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骗你,邬兄的师叔是神医‘阎王恨’,有他在,恐怕我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邢念众轻松地笑道。
“你的毒既然还未解,他们怎么可以让你到这里来?”无艳着急地低叫。
“我听说你的事,所以自己下山来找你。”他轻抚她的眉眼,忧伤的凝望着她娇艳容颜上的疲惫。
“你为我不顾自己的身体?你怎么会这么傻?你太傻了”无艳忍不住哭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她,但是他却将她放在心上,甚至为了她,不顾自己安危的前来。
“你比我傻,为什么我每次见你时,你都伤痕累累呢?”邢念众轻叹道。
“这是我的报应,我甘之如饴。”无艳一边流着泪,一边挤出一个笑容。
“你的手……为什么会……”邢念众轻抬起她包着绷带的右手,微蹙着眉问。
无艳拭去泪水,透明如玉的容颜上露出一抹浅笑。“这是我离开落鹰殿的代价,虽然失去拿剑的右手,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你真的离开落鹰殿?”邢念众心跳倏地加快。
“嗯!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勾魂使,再也不会杀人了。”无艳用力点头。
邢念众拥紧她,眉开眼笑地说:“太好了!你终于自那个炼狱中脱身了,等我解了毒,我就带你回我的家——”
无艳笑着靠着他的胸膛,却发现他的心跳虽快,却虚而浮,好似游丝般,随时都会断掉。
想也不想地伸手按住他的背脊,将一股热力传进他的体内,护住那虚弱的心脉。
“无艳……”
“嘘不要讲话。”
邢念众愣了一愣,随即闭上嘴,任由她的内力像热水般流过他冰冷的四肢百骸。奇异的是,那一直伴随着他的痛楚,也在这个时候减轻了。
半个时辰后,无艳收了功,耳朵听见他的心跳加强后,才松了口气。“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们先回去找神医等解药。”
邢念众温柔的笑望她,有她在,她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无艳扶着邢念众,才踏出土地公庙,就看见几条人影朝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糟了!他们找来了,我们快走!”无艳轻呼,扶着邢念众,展开轻功就往土地公庙的后山奔去。
无艳听着邢念众偶尔传来的咳嗽声,不安地问:“你还支持得下去吗?”
邢念众气息不匀地喘着道:“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不!是我害了你。从一开始就一直是你保护我,现在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无艳强笑道,谈话间,脚程却是不减,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愈追愈近。
他们穿过茂密的树林,无艳倏地急停,不相信地瞪着眼前的断崖。
“你逃不掉了,冷情剑。”追逐他们的四兄妹在他们面前围成半圆,像盯着掉入网中的猎物般双眼发亮。
无艳以身子挡在邢念众的身体前,冷声道:“我没时间和你们耗,让开!”
红衣女子瞪着美得惊人的无艳,又妒又恨地道:“只怕由不得你,不取你的性命,我们绝不会罢休。”
“你们再这样纠缠下去,别怪我不留情。”无艳心系邢念众的毒,不由得杀气再现。
“不留情?你成吗?”红衣女子看着她垂落的右手嗤声道。
“信不信,像你这种角色,我不用剑照样能杀了你。”无艳的美眸发出渴血的目光。
“无艳。”邢念众轻唤一声,无艳的杀气狠毒倏地如春雪消融,看得四兄妹一怔。
灰衣中年男子眯起眼打量邢念众,心中隐隐浮现不祥的预感,是他吗?
“天僧?”灰衣中年男子试探性地询问。
“天僧!”其余三人听到这个名号,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邢念众轻咳几声后,才向灰衣中年男子说:“诸位与无艳有何过节,需要如此苦苦相逼?”
