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员工真好,居然亲自下楼果买茶点。”妮妮坐在他的对面沙发。
“员工为我工作帮我赚钱,我为他们跑跑腿也是应该的。”他轻描淡写。
“你的动机如此单纯?”
“难道我的动机应该九弯十八拐曲折离奇吗?”她烤问的口气令他不悦,微眯一对锐利的冷眸。
“这么说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唆?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跟那位面包西施献殷勤呢!”她婉着涂满寇丹的指甲,说出口的话像一跃荆棘,句句带刺。
“妮妮!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不要一副没妇骂街的样子。”
“我没妇骂街?哼!是你心里有鬼吧?”
“总经理……”端着茶点进来的工读生小妹煞白小脸呆愣门口。
“请你搁在茶几上,谢谢!”
“是。”工读生小妹打老远就听到两人的争执声,一踏进总经理室更是嗅到空气中弥漫一股僵硬的气氛,赶紧放下茶点闪人,免得遭流弹波及。
“你今天心情欠佳?”他稳下情绪放柔语气。心想,女孩子总爱使使小性子,他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我今天心情很好,直到五分钟前才转坏。”
“哦?”五分钟前?也就是她到他公司后,心情有了转折。
他的职员肯干、苦干、实干;就是改不了饶舌的坏毛病!光看她臭着一张脸,他心里早就有数,八成又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在她面前乱嚼舌根了。
‘你看上楼下的面包西施了?”她酸溜溜问。
“是。”他点头承认。
“嘎?你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卖面包的女孩?”她听说女人想拴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该论调也适用于面包?
“我喜欢谁、想追求谁,不必经过大小姐你批准吧?”他冷漠地端起咖啡吸一口。
“你……”她顿时语塞。
她既不是他的太太或未婚妻,甚且连女朋友都不是,她凭什么干涉他的感情世界?
不!她不甘心。
她从初中一年级就偷偷暗恋她哥哥这位死党同学——十二年了!她整整暗恋他十二年,没想到一片痴心换绝情。
“你是阿浩的宝贝妹妹,也等于是我的妹妹。”他不是木头人,怎会不懂她对他的各种明示暗示?可惜,他对她缺少男女之间那种麻辣的触电感觉。
”鬼才稀罕当你的妹妹2”她扁扁啥.一颗心脏俱千位百ILO
“你午餐吃了炸药不成?要不,说话的口气怎这么冲?不如你去逛街血拼一场,由阿励哥哥买单?”他猛想起阿浩不止一次提及治疗宝贝妹妹坏脾气的特效药就是鼓励她上街疯狂购物拼命刷卡,他忙掏出大来卡递给她。
“把你的大来卡拿去讨好你的面包西施吧!哼!”她抓起皮包扭身就走。
“嗅!”他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懊恼地抹了把脸。
***
躲进盥洗室偷偷掉泪的沈妮妮补好妆,决定走一趟香草天空去瞧瞧那位面包西施,看她是否真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否则,怎会迷得她的阿励神魂颠倒的。
“欢迎光临!”
沈妮妮跨进面包店.无视面包架上烘烤得香香酢酢的刚出炉面包,径瞪大眼睛逡巡每一位店员。
站在收银台的店员长相普通;低头铺面包的店员群得像只宝特瓶;站在最角落的店员两颊腮红徐得猴屁股似的……传闻的面包西施到底是哪个呢?
“我是‘美梦成真’盛总经理的……特助。”沈妮妮灵机一动,欺近收银台。
“刚才送上去的面包数量不够还要追加吗?”
“我不是来追加面包!而是……这个礼拜五,我们公司举办庆生会,盛总派我下来订蛋糕。”
“我们的蛋糕有香草、蓝萄、巧克力、水果什锦……请问你要订什么日味?”
“糟糕!我急急忙忙下楼.忘了请示盛总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了。”
“盛总的口味,我们丁小姐最清楚,我请她提供意见给你好了。”
“好啊!”沈妮妮忙点头。原来,面包西施姓丁?
”请你等一下。”店员按下内线电话键,问道:“丁小姐,盛总派他特助来订生日蛋糕……嗯……好,好。”店员挂断电话。又热心告诉沈妮妮:“丁小姐请你进去。你推开那扇门直走,走到底左转就是了小姐的办公室了。”
“谢谢。”
沈妮妮掩不住雀跃的心情推门进入,穿过于净的包装室、烘焙室跟仓库。
“叩叩!”她抬手轻叩刷着可可色水泥漆的雕花木门。
“请进。”
沈妮妮甫推开门,立刻眼睛霍地瞪大,惊呼道:
“原来是你?”
“我不是披萨妹,也不是收账员,我是卖面包的。”同感吃惊的晓凡赶紧表明身份。她十分纳闷,阿珍不是说盛励派特助来订蛋糕吗?进来的特助怎会是浑身上下穿戴香奈儿的妮妮小姐?
