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每次面对这样的气氛时,冰奴就有些失措和不知如何反应,尽管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她就是无法坦然面对。
“你……还没有熄掉宫灯。”
她羞红着脸提醒他。
“你还是这样害羞。”德宗低低地一笑,如她所要求的熄灭宫灯。
各宫各院派来等候消息的宫女们,全都失望地离去。今晚皇上又在皇后殿里睡下了,她们的主子注定又要伤心、孤枕难眠了。
☆ ☆ ☆
“雀儿,怎么样,送到太后殿的药,太后娘娘喝了吗?”冰奴派她到太后殿去探消息,顺便询问太后服药的情况。
“没有,太医们有遵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按时煎药送过去,可是太后娘娘不肯服药。”雀儿据实以答。“还有,宫里的嫔妃们对于这件事,也颇有微言,现正聚集在太后殿里呢。”
天知道那群势利眼的嫔妃,有多久没有踏入太后殿去请安了,最近却一窝蜂猛往那跑,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为了对付皇后。
“都说些什么?”冰奴的好心情已经消失。
冷冰冰的晶亮眼瞳,没有一丝温度地睨向太后殿的方向。
那神情吓着了雀儿和赵、李两位尚宫。
“这个……”雀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回道:“她们认为皇后娘娘不应该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医治太后怎能算是多管闲事?那群嫔妃也太无端生事了,该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走,我们到太后殿看看。”说完,冰奴转身朝太后殿走去。
众人越是阻止,她就越是决心要让太后站起来。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无论如何,她都要治好太后的病。
☆ ☆ ☆
冰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大门口,太后殿的宫女们一见到她,便想冲进去禀告,但被她教赵尚宫抓住了,拉到一边站着。
“出去!给我端出去,那个女人开的药,我绝对不吃!”
一走进殿内宫廊,冰奴就听到太后的怒喝声从里面传出来,声音大得连整座园子都听得见,吓得端药进去的宫女仓惶地退出来。
她见到皇后就站在门口,双腿一款就要跪下,冰奴伸手一托,阻止了她,顺便接过她手上的药碗递给赵尚宫,然后吩咐她退下。
冰奴站在门口,静静倾听里面的动静。
“太后娘娘,您做得对,在没有确定皇后的目的之前,您千万不能大意。”内殿里,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是玉嫔。
“可不是,太后娘娘,她怎么说都是异邦的女人,哪里会治病?说不定是上国派她来毒害您的,一定没安好心眼。”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原来禧嫔也来了,真是狼狈为奸的两人。
她们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寝殿里,克守嫔妃的本分,却跑到太后这里嚼舌根,破坏她跟太后的感情,是想动摇她的地位吗?
冰奴冷不防地拉开门,斥道:“我说真正想害太后娘娘的是你们两位吧!”
她的突然出现,吓得两位嫔妃花容失色,慌张地站起来,低头躲到一旁。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跟您请安了。”赵尚宫亡羊补牢地禀告。
太后气得脸上一黑,怒吼道:“出去!叫那个女人滚回去,我不会见她,也不会吃她煎的药。”
“可是臣妾已经进来了。”冰奴不理会她的怒气,冷睇站在一旁的两位嫔妃一眼后,径自在太后的病榻前跪坐下来,双手平举行了个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谁要你来请安,你马上给我出去。”太后行动不便,只能挣扎着坐起来,拿起枕边的一个银碗掷向她。
冰奴不躲不闪,任由那只银碗砸向额际,巨大的碰撞声伴随着众人的惊呼,一道温热的鲜血自她额角缓缓流下。
“娘娘!”
雀儿惊叫一声,连忙递上一方绢巾。
冰奴用手抹了额角一下,看见沾染在手上的鲜血,微摇螓首示意她退下。
太后也被自己的粗暴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没有躲开。
她是上国公主,自己砸伤了她,这……
“你……你这异邦女人进来做什么?真是太无礼了。是……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没有本宫的召见,谁允许你进来?”太后有些心虚地别过头,不忍心看她额上不断淌下的鲜血。
幸好上国没有派人跟来,不然这件事情一传回上国,恐怕就是一件大事了。
但气人的是,她怎么还不尖叫逃开,赶快去请太医包扎呢?
万一流血过多怎么办?
额头留下疤又怎么办?
“臣妾是来看着太后娘娘的病好一点没有。”冰奴若无其本地问道,故意忽略额上隐隐作痛的伤口。
“我说过,我不要喝你开的药。”太后说得有些气虚,凶恶的眼眸怎么也不敢看向她的脸。
“不喝臣妾开的药没关系,不过太后就会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请问一下,您有多久没有出去外面晒晒太阳了?”
