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转,看着另一头,柳絮浩的俊脸上是一片阴霾,眼眸有意无意的老往叶歌身上瞟去。每看一眼脸色就愈加沉重,直似有千斤石压在他的肩上,看起来竟然有些憔悴。
项芙蓉微蹙起眉,看着他们两人,愈看愈急。
她从来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也深知爱情这种事,第三者往往会愈帮愈忙,可是她真的有些受不了,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没有家庭反对的压力,却自个将往事阴影背在身上,让人看了又急又气,甚至连她都忍不住想要插手了。
“这两位想必是项容公子和叶歌姑娘吧!”柳絮飞这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见到两位弟弟心仪的女子。
项芙蓉看着柳絮飞,她应该讨厌这种风流倜傥的男人,但奇怪的是,她不但不讨厌她,甚至衷心的欣赏他。
当她第一眼看到他时,直觉认为他风流不羁的外表只是个幌子,让人轻忽他的力量,实际上他是一个拥有操纵他人力量的智谋家,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猫皮的豹子。
似乎有这种感觉的人不只是她,项芙蓉听见叶歌以清脆却好笑的语气说:“大少爷该说项夫人,我已不是姑娘了。我想以大少爷聪明的头脑,不该犯这个错误吧!”
柳絮飞笑道:“这是我的疏忽,对不住,不过项夫人实在不像是已婚的妇人。”
叶歌和项芙蓉对望一眼,项芙蓉扬起嘴角,淡淡道:“倒不知大少爷所谓的已婚妇人该是如何?叶子年纪虽轻,但行走江湖多年,自非般妇人所能相提论,潇洒的行径更不会因为嫁人而有所改变,柳夫人也是如此吗?”
简单的反驳,从容的态度,还有那双清澄得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睛,让柳絮飞刮目相看。
叶歌爽朗娇美的神态与母亲颇有几分相似,不是江湖女侠;而项容,冷漠傲然的气质更非寻常人有,一时之间,他竟有些羡慕两个弟弟慧眼独具,纵辛苦却也值得。
“项公子言词犀利,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柳絮飞洒脱地笑,丝毫不因项芙蓉的话而尴尬。
项芙蓉拱拱手道:“得罪之处,还请大少爷包涵。”
“不要叫我大少爷,听了让人全身不舒服,如果你们愿意,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她们相望一眼后,才叫了一声大哥。
“阿项,你们刚才说要访友,是哪一位朋友?也许我们认得。”柳絮文开口问。
“这……”项芙蓉怔了怔,她在这里哪认得什么人,只好看向叶歌。
叶歌咬着下唇,苦思片刻才冲口而出:“欧阳晓。”
第六章
项芙蓉听见叶歌脱口而出的人名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这个世界真的这么小?认识的人全凑成一堆?
她虽然没有见过欧阳晓,却听过她的事,钜细靡遗。谁教她的死党谢萝和欧阳晓的二哥欧阳昀相恋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她又岂会不知道有关欧阳家的事?
“欧阳晓?”柳絮文讶异地笑了出来。
叶歌呆呆的看着柳家人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心中早已有谱。
“她是个怪人吗?”柳絮文笑问。
叶歌知道自己一定是露出马脚了,却还是硬着头皮掰道:“虽不是特别怪,总是有她怪异的地方啊!”
“晓儿听到这句话,不知心里作何感想。”柳絮文抿着嘴笑。
“晓……晓儿?嗯──你们该不会也认识她吧!”叶歌苦着脸。
项芙蓉翻翻白眼,直想拿块软豆腐自杀。
“他们当然认识。说起来,絮文和欧阳二少爷是莫逆之交,自然认识他的家人,更何况快意堂就位于杭州,欧阳晓常年住在快意堂,两家人岂会不认识?只怕连阿……”她忽然惊觉自己说得太多,险些将阿萝的名字说出来。
她轻松地将两家的交情道出,倒令柳家人一愣。
虽说柳家和欧阳家的交情不是秘密,但是一个既不会武功,又不识江湖的女子,何以晓得快意堂就在杭州?而且知道欧阳晓常年住在杭州?
众人心中的疑问,欲由叶歌口中问出。
“阿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项芙蓉瞪着她道:“我在路上随耳听来的。而且你提过欧阳晓常待在杭州,正巧杭州又是安庆王府的地盘,我自然会联想在一起啊!”