“丁小姐!你简直阴魂不散,阿励去哪,你就在哪出现!这会儿居然选在阿励公司楼下卖面包!”果真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沈妮妮沉不住气首先发难。
“妮妮小姐!请你在附近打听一下,小店在这里卖面包已经卖了几十年了,不是最近才开张。”
“我管你老店新店!我怀疑你根本就居心叵测,挖空心思找机会亲近阿励!迷惑阿励!”
“我看你不是来订蛋糕,而是来找碴的吧?”
“订蛋糕是我临时瞎掰的理由,无非想见识见识你这位面包西施!”
“我有名有姓,我叫丁晓凡,请不要叫我什么面包西施。”
“哼!在我眼里你根本不配叫面包西施,我应该称呼你一声邪恶女巫!”沈妮妮盛气凌人地翻翻白眼,厉声洁问:“说!你是不是在面包里下爱情降头?要不,怎会迷得阿励神智不清?”无理取闹的沈妮妮愈说愈离谱。
“你何不到食品卫生管理局去投诉检举,请他们派人来检验我的面包是否被我下了降头?”她反唇相稽。
“要我相信你可以,只要你允诺以后绝不再卖面包给阿励!”
“不卖面包给他?恕难照办。”
“你……不如这样吧!阿励每天跟你买多少面包,我照单全收,只要你答应不再卖他。”
“你要买面包,我卖,他要买面包,我一样照卖。妮妮小姐,我开店卖面包,没有挑选顾客的权利,更没有拒绝顾客上门的道理。”
“我就知道你会死巴着阿励不放!哼!我最清楚你这种狩猎型的女孩,虎视眈眈想钓个金龟婿,好乘机飞上枝头当凤凰。”
“乌鸦就算飞上枝头仍是一只乌鸦,凤凰就算落地,终究还是一只凤凰。”
“嘴尖舌利!”
“我很忙,没空跟你唇枪舌战。既然你不是来订蛋糕的,恕不奉陪。”晓凡觑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进出货报表正等着她逐项核对。
“怎么?被我戳破心思,恼羞成怒下逐客令啦?哼!不用你赶我也会自己走。不过,临走前我再一次警告你,阿励是我的,你最好早点死了这条心,安分守己卖你的面包!”
“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所以,我也奉送你一句警语,善妒的女人面目可惜,小心吓跑你的阿励。”
“你——哼!”沈妮妮怒瞪她一眼。“碰”一声气呼呼甩门,快快离去。
“穷极无聊。”涵养不错的晓凡忍不住动了气。
她气沈妮妮吃醋吃到并发妄想症,居然神经兮兮地跑来指控她对面包下降头?拜托!她开的是市府发照的面包店,不是魔法铺。
她更气盛励干嘛利用她来激怒自己的女朋友,害沈妮妮醋劲大发上门兴师问罪,暗讽她是破坏他俩感情的第三者。
该死的盛励,她得找个机会问问他这么做是何居心!
第四章
“碰”!
“匡嘟嘟”
包装宣传来摔碎东西以及夹杂铁桶掉落地面的滚动声。
“嗅!阿妙!一定又是阿妙!”丁晓凡忿声惨吟。扔下令她头疼的报表跑出办公室去察看究竟:“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瞪得两只眼珠子差点掉出眼眶——
只见阿妙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惶睁两只惊恐的澄眸,弓着身躯蜷缩一团,蹲在墙角不住发抖打颤……
砌着白磁砖的地板糊着蛋黄沙拉、新鲜奶油、草萄果酱……还有一袋撞翻的高筋面粉洒得满地飞雪,凌乱的景象宛如战场。
“阿妙!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你碰桌上的东西,你怎么老是不听话?”晓凡厉声责骂。
她不禁怀疑自己究竟招谁惹谁了?下午沈妮妮莫名其妙跑来警告她不准打盛励的主意;现在,连阿妙这个不断惹祸的小灾星也选在她忙得焦头烂额、情绪陷人低潮之际,再度添麻烦。
“大姐姐……阿妙想帮忙收拾东西,可是……不小心打翻沙拉盆,阿妙赶紧跑过去抓沙拉盆,谁知道手肘拐倒奶油罐,然后又打翻果酱桶,接着又踢倒面粉袋……”阿妙扭着手指头走到她面前,俯首认错。
“你专帮倒忙,每次都愈帮愈忙。”
“对不起……”阿妙畏惧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你上班才半个多月,已经对我说过不下一百遍对不起了,刚说完对不起,一眨眼工夫又闯祸,然后,再跑来跟我说一次对不起?我听都听烦听腻了!”累积的工作压力令她绷紧的神经找不到好解的出口,这会儿,全宣泄在阿妙身上了。
阿妙惶恐地缩起脖子偷偷觑她一眼,不明白一向好脾气的大姐姐今天怎会一副想吃人的凶悍模样。
“我派给你这么简单的包装工作,你都无法胜任的话,那我只好忍痛……解雇你了。”她拉长脸冷峻说着。
当初,阿妙的妈妈天天到店里苦苦央求她,求她让阿妙来上班。阿妙妈妈希望阿妙能够跟正常人一样拥有一份正当工作,绝不计较薪水多寡,只是为了让轻微弱智的阿妙不被社会摒弃于人群之外。
她同情阿妙妈妈用心良苦,爽快答应让阿妙到店里当包装员。她不曾嫌弃阿妙手脚迟钝,包装速度慢似蜗牛,却很受不了阿妙像个过动儿,连一刻也静不下来,总喜欢东碰碰西摸摸,不是把奶油徐得满手满脸,就是把高筋面粉掺进低筋面粉,搞得大家人仰马翻。
“大姐姐,什么是解雇?”阿妙睁着无邪圆眼天真问着。
“解雇就是叫你明天起不用来上班了。”阿妙的无知令她又好气又心疼。
“嘎?大姐姐!阿妙下次不敢啦!求求你不要解雇阿妙。”
“你叫欧巴桑进来把东西收拾收拾,地板拖于净。”
“大姐姐……”
“还不去!”
