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激动地指控,一切就像是肥皂剧的剧情,他本来没有要停下来的,但是乍见左少薇的时候,他的身子有一股很轻的电流窜过,微颤。
她的脸和衣服被鸡蛋砸到,她的牛仔裤被污水溅了大半,她的模样应该要狼狈得让人不忍卒睹,可是她的神态冷静自持,明艳清冽,让他视线很难调开。他听不清楚她说的话,但是她说话的样子,优雅地反教大声叫骂的女人显得难堪。
看到她受辱,他想也没想地冲出去,脱口自称是她男朋友。看到她错愕地瞠大眼睛,他扬起轻笑,心想她大概会把他当疯子吧!
他松开老板娘,态度自若地转到左少薇身边。「她有我这样的男朋友,为什么还要去抢别人的老公?」
吓!左少薇轻睇着他。这男人不但说得有模有样,还自信得很。好,她就看看,他怎么演下去。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登对,旁人议论纷纷,都相信安立杰的话。
老板娘脸热着,心慌着,她本来是想给左少薇难看的,没想到搞得自己没台阶可下。
安立杰看出她的心意,和善地一笑。「请妳去把事情查清楚,不要误会了我女朋友。」
「哼,我会去查的。」老板娘松了一口气,顺势走掉。她一走,戏也不好看了,旁观的人渐渐散去,附近邻居也把窗户关上。
安立杰递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给左少薇擦脸。
左少薇接了过来,擦去脸上腥黏的蛋汁,一对明眸斜睐着他。「我以为一天遇到一个疯子就算多了,没想到还让我遇上了两个,一个说我跟她丈夫有染,一个自称是我的男朋友。」
他一笑。「我想,应该不会有第三个了。」
她哧地笑出,像是一朵花开。
突然间,安立杰完全明白,那个来叫嚣的老板娘的忧虑从何而来。她随意一笑,便能教人心口冬冬急跳。
他专注的眸色将她的脸颊催红,淡淡的。
她与他对望,他黝深邃亮的眼眸是这样的好看。
向来,男人看着她的时候,不是发傻地直盯,就是贪婪地耽视,再不便是故作漫不经心的姿态。但他不同,他澄澈的目光坦荡荡的,是欣赏,但不迷恋。所以远远悠悠,只是旁观。
她本来不介意这一身的狼狈,但是因为他深凝的眼眸,她会希望出现在他面前时是整洁艳亮的自己。
她希望,他为她着迷。这念头,来得突然而强烈,连她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一眸对看,对她而言,竟不只是相互欣赏,也是暗自较量。
安立杰的眼里始终蓄着笑意。细细看她,可以发现她虽然漂亮,但是五官并不完美,鼻子太挺,嘴巴又不够秀巧。她那令人心动的美,是因为她的青春飞扬,光彩流照。
她的发梢沾了晶莹的水珠,整个人却是火般的炽亮。
他弯腰,拾起她的伞,为她撑起。「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要你跟我说谢谢。」她抬起下巴。
谢谢?!他微怔。
她振振有词地说:「我自己可以搞定这件事情,本来是不需要你插手的。我没有拆穿你,却给了你机会假冒我男朋友,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该跟我说这声谢谢吗?」
原来是这样!他失笑。「应该的。」
她说得有理,他算不得是来解救她的。也许,他得诚实地面对自己,是她睥睨顾盼的神采触动了他。他会出手、他会脱口,真正的目的或许只是想亲近她而已。
「谢谢。」他笑笑地说。「麻烦妳帮我保留一声『谢谢』,给妳未来的男朋友。」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没有男朋友?」她微皱起眉头。
「妳很出色,但是没有恋爱的神采。」他的笑竟掩不住一抹得意的神色。
他想跟她卖弄他的聪明。他赫然察觉自己在她面前退化了,像个浮动的少年,急急地想求表现。
事情看来不大妙,在女孩子面前,他一向是沉稳有把握,不像现在这样急躁。
她看了看他。「你不但自作主张自称是我男朋友,还卖弄聪明猜我没有男朋友。刚好,这两样都是我的大忌。」
事情更糟了!安立杰发现,这又呛又辣超有个性的女孩,还能逼得他暗暗紧张。
虽然如此,他始终不改笑容。「我出门照过镜子,自称是妳男朋友,应该没让妳太受辱,虽然有点卖弄,不过应该还算聪明。」
她勾起笑,他是犯了她的大忌,却没有让她讨厌;他自作聪明,但没有弄巧成拙。他卖弄聪明,但他与她一来一回的应答,确实让她觉得有趣。她甚至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他的。他笑起来,如此的自信飞扬。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安立杰。」安立杰松了一口气,笑笑地反问:「请问怎么称呼妳呢?」
「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她转了转眼眸。「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见面。」
她的话有漏洞,他抓着。「既然以后不见面,那妳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呢?」
