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章见妻子没有反对,立即敲了敲靠近车夫的一扇小门板,不一会儿门板拉开,文信章朝着车夫下令,改道朝天观。
文夫人一听,愀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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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玄天望着匆匆而来的文氏夫妇,再一次问道:“你们确定要提前举行回魂术?即使令千金正伤着?”
“受伤一定是那女人不想见我们,才放出来的风声,我们相信不会有问题的。”文信章坚定地说。
“这……若是万一……”
“大师,请你不要顾忌,尽管动手。现在的女儿根本不是我们家晴儿,就算失败,那也只能说是晴儿的命该如此……”文信章叹气道。
他知道凡事都会有风险在,但与其让别的女人坐享其成,他宁可毁了一切。
文夫人神色不安,一双眸直在黄玄天和自己丈夫之间来回,忽然间觉得,丈夫脸上的神情狰狞得教她害怕。
她当初将女儿许配给谢允珩,是出於对女儿的爱,希望她能得个好归宿,但如今,丈夫却将自己的利益看得比女儿的生死更重,为人父亲竟然做成如此,也着实让她寒了心。
“不行,我不同意。”她突然出声反对。
“夫人,你在说什麽?难道你要让那个女人夺去女儿的幸福吗?”文信章诧异地瞪着妻子,不满地问。
“即使晴儿会失去允桁,也好过失去生命,我宁愿等到春天,再让晴儿和邹琤交换魂魄。”
“你这是妇人之见,谁知道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也许她正在受苦,正期盼我们做父母的拯救她回来……”
“这……至少她现在没有生命的危险……”既然是两个人灵魂交换,那麽,晴儿正在邹琤的身子里,享受从未有过的健康体魄。若非她不确定女儿是否快乐,否则,她甚至会自私的让她留在那个身子里,过着不受病痛折磨的日子。
“胡扯!你是昏了头才会说这种话!虽说她们交换了灵魂,但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失去朋友、父母,这种苦晴儿如何受得住?”
“老爷”
“不用多说,我已经决定了。”
文信章不再理会妻子的劝说,迳自对黄玄天道:“大师,请你尽快作法,让我的女儿回来。”
黄玄天定定地注视文信章,忽而笑道:“既然文老爷如此坚决,贫道就依从你的意见施行回魂术。”
“但是没有见到人,行吗?”
“只要有令千金的生辰八宇,以及穿用过的衣服、器具即可,不必见人。”黄大师抿唇笑道。
“好,我等会儿就会亲自将衣物送上。”定要将女儿找回来。”文信章眼眸发光,就等着女儿回魂,接续邹琤在双龙堡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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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琤无聊的翻着才子佳人的小说,一双眼却总在门口徘徊,一有动静就迅速抬眼,然後又失望地垂下。
一旁服侍的萍儿每见一回,嘴角的笑容就更深一回。
她眨着眼故意问道:“少夫人,你是怎么了,一整天心神不宁地老瞧门外,是在等谁吗?”
邹琤排红了脸,尴尬地清嗓道:“没有啊。我只是躺了几天,无聊极了,想出去看看。”
“天候这麽冷,少夫人还是不要出门吧!”萍儿一想到屋外人冬的寒冷就忍不住瑟缩。
“没关系,我穿多一些就不冷了。萍儿,你留下来整理房间,不用跟着我,我只是随处走走,一会儿就回来。”她掀被下床,套上外衣。
萍儿为难地边服侍她穿衣边道:“但少爷说少夫人伤势未愈,吩咐我不论少夫人去哪儿,都要随侍在侧。”
“我只是受了伤,又不是病得快死了,不需要人跟着。”她披上萍儿递来的红色毛毡,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可是……”
“放心,少爷不会知道你没有跟着我。”邹琤拉开门,转头朝她一笑。
萍儿被刮进门内的寒风一吹,再大的坚持都吹走了。
“那……少夫人,你若觉得累就要回来哦!千万不要逛大久”
邹琤摆摆手,将她的叮嘱全丢在脑後,然後就像只放出笼的囚鸟,快乐地飞了出去。
皑皑白雪像细白的棉花糖般铺在地上,她笑着奔向雪地,踏下一个又一个的足迹,甚至用脚在大片雪地上写起谢允珩的名宇,然後自得其乐的在名字中间躺下,印下一个纤细的人形。
躺在雪地上,仰望着漫天飞雪,让冰冷、晶莹的六角形结晶洒落在她的脸上。
出生於亚热带的国度,每届寒流,上合欢山赏雪成了全民运动,而北国的冬季,下雪却是家常便饭。以後她也会有厌烦下雪道档子事的一天吧!她好笑的想着。
一道白色人影由回廊另一端走近,突然间停驻,惊望着白雪中一摊如血的艳红。
白皙的脸庞如雪,纤细的身姿沉静地一动也不动,彷佛没有生气地沉睡着。
谢允珩心中一惊,突起的不安教他忍不住出声叫唤:“琤!”