冰奴这话一说出,四周就响起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大概没有人想到,她会这么无礼的对太后说话吧。
“皇后,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的对太后说话,这样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玉嫔义正辞严的指责,终止于冰奴的一记冷眸,寒冰般的眸光瞪得她畏缩地坐在一旁。
“依我看来,你们才是真正不希望太后好起来的人。试问你们在我未来之前,有多久没有来向太后娘娘请安了?一个月还是一年?突然这么热心地跑来阻止太后服药,是真为她好?还是为了对付我?”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冰奴的话问得两人哑口无言,一脸尴尬地低下头。
她们确实是大半年没有来太后殿请安了,因为每次一来,太后不是骂就是教训,久而久之,谁也不想再到太后殿来不只是她们,就连皇上也很少踏足进入。
“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放肆,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个太后这样说话?”太后气喘吁吁,一张脸涨得通红。
偏偏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因为大家都震慑于皇后的威仪。他们不但亲眼看到皇上与皇后同乘龙辇,还从一些碎嘴的宫女口中得知,皇上夜夜睡在皇后殿里。
所以没人愿意得罪皇后,更何况太后不良于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早在宫中没了权势。
“来人啊!把这无礼的女人给我赶出去。”唯一还看不清楚情势的是太后,她气得吆喝着。
只是没有人听她的命令移动一步,她们全部低首站在一旁。
“太后娘娘,如果你想打我的话,就自己站起来,自己动手吧!因为这个屋子里,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人的身份高过我,怎敢对我动手。你要真不服气的话,就把脚治好,重新拿回属于你的权力,别让人看不起。”
冰奴说出了太后心底的痛苦。这些年来她确实是这么过的,不甘心权力被夺,不甘心自己越来越不受尊重,所以变得暴躁易怒。可是结果呢?换来的只是众人的憎恶和疏离而已。
连她的亲生儿子都不理她了,只是在门口问个安,连见面都不愿意,即使见了面,也是以争吵结束。除了争吵之外,她已经遗忘了其他的表达方式。
所以听到冰奴这些话,她有些震撼,也有些心动。一个习惯权势的人,是不会甘心屈就于这座金丝牢笼的。
冰奴非常了解这一点,她静静地看着太后沉思。
“把药拿过来。”太后终于让步了。
冰奴接过赵尚宫手上的药碗,稳稳地放到太后的手上。“只要太后能够真心服药,臣妾有把握一定让您站起来。”
太后坐在床上,盯着那碗药汁许久,瞪到它的热气几乎都要消散了,才终于叹了口气,仰首喝下那碗药。
“我不是输给你,我只是不想一辈子这样而已。”喝完药后,太后有感而发地说。
她要双脚再站起来,再次踏上土地的感觉;她想再回味一下什么是尊严,什么是行动的自由。
“我知道,太后娘娘是最坚强的女性,您是皇上的母亲,是一国的国母不是吗?”冰奴含笑的握住她的手为她打气,看着她严肃的脸庞慢慢地柔和。
她知道太后的心已经重新燃起希望。
“您的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治好,您必须要定时服药才行。”
“你放心,我会的。为了能够把你这异邦女人踩在脚下,为了不让你破坏宫里的规矩,我一定会重新站起来。”虽然太后已经相信她了,但强硬的个性一时改不了。
“这样最好。”冰奴微笑地站起身,走向门口。她相信以太后的骄傲,一定会好起来的。
至于那两名搬弄是非的嫔妃,显然太过清闲,得找事情让她们做做才行。
“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走吧。”
“上……上哪去?”两人面面相觑,害怕得不得了。
曾听闻上国皇宫有处死嫔妃的传闻,这个由上国来的公主,不会也想这么做吧!
玉嫔与禧嫔吓得脸色一阵苍白。
“皇后娘娘的命令,你们还不快走。”赵尚宫命人把两人押了出去。
第五章
玉嫔和禧嫔一被带离太后殿,李尚宫就找了个机会溜到便殿,通风报信去了。
“什么?皇后要鞭笞玉嫔和禧嫔?!”正在便殿里与大臣商议国事的德宗,一接到内宫的通报,愤怒地站起来,急急赶往皇后殿。
皇后虽然是上国公主,虽然得他宠爱,但也不得太过嚣张跋扈;太后专权事件不能重演,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可以在后宫里生事。
德宗急忙赶往皇后殿,原本以为一入园子就会听到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和鞭笞声,谁知殿内一片样和,什么声音也没有。
“皇后呢?玉嫔和德嫔呢?”他愤怒地问着赵尚宫,该不会是移到别的地方受刑了吧。
“玉嫔和德嫔娘娘领了册子就回去了,皇后娘娘在里面。”赵尚宫恭谨地回答。
“什么册子?皇后对她们做了什么?”德宗大声地喝问。
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他是在后宫里长大的,后宫里的阴狠残酷、冷血斗争他最清楚了。
没有一个女人逮到机会会不除掉其他女人。
皇后也不例外,因为她一样是女人。
“如果不相信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她们的寝殿看看呢?”拉门一开,冰奴一脸寒霜地站在门口。
德宗的话她全听见了,不过是把他的两个爱妃抓到这里,各给了一本后妃守则叫她们回去抄写而已,他就大肆张扬地跑来骂人,那要是真打了他的爱妃呢?是不是就叫人把她关起来?
