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萝眨动眼睛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他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们,温和有礼,笑容可掬的十成十生意人的模样,她绝想不到他竟会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这简直像极她看过的武侠小说,市井隐侠,真是让她见识到了。
“这位姑娘十分面生,是二少爷的……”
“侍女。我是碎剑山庄的侍女。”谢萝看着剑老板颇有含意的微笑,急忙澄清。
刘老板一愣,转头看欧阳昀,只见他莫测高深地笑着,刘老板立刻意会,笑得更加殷勤。
“二少爷,想看些什么?手镯?项链?步摇?”刘老板笑问。
“手镯吧!”
刘老板立刻捧出一只盘子,上面铺着红绒布,而在红绒布上,散放着六只光泽柔和,清凉透明似的白、绿玉镯,每一只玉镯都令谢萝赞叹一声,虽然她不懂玉,但是这种玉石的光泽,的确较她在路边所见的玉来得高级多了。
其中一只绿得发亮,光滑如凝脂,摸起来竟有些暖意的绿镯最吸引她。不过,她只有流口水的份,就算是她以前的工作,薪水三万多,要想买这只玉镯,恐怕也要勒紧裤腰带,存它三、四个月吧!
欧阳昀似乎也有同感,指着那只绿镯道:“就这只吧!”
刘老板笑道:“二少爷真是好眼光,这是大理国最高的曼陀之珠,质地、色泽、手工无一不好。”
欧阳昀只是笑,递给他一张银票。“够吗?”
谢萝瞥一眼银票上写的数字,差一点叫出来,这只绿玉镯子竟然贵得令人咋舌,她舒口气,幸好不是她要戴,否则她真不知道戴了以后?怎么走路才好,就像捧着金子,等人来抢似的,我危险啊!
门上传来轻敲声。
刘老板笑道:“今天生意真好,二少爷请稍坐。”说着转身去应门。
谢萝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跟刘老板走进来的人。
原来是两名女子。
一名翠衫少女,搀着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走近他们。
翠衫少女一见欧阳昀,立刻高兴地笑道:“二少爷!姑娘,二少爷也在这里呢!”
披白色斗篷的女子闻言一颤,伸手拉下遮着头的斗篷,露出一对盈盈秋水,凝视着欧阳昀。
谢萝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衣女子,难道古代人都长得如此美丽吗?
白衣女子娇柔的面容上,有一种凄厉的娇艳,极具诱惑的风情自她的眉跟之中散发出来。直觉地,谢萝知道白衣女子绝不是普通女子。
“二少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白衣女子轻柔地笑,笑容中有丝幽怨。
“多谢冷姑娘关心。”欧阳昀淡淡地笑。
“我……”白衣女子轻咬下唇,欲言又止。当她看见谢萝,眼中闪过一抹妒意,冷冷地盯着谢萝,似乎在评估她的分量。
她喜欢欧阳昀,谢萝几乎想从椅子上跳起来。而且她将自己视为敌人,毫不隐瞒的恨意,直直传进她的心底。
谢萝仰起头……谁怕谁,要瞪人,大家一起来,她才不甘示弱。
“二少爷,不知这位姑娘是……”白衣女子对着欧阳昀露出最美的笑容。
欧阳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谢萝和冷艳语之间的暗潮汹涌,一手扶着谢萝,温和地为两人介绍.
“这位是谢萝;小萝,这一位是‘醉花荫’的花魁,冷艳语,冷姑娘。”
“冷姑娘,幸会。”谢萝朝她笑一笑,眼眸毫不退缩地迎视她冷冽如冰的眼神。
冷艳语看着欧阳昀站在谢萝身边,手还自然地扶着谢萝,她的心就紧绞在一块。她冷冷地回谢萝一眼,继之完全忽视她的存在,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欧阳昀,美艳的脸上充满感情,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娇柔无力。
“二少爷,自从月前一别,就不曾再见,艳语一心等待二少爷到‘醉花荫’,没想到却是在此地见到二少爷。”
冷艳语语带哀怨地瞅着他。
欧阳昀当然明白她的话意。冷艳语的艳名在扬州城内无人不晓,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仰慕者,多如过江之鲫,偏偏她却钟情自己,他不能说不感动,但是感动不是爱情,他对冷艳语的感觉,完全不像他对谢萝的反应。
“冷姑娘应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种喜好风雅之士,
‘醉花荫’并不适合我的脾性。今天纯粹是陪小萝出来逛街,不意却遇到冷姑娘。”欧阳昀尽量委婉地拒绝她的感情,果然一张如花般的脸庞,像失去阳光般凋零憔悴。
谢萝起初对冷艳语的出现,总觉得浑身难受,但听见欧阳昀温文却果决的话语,她又奇怪似地通体舒畅,只是对冷艳语那副失落的神情又心生不忍。她相信自己的好心一定不会有人感激,因为冷艳正用一种强烈的杀人目光瞪着她,仿佛恨不得她被五马分尸,以泄她心头之恨。被人视为情敌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不是有人说,让女人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让女人恨你,尤其是充满妒意的怨恨。
谢萝深吸口气,勉强着自己不要转开视线,她可不是被人一瞪就四肢发软的弱女子,她可是堂堂二十世纪培养出来的勇敢女性。
“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二位的计划。”冷艳语凄楚的嗓音,直令谢萝觉得自己好像是剑于手.
