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握成拳,猛然捶打自个儿的身体。
雷奕霆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伤害自己,泪水不争气地滴浇在两人双手间。“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语带哽咽地保证着。
再不能耽搁了,他心下直想早些探知她的病因,这病真是不能拖了!
思及此,他急急向她交代:“我很快就回来,你先睡会儿。”随后急速离去。
舒婕妍望着奕霆离去的那扇门发愣,而后泪水缓缓淌下,许久后,她疲惫不堪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她缓缓地躺下,紧闭上眼感受着心痛的滋味在心头沉淀。
难道这真是她的命数?
泪湿玉枕,无语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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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访遍京城名医后,雷奕霆确认婕妍所言无误,府中确曾为她的病情大费心神,但均无人能解婕妍究竟得了何症?
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
不行,京城的医生没法医治,并不代表其它城镇就无医生可治。
雷奕霆当下决定要带婕妍遍访天下名医,说什么他也要将她的病给治愈,否则他就与她一同归西。思及此,他疾步往紫菱院走去——
紫菱院内,雷云云童稚的声音不断传出。
“婕妍姐姐,我不是早告诉你,小翠那丫头心眼坏得很,她送来的东西不能吃。你瞧,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这才吃出病来!”她每次见到婕妍总不忘叨念几次,尤其是婕妍病倒以后,她更觉得自己所言无误。
舒婕妍还来不及回话,门便咿的一声被人打开。
“云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些!”雷奕霆疾步来到云云面前。
“奕霆哥哥你来得正好,你瞧这些补品、糕点全是小翠那丫头送来的,你不知道,自你离家后,小翠便时常拿东西来说是要给姐姐吃,我就说她准没安好心,姐姐偏不信,你看,一天天吃下去,不就吃出病来了!”
“云云,可不许编派别人的不是,生病是因为我身子骨不好,哪能嫁祸别人。”舒婕妍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虚弱,这会儿只要多说二句话,便气息不整。
“别急着说话,先躺下。”雷奕霆走至床榻扶她躺下,接着起身来到摆放补品的桌案,以汤匙舀起一口汤水嗅了嗅,回身询问她:“小翠每日都会送食物来?”
疑云在雷奕霆心中升起,他与云云看法相同,小翠绝不会无缘无故送食物过来。雷府院落众多,食客更是上千,除了崇德院有专属厨子外,其余每二院均共有一个厨子,没道理要小翠远从崇德院端食物过来,如此想来确有问题!
“小翠是担心你不在府期间,我因太过思念你而感郁闷,所以总会抽空出来陪我,顺道送来一些点心,全是奶奶喜爱的,希望藉此让我多了解一些奶奶的习性,好拉拢我们的距离。她可是一片好心,你别学云云对她心存猜疑。”舒婕妍维护着小翠。
此时雷老夫人与小翠也恰巧来到紫菱院,小翠一见桌上的东西尚未动用,又听见两人的对话,心虚地白了脸色,连扶着雷老夫人的手都颤得厉害。
雷老夫人对小翠使个眼色,要她镇定点,
然后她走近婕妍,关心地询问:“今天感觉好些了吗?咦?我要小翠送来的补品,你不喜欢吗?怎么没喝呢?身子骨弱可得多留心,来,奶奶看着你喝下。”她使个脸色要小翠将补药端过来。
“谢谢奶奶关心。”舒婕妍端过汤碗,却被雷奕霆接了过去。
“这汤冷了,我看还是别喝了。”他深邃的眼瞳对上奶奶狡黠的眸子。
雷老夫人心虚地回避了他的目光,转而怒斥云云:“你这小丫头书不好好背,就知整日搬弄是非,还不快给我回房去!”
雷奕霆眉头深锁地盯着老夫人,心中已有些明白。
雷云云不甘被奶奶指责,不悦地嚷着:“奕霆哥哥,我可没说谎,姐姐病了是事实,你若是不信,可以验验这碗汤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雷奕霆迅速取来银针欲试汤汁,在场的每个人各怀不同心情等待测试结果,只见银针人汤后并无异状……
小翠偷偷地吁了一口气,而雷老夫人原是凝结的脸色顿时松懈下来。
她气焰高张地发怒道:“怎么,汤都验过了,可还有什么疑问?没想到我的一片好心全给人当成驴肝肺!”
舒婕妍惊惶地道:“奶奶您别气,全是我不好,我要早些喝下便没事了。”说着赶紧端过汤,急欲喝下。
雷奕霆与雷云云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再次往银针望去,想再一次确定银针真是无异。
倏地,雷云云似有重大发现般,拿着银针直嚷着:“快来看,这银针不对劲呢!”她兴奋地嚷着。看吧!她就说小翠有问题。
雷奕霆见银针颜色略变,虽不明显却仍显示汤确是有毒,顿时铁青了脸色。舒婕妍不敢置信地猛摇首,她疑惑地望向全身发颤的小翠,这些日子来小翠待她是这般亲切呀!怎么会有心加害于她?
