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相信自己会违背师父的命令,但下手的那一刹那,她知道自己变了,有了自我,有了贪婪的私心,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在乎,任由自己在血海中挣扎的司徒无艳了。她不确定其他懂得爱人的姐妹,是否也有着一颗心火热、活着的感觉。
她起身走到他的床边坐下,修长带茧的手指轻抚过他的眉眼,他不英俊,至少没有邬夜星的俊邪,也没有神刀狂龙的狂狷慑人,但她就是喜欢上这个总是带笑、爽朗温柔的男人,原本以为自己冷如冰,遇上他才知道在她心中隐藏着狂野的火种,只是从未有人能够点燃。
邢念众的眉皱了皱,缓缓地睁开眼。一入眼就是一张艳芳桃李,却清冷若冰的容颜。
轻叹口气,他坐起身问:“这是什么地方?”
无艳呆怔的看着他与以往相同的神情,师父的药并没有效果,他依然没爱上她。失望像潮水般淹没了她,不自觉地,心痛化为捩水沾湿她的脸。
她的泪水让他的心蓦地紧揪,就像霄劈向他般让他全身起颤。她是为他流泪吗?像她这么一个冷傲的女子,对他却像是飞蛾扑火般的义无反顾,他不能不被震撼,原本就抵挡得很艰难的心防,因她的眼泪而,整个倾圯,体内激狂的情潮令他害怕。
“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好,值得你如此为我。”他无奈地笑,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却又颓然地放下。
无艳看着他的动作,抽痛的心倏地一缩,屏息地看着他那双哀伤,又似怜惜的眼。
“我不知道你哪里好,但是我的心却只为你而动,止不住的心痛,收不了心动。”她贴靠在他的胸前轻喃,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断流泄。
邢念众身子一僵,伸手本想推开她,但双手却自有主张地环抱住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如今面对她,他的感情竟然澎湃的不能自己,不该如此的,但是他的心却因她的泪而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丝幽微的感情,完完全全、不受控制的破墙而出。
这种感觉就是爱吗?否则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一个女人,这么执着的追逐着一个女人?
是了,这就是爱。
再也不愿为自己找借口否认为她着迷,再也不愿找理由说服自己对她的关心只是朋友、只是不忍。而他的自由,在救了她的那瞬间就已经失去,失去了那全然的冷静自在。
“如果你真的想,我会陪着你。”他在她耳边低叹,是认命了,也不想再逃避自己的感情。
听到她一直渴望听到的一句话,无艳在狂喜之余,恐惧竟伴随而生。
这不是他真正的心意,这些话只是药性控制下的结果。
忽然间,她明白了,当她渴求着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时,她愈爱他,伤得也愈重。
但是,即使这是她偷窃别人的感情,控制他人心灵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她也不后悔。
“我要你,不要离开我。”她揽住他的腰,低哺道。
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至少让她暂时偷得这片刻时光吧。
* * *
大街上,行人如织,但是当他们靠近时,那些路人莫不一个个瞪大眼,着迷的盯着他们看。不,正确的说,应该是盯着他身边的无艳。
邢念众看着决定以真面目示人的司徒无艳,心中有说不出的矛盾,既喜于她不再自我设限,有隔绝人世的想法,却又不善他人用惊艳、倾慕的眼光盯着她看,尤其是男人。
摸摸鼻子,他只有苦笑地承认,那种矛盾心情就是嫉妒。
唉!一旦动情,七情六欲就随之缠身,这滋味真不好受啊。
还好即使她不戴面纱,那浑身冰冷的气质依然冻人,也使得其他男人多只敢用眼睛看,却没有一个敢近身。
才想着,那双冰冷的眼眸望向自己时,竟化为一潭春水,抿紧的红唇也柔化了角度。这个绝丽无双的女子只有对他才会一层欢颜,不禁让他的心里苦乐获半,同样的更让他已然波动的心湖再掀波涛。
“你在想什么?”她不自觉的又再贴近他,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能感受到温暖,连空气都变得清净了。
“你不戴面纱好吗?”他凝视着她问。
“你喜欢我戴面纱吗?”她问。
“也不是,只是怕你的容貌为你惹来麻烦。”他想了想,笑道。
“敢来的人我就送他回老家。”她扬起柳眉,不在意地说。
邢念众听她这么说,摇头叹道: “你的杀气太重了,这样不好。”
司徒无艳垂下眼,没有说话。
“你不要生气,我这么说也是为你好。”看见她闷闷不乐,他不觉放软声音道。