众人打量起面色苍白、眼眶四周泛黑、说话有气无力的邢念众,顿时大胆起来,一个中了毒的天僧,不足为惧。
“冷情剑杀了我们雷庄的少主,少夫人命我们前来取仇人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灰衣中年男子淡淡地说。
“没错!冷情剑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红衣女子扬声道。
“你杀我,我杀你,冤冤相报何时了?无艳现在已经离开落鹰殿,重新为人,诸位又何苦再追究过往错事?”邢念众摇头说道。
“说的好听,死的又不是你的家人朋友,你当然可以不在乎!”黑衣大汉大声叫。
“我们要的是冷情剑,你最好不要干涉,否则连你的命都不保。”细瘦男子冷冷地说。
“是我杀了雷鸣朋,不关他的事,不准你们动他一根寒毛。”无艳眯起眼,冷声道。
邢念众轻握住无艳的手,温和地笑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念众,这几个人我还对付的了,等我解决他们后,我们就走。”无艳夸口说,只想邢念众安心。
“哼!一个没有剑的冷情剑,别说杀人,只怕杀鸡都心有余而力不足。”红衣女子讥讽地插嘴。
无艳柳眉一挑,森冷的扫向红衣女子。“该庆幸我手上没剑,否则我用左手也可取你性命。”
红衣女子被她的话激得跺脚,二话不说的就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丢给无艳叫:“现在你有剑,就看你杀不杀得了我。”
说着,她将束在腰中的软剑一抽,直攻向无艳。
“三妹——”灰衣中年男子来不及阻止,就见一红一黑的影子在众人面前飞舞。
无艳的武功本就在红衣女子之上,即使右手废了,但左手的剑威仍将红衣女子逼得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三姐危险!”黑衣大汉眼见红衣女子就要受伤,连忙赶了上去为她挡开那一剑。
细瘦面无表情的男子看着己方两个人联手,尚无法立刻攻下无艳,随即将目标转向站在一边的邢念众。
“大哥,擒贼先擒王,咱们捉住那个男人,就不怕她不缚手就擒。”细瘦男子低声朝灰衣中年男子说。
“可是,这又不关他的事。”灰衣中年男子皱眉道。
“大哥,他自甘堕落和冷情剑为伍,我们又何须容气。”
“这……好吧,动作要快。”灰衣中年男子想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 ’
细瘦男子轻撇嘴,倏地朝邢念众攻去。邢念众吃惊地闪过男子的攻势,但接连下来的攻击,却闪躲的相当吃力。
这个细瘦男子看来虚弱,但掌力却相当浑厚,打向邢念众的每一掌都夹带着一股巨大的气流,直刮得邢念众气血又开始怒翻,头也晕了起来,不自觉地往后猛退,脚下的雪堆忽然下陷,他的重心一个不稳,身子就往后仰。
细瘦男子一惊,连忙想伸手拉他,但掌风却又将邢念众扫了出去,一转眼,人就已飞落悬崖。
无艳发现细瘦男子攻向念众时就想回身去救,却被红衣女子和黑衣大汉两个人死缠着分不开身,不由得恼火,下手更加不留情,好不容易逼退两人,回身之际,却看见邢念众脚下细雪一碎,整个人连同碎雪落崖。
“念众!”无艳惊恐的嘶喊出声。
眼看着他掉落崖下,无艳发狂的将手中的剑掷向细瘦男子,逼开男子,接着飞身跟着邢念众往崖下跳。
“啊!”四兄妹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落崖。
* * *
飞身下崖的无艳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后发先至的追上邢念众。
她一手捉住邢念众,一手抽出腰带,抛向崖边缠住凸出的树木,缓住两人下坠的速度,接着深吸口气,抱紧邢念众直坠下铺满白雪的地上。
直到碰触到结实的地面,她压在心中的恐惧才释放了出来,泪水急奔而下。刚才见他坠崖,她真的怕死了,还以为真的失去他了。
邢念众睁开眼看着哭成泪人儿的无艳,心疼地叹道:“你何苦跟着跳下来。”
无艳紧抱着他,边哭边抽着鼻子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邢念众轻扯嘴角,想给她一个微笑,却只觉喉口一甜,忍不住张口呕血。
“念众!你怎么了?”无艳惊慌的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呕血,直像要将身体里的血全吐出来。
“我……”邢念众伸手掩血,却只见血仍不断自五指中流泻。
刚才那一场打斗让他动了真气,好不容易压下的毒性又随之蔓延。坠崖时,他就知道毒已攻心, 自己是活不久了,只是没想到无艳会跟着他跳下来,这教他怎么舍得离开她。
无艳将他紧抱在怀中,深怕她一放手他就会离开,她一边哭,一边七手八脚的要扶起他:“我们现在就回去找神医,你撑着点——”
“来……来不及了……”邢念众虚弱地摇头,阻止她的动作。
“不!来得及——”无艳哭着抱着他叫。
“答应我……不……不要难过……”邢念众勉强地抬起手,想拭去她急涌的泪水,却只能虚软的的垂了下去。
“不!你不能丢下我”无艳泪眼婆娑地叫着,伸手抵着他的心脏,直接将内力注人他的体内,直到他的脉息重新跳了起来,她才抖着身子放开手。
“你不用为我耗费真力了……这毒……巳人心脉,就算有解药,也不见得救得了…我……”邢念众困难地掀开眼睑看她,断断续续地说。
躺在软绵绵的白雪上,他觉得好困倦,眼皮连抬起都觉吃力,只是她的眼泪像针锥着他的心,硬是让他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离开她。