雷奕霆转而面向雷老夫人,深刻的五官透露出冷酷的讯息,暗如子夜的黑眸闪着复杂的情绪。“奶奶,咱们也该谈谈了。”他凛冽的口气令人心颤。
小翠心惊地咚的一声跪下地,“全是奴婢不好,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奴婢该死,求少爷您别错怪老夫人!”
雷奕霆怒瞪着她,举起掌来掴了她一耳光,“该死小婢!”
不支倒地的小翠一口鲜血自嘴角渗出,苍白着脸色恐惧地望向他的怒颜,“少爷饶命!”
雷奕霆满胸怒火,听不进身旁婕妍代为求饶的哭泣声。他再次举起掌来,以更为凌厉的掌风再掴一掌——
“不!”
房内的人刹那间全惊愕得动弹不得,雷奕霆掌下口吐鲜血的是婕妍而非小翠,他怎么都没想到婕妍竟于他掌风落下之时,飞身挡于小翠面前。
“奕霆……”舒婕妍含着泪唤他,另一口鲜血再一次涌出……
“你这是做什么?她想害死你啊!”雷奕霆咆哮着,迅捷地点住她穴位,以防鲜血再次涌出。
他的手颤抖着,额上冒着因过度惊吓而渗出的汗水,神智迷乱地紧拥着她,不停地在她额上、鼻翼、双颊来回啄吻,好怕就此失去了她!
“这是为什么?”他狂喊,心疼着她受尽了欺凌,仍一心一意维护着他人。
“这是我的命,不怪任何人。”
舒婕妍泪如雨下,现在的她看来好憔悴,好苍老,昔日绝丽容颜已不复见;然自她身上散发出的超脱气质,却是任谁也无可比拟的,那是一种超乎高贵美丽之外的气质,任何人见了都会自感羞惭。
她的身子往下滑去,雷奕霆心惊地看着她奄奄一息的面容,转而面对因过度惊吓而呆若木鸡的小翠,怒吼:“说,你究竟下了什么药?解药又在哪?如果还想保住这条小命,快说!”
小翠恍然回神,颤着声回道:“那是千年蚕毒,我自一位江湖走贩处得来,当时并没想过要取解药……”
说到这儿,她开始泣不成声,转而面对舒婕妍歇斯底里地哭吼:“我妒嫉啊!我原以为你并不比我高尚,你是祸根啊!凭什么得到少爷的爱,而我呢?我一辈子是翻不了身的奴婢……你不要对我好,我是恨你的,我不要后悔……”她紧抓住舒婕妍的手臂,“快说,你恨我,对不对?你不要假惺惺,你恨我的对不对?我要害死你啊!你糊涂了吗?”
舒婕妍瘦削的脸庞漾着宽容的笑,“我不恨你,真的。”她勉强地靠近小翠,为她拭去脸庞的泪水,“相反的,这三个月来我很快乐,你一定不知道你给了我什么。知道吗?你帮我完成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
她转而望向雷老夫人,“即使一切都只是假象,我依然感谢。”她的一番话,令在场的所有人动容,每个人均湿了眼眶,酸了鼻头。
这番话终也听进雷老夫人的耳里,感化了她顽强的心灵。
只见她无视奕霆的愤怒走近婕妍,蹲下身来轻抚奕霆怀中虚弱的容颜,“奶奶错了,真是错了……你……也愿意原谅我吗?”
“奶奶!”舒婕妍宽慰地漾着笑容,双手握住满是皱纹的手,“这回您真的原谅我了吗?”
雷老夫人拭着满颊的泪水,频频点头。
人是最愚昧的动物,总得要到即将失去,才能获知可贵之处!
然一切是否为时已晚?
舒婕妍满足地倚进奕霆怀中,“霆,我现在很快乐、很幸福,你感受到了吗?”
雷奕霆早已模糊了双眼,他心疼地在她唇瓣洒下细吻,“我都明白,我与你感同身受,可现在什么话都别再说了,你必须好好休息。”
千年蚕毒的解药究竟在哪里?他心急如焚!
舒婕妍满足地闭上眼,“我真是累了,好想睡一觉,却不知醒来后,一切是否仍是这般美好?”
门外又起一阵骚动,接着突兀的诵经声传来,房外赫然出现一位道姑,身后跟着一大群奴仆,紧迫其后。
“老夫人、少爷!这位道姑硬是要闯进来,奴才们挡不住!”