邹琤听到他的叫唤,偏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随即扬手,卖力地大叫:允珩!”
望着她巧笑嫣然的模样,他心中的慌乱这才消失不见,心头满溢着温暖的气息。他松口气,走出回廊,同她在一片天空下。
走近她,伸手将她拉起,张臂拥抱住她,用他温热的身子,暖和她略显冰凉的脸颊。“雪冷,你这样躺着小心着凉。”
“你怎麽这么早回来?”现下才不过午後啊!
谢允珩仅是微笑,没有告诉她突来的思念,让他忍不住抛下公事,急急回返。尤其在进门就听到仆人报告文氏夫妇早晨前来的事,更令他无法压抑想见她的心情,匆匆而来。
及至她躺在自己怀中,困扰他一整早、悬者不安的心才落了地。
“没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处理,我就偷溜回来了。”
“真好,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赏雪了。”邹琤一笑,又仰头伸手迎接飘落的雪花。
“以前没见过雪吗?”他笑望她有些孩子气的举动。
“我以前住在南方的一个小岛上,那里即使是冬季,除了偶尔山头下雪外,平地根本见不到一丝的雪花,更不用提眼前这片白茫茫的景象。”
“四季轮替,皆有自个儿的美丽。以後你可以慢慢欣赏个够。”他细心地将她身上的毛毡收拢,温柔地笑道。
“我知道……”她爽朗地咧嘴笑道,然而一语未毕,一阵突来的剧痛窜上她全身,彷佛遭人撕扯般的痛楚让她大叫,“啊!”
谢允珩惊愕地看着前一刻还谈笑自若,下一刻却死白着脸,豆大的汗珠沿着额际滴落的她。
她受苦的脸孔骇住谢允珩,他抱紧怀中忽然瘫软的身子,大吼道:“琤!”
“我……好痛……好痛……”她乏力地挤出几个宇,紧接着,另一波更强烈的痛楚席卷她,夺走她的神智。
邹琤轻叫一声,身子一僵,蓦地被拖入黑暗的深渊,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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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允桁守着昏迷不醒的邹琤,一日夜未曾合眼,握着她冰冷、纤细的小手,不曾放开。
大夫来来去去几回,始终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开些补气安神的药方,却无法对症下药。
忽地,大掌下的小手微微抽动,谢允桁绷紧身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床上的人儿,长睫轻轻地抖颤着,努力几次後才睁开眼。
谢允桁见她苏醒,忍不住感谢天地,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而低嚷。“琤?你觉得怎么样?”
床上的人慢慢恢复神智,忽地被眼前炽热、担忧的目光吓得瞪大眼,颤抖着唇直觉地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谢允桁握住,忍不住泪水盈眶,惊骇地低叫:“不!不会是这样!不!”
“琤……”谢允桁喉头倏地一紧,血液开始凝结,俊逸的脸刷地惨白,低嘎的语音带着颤抖。
“为什么?”床上人儿抽手掩住自己的脸,泪由指缝中流出。
哀凄的喃喃自语与心碎的哭声,拉扯着谢允珩的心,坠人万丈深渊……
他的天地瞬间变色,脚下的土地开始崩塌、碎裂。
邹琤……他的爱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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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允桁用空茫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形貌未变,但他知道,他爱着的那个灵魂消失了。任他如何寻找,都无法找着了。
满心的苦涩与刺骨的痛,自他明白事实後,就再也没有停过。
“真正”的文晴安安静地流着泪,看起来同样心碎欲绝。
“你……怎么会回来?”谢允桁沙哑地问,疑惑不解与怨怒的情绪,在心头发酵。
文晴安抬起迷蒙的泪眼,摇头哽咽道:“我……我不知道……前一刻我……下一刻只觉天旋地转,痛苦难耐地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她伤心得无力思考他何以知晓自己灵魂出窍的事,只是有问必答。
刚才女仆朝着她叫“少夫人”,让她隐约明白,眼前这名俊逸温文的男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婿谢允桁,而如令已成了她的“丈夫”。
“怎么会这样?我……我该怎麽办?”无助的眼望向同样无助的黑眸,文晴安忍不住又掉下泪。
“你要回文府吗?”与其日日见她,遥想曾经受过的那一抹影子,他宁愿隔开两人的距离,眼不见心不乱。
“回家?”文晴安的眼眸中闪过犹豫。“我不确定……能不能暂时让我留在这里?我……需要时间考虑。”垂下蛲首,文晴安嗫嚅地请求。
谢允珩透过她的脸想着邹琤,悲哀的发现,不过一日,就令思念成狂,怕是会累得自己形销骨毁吧!
“随你!”他撇开眼,苦笑地起身欲走。
“谢少爷,请留步。”
谢允珩在门边站定,回首看她。
“你知道我和邹姑娘灵魂交换的事,却还是如此关怀她,你是……喜欢她吗?”虽不合宜,文晴安仍忍不住询问。
谢允桁闻言。沉默半晌,扬起深情的涩笑,毫不隐瞒地回答,“我爱她。”
他的话彷佛造成她心中不小的震撼,波澜起伏地荡着。
“那……她呢?她也爱你?愿意同你厮守?”