“我没有生气,我答应你,不会随便杀人,你不要不高兴。”她抬起眼,着急地拉着他的衣袖,像极怕人遗弃的小孩。
她的表情让他心头一紧,忍不住想要安抚她:“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为你担心,如果你真的能不杀人自是最好,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因为不杀人而伤害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她嫣然一笑,看得街上众人是目瞪口呆,然而无艳却毫不忌讳的拉起他的手继续走。
邢念众对她这种不顾礼教的行为只能一笑置之,因为他已经说过她许多次,但她仍是我行我素,极爱与他接近,所以他再怎么劝导,她也不会听的,而且说实在的,他也不讨厌这种肢体上的接触,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只怕是太喜欢了。
远处的邬夜星看到那个带着温柔的笑看着身边女子的男人,竟是那个几乎快要出家的邢念众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差点伸手揉跟,因为此刻的他看来绝不像是笑看世间,几近看破红尘的天僧。当然,他身边的那名绝色女子也不容易让人看破红尘。
她是谁?邬夜星打量着那名黑衣女子,直看到她手上的那柄剑才恍然大悟,原来面纱下的容颜是如此的倾城,也莫怪邢念众意乱情迷,手足无措。
只是……不过失踪三天,他似乎改变的太多了吧?是什么事让死不承认自己动情的邢念众勇于面对自己的感情,而且又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邢念众忽然察觉到一种与妒羡无关,只是好奇观察的目光,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才拉着司徒无艳停下脚步,笑道:“邬兄,你来了。”
邬夜星扬眉看他,“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当然了,我突然不见踪影,你自然放心不下了。”邢念众的笑,让邬夜星有种想揍他一拳的欲望。
也许是他的表情流露出他的想法,司徒无艳倏地挡在邢念众身前,一对星眸闪着警告。
“看来你多了一个死忠的护卫。”他忍不住地淡讽道。
邢念众也看出她的意图,再被邬夜星这一讥讽,脸上又浮起红晕。“你不要紧张,邬兄不会动手的。”
“谁说我不会动手。”邬夜星挑眉道。
“我说的啊,在这大街上,你怎么可能让人免费看好戏呢。”邢念众笑道,跟他相处这么久,再摸不清他的脾气还得了。
“是吗?”邬夜星斜睇他一眼。“没想到你的动作如此迅速,不过三天就已是美人在怀。”
邢念众脸又一红。“什么美人在怀?”
邬夜星将视线移向他和无艳交握的双手,嗤笑道:“这不是证据确凿吗,还想装什么?”
邢念众呆了呆,什么时候他又和她握起手来?
“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无艳冷冷地说,对旁人,她永远是一副冰冷的表情。
“我是不想管,只是好奇,不过三天,情况怎会变得如此复杂?”他的声音同样没有温度。”
无艳脸色一白,心虚地移开视线。“感情没有时间长短。”
“但是能让心如止水的和尚动心,仅止三天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会清楚的看见邢念众的挣扎,因此不相信只有短短三天,就能打破他如厚墙般的心防。
“事实证明,他现在就在我身边。”无艳握紧他的手,更往他身上靠去。
“他是在你身边,所以我才会好奇。”
“邬兄,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不好吧。”邢念众苦笑地打断他们两个的对峙。
话中的主角是他,怎么这两个人都没有感觉呢?
邬夜星冷眼瞪向四周好奇围观的人群,不消片刻,人群像退潮般的退去,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人走了,可以谈了吧。”他扬眉问。
“邬兄,你也不需要问,反正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我没有否认,也不想再否认了。”
邢念众低头看了看无艳,扬起一抹深思的笑容。
“你喜欢她我知道了,那她呢?”邬夜星瞥向无艳。
“她自然也是与我同心了。”邢念众笑道,不可自抑的神采飞扬。
“是吗?她是落鹰殿的人,鬼罗刹会放她自由吗?”一句话问中两人心中最不愿去想的痛处。
无艳白玉的脸上更显苍白,她知道背叛师父的自己迟早会受到惩罚,但是既然做了,她就不会后悔。
“师父暂时不会有心思管我的事。”她冷着嗓道。
“暂时是多久?如果你师父有时间、有闲情来管你的事,是不是表示和尚会成为落鹰般的敌人?”邬夜星不满她的答案。
“不会,我不会让师父伤害他的。”她仰起头,坚定地回道。
“你有这种能耐阻止鬼罗刹?”