“我们先告辞了,小萝还有些地方没有看到。”欧阳昀自然地拉起谢萝的手,稍稍点头,越过冷艳语身边。
“二少爷!”冷艳语突然转身轻唤。
欧阳昀和谢萝停下脚步,回首望她。
冷艳语轻柔地问:“不知二少爷是否会参加柳絮文柳公子的生辰喜筵?”
欧阳昀经她一提,始记起这个月十五是好友柳絮文的生日,他已经应邀出席,没想到冷艳语也知道。他撇撇嘴角,淡然地颔首。
冷艳语喜上眉梢,娇羞地笑道:“届时,艳语又可为二少爷抚琴吟唱了。”
欧阳昀没有表情看她一眼,礼貌性地朝她点头,头也不回地握着谢萝的手,离开“君子阁”。
待欧阳昀一走,冷艳语娇艳的脸庞罩上一层乌云,眼眸深处的嫉妒令人心寒。
翠衫少女喜玉,看着冷艳语失望瞬霾的神情,急忙安慰道:“姑娘,你放心,那个女人根本比不上你,二少爷不会喜欢上她的。”
冷艳语冷哼一声,又妒又恨地道:“不喜欢?哼!欧阳昀什么时候在野外牵过女人的手?几时对女人如此百般温柔、和颜悦色过?”
“也许她是他们家的亲戚,所以二少爷才会对她特别照顾啊!”
喜玉拼命找藉口,为的就是让她高兴。
冷艳语看了喜玉一眼,哀怨地道:“喜玉,只有你了解我的心情,我冷艳语何曾对男人如此百依百顺,我对他的感情,他却置之不理,弃之如敝屣。”
“不会的,没有男人能够不对姑娘动心,我相信迟早二少爷会拜倒在姑娘裙下,毕竟‘醉花荫’的冷艳语,才色双全,放眼扬州城,有哪一家姑娘比得上你呢?姑娘何必担心。”喜玉讨好地说。
只见冷艳语抿嘴一叹;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绝对的信心,可是她再美,也不过是名青楼女子,所以她从来不苛求自己能成为碎剑山庄的二少奶奶,只求能够在欧阳昀心中有一席之地。他娶谁她并不太在意,但是最低限度那个成为碎剑山庄二少奶奶的女子,必须在身分、家世上赢过她,尤其不能是谢萝,否则她不甘心。
“姑娘,只要你对二少爷再用点心,迟早二少奶奶的位置是你的。”喜玉抿着嘴笑。
冷艳语只是轻哼道:“你以为碎剑山庄的二少爷会娶一名青楼女子为妻?你别傻了,我只要能成为偏房,就心满意足了。”
“姑娘,凭你的条件,当偏房大委屈你了,你该对自己有信心,争取二少奶奶的位置。”喜玉眼中闪着光芒,
不断鼓动冷艳语。
冷艳语在她的鼓吹下,开始动摇。
喜玉说得没错,青楼女子又如何?只要她把握机会,不但欧阳昀是她的,甚至还可以跻身上层阶级,不再是个供人消遣的物品。
她要得到他,即使化身罗刹也在所不惜。
☆ ☆ ☆
谢萝突然打个寒颤,忍不住回头望着紧闭的门扉。她任由欧阳昀拉着她满街跑,心情却明显的和遇见冷艳语之前不同。她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他,却又觉得没有理由开口,就这样硬生生地吞回肚里。
看着欧阳昀轻松惬意的模样,谢萝开始嫉妒起他的好心情,终于忍不住地问:“你和她认识很久了?”
欧阳昀听见她终于憋不住地开口,心里暗自窃喜,表面上却装成一副迷糊样。“什么?我和谁?”
“冷艳语啊!别告诉我你忘了刚才见过她。”谢萝没好气地扬眉瞪他。
“喔!她啊!”欧阳昀一副恍然大悟,抿着嘴直笑。
谢萝见他不说话,懊恼地叫:“对,就是她。你是不是认识她很久了?你们有没有……”
欧阳昀眼睛亮晶晶地凝视他,歪着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有些酸意,你在吃醋吗?”
“吃醋?我?我才不是吃醋,我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想说,算了。”谢萝被他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撇过头,装作冷漠地往前走。
欧阳昀隐约地笑着,拉住她的手道:“好,你是好奇,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和她见过几次面,全是在朋友的餐宴上相遇,从来没有私下见过面。”
谢萝斜睇着他。“她喜欢你,对不对?”
