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荫?”好熟悉的名字,项芙蓉才想着,叶歌就主动告诉她答案。
“醉花荫是一家妓院,扬州城里最高级的妓院。”叶歌盯着她看。
“妓院?那你是……”项芙蓉讶异的看着叶歌。
“喂,别误会,我可不是里面的姑娘,我是妓院的保镖,是姑娘们的贴身保镖。”叶歌大声地说。
保镖?
项芙蓉有些哭笑不得,她竟然变成妓院保镖的随从,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啊!
第三章
柳絮文面无表情的盯着院中的一株红梅,它傲然孤立于一片雪白天地间。红艳如血的花瓣,仿佛火般燃烧着白雪,就像炙热如炽的情感翻腾着他的心潮,苦闷却又无处可诉。
那一日,当他得知项容下山后,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离开,绝不能在他于红尘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与她相遇后,又猝然地让她走出自己的生命中。
他骑着弦月直奔饧州,忙了一阵却是徒劳无功,佳人踪迹已渺,项容就像是空气般消失无踪。
柳絮文俊美的脸上,交织着焦虑与痛苦,想不出何以他派出去的人手,竟连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有,难道她已经离开扬州了?
素来有才子之名的他,此时却无计可施,她的出现真的是他最大的弱点,甚至连他自豪的卜卦,都变得没有把握了。
依照他的占卜,项容绝对还停留在扬州,只是躲藏在他想像不到的地方,究竟她会栖身何处,才让他的手下遍寻不着?
一阵狂风呼啸而起,扫落几点红梅,凄美的红艳点缀在皑皑白雪之上。
柳絮文瞪着落花,嘴角一撇,转身大步离去。
就在他准备出门之际,柳伯急忙的捧了只信鸽向他快步行来。“少爷,老爷来信了。”
柳絮文停下脚步,微蹙着眉头问:“什么事?”
“信上说夫人病了,请少爷速回。”柳伯慌张的说。
柳絮文脸色一白,道:“信给我。”
柳伯将信递绐他,他看了看,轻轻地勾着嘴角笑道:“这是娘的字迹,并不是爹的亲笔。”
“夫人的字迹?”柳伯不解地看着他。
“这只是娘想骗我回去的把戏,她模仿爹的笔迹,说她自己生病了,无非是想拐我回府里罢了。”柳絮文一想起母亲超乎常人的个性,就明白她的用意。
“那么夫人并没有生病?幸好!我还以为夫人真的病倒了。”柳伯松了口气道。
柳絮文淡淡一笑道:“恐怕接到这封娘亲病危信件的不止我,娘一定又有什么计谋了。”
柳伯恍然大悟地说:“少爷的意思是大少爷、二少爷也会被夫人用信给骗回府里?”
“八九不离十。”
“我想夫人一定是很想念少爷们,才会出此下策,少爷,你就回府里一趟吧!”柳伯忠心地劝柳絮文。
他将眼神飘向远方,叹口气道:“我会回去的,只要等我办好一件事,我就会回去。”
说罢,他衣袂轻飘地走出大门,跨上弦月飞奔而去。
柳伯只是充满疑问地望着如箭矢般远去的人影,不知道柳絮文口中的事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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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文停在门扇紧掩的宅子前,望着醒目的招牌“醉花荫”,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会隐匿在花街柳巷内吗?对一般女子而言,这条街是不名誉的代号,可是对项容──一个极力掩饰自己是女儿身,使尽全力逃避他的女子,这种地方无疑是最佳的藏身之所,因为她知道自己绝不是会上青楼狎妓的男人。他很清楚她的想法。
他好整以暇的伸手拍门,不一会只听见一阵粗鲁的男声传来:“是哪个王八蛋这么猴急,还没开张就来敲门?”
开门的大汉一瞧见门外站着的柳絮文,不觉停下咒骂,张口结舌的盯着他直看。
漂亮的女人他看得太多了,前来醉花荫寻乐的富家公子哥,他也见识过,却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若不是那双冷凝如刀的眼眸,他真的会错将眼前的男当成女人,不知怎么搞的,他知道一旦自己将男子错为女人,下场恐怕会很凄惨。
“这位公子,小店尚未开门做生意,您……”他看着柳絮文,直觉的知道他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来。
“我来找人。”
“找人?公子是想找哪位姑娘吗?请到花厅休息,我马上帮你找人。”
“不用了,我只是想打听一下,这时有没有一位叫项容的……”
柳絮文一开口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确定项容是否她的真实姓名,说不定是她用来掩饰身份的假名。
大汉听到项容的名字后,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着柳絮文,对这么一位公子哥来找一名小厮虽觉得奇怪,却没敢多问柳絮文愿因,只是答道:“项容啊!他是我们的伙计。”
大汉的回答,为柳絮文带来狂喜的希望。顾不得大汉讶异的眼神,他又急又喜的捉住他的肩忙问:“真的?她人呢?快带我去见她!”