“背叛师父教诲的人是我,她不会怪到别人身上。”话虽是这么说,但其实她一点也没有把握。
“无艳,你这是什么意思?”邢念众微蹙眉头望着她。
“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师父会对你不利?”他敛起笑容问。
无艳偏过头不看他,轻轻地说:“没有那回事。”
“为什么要瞒我,你以为我可以眼睁睁地看你师父伤害你吗?”他叹了口气,鬼罗刹并非善男信女,他岂会不知。
“不行,师父若来,你绝不可以和她起冲突,甚至能不见她就尽量躲开她。”她急忙地抬头,黑眸中尽是恐惧。
“如果我是那种只为自己安全的男人,我就不值得你为我牵挂了。”他摇头,深邃清朗的眼中柔情万种。
“你不明白我师父,对外人,她不会留情的,但对我们,至少也有师徒之名,我相信她不会太为难我的。”她拼命地摇头,只希望他答应不要卷进这场纠纷中,因为他是最无辜的人,他的感情受药物控制、都是虚假的,怎么能让他为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受苦呢。
“不要说了,我答应过不会抛下你一个人,所以我会陪你一起面对你师父,不论是什么样的责罚,我们都会一起承受。”他坚定地笑道,即使心中想要将她拥人怀中,但在大街上,他仍是没有动作。
站在一旁的邬夜星诧异的听着邢念众轻柔带情的话语,一时间,不敢相信那个向来以笑容将所有感情阻隔在外的邢念众,竟然会当着他的面,毫不隐瞒地对司徒无艳流霹真情。然而惊讶之后,他只是撇嘴一笑,看来那个清心寡欲、脸皮又薄的男人,真的是坠落红尘,翻不了身了。
“别忘了,还有神刀狂龙。”既然要搅局,就搅大一些吧。邬夜星有些坏心眼地笑。
邢念众一想到神刀狂龙就苦了脸,上次他离开,就表示过他不会放弃,尤其在知道无艳和自己的事后,难保他不会发狂。一个发狂的男人,他看过一次就够了,再多来个几次,就是他有再多的命也是不够用的。
“他是我的责任,由我应付。”无艳冷笑道。
“你不是他的对手。”邬夜星毫不留情地说。
“内力我比不上他,但论剑法他不见得赢得了我。”
无艳傲然地说。
“你错了,他之所以称为神力,是因为他使得一手出神人化的刀法,如果他的神刀在手,我相信就连你师父都不见得能讨得了便宜。”邢念众摇头道。
无艳一怔,她没听过神刀狂龙使刀,但能有这种名号,看来他的刀法应是不差。然而她自幼被教导的杀人剑法,在杀人时的威力更强,即使是神刀,她也有信心一会。“就算他很厉害,我也不会怕他。”
“你是不用怕,反正有邢念众在。”邬夜星懒懒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无艳沉下脸,瞪着他说。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邬夜星回道。
无艳转向邢念众,认真地对他说:“我和神刀狂龙的事,请你不要插手,我要自己对付他。”
邢念众愣了愣,摸摸鼻子无奈地笑:“我知道你想自己对付他,但是他会不会找我动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他……为什么会那么恨你?”是因为那个女人吗?她很想这么问,却没有将心底最想知道的事情问出来。
邢念众眼神一黯,摇头苦笑,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两人之间的气不合吧。”
他避重就轻的回答,让她心中一闷,他心里隐藏着秘密,有关那个女人的事。
“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当我和神刀狂龙见面时,你最好不要在场。”虽然心头上泛着酸意,但她仍是装作若无其事,只是淡淡地说。
邢念众无奈地一笑,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个狂妄又气势凌人的男人,莫说她的武功不如他,光是她的美貌就可能刺激神刀狂龙起了掠夺之心,他又如何能放心。
有过前车之鉴,他绝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无艳,如果我和神刀狂龙要对决,你会让我一个人去吗?”邢念众忽然问。
“当然不会。”无艳立刻回答。
“那就对了,你会担心我,又怎能要我不担心你呢?不论是你师父,还是神刀狂龙,或是任何对你有恶意的人,我都要和你一起面对,所以不要再说不需要我的话。”他认真的望着她,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坚定。
“我……只是不想让你卷入我的麻烦中,我不想连累你。”她望着他,孤傲又坚强的眼神下有丝不安,她习惯自己解决麻烦,对他的依赖只让她更加害怕,怕自己成了无骨的攀滕,那么一旦他离开后,她又该怎么办?
他不是她的,终究会走,不是吗?
“你在害怕什么?”他总觉得在她眼中总是隐藏着哀伤,但面对他时却又故作坚强,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会让他觉得心痛吗?
无艳慌张的低下头,强笑道:“我是冷情剑,会怕什么呢,你想太多了。”
“无艳……”
“咳咳!你们两个想要谈心事,等私底下再说好吗?”邬夜星纵使不排斥当隐形人,但也没有兴趣听别人情活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