欧阳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耸耸肩。
“你对她难道一点意思都没有?她那么美,美得让女人嫉妒。”谢萝问。
“我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男人。”否则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但这句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真呆。”
“什么?”他对谢萝的评语一愣,想不到他这项美德竟被她说是呆?
“这么美若天仙的女人倒追你,你都不要,真是呆得没话说!”谢萝笑道:“而且,我从不相信男人不喜欢自己的老婆是美人,有冷艳语那种美人老婆,你的名声可是会急速上扬,就像股市狂飘一样。”
他虽然不知道股市是什么,却很清楚她的意思。
“我不需要靠娶美人来彰扬自己有多厉害,我的名声不是靠和美人来往而得来的。”他沉下脸,不悦地瞪着她。
谢萝暗暗吐舌,她的话是过分了些。
“我不是那种意思,只是觉得你们郎才女貌,很相配嘛!”
欧阳昀眯起眼,冷冷地说:“不管我和她多想配,我都不会喜欢她,你不用为我的婚事操心。”
“我不是……哎呀!我说错话,我道歉,可是你究竟气什么?有冷艳语那种美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她也不愿是在大街上,手又着腰开始指摘他的不对。
“我气什么?!我气你这个冥顽不灵的脑袋,气你逃避事情的鸵鸟。”她已经顾不到那么多。
“小萝……”他毫不费力就挡住她的去路,—双手按着她的肩,沉声道:“不要再闪躲,你我心知肚明!”
他的声音让她的心猛然一沉,又开始东撞西碰,仿佛要跳出胸口。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昀少爷,这里是大街,请你放开我。”她慌张地看着地面,声音干得像沙纸。
该死,身高一六五公分的二十世纪女子,却被一个古代男子逼得慌了手脚。
欧阳昀这才发现,有不少人停下脚步,侧目望着他们,还不时指指点点。
他放下手,却在她头顶上低声而坚决地道:“我现在放开你,但是你逃不了一辈子。”
逃不了?才怪,她谢萝想做的事,还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暗自下决心,她要尽早离开碎剑山庄,离开欧阳昀,离开可能发生的一切。
☆ ☆ ☆
嫁入碎剑山庄将近一旬,只见过小叔欧阳昀,小姑欧阳晓,而她的丈夫自始至终未曾露面,杜子涓心里也不再存有希望,不见就不见吧!二十年的生命中,竟只有在碎剑山庄的十日中,她能够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没有丈夫的约束,或许她会更快乐也说不定。
“忘忧园”已成了她心灵的休憩之所,会在亭内望着蓝天,她的嘴角轻轻地上扬,闭上眼,享受阳光、微风的轻抚。真是“日融莺语滑,风软蝶身轻”,连她也觉得心情轻快起来。
欧阳昊在和弟弟于书房晤谈后,本想进城将自己灌醉,抱着温润的身子,忘记他的心痛,却在临上马之前改变主意。昀弟说得没错,他既已娶杜子涓为妻,他对她就有一份责任,他可以不爱她,却不能对她不闻不问。
他到“兰榭水阁”去找她,却扑了空,负责伺候她的婢女秋莲告诉他,他的妻子在“忘忧园”在他为亡妻刘萱心所建的花园中。
欧阳昊愈接近“忘忧园”,脚步愈沉重;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走进“忘忧园”了。再次踏进他与萱心同游嬉戏过的花园,并没有想像中困难,也许他的心已开始痊愈,不会再睹物恩情了吧!他在宽广的园中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待月亭”看见一名合眼冥思的女子。
第一眼看见她时,他几乎为她神似刘萱心而震惊,凝视愈久,他愈发现除了神似之外,杜子涓美丽得令人难忘。凭心而论,她比萱心还要美上几分,甚至眉宇之间的坚强也是萱心所欠缺的。
欧阳昊就隔着曲桥静静地望着她。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杜子涓轻轻地掀动睫毛,睁开眼,迎向欧阳昊。
他们就这样默默对望,时间似乎停顿在凝视的瞬间。
当她发觉有人注视自己时,原本轻柔的心,在瞬间之间变得沉重。只消一眼,她立刻知道那名眉头深攒,专注地望着自己的男子就是她的丈夫,失踪十日后,决定出现的欧阳昊。
欧阳昊首先移动,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是欧阳昊。”
“我知道。”杜子涓淡然地看着他。
她的冷漠是必然的,欧阳吴却觉得难受,是他不对,怨不得别人。
“我知道我的行为不可原谅,但是,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他衷心地说道。
杜子涓似是为他的话而吃惊,是什么原因使他的态度转变?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泄漏了她的疑问。
“我和昀弟谈过,他指责我对你不公平,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应该伤害你。他说得对,我的举止太过分,我郑重的向你道歉。”欧阳昊真诚地看着她。
欧阳昊的坦白,更加令她讶异,在她娘家,男人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即使他们犯了错,也不会低头承认,更遑论放下身段道歉,而欧阳昊,曾是“斩虎”将军,又是碎剑山庄大少爷,竟然对她说抱歉,要求她的原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