柳絮文不自觉的使劲,大汉只觉得好似有人用大斧敲着他的肩头,直似碎裂般的痛苦。
“公子!痛、痛啊!你的手──”
柳絮文一怔,这才发觉自己手劲毫无节制的捉住对方的肩膀,莫说是一名寻常的莽夫,就算是武林好手也禁不起他这一捉。
他连忙松开手,歉疚的看着大汉脸色发白的扶着自己的肩。“真是抱歉,我一时情急,手下才会失去分寸,请见谅。”
大汉脸色虽仍惨白,但一双眼却狡猾的溜转。“不、不!公子好说,只是我这身骨头,可能得去看大夫了。唉!”
柳絮文微微一笑,当下掏出一张银票道:“如果兄台能够告知项容的下落,这张银票就是谢礼。”说着将银票在他眼前摇晃。
大汉看得两眼发直,只差没有流口水,急忙地笑道:“当然,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只想知道项容现在在哪里。”
大汉猛盯着银票,考虑了半晌,决定老实说。“公子来迟了一步,昨儿个一大早,他就离开醉花荫了。”
柳絮文一颗心倏地跌入冰冷的谷底。
“她到哪里去?快说!”
“这个,我只听说他们要往杭州去。”
杭州?!怎么会这么巧?
他将银票塞给大汉,不再多问地跃上弦月,奔向远方──一个有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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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芙蓉坐在石头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干粮。
她知道叶歌正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自己。自从叶歌知道那些事情后,便用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盯着自己,看叶歌憋得难受,她自己也不舒服。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当她是个女人时,由小到大算得上是追求者的人,用一只手数都还绰绰有余,怎么当她“变”成男人后,魅力居然遽增,一堆花蝴蝶尽往她身上扑。在酐花荫的几天,她终于见识到何谓豪放。
每当她回房时,在她床铺上的一定是玉体横陈的风流景象,如果她真是男人,可能早就乐死了,只可惜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正常的女人。
那些窑子里的姑娘前仆后继、毫不死心地往她房里钻,极尽挑逗之能事,目的就在“勾引”她,勾引她这个“男人”。
白天光是躲那些狂蜂浪蝶,她就已经头痛胃疼,更何况晚上又被那些女人吵得睡眠不足,两个黑眼圈已常挂在脸上,搞得她想高喊自己是女人。这就罢了,众家女子见她不为她们的美色所动,竟然开始有流言传出,一说她不爱女人,一定是有断袖之癖,真是冤枉,她本来就是女人,既没有那种嗜好,又怎么会爱女人?二话指称她某个部位有病,所以没有“性”趣,更是让她听了又好笑又好气。
唉!不论古今,人性仍是不变,说长道短,谈论他人隐私,真是千古一同。
幸好,叶歌听说柳絮浩追着一名采花大盗往南方而去,也不知是何缘故,说要躲他却又跟了过来,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身为叶歌的随从,她也只好收拾包袱,乖乖地跟着走。
项芙蓉放下手中的干粮,看着叶歌说:“你想笑就笑吧!我真担心你会憋出内伤。”
叶歌闻言,抱着肚子笑得险些喘不过气,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项芙蓉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直到她笑得差不多,气也顺了,才开口道,“这件事等你笑够了,就拜托你忘了,不要三不正时的盯着我笑。”
叶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耍笑,实在是……”
“实在是很好笑?”项芙蓉无奈地摇头。
叶歌笑道:“是啊!这么多美女竞相争宠,对男人而言是光荣呢!谁知你却像见鬼似的,将她们一个个轰出来,难怪她们会说你是有怪癖的男人。”
项芙蓉苦笑一声,“这种荣誉有谁要,我立刻拱手相让,她们搞得我头痛外加睡眠不足。”
叶歌撇撇唇,“说句老实话,这也不能怪她们芳心蠢动,送往迎来久了,难得见到像你这么冷的男人,你的确与众不同,难怪她们会对你动心,即使她们身在青楼,但毕竟仍是女人,总希望找个好男人厮守终生啊!”
项芙蓉淡淡地说:“我当然明白她们的用心,但是我并不是她们能够托付终生的人。”因为她是如假包换的女人。
“阿项,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什么事?”
“如果我说了,你真的不能生气哦!”叶歌咬唇看着她。
项芙蓉耸耸肩道:“经过那些女子的折磨后,已经很少有事能让我大发雷霆了,你要问就问吧!”
“你……你真的不喜欢女人?”叶歌小心翼翼地问。
项芙蓉没有变脸,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看,直到叶歌尴尬地垂下头,用眼角偷瞥着项芙蓉,嗫嚅地说:“你说过不生气的。”
项芙蓉扬起眉,要笑不笑地说:“我有对着你大吼大叫地发脾气吗?”
