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还想为柳无言说话时,一道纷绿的身影就撞了进来,飞扑进他怀里,
怀菁喘息的道:“三表哥,我听萧竹说你把柳无言打伤了,还把他关进地牢是不是真的?我就说嘛,他不是个好东西,你现在总算相信了吧!”她娇嗲的贴着他的胸,幸灾乐祸的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阴郁之色。
“该死的,你又来凑什么热闹?”他奋力的把她圈在身上的手臂拉下来,秦梵气血上升,火她打断自己跟老夫人的谈话。“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萧竹,还不快来把人带出去?”
有怀菁的地方就有那小子,果不期然没有多久,就见萧竹走了进来。
“表小姐,三爷有事要和老夫人谈,我先陪你出去吧。”他伸手过去拉她。
“喂,好疼啊!你这么大的块头这么用力干什么?想拉断我的手臂吗?”她生气的朝他使泼,求救似的望向老夫人。
“表小姐,你就得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凑热闹了。”
怀菁的嘴委屈的噘起,“人家关心三表哥,怎么能说是凑热闹呢?难道你也跟三表哥一样,是被柳无言欺骗气没地方发,所以都发到我身上来了吗?”一句话堵得两个男人哑口无言。
“够了!别再说了!”猛然大喝,秦梵击掌拍向一旁的茶几,当场木屑飞溅,化为一堆废木。
众人被他的怒气吓呆了,尤其是怀菁,怯怯弱弱的红了眼眶,像要滴下泪来似的,教人看了好不心疼。
“你别这样,柳无言是柳无言,关怀菁什么事呢?”老夫人护着外甥女,拉她到一边坐下,安慰着。“怀菁乖,不关你的事,别哭了哦!”
“本来就不关人家的事嘛!”怀菁哭嚷着道。
“你还说!”秦梵生气的再次吼她。
他知道自己的、心乱了,再也维持不了平常的镇定,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焦急和脾气,他担心无言的伤势,也气愤她的隐瞒,不肯坦白招供。
“我出去了,无言的事你们谁都不许插手,我有自己的主意。”他快步的走出房。
带着紊乱的情绪,他踩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书房,想借书房的宁静好好的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三爷,你终于回来了。”书房的椅子上大剌剌的坐着一个人,一见他推门进来立刻站起来,迎了过去。“属下回来了。”
他是特地到沙甸城送信的苏星,此刻带着秦天的口讯回来传达给秦梵知道。
见他的脸色黯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秦梵心中扩散。
“我大哥的意思是……”
“烧毁。”简单两个字却如千斤般重,让他艰涩得难以开口。“一切的人、事物。”
人、事物!这句话如擂鼓般撞进他的胸口,痛得他面色一白。
“大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他是要我立即烧毁信件……”
“还有烧死柳无言。”苏星替他将未尽的话说完。“其实大爷也有他的考量,他希望以公然处火刑的方法引出漏网之鱼,将柳无言的同党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另外,大爷最近也会携大少夫人上京面圣,藉面圣之名把皇上的疑虑一并清除,让皇上对敦煌秦家再无戒心。”
“再无戒心?我大哥做得到吗?”
“大爷请三爷放心,他胸有成竹。只是……大爷也交代,如果三爷在这儿的事不成,那远赴京城的他也将陷入困境,所以请三爷务必要谨慎处理。”
谨慎处理……好重的四个字啊!
若是要谨慎处理就必须烧死无言,若不烧死无言大哥夫妇就会有危险,亲情跟爱情教他如何抉择呢?
大哥,你究竟出给我的是一个怎样的难题啊!
“三爷--”
秦梵抬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拿大爷和大少夫人的安危开玩笑。”拖着沉重的步伐,他步出了书房。
第九章
昏暗的地牢里满是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的是一种动物坏死的腐臭,密闭的石壁只有从摇曳的烛火还可以隐约感觉到生命的微风。
在微弱烛火的对面,是一排铁栏杆,毫无隐密性的牢笼让人很清楚的就能看见里面犯人的一举一动。
而在关着柳无言的牢房里,放着一堆折叠整齐的保暖衣物,有棉袄、锦被和毯子,可是它们一如被人送进来时的摆在原处,动也没有动过。
那个不肯去动它们的人甘愿忍着风寒,缩着身子靠在角落,蜷曲的纤弱身体轻轻的颤抖着。虽然这几天她一直尝试着以自身的内力疗伤,但是敦煌的日夜温差太大,白天地牢闷热的程度像只大火炉,让人热得几乎中暑发昏;夜里却又寒冷刺骨,冻得教人仿彿连骨头都要碎裂,再加上她所受的内伤严重,这几日她几乎都是昏昏沉沉的度过。
“柳副总管,小的奉三爷的命令,带葛大夫来给你看病了。”狱卒领着一名年约半百的老者,背着药箱来到牢笼前。
这是他第三次带葛大夫来了,前两次连牢笼都还没靠近,就教他轰了出去,这次晃他病得连一丝气力都快没有了,应该不会再拒绝了吧!