「去过动物园吗?」她突然这么一问。
「去过。」他点头,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见了奇怪的动物,不会去问那动物怎么称呼吗?你去问动物的名字,难道是为了以后能再看到吗?不是,就是为了好奇而已。」她笑了笑,耸了耸肩。
她非但不告诉他名字,还拿他当奇怪的动物看。因为好玩、有趣,撩拨两下。
她有本事,把男人弄得挫折而沮丧,不过他很快就拾起笑。「那我算是昆虫类、鱼类、鸟类、爬虫类、两栖类还是哺乳类?是性情凶猛的,还是性情温和的?」
「你喔……」她偏头想了想,故意说道:「很难归类。我现在想到的是蟑螂、食人鱼、秃鹰、蛇、蟾蜍和鸭嘴兽耶。」
「我以为大部分的动物都很可爱的。」他无奈地笑了笑,她竟然能把他讲得这么恶心。「嗯,如果无法归类的话,希望我能让妳增长见闻。」
她笑了,这男人实在很有风度。「你应该感到庆幸,大部分的男人对我而言,都还只是单细胞生物而已,他们只会让我想到草履虫。」
「所以我比起他们是进化很多了。」他失笑。
「是的。」她点头。
「谢谢妳的肯定。」他对她一笑。「亲爱的人类,希望有天我能知道妳的名字。」
她嫣然一笑。「你等着吧。」她接过他手中的雨伞,转回赁居的公寓。
「妳住几楼?」他在后面问着。
她想了想,看着男人黝深的目光,她知道不应该说的,可是……「四楼。」她一笑,关上了门,她的心跳冬冬地快了。她从来不曾让一个男人知道她家确切的地址,更何况这男人除了名字之外,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这……嗯,可能是个危险的征兆。有点危险了,左少薇自己嗅得到,但是事情似乎也开始有趣了。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左少薇下楼买牛奶。她往信箱探去,什么也没有,她有点失望。安立杰问了她住址,不该什么行动都没有吧?
算了,她去转角的商店买牛奶回来。
倒了一杯牛奶,靠着阳台,她一口一口地喝着。
她的眼睛往下瞟着,她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她希望能看到安立杰。
老实说,她有点想他。他的眼睛很好看,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偶尔,他甚至会让她心跳加快。
她会回想和他说话的样子,和他说话很愉快,只是昨天说话时,明明是她处处占得先机,现在却成了她在等他。
这算是她落在下风了吗?这么快就喜欢上他了吗?才没,只是他这个人有趣,对他的期待已经发了芽。
「妳在看什么呀?」室友何玉暄拍了拍左少薇的肩膀。
「我在看莫安浪今天会不会来接妳上班。」左少薇一笑。
莫安浪是何玉暄的男朋友,也是她的顶头上司,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不过莫安浪的父亲不喜欢何玉暄,所以她有些烦恼。
何玉暄轻敲着左少薇的头。谁教左少薇要拿莫安浪来糗她,活该挨疼。
左少薇哎呀地叫了一声。「算了,谁叫我们没有男朋友疼,让人打了也就只好自己认了。」
何玉暄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那我要打死妳,就得趁妳还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喽。」她一拳扬起。
「喂!」左少薇挡开她,两个人在阳台上笑闹着,突然楼下传来一声精神响亮的招呼声。「早安。」
左少薇和何玉暄探出头。
安立杰骑着脚踏车,张扬着明朗的笑容,挥手和左少薇打招呼。
左少薇本来是不打算让安立杰看到她的,她可不想让安立杰以为她是在等他哩!不过既然来不及躲了,她就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
「这男人是谁?」何玉暄马上巴着左少薇问。
另一个室友童彤走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间:「什么男人呀?」
「有个男人在楼下等着少薇。」何玉暄立刻广播。
「什么?!」童彤很惊讶。「怎么可能有男人知道少薇住在哪里?」
「没有啦,我不是跟妳们说了,昨天有个男人自称是我男朋友,就是这个人。」左少薇故意转过头去,不看安立杰。「就算他在楼下等我,也不怎么样吧,我念书的时候,就有很多男生站岗了。」
何玉暄说道:「了不起的是,这男人能让妳在阳台上等他。」
左少薇心口跳快了一下。「谁说我在等他?」她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离开阳台。
何玉暄跟着她。「妳平常根本没在阳台喝牛奶的习惯,刚刚又一副张望失神的样子,还说不是在等他?」
童彤好奇地待在阳台探看着安立杰,她嚷着:「咦,那个男人指着信箱耶,他是放了什么在信箱吗?」
左少薇耳朵一尖,嘴巴却哼地一声。「无聊。」她转进厨房洗杯子,心口却突突地加快。
童彤失望地喊着:「他走了。」
「那就走呀。」左少薇嘀咕一声,把水转大,水声哗啦哗啦响。哼,她抿嘴,心里觉得这安立杰也太没诚意了吧,来一下就走。
童彤兴奋地喊着:「耶!我去看看是什么无聊的东西。」
