。”
柳夫人脸色凝重地盯着大儿子道:“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受了絮文一掌,却仍有余力杀了絮文,只是他不但没有下手,反而离去?”
“据我所见是这种情形。”柳絮飞蹙紧眉道。
“我的看法和大哥一样。”柳絮文睁开眼慢慢地说。
“絮文,你觉得怎么样?”柳夫人见儿子清醒了,急忙坐到他身边问。
“没事,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娘,我受伤的事,不要让项容知道──”柳絮文撑起身子,脸色虽苍白,眼神却清澈、坚定。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叫人去通知项容。”柳夫人拍拍额头,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柳絮文一手拉住。
柳絮文盯着母亲,忍着痛说:“我是说不要让她知道,而不是让她知道。”
柳夫人扬眉道:“我听得很清楚,我还没聋呢!可是为了你好,我觉得让项容知道才是正确的做法。”
“娘!我不要她被这件事吓到。柳絮文瞪着母亲低叫。
“吓到?她要是被吓到那才好,如果她不痛不痒的,我看你就该哭了。”柳夫人不以为然地道。
“没错!我赞成娘的看法。这件事不但不该瞒她,反而还要夸大一点。”柳絮飞站到柳夫人身边笑着附和。
“大哥──”柳絮文急得伤口又迸开了。
“哎呀!别动。瞧你!一提起项容就急成这样,也不顾自己的身体。”柳夫人看见柳絮文刚包扎好的布条又渗出血丝,不禁叹道:“好啦!我不说,你安心养伤吧。”
柳絮文叹口气道:“苦肉计一向很有用的,对不对?”
柳夫人白他一眼道:“只可惜你用错对象了。如果是用在她身上,恐怕人家早就变成我的媳妇了。”
柳絮文只是苦笑,这时,项芙蓉蓦地冲了进来,一屋子的人都被她脸上的表情吓住了。
只见项芙蓉脸色死白而惊恐地盯着柳絮文,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全身紧绷得好似一碰触就会断裂的琴弦。
当她看见柳絮文安然无恙的坐在床沿上,从一听仆人说他受伤回府开始便积压在心底的恐惧就像泄气的皮球般,流失无踪,支撑她的力气也在同时消失无影。
“碎”的一声,她靠着门板滑下,跌坐在地上。
众人被她的反应吓得楞住了。只有柳絮文倏地冲到她身边,抱住她虚弱的身子。
“阿项?”他抱紧她颤抖的身子,慌乱地叫。
柳夫人没想到项蓉会有这种反应,一时也慌了手脚,求救似的望着柳絮飞、柳絮浩。她可不想让柳絮文为了她这小小的阴谋而发火。
“阿项!你怎么了?我……”柳絮文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代她受苦。
当她的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时,他的心脏倏地一停,继之猛烈地狂跳起来。
项芙蓉开始说话,她的语音颤抖而且破碎,夹杂着啜泣的鼻音。
“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我好怕你会死,我不要我爱的人一个个都离开我,我真的好怕……”
柳夫人对其他人使个眼色,悄悄地退出房间,将时间和空间全留给他们。
柳絮文拥紧她,不断在她耳边安慰地呢喃:“嘘!我没事,真的没事!阿项,我好好的在你面前,你看!”
他的软言安慰和轻柔的抚摸,逐渐将她慌乱的情绪安抚下来。
当项芙蓉意识到自己不但偎在柳絮文怀中,甚至紧紧地抓着他不放,立刻推开他,靠着门板站起来。
柳絮文没有反抗的任由她推开自己,心中却有了以往未有的笃实感。
他深幽的眸光,看得项芙蓉浑身不自在。
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狼狈,而且衣衫不整。她努力地试图稳定自己波动的情绪,却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项芙蓉用衣袖抹丢脸上残留的泪痕,吸取鼻子道:“我……我失态了,我……对不起,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她悄悄地往门口移动。
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离开这里,离开柳絮文。
她的脚正要踏出门槛时,却冷不防的一头撞进他的怀中,柳絮文两手紧紧握住她的双臂,将她再度带回屋内,手一挥,房门竟似自动门般地乖乖关上。
项芙蓉看着他紧绷的脸孔、毅然果断的眼神,四肢开始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全然不见平日的冷静。
“你又想逃了吗?你想让我等多久才满意?”他抬起她的脸,不让她逃避自己的眼神。
“我……我听不懂你的话,什么逃不逃,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疗伤,有话咱们以后再谈。”项芙蓉慌乱的盯着他的嘴,就是不肯看他的眼睛,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我一定要得到答案,我不想再陪你玩捉迷藏了。”柳絮文一字一字地说,如此强悍的态度她是第一次看到。
项芙蓉疑惑的看着他,咬咬下唇道:“我从来不玩捉迷藏,你一定是伤到了头,才会胡言乱语,我看你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