“不要哭,你……总是……在为我哭……”邢念众轻喃道。
无艳用力地咬着唇,甚至渗出血都不知,只是紧拥住他的身子,听着他愈来愈慢的心跳,眼泪愈掉愈快。
“等今天以后,我……我都不会再哭了。”如果他死,她也会陪着他走,到时两个人在阴间相会,她也不用再流泪了。
“我好……困……”邢念众微弱的一笑,眼前一阵模糊,接着闭上眼。
无艳泪眼迷漾的凝视着他的脸,绽出一抹哀凄绝艳的笑容,轻道:“你等等我,我马上跟你去。”
她自怀中拿出匕首,反手往心窝刺时,咻地,一 颗石子打中她手中的麻穴,她的手一痛,匕首立即掉落。无艳不死心的又去捡匕首,另一颗石子划空打中她的身子,在她尚未看清楚来人时,随即陷入黑暗迷雾中,不醒人事。
“真是麻烦的两个人。”邬夜星瞪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别罗嗦了!把丫头带开,我要趁他还有一口气时拉回他的魂。”神医直扑向邢念众,二话不说的就将手上的三寸金针直刺入邢念众的百会穴。
“有救吗!”邬夜星焦灼的看着神医。
神医斜睨邬夜星一眼,扬眉道: “别忘了!我是‘阎王恨’,专抢阎王要的人。”
尾声
天微曦,一抹淡粉的身影出现在中庭。
她在梅树前停伫,仰首凝视着愈冷愈绽放的点点红梅,绝艳的姿容仿佛由树而生的梅精,清冷气质中,黑瞳深处却燃着火焰。一个像冰又似火的矛盾女子。
她举起右手,撩开被风吹落脸庞的发丝,手腕一道伤痕,清晰可见。
回廊里,一名藏青袍子的男子含笑温柔的看着她的背影。
像是察觉男子的目光,女子缓缓回首,嫣然一笑。接着如粉蝶般扑进男子怀中,用力搂紧他的腰,习惯地倾听男子有力低沉的心跳声。
曾经,她以为将永远失去这鼓动的心跳声,如今虽然失而复得,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带着无法克服的恐惧,深怕这心跳会忽然停止。
邢念众心疼的看着无艳的举动,明白她下意识的想要证明他还活着,也知道这个恐惧会伴随她很长的时间。
“你醒得真早。”他温柔的拥着她笑。
“想到今天就要离开这里就睡不着,总觉得不舍。”无艳仰头看他。
“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回来。”邢念众笑道。
“嗯。”无艳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这一个月真是恍若隔世,若不是‘阎王恨’,我们都不可能再站在 这里看雪、赏梅、谈心了。”
邢念众深有同感,原本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阎王恨”硬是将他自鬼门关前拉回来。为了清除他体内的余毒,竟然用药材煮他、泡他,再每日运功为他打通筋脉,他才能在短时间内复原七、八成。
“前辈今天也要离开这里,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邢念众叹道。
“最好不要再见,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们病恹恹的模样。”一个带笑的声音忽地传来。
“前辈,邬兄。”两人同时望着朝他们走近的神医和邬夜星,不由得笑丁。
“你们准备去哪里呢?”神医捻着胡须笑问。
“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历经生离死别的折磨后,无艳不再冷面看人,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
“中原太乱人心绪,我想出关去,也想让无艳看看大漠风光。”邢念众不想再让无艳陷入快意恩仇的红尘俗事中,这个中原,毕竟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仇怨。
“那么我们就要在此分别了。”邬夜星淡笑道。
邢念众只是一愣,随即颔首微笑。他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相聚终究会分手,虽然心中有些怅然,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要去哪里?”无艳见邢念众没有问,忍不住问道。
“我想,是该回家看一看了。”邬夜星撇嘴淡笑,跟中闪过一丝的憎恶。
无艳诧异邬夜星提及回家时带怒的语气,不由得抬头望向邢念众,而他只是朝她摇头一笑、
邢念众看着好友及救命恩人,抱拳笑道:“此次一别,再见怕已是多年后,请邬兄和神医保重。”
邬夜星和神医同样一拱手,留下一句保重后,不带一丝留恋,潇洒的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来了又走,瞬时间,一股寂寞又爬上无艳的心头。
“不要难过,只要我们都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面。”邢念众轻按她的肩,笑道。
无艳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只要有他相伴,她永远都不会害怕寂寞。
“走吧,大漠风光在等着我们呢。”邢念众执起她的手,眼睛发亮的笑道。
无艳露出慑人心魂的笑容,用力握住他的手,随他踏出新生的第一步。
天涯共相随,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