“你根本不需要大吼,光是那个眼神,就说明了你在生气!”叶歌抬起头说。
项芙蓉一愣,简直哭笑不得,连她的眼神都被人说成有罪了。
“我没有生气,而且我可以回答你,我很正常,就像你一样正常。”她叹口气,慢条斯理地说。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神秘,好像隐藏着秘密似的。”叶歌偏着头看她。
项芙蓉只是淡淡地笑,“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是也有秘密吗?”
“我?!我有秘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叶歌蹙起眉头,不解地问。
“你会知道的。”项芙蓉神秘的一笑,没有说明叶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叶歌正想追问时,突然听见不远处有打斗声。
“前面有人打架,我去看看,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抛下这句话,叶歌立刻像只猫,身手轻灵地窜向前。
项芙蓉双眉微蹙,想跟过去,又怕成为叶歌的负担,终究还是留在原地不动。
她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对事情冷静、知轻重,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情况中。再说她一向对戏里明知有危险却老爱往陷阱里跳的女主角深感不屑,自然不会成为让自己也不屑的女人,明哲保身是她一贯的原则。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项芙蓉终于看见叶歌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顶轿子。
她等到叶歌走近了才问,“这是……”
“有群强盗想拦路抢劫,被我打发掉了。”叶歌简单地说。
此时,从轿内走出一名中年美妇,含笑地说,“叶姑娘身手十分俐落,三拳两脚就将那群抢匪给解决了!”
中年妇人面色平和,根本不像是刚刚还受盗匪威胁的样子。
“阿项,这位是柳夫人,她是安庆王府的王妃。”叶歌神情有些怪异地为项芙蓉介绍中年妇人。
“这位公子是叶姑娘的兄弟?”柳夫人眼眸含笑,盯着项芙蓉看。
“不,他是我的夫婿,项容。”叶歌不待项芙蓉开口,急忙抢着说。
项芙蓉挑高眉望着叶歌,却没有否认。
柳夫人似乎有些诧异,望着叶歌好一会,才又将目光移到顶芙蓉身上,上下打量。
“看项公子似乎不懂武功,是文人吧?”柳夫人问。
文人?她读了几年书,算是吧!
项芙蓉浅浅地笑道:“只是识字罢了。”
柳夫人眼眸一亮,道:“太好了!我家老爷正缺一名文书,如果可以的话,就请项公子委屈……”
“多谢夫人厚爱,不过我们另有打算。”叶歌连忙打岔。
柳夫人微微一笑,热情她拉着叶歌的手道:“如果你们真的不愿在王府工作,我是不能勉强,但是叶姑娘救了我一命,说什么我都要报答你,请你们务必赏我一个面子,到王府住一段日子,好让我有机会表示我的谢意。”
叶歌推拒道:“真的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可以不放在心上!有恩必报,这是我们柳家的规矩,如果叶姑娘真的不答应,我干脆再去找那群强盗,让他们杀了我。”柳夫人十分坚决的说。
叶歌为难地看着项芙蓉。
项芙蓉点点头道:“既然柳夫人这么坚持,娘子就答应了吧!”
叶歌没料到项芙蓉竟然会倒戈,急得脸红脖子粗,叫道:“阿项──”
“太好了,你们答应就好了,我们立刻回王府吧!”不顾叶歌的反对,柳夫人拉着她就走。
叶歌瞪了项芙蓉一眼,无可奈何的被赶鸭子上架,只有任由柳夫人拉着她走。
项芙蓉只是扬眉浅笑慢慢地跟在她们后面走。
从叶歌慌张的态度来看,这位柳夫人八成和柳絮浩有关系,她并不是想摄合他们,纯粹只是觉得好玩,看来她的体内还是留有恶作剧细胞。看着叶歌提心吊胆的模样,完全失去她侠女的风范,真的让项芙蓉觉得好笑。当她们被安置在高雅洁净的厢房后,叶歌立刻叉着腰,瞪着项芙蓉叫;“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我巴不得远离柳家,还落井下石,将我逼入绝境!”
项芙蓉丝毫不为她的怒气所动,笑眯眯地道:“我有吗?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么害怕到柳家?我还以为你是功成不居,施恩不望回报呢!”
叶歌柳眉倒竖,娇嗔道:“别想唬我,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安庆王府就是柳絮浩的家,我躲他都来不及了,你却将我往他家里推!”
项芙蓉在必要时,装傻的本事是一流的,只见她立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啊!安庆王府就是柳絮浩的家?我真的没想到,谁会料到一个江湖高手竟是官宦之后,这真是我的疏失了。”
叶歌狐疑地盯着她,“你真的不知道?”
项芙蓉一脸正经的点头,“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