“出去,我不用大夫,不用看病。”孰料柳无言依然坚决的拒绝。
听见这粗哑的嗓音,再瞧瞧里面蜷缩背对的颤抖身影,葛大夫可以断言,里面的人正生着严重的病。
“柳副总管,老朽听你的声音似乎内伤有加剧的样子,且还受了些风寒,谅必现在一定很难过,何不让老朽进去为你诊治,也好减轻一些你的痛苦呢?”
“不必了,你去告诉那个人,我用不着他虚伪的关心,叫他不必妄做好人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想不到她想帮他,却被当成刺客和囚犯对待,难道这就是他口口声声爱自己的表现?
既不相信她,又何必虚言爱她呢?
看来又是一个倔强的人。葛大夫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又是何必呢?生病痛苦的可是你自己啊!”真是太顽强、太傻了。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就算病死也是应该。”
背对的身躯再次传出几声轻咳,教站在牢外的葛大夫又是一阵叹气摇头。
“罢了,一切就随你吧!”他无奈的背着医箱离去。走到弯角的石阶时,又朝等在那里的人摇了摇头。“话你都听见了,不是老朽不医而是无能为力。你要是真的关心她,就亲自去看看她,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说完,葛大夫就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愁思的秦梵站在原处。
他不动,牢房里背对的娇躯也没有移动过,只是在沉默的过程中偶尔会传来几声咳嗽而已,但每一声都像针剌般的痛入心里。
这几日他不是没有来看过她,每多见一次就多一份心疼跟不忍,他了解无言的脾气,倔强跟傲气形成她高贵的自尊和一切,以自己现在对待她的方式,她断然不会原谅自己,可是她又怎么体会得出自己背负的重大使命和责任呢?
大哥说得对,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害了秦氏一族的所有人,可是这个女人是他心所爱的呀!他又怎么下得了毒手呢?
他希望无言能在毫无伤害的情况下,自动说出那个人的下落,可是以她的骄傲和个性,是绝无可能的事,她虽然外表冷漠,但内心却是固执的,一旦是她认定要保护的人,就是付出生命也要维护到底,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秦梵缓缓的走过去,命令狱卒开了门,望望地上未动的被褥,再凝一眼她背对而躺的身影,无限的苦涩梗在喉问,久久不能平复。
“何苦如此虐待自己,难道不在乎我会心疼吗?”
背对的身体依然躺着没有回头,但是那微微一僵的背脊却是明显的。“我自己都不在乎了,又何必在乎你在不在乎呢?”
她克制不了听见他声音时的激动。他终于还是来看她了,可是骄傲的自尊却压抑回头去看他的冲动,她不住的告诉自己,他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所以不可以接受他的关心,不允许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你来见我是想宣布我的死期吗?还是觉得我关在这里太舒服了,准备对我严刑逼供?”
她的话针针见血,说的都是他此刻最不愿意去想的事。
手一挥,他命令狱卒退出去,然后走到石床边,静静的坐下,扶起她赢弱的娇躯,靠在自己的肩上。“无论怎样我都不愿伤害你,即使是一丝丝的伤害都会教我痛人心扉,悲恸不已。”
柳无言没有反抗,事实上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反抗不了,所以她柔顺的靠着。
“真是这样,那为何又会重伤我,让我受这种焚心的苦楚?”
“事出无奈,我当时只想尽快拿下你,去追另一个人而已,没想到会失手将你伤得如此之重,我后侮不已。”
“但是你也没有抓到,不是吗?”她虚弱的又咳了几声。
秦梵蹙了蹙眉,“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他的下落。”握着她皓腕的手悄俏的把着脉,想知道她伤重的程度,没想到结果令他更为忧心。
她不只伤及心脉,还感染风寒,再不医治恐怕会有生命的危险。
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她这是想折磨谁呢?他或是自己?抑是在对他做出无言的抗议?
柳无言苦笑了声,却牵动伤口的疼痛,又引来一阵激烈的猛咳,吓得秦梵赶紧拍抚她的背,帮她顺气。
“来下及了,他此刻恐怕已经出了敦煌回到中原了,你们找不到他的。”
“这也未必,以他前日一路跟随你到南村之地的情形看来,并不是薄义之辈,若没有你安然的讯息,他断定不会离开。”
虽然他与冷衍只有一面之缘,可是却一语道破冷衍的个性,这也是她最忧心的事情。
冷衍若是没有回去,必定还在敦煌,只要他还在敦煌,就一定会有危险。
不只秦梵的人要抓他,就是皇上派来监视的密探也一定在找他,两方夹攻之下,岂有不被缚的道理?