叶歌望着她警告的眼神,这才想起自己实在是漏自己人的气,连忙道:“对!对!还是你聪明,我自己说过的话竟然会不记得,真是惭愧。”
这么牵强的藉口,并不能令柳家人信服,但是他们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柳絮文心中的问号愈来愈大,她是谁的疑问随着时间而加深。
他想了解她,想知道她所有的事、知道她的想法的欲望也愈来愈强烈。
“如果你们想找的人是晓儿,干脆让絮文陪你们去一趟好了。”柳夫人笑着说。
“这太麻烦三少爷了,我们──”叶歌想拒绝,却被柳夫人企盼的眼神打消了念头,无奈地望着项芙蓉。
项芙蓉回她一记无奈的眼神,转头对柳夫人道:“夫人的好意,我们再推却就显得不近人情,那就麻烦絮文了。”
柳絮文温柔地笑道:“我们也算是兄弟,说什么麻烦呢!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可以吗?”项芙蓉朝叶歌望去。
叶歌耸耸肩道:“好啊!”她只想早点离开王府透透气。
“既然如此,我叫人备马车送我们去快意堂。”柳絮文道。
“不用马车,我们步行就好了,杭州我是第一次来,想顺便逛逛。”项芙蓉说。
柳絮文立刻答应她的要求。
柳絮浩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甚至在他们离开时,仍是默然无语,目送着叶歌的背影。
X X X
项芙蓉三人并肩走在街上。
不过片刻的时间,项芙蓉发现自己要求步行是个错误,而且是个天大的错误。
她忘了身旁的柳絮文和叶歌有多么引人注目,不论男女老幼、贩夫走卒,没有人在他们经过时还记得工作,每个人都睁大眼睛、张着嘴傻愣模样如出一辙。
她实在不喜欢数十双眼睛齐瞪着自己看,就算不是瞧她,也颇令人难受。她最难想像明星上街的模样,众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时,他们是真的听不见,抑或故意装作听不见?恐怕是后者吧!
蓄意的,她放慢脚步,装作欣赏路过的摆摊,成功的自光圈中退了出来,正当她松口气时,只见柳絮文停住脚步,回首凝视她。
她并没有快步走向他,仍站在原地和他对望,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由大路的另一端奔来,行人被这辆突来的马车吓得四处逃窜,尖叫声此起彼落。
就在马蹄即将踏在呆愣着的项芙蓉身上时,柳絮文如旋风般的飞身拥住她向后急飘,只是眨眼之间,项芙蓉在死亡边缘被救了回来。
她不知是冷静还是吓坏了,竟然只是睁眼望着他。
“阿项,你还好吗?”柳絮文紧张地看着她,伸手轻摸她的脸颊。
叶歌此时才由震惊中清醒,奔向项芙蓉迭声问:“你怎么了?伤到了吗?”
项芙蓉不尽然是被疾驶而来的马车吓到,应该说她是被柳絮文给吓呆了。
他回眸的深情眼神将她心底那座冰墙给彻底击碎,毫无预警的,她像是被闷雷击中,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她一直害怕成为母亲的影子,她因为爱父亲爱得太深太过,迫使他外遇,最后忿而手刃丈夫。
亲眼目睹惨剧的她,在幼小的心灵中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她恐惧自己也像母亲一样,感情易放难收。
所以,她用冷漠无情掩饰真心,不去爱人就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
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己正逐渐步上母亲的后尘。因为她生平第一次恋爱,爱上一个不应该爱上的男人。
项芙蓉凄惨地看着他,神情是那样哀怨痛楚,吓得柳絮文心慌意乱,以为自己的动作仍不够迅速,马蹄终究还是伤了她。
叶歌看着项芙蓉惨白的脸,也以为她受了伤,一怒之下,转身将车夫给拉下马来,大声骂道:“你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这条路是你开的吗?现在撞伤人你怎么办?如果她有个意外,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这哪能怪我,是他自己挡在路当中,撞死也是活该。”车夫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姑娘给拉下马车,老羞成怒地叫。
“活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叶歌火大的揪着他的衣襟道。
“我……我……”车夫被她一揪,差点喘不过气,急得手脚乱挥。
“住手!”一名华服青年下了马车高声叫。
叶歌瞥青年一眼,但见白齿红唇,相貌堂堂,只是一身富贵气直教人心生厌恶,甚至连他的腰带上都镶着硕大的翡翠,全身上下散发着本少爷有钱的气焰。
“哼!你说住手就住手,你当自己是谁啊?本姑娘不吃你那套。”叶歌冷笑道,手仍揪住车夫的衣襟。
富家公子上下打量着叶歌,眼中露出喜色。
“下人鲁莽,顶撞了姑娘,在下向姑娘陪罪。”富家公子笑眯眯地向叶歌陪礼。
“哼!你的马车差点撞到的人又不是我,向我道歉干嘛!要道歉该向她道歉。”叶歌松开手,冷冷地道。
富家公子蹙起眉头,朝叶歌指的方向看去,当他看见正在柔声安抚项芙蓉的柳絮文时,不觉一怔。
项芙蓉由乍知自己感情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对柳絮文关切的眼神、温柔的话语,不知是害羞还是不安,低下头逃避他的眼眸。
“我已经没事了。”她轻咳一声,盯着他的胸前道。
“没事?你的脸色还这么苍白,怎么会没事?我们先回家去,我一定要请大夫来看过你才能安心。”柳絮文强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回走。
“不,我真的没事,我不要回去。”项芙蓉不依地站在原地轻叫。
“阿项──”柳絮文不敢强迫她,一双眼盯着她道,“不要让我担心,你知道我会担忧的,我们改天再到快意堂,好吗?”