何玉暄巴着左少薇问道:「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他几岁呀?我看他长得很好看,他真的没有女朋友吗?说不定他连男朋友都有耶……」她忧心忡忡,劈哩啪啦地丢了一串的问题。
左少薇关了水龙头,优雅地擦了擦手。「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安立杰。」
童彤乒乒砰砰地跑了进来。「他在信箱放了一朵海芋和一封信耶。」
「不会这么快就肉麻兮兮地写情书了吧?」何玉暄皱起眉头。
「好浪漫喔!」童彤兴奋地跺着脚。
左少薇噙着一抹笑,抽走童彤手中的信。看着,她笑了出来。
「笑什么?」何玉暄紧张地间。
「没有呀,他就是写了则笑话来呀。」左少薇慢条斯理地念着笑话。「动物园的一头大象死了,一个管理员在一旁痛哭。游客都说,他平常一定很喜欢这头大象,所以不忍大象死去。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说:『不……他要负责帮大象挖个墓坑』。」
童彤哈哈地笑着。「这人我喜欢,好好笑喔!」
何玉暄掀着眉头。「我不喜欢这男人。他送海芋,不送玫瑰;写笑话,不写情书;有点像追,又有点不像追,感觉上就很阴险。」
左少薇哧地一笑。「玉暄,妳还真难搞定耶!写情书,妳说肉麻;写笑话,妳说阴险,当初莫安浪是怎么追到妳的呀?」
何玉暄脸微红。「哎呀,那不一样呀,安浪的来历背景我都很清楚,这男人打哪儿蹦出来的都不知道,多危险呀!」
左少薇勾了抹玩世的笑。「这世界本来就是危险的。出门走路危险,深夜一个人搭出租车危险,SARS期间出入公共场所也危险。」她截了童彤手中的海芋,轻轻嗅着,低低魅魅地笑起。「爱情虽然危险,但至少是有香气的。」
何玉暄垂头丧气着。左少薇是个聪明的人,想做、不想做的事情,她都有自己的主见,旁人根本说服不了她。
左少薇对她一笑。「妳放心,我没有爱上那男人,我只是给他接近我的机会而已。」
这个安立杰呀比许多男人聪明,他不只分寸抓得好,连笑话都选得巧妙。她昨天和他提了动物园,他就选了个动物园的笑话来,他让这个笑话不只是笑话,也成了他和她之间的密语。
他让她的胸口热了起来,对他的期待不只发了芽,也生了根。花香肆漫,她不知不觉地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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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左少薇都不去阳台和安立杰见面。她耐着性子,只收他的信和他的花。她要他见不到她,心一直悬着。
这天何玉暄和童彤上班后,她下楼去取信拿花。她发现信箱里头没有花,只有一封信。
她把信打开来看,今天的笑话写着--
一个登徒子见了美女之后,问道:「小姐,请问妳的名字?」
美女说道:「今天天气很好。」
登徒子皱眉头问道:「这和妳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美女冷冷地看了登徒子一眼。「那我叫什么名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呵呵!」左少薇笑出声来。他是在跟她哀哀叫了,她还没让他知道她的名字呢!不过他有风度,只是无奈又哀怨地自我解嘲。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会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她又看了看信箱,怪了,今天没有花,会不会是掉在信箱外头?她打开门,向外一探。
一朵清丽的海芋蓦然在她眼前盛放,她愣了晌,身子微微向后一顿,眼眸往前瞅--是他!正一脸的笑。
「今天天气很好。」他开口,笑着这么跟她说,把笑话里头美女的话搬了出来,聪明地再博得她一笑。
吓!这一切他都设想好了,料到她会开门找花。这样他们就能见上面了。她转了笑。「你的心机还真重。」
不过她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暗暗开心,因为这是精心设计的对待,是因为很在乎,才会如此;是因为够聪明,才能如此。
「我以为能听到妳说好感动。」他故意一叹。
「能听到我跟你说我的名字就算了不起了吧。」她嫣然笑起。
「妳要告诉我名字?」他的眼眸一亮,喜出望外。
她一笑。「报个名字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去租书店、去录像带店办张卡,都是要给名字的。」她可不希望他以为她把他看得很重、很特别。
顺着她的话,他清了清喉咙,端起笑脸,扮成客服人员。「小姐,您好,欢迎您来申办『友谊卡』。一旦成为卡友,除了定期的鲜花和笑话之外,您将享有本公司特派员安立杰的专属服务,陪您游山玩水,分享心事,为您解决疑难,排除纠纷,提供咨询。如果这样的服务让您心动,还请留下您的名字和联络方式,各项服务将立即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