愠怒的德宗转过身,一看到她额上血淋淋的伤口,到口的质问突然止住。
“你的额头怎么了?”有刺客不成?
“是太后娘娘砸伤的。”李尚宫移前一步,在他身边说道。
她刚刚急着救两位娘娘,忘了把太后殿的事情向皇上报告。
“真是太后伤你的?”德宗的脸色铁青得难看,立刻命令李尚宫和内宫去找太医过来。
“不用了,一点点小伤而已,死不了人的。”冰奴转身走回殿内。他的质问比起伤口更让她感到疼痛。
德宗跟着她走进寝殿内,用力扳过她的身子,目光审视着她额上的伤口。那道血口子,虽然血已经凝住,但仍可看出受伤时的严重,肯定流了不少血吧!
他冷肃的脸不由得转怒,气得就要冲出去找太后。
“犯不着为了我破坏母子间的感情。”冰奴及时阻止他。
“你是上国的公主,万一有什么闪失,她担当不起。”
原来他关心的是她的身份,而不是她的伤。
莫名地,冰奴的心底闪过一抹悲怆。
“放心吧,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也不会传回大宋,没有人会要你们负责任。”她自嘲地一笑,拿出一条干净的白丝绢,想上药包扎。
见她神情平静,德宗感到一阵歉疚,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药瓶,“你一个人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吧。”
他打开药瓶,倒了些药粉想为她涂上。
“不用了。”冰奴快一步地退开,她不要他的碰触。“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他怎么能在说过要珍惜她的话之后,却怀疑她的人格呢?
“我不知道你只处罚她们看书,况且她们并没有错。”
“没有错?阻止太后服药叫没有错?要太后一辈子不能走路也没有错吗?”
那错的是她,是她不应该多管闲事啰?冰奴不禁冷然一笑。
“皇后。”
她受伤的眼神让他心一紧,微微地揪痛着。“我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一国之君是不能道歉的,即使错的人是他。
“要不然你以为会怎么样?我会恶毒地拿鞭子鞭打她们?”
“以后我不会再过问你处理后宫的事情。”他低叹一声地说。拉过她僵硬的身子,倒出药粉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闻着清香的药味,他知道这是瓶上等的疗伤圣药,只是奇怪一国公主的嫁妆里,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你不怕我对你的爱妃们动刑?”她余怒未消地问道。
“只要是在有理的情况下,我都不会过问。”他做了最大的让步。
那表示他对她有了更进一步的信任吗?冰奴微微地一笑。
“你这药是打哪来的?”德宗随口一问。
“谷主给的。”话一说完,她平静的神情一变,警觉到自己的失言。
“什么谷主?皇宫里有谷主吗?”他疑心地轻扬起眉。
“大宋地广物博,什么奇人异士的名字没有,御医之中有人姓谷也不奇怪。”她强自镇定的回道。
“是这样吗?”宋国的百家姓中,确实有“谷”这个姓氏。算了,谁给的药,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额上会不会留下疤痕。“还是让太医看看你的伤吧。”
一群人就站在门外,等着为她诊治,而她却因执的只肯用自己带来的药。
“一点点小伤而已,毋需劳动别人,这一小瓶药就足够了。它是天山雪蛤加上百年人参提炼而成的,非常具有疗效,所以不会有事的。”
寒谷的药天下第一,有了这瓶药,别说是额上的这点小伤了,就是被刀砍的大伤,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治好,而且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就不勉强。”德宗只得相信她的医术,细心地为她包扎伤口。
“以后别再到太后殿,太后服药的事,我会吩咐太医去做。”去一趟就变成这个样子,要是再多去几趟还得了。
太后脾气再不好,也要想想皇后的身份,上国公主岂是她能随便伤害的。
“别再为我的事情责怪太后了,我好不容易才取得她的信任。”
信任?他有没有听错?!
“你说太后愿意相信你?”这可是天下一大奇事,她连他这个儿子都不相信。
“是真的。”冰奴收好药瓶,坐在他的身边。“太后已经答应我用药了,假以时日,你就可以见到健健康康的太后在你面前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