情况只在于谁会先找到他,秦梵?还是密探?
“你猜测得没错,没有见到我平安,他是不会离开的。只是时间久了,恐怕另一方的人马先找到他,你们秦家就会有更大的危险了。”
“所以我必须设法诱他出来才行。”他轻抚着她的头发说,低沉的嗓音不像在谈论正经事,却像是轻声呢喃的枕边爱语。
诱?!
柳无言吃力的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想以我为饵去引诱他出来吗?呵,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他会傻得去上当吗?”她想笑,可是嘴唇刚一动,揪心的痛楚就立即让她锁紧了眉。
事实上她也无法笑,因为秦梵接下来说的话,令她想牵动的嘴角冻住,想笑也笑不了。
“如果是真的攸关你的性命呢?他就不会坐视不理了吧!”
“什么意思?”她瞠大了眼望他。
“例如……火刑。”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瞳抹上一层黝黑的沉痛,如此的抉择教他无法以对,却又不愿逃避的隐瞒。
他愿意勇敢的面对她的恨、她的怨,也不愿意懦弱的逃避。
他是说真的!从他痛苦的眼眸中,她体会得到他不得已的选择。
“是你的意思吗?”她只想知道是不是他的主意。
他摇了摇头,以无比低哑的声音说:“不,是我大哥的意思,也应该说是所有人的意思,因为唯有这样才能保护得了我们族人。”
她缓缓的闭上眼眸。“我知道了。”只要知道不是他的主意就好。
如果那种会将人活活烧死的火刑是他提出来的,那她也唯有认了,如果那是他爱自己的表现,那她也只能欣然接受,因为这是她对于感情的选择。
柳无言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他紧紧的拥住,他的头就靠在她的头顶上,那种紧紧拥抱的力道仿佛早已忘了她所受的内伤,就像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成为他的一部分一样。
“无言,我的无言。你放心,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独行,等我将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我会立刻到地下去找你,陪你走完另一段生命。”
沙哑的声音像是哽咽,也像是对命运无奈的低吼,他终究像先前的警告一般,必须走到这最末的一步。
“梵……”在他放开她准备离去时,她叫住了他;没有之前的冷漠,有的只是深深的感动。
一个男人如果肯为自己放弃生命,与她共赴死亡,那一切还有什么好怀恨的呢?
她不会出卖冷衍,也不会对不起无霜,所以她选择欣然接受,愿意与他共许黄泉之路。
只是在那之前,她还想享有一次活着的感觉,一次被他呵护拥抱的爱的感觉。
她站起来奔向他,将他壮硕的身体抱住,把已经泪湿的脸深深的埋入他的背里。“答应我别杀害他好吗?”
回答她的却是一句深深的叹息。“对不起,无言。我办不到。”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答案,她只是想再尽最后的努力而已。“那就抱我吧!再抱我一次,让我在阴曹地府还能怀念活着的这一刻。”
“无言……”转回首,他将她低垂的脸轻轻抬起,眼瞳里满是柔情与惊喜。“这是真的吗?你愿意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交给我?”
她含泪点头,“是的,这地牢里的鬼魅是我们婚礼的见证人,阴湿的石床是我们的喜床,我愿意在这里跟你共结连理,成为一对夫妻。哪怕这是段极短的婚姻,我也愿意与你共度。”
“无言……”他激烈的将她吻住,将她纤瘦的身体热情的纳入怀中,以最缠绵柔情的方式做为自己的回答。
他要以今晚的一切做为永久的回忆,不管是在今生还是来世,永远不会忘记。
曾 臂 臂
柳无言要被处以火刑的消息很快就在敦煌传开来,全城的人都知道那个谜样的俊美副总管要被烧死了,所有人都抱着不敢置信的态度到刑场一窥真假。
百姓们知道、大内派来的密探也知道,当然潜伏在暗处角落里的冷衍更知道,所以一早他就戴着斗笠乔装成樵夫混在人群里,出现在刑场。他拉低帽沿,看着士兵们在刑场上筑起高台,堆起木柴和干草,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个捉他的陷阱,可是重情重义的他却不能不管,不能不来救她。
放心冷大哥,他不会伤害我的。
虽然无言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还是不放心,什么样的男人会当着全城人的面说要烧死心上人的?除非那个男人的感情是假的,是逢场作戏的游戏罢了。
可是秦梵不是,从他那黯沉的眼瞳里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可是一个真心的男人会这么残酷的对待所爱的人吗?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抱着共赴黄泉的决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火刑就不是虚套,而是真的,他真的是想烧死无言,然后再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