奇异的是,舒婕妍在嘈杂声中再度睁开眼,原本因病而显憔悴苍老的容颜竟于一瞬间明亮了起来,整个人恍如被一团金黄色的光圈罩住。
这种情境雷奕霆见过,他曾在佛堂之上瞧见……
一种突兀的恐惧感撞击着他,他心惊地挡于婕妍面前,瞪视着陡然出现的道姑。
道姑全身散发着祥和之气,竟与舒婕妍的气质极为相似。她走近婕妍,含笑地凝视着她,并朝她伸出手。“吾徒,你尘缘已了,为师前来接你了。”
第八章
“不管你是谁,都请你尽速离开,这儿不欢迎你!”紫菱院时而传来雷奕霆失控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天地中万物,人伦中万情,世界中万事,以俗眼观,纷纷各异,以道眼观,种种是常;何须分别,何须取舍,缠脱只在自心……”
道姑于舒婕妍房中静坐不肯离去,口中时而喃喃自语,时而诵经念佛,完全不将雷奕霆的驱赶放在眼里。
说也奇怪,自道姑出现后,舒婕妍的病情似稳定了下来;这么说也不对,正确的说法应是,她并不是完全的康复,而是不再继续发病以及衰老,可她却整日处于半昏迷况态。醒时,常对着雷奕霆泪流不止却说不出话;睡时,又梦呓不断且挣扎不止。
雷奕霆面对这样的状况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是故他将这些异状完全归咎于道姑施法作祟所致。
“你给滚我出去!谁也不能带走她,不能、不成、不行、不可!”他紧紧抱住婕妍的身子,时而对面前的道姑怒吼,时而对神智恍惚的婕妍低语。
“婕妍,你听好,在这苍穹之中若没有个你,我绝不独留。你若弃我而去,我将追寻你至天涯海角!”
“视万如一,何有取舍;故得道者,即处穷愁之境,如居康乐之天;否则处境况纵令安闲,而贪恋红尘、终难除其魔障!生从何来?死从何去,非六根清净,不能彻底了悟。”道姑继续喃喃低语。
见婕妍于梦中挣扎地嘤嘤啜泣,雷奕霆心惊急吼:“你不能离开我,绝对不行,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能去……听见了吗?婕妍,看着我!不准听她胡言乱语,你是属于我的,永远都只能属于我!你听到了没有?”他从来都不曾如此害怕,害怕这存于冥冥之中的无形力量。
他与道姑已在此周旋三日之久。三日来,婕妍的病情时好时坏,当道姑诵经时她看似稳定许多,然只要他一接近,她便又神智昏迷、苦痛难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又不愿放手让她随道姑而去。
“吾徒,为师已等你三日之久,不料你仍是迷障不开。须知,人生于世,无异轻尘栖弱草,终究难逃六道轮回,故不解吾徒执意留此间,究为何哉?”道姑语重心长地道。
雷奕霆护住婕妍,“她不是你的徒儿,她是我的妻子。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请速速离去!”
道姑含笑再留禅机:“天台一寒泉,养命餐山果。平生何所忧?此世随缘过。日月如逝川,光阴石中火。任你天地游,我畅岩中坐。”
语毕,道姑起身离去,口中仍喃喃自语:“情爱乃万缘之根,当知割舍。心若有所爱,而后生其恋;恋之而不忍舍,斯堕入魔障,不克自拔矣……”
雷奕霆眼见道姑终于离去,心中大石瞬间落下,这是不是表示他已保住了婕妍?
他急急望向床上昏睡的人儿,只见婕妍额上盗汗涔涔,他一探她的额间,迅即变了脸色,她正发着高烧,两鬓迅速斑白……
他反身急迫上前,却已不见道姑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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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你十六日尘缘已了,为何不随娘娘回庭?”仙女姐姐自王母娘娘与玉皇大帝交谈中听得仙女妹子不愿回天庭一事,令她急碎了心魂。
须知,欲人仙班之列乃须修为千年,而堕入凡尘只须一念之间,其中所付之代价是何其浩瀚。是故,她甘冒触犯天条之险,前来劝谏。
“姐姐,我不能舍下奕霆而去,我离不开他!”舒婕妍柳眉紧蹙,频频回望风沙中疾驰的马车,以及马车上焦急的人影。
“为他?”仙女姐姐探头望一下马车上的身形,颇不以为然地道:“妹子,你可曾三思?他值得你为他放弃仙班之列,宁受轮回之苦?”
舒婕妍嘴角泛起幸福的微笑,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美极了,“姐姐,我宁与他结为永世夫妻,无惧轮回!”
仙女姐姐一呆,“妹子,这人间可安适?”她好奇地询问。
“姐姐,有他之地更胜天庭,其中缘由,惟有亲身经历方能领悟。”她含笑道。
“听你这么说,我这趟算是白来了。”仙女姐姐有些意兴阑珊,忽地,一个想法令她心喜。
“以你看,他若是瞧见你于他眼前瞬变为白发斑斑的老妪,他又会怎生待你?”再瞟一眼凡尘中的男子,她是不懂情爱的,不解仙女妹子飞蛾扑火的心情,但他值得吗?爱恋果真令人癫狂?
“我信得过他,我们的情感乃存于心灵契合之间。”她对他有着无比的自信。
“哦!是吗?”她才不信。
“咱们来打个赌,若他因此而对你心生异念,你须割舍一切迅即随我回庭,倘若他诚如你所言,在你白发斑斑之际仍对你不改初衷,且对你殷切诉情,我则甘愿以千年修为借你阳寿伴他终老,如何?”这个赌注挺大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