“幄。”阿妙怯生生拿眼角余光觑她,见她仍处在气头上,这才赶紧低头识趣走开。
“铃……铃……”电话铃声大作,她叹气量回办公室去接听。
***
盛励将车滑出停车场,驾轻就熟地将方向盘打滑左转,转进一条巷子里。他宁可舍近求远绕道社区小公园,只求避开逛街的汹涌人潮。
突然……
“嘎”
一条慌慌张张的人影没注意来车,焦急抢过巷道,差那么一尺险些撞上他的座车,眼明手快的他紧急踩煞车。
“啊——对不起!”吓了一大跳的晓凡稳住慌乱,倾身上前贴近车窗向驾驶座上的人说声抱歉。
“晓凡?”他按下车窗探出头颅,皱眉看着那张吓白的可人脸蛋。
“是你?对不起哦找人找得快疯掉,一时没注意来往的车辆…”
“你等等我。”他将车子滑靠路边停妥,下车问她:“你沿街找人?”
“我在找阿妙。”
“那个喜憨儿?”
“唉!都怪我不好!我今天心情不好,却拿她当出气筒,把满腹怨气全发泄在她身上。可怜的阿妙一定吓坏了,才会一声不响偷偷跑掉……”她懊恼地掀眸瞅他,一对乌灵灵的美眸蒙上一层蒙蒙水雾。
“你先别急!我陪你在附近找找,阿妙胆小,应该不会走太远。”他不止一次在店里见过阿妙,阿妙圆滚滚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朵憨憨的纯真笑容,畏畏缩编躲在晓凡身后不时一眼角偷偷瞄他。
“怎好意思麻烦你?”
“一点也不麻烦。再说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穿梭大街小巷找人找得六神无主。”想起刚才她差点憧车的险象,他的心口一阵闷窒。
“谢谢你。”她内心其实很高兴在自己仿惶无助时有个人伴随在她身边陪她说话、陪她熬过这个焦虑时刻。
“我们到公园里找找吧。”他牵起她冰凉的小手并肩穿过马路。
“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想想我对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说了什么?我不但臭骂她一顿,还残忍地扬言解雇她,我想当时我一定气昏了头,阿励……我真的无心辞掉她……”她自责地盯着两人被月光拖曳长长的影子。
“你不要过度自责了,对了!你有没有通知她家里?”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阿妙平时六点左右一定到家,阿妙妈妈一直等到七点,始终不见女儿人影,放心不下才打电话到店里问今天有没有加班,我才知道阿妙不见了。”
“她会不会是跑到邻居家去玩,玩得忘了时间?”他们先到公园里头最受欢迎的大象溜滑梯附近仔细寻找。
“阿妙妈妈左邻右舍挨家挨户去问过了,大家都说没见到阿妙。”溜滑梯、秋千,还有跷跷板这三个地方都寻遍了,还是找不到阿妙,她的心沉甸甸。“夜深了,胆小怕黑的阿妙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里哭泣……”她突地睁大慌张的水眸,骇然道:“天啊!她会不会不幸碰到坏人,被坏人拐走了?我……我真该死!”
她拼命往牛角尖钻去,愈想愈伯,愈怕愈想……心乱加麻的思绪濒临崩溃边缘,一直强忍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霎时决了堤。
“你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很快找到阿妙。”她失控的泪水很快就淹没他的心。
情不自禁的他猛将她纤美的娇躯拽进怀里,不在乎公园散步的民众纷纷投射过来妒诧的眼光;他像对待亲密爱人般,一手温柔托住她的下巴,一手掏出方怕为她拭泪。
“我……我真失态,老是在你面前出模。”他深情的碰触令她不由得像触电般覆地弹开。
他黑黝的瞳仁像夜猫的瞳孔,在月光下折射出两道碧荧荣的眸光。
此时,远远传来——
“依幄……依幄……”
救护车的警笛催命似狂叫,火速朝公园的方向疾驶而来,她的胃袋紧张得痉挛抽搐。
“那边有民众聚集围观,还有救护车……阿励!会不会是阿妙出事了?”她惶恐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你不要净往坏处想,我们先过去看看。”他搀住摇摇欲坠地随时可能晕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