她急迫的语气,引得谢允桁轻蹙了眉。
“你问这些有什麽用意?”
“我……”文晴安垂眸思忖一会儿,再抬眼时,似是作了重大决定。“答案若是肯定,我希望能寻求能人异士,将我俩再度交换……”
谢允珩身子一震,眼眸倏地重新有了神采,瞪着文晴安。不需多问理由,因为自她的眸底,已然看到与自己相同的思念苦楚。
“在她离开前,她已经决定永留此世,我也准备派人去找寻奇人,希望能让她留下,只是尚未成行,她就……”谢允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在说话的同时,恍然明白何以她们两人会再度交换灵魂。“是你的父母!”
“什么?”文晴安不解地看着他,发现他的表情蓦地变得阴冷。
“是你父母找了道士,用回魂术将你们换回来!”
文晴安怔然。“爹娘知道我不是‘我’,为何还会将我嫁人双龙堡?”
“名利诱人,不得不挺而走险。他们用死符威胁她,让她不得不代嫁。但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感谢他们将她送到我身边。”冷淡的嘲弄,在提起邹琤时消融淡去。
文晴安对父母的做法感到羞愧,但也只能无奈地道:“如果真是爹娘的主意,只怕他们就要上门来查验我是否真回来了。”
“我不会让他们进慕慈别居。”对文氏夫妻,他没有讨好、在意的必要。
“如果你想不受我爹娘的掣肘,就必须让我爹相信,即使你娶的不是我,他仍有利可图。不用多,但也不能少。”文晴安垂着眼眉,轻叹道。
谢允珩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他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
与文信章对立,他不畏惧,但若邹琤回返,他就必须时时提防文信章的小动作,这对邹琤不是好事。
为求安宁,为了邹琤,他势必得做些妥协。
“我明白,我会当他是‘岳父’,让他知道,他不会因为‘假女儿’而失去我这个女婿。”谢允桁淡淡地笑。
“你……知道谁能帮我们吗?”文晴安抬起头,温柔的眸中有着期盼。
谢允桁微微地抿唇道:“冀州张天师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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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晃晃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床上,邹琤坐在床沿,呆望着墙上一幅工笔人画像。
莫名回到现代,怪异的发现自己身处於陌生的房间,她惊愕、绞心,却只能茫然的听着屋子主人范昊阳声音略带沙哑的叙述他和“自己”的关系。
画中人貌似自已与范昊阳,落款处“文晴安”三个楷书字,震得邹琤哑然。
想起深爱的谢允桁,她的心就一阵疼过一阵。
明明没有心痛的毛病,她这具健康的身躯,怎会出现这样的新毛病?
“这幅画是她画的?”邹琤望着画像问。
“是。”范昊阳简单的回答。
邹琤看着他,脑中回想起,当初她撞到双龙白玉镜时,有人说过,她和一幅古画上的人一个样。
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双龙白玉镜令世的主人范昊阳才会想见自己?
“当初你是听说我和这画上的人很像,所以想见我?”
“不!是手札上提了你的名字。”范昊阳低沉的声音不具感情。
“手札?”邹琤一怔,局首看他。
“双龙堡堡主曾留下几卷手札,其中一卷提及妻子的故事,里面提到你的名字,只是没有人相信由未来回到过去的故事。”
邹琤心恍神荡,久久回不了神。
“而且,其中也看到我自己的名字。”范昊阳继续道。
邹琤静默半晌才笑道:“是她的原因吧?”那个真正的文晴安。
“是她。”范昊阳的声音倏地低了几个一阶,流露出恋爱中男子的痕迹。
“有办法再见她吗?”她走近画,细看画中自己的形貌,与眼前英俊男子相偎的恩爱画面。
很怪异的感觉,她爱的是谢允桁,但身子却与别的男人同绘一图,若是允桁知晓,会是如何反应?
“不知道。”范昊阳停了一会儿,才接续道:“但我会尽一切力量,让她回到我的身边。”
“即使她不一定是借我的身子?”
“我爱她的人,不是她的形貌、身材。”他撇唇,严厉的使颜线条变得柔和。
邹琤轻叹口气,笑道:“他也该和你有相同的想法。”
想到谢允桁潜藏在俊逸斯文表相下的坚定与执着,她的心就发热,虽然心痛分离,却相信他会寻遍世间方法,将她唤回。
分离是必然,但她不怀疑,相逢,终会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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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允珩望着面前的“岳父母”,极力保持平静的声调笑道:“岳父、岳母是来见‘晴安’吗?”
“她……晴儿好吗?她的个性有没有……”文信章小心地询问。
距离黄大师作法已经三天,他们自然要上门探查“女儿”是否顺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