他焦虑的面容,让她稍微心软,不过不能改期,只要找到欧阳晓,也许……也许她就能早日离开,远离可能产生的结果、可能发生的悲剧。
“我不要延期,我根本没事,你不要担心了。”项芙蓉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咦!这不是鼎鼎大名的柳三少爷,听说你隐居山林,什么时候又凡心思尘,回到这十里红尘了呢?”富家公子步向柳絮文,语带尖酸的冷笑道。
柳絮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脸上读不出任何感觉,项芙蓉却能够感受到柳絮文对富家公子的厌恶。
“秦少爵主,久违了。”柳絮文平淡地打招呼。
“怎么?柳兄似乎不喜欢看到小弟?是小弟哪里得罪了柳兄吗?该不会是为了两年前的那件事吧?翠儿选择小弟而非柳兄……”秦玉向扬起眉,倨傲地盯着他笑。
项芙蓉看着他那副高傲放肆的嘴脸,心底有股冲动想撕烂他的脸,难怪人们对于讨厌的人连影子都看不顺眼,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柳絮文一笑置之,对秦玉向的讽刺根本听若未闻。“翠儿表妹怎么选择是她的权利,我也没有那种意思。”
“是吗?翠儿嫁给我之后,柳兄就离开杭州,个中原因还用多说吗?”秦玉向自以为是的撇着嘴,得意地笑。
柳絮文看着他摇头道:“秦少爵主如果一定要这么想,就随阁下高兴吧!”
秦玉向看见柳絮文似是可怜又像嘲弄的眼神,不觉有些恼怒。
的确,柳絮文离开杭州的原因没有人知道,然而为了泄恨,他故意放出风声,指称柳絮文是因为失去翠儿而伤心离去,胜利者是他秦玉向。但是他心里明白,失败者是自己。翠儿心中惦念的始终是她的表哥柳絮文,她之所以会嫁给他,除了他的计谋得逞外,更因为她知道柳絮文只将她当成妹妹,失望之余,冲动的做出决定。
他虽不爱翠儿,但是身为男人,尤其自幼养尊处优,众人视他为宝,输给柳絮文对他的自尊是一大打击,所以他要抢走所有他关心的东西,翠儿就是其中一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我胡言乱语。整个杭州城的大都知道,你柳絮文是我秦玉向的手下败将,是连个女人都保不住的儒夫。”秦玉向眯着眼大叫。
项芙蓉沉下脸,忍不住地插嘴道:“有这种不可理喻的人,难怪絮文要离开。”
“你是什么东西?本少爷说话时,哪有你插嘴的余地。”秦玉向瞪着项芙蓉,恶眼眼地道。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而是堂堂正正的人,难道你是东西?喔!原来你不是人,难怪一身臭味。”项芙蓉冷笑道。
“混帐家伙,竟敢对本少爷出言不逊,你是不想活了?秦玉向没想到这个看来没几两重的穷书生,竟敢当街顶撞他,不觉老羞成怒,将所有怨气全对准项芙蓉,当下一个巴掌朝她挥去。
“哎哟!我的手──”瞬间,他尖着嗓子哀嚎。
原本以为能一掌劈了那个穷酸书生,谁知道一只手像是打到铁板,痛得他哇哇乱叫,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柳絮文捏住他的手腕,严厉地喝道:“如果你敢动她一根寒毛,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秦玉向第一次看见柳絮文发火,早吓得两腿打颤,背脊冷汗直淌,哀求地叫:“我不敢了,求求你放手啊!我的手快断了?”
柳絮文推开他,沉声道:“看在翠儿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你走吧!”
秦玉向揉揉发疼的手腕,眼神恶毒的盯着柳絮文,狰狞地道:“这笔帐,我日后定将加倍奉还。”
说罢,他怒气冲冲的上马车,催促车夫快马加鞭离开。
“哼!什么玩意嘛!竟然连句道歉也没有,可恶的东西。叶歌看着远去的马车,不断骂着。
“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要招惹小人,看来这句话有其道理,我想以后恐怕会有麻烦。”项芙蓉蹙起眉头,有些自责自己的冲动,可能会种下祸根。
柳絮文毫不在意地道:“放心,他没有多大的能耐,不足为敌。”
“轻敌是兵家大忌,对一个心怀怨恨的人来说,才干不是主要的武器,若想报复,有太多的方法,防不胜防,你可千万不能大意。”项芙蓉提醒他道。
柳絮文闲适地微扬嘴角,“多谢贤弟提醒,愚兄自会注意。”
项芙蓉看了他一眼,闷闷地道:“你知道就好,我们走吧!”
说完,她拉着叶歌走在前面,丝毫没有发现柳絮文露出玩味的笑容。
一路上,叶歌不时拉着项芙蓉逛摊子,尤其是当她看到卖玉钗、手镯的小贩时,更是睁大了眼,兴高采烈地不断东挑西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