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堂浩一放下杂志,忍不住笑,看着头包布巾、身穿布丁狗卡通图案连身睡衣的她。
这款睡衣应该是小女孩或少女才会想穿的,很难想像一名二十五岁的女子会中意这款式的睡衣,更何况还是们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
“有事吗?”
她将水盆搁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目光移至他的右腿。“听奶奶说,你的右腿受过伤,开过刀,虽然好了,但仍不时会疼痛,可不可以让我帮你按摩一下,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自己的好意遭人拒绝。
鬼堂浩一一言不发,叠高被子,将右腿抬放而上。“那就麻烦你了。”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再度拿起杂志翻阅,也阻隔两人间的视线。
春日红叶立即拧干热毛巾,热敷他的右小腿后,力道适中帮他按摩着。
适度的力道令他舒服地闭上眼。
约五年前,他在一场运动意中伤了右腿筋骨,手术过后,密集的复健下,腿是好了,但若站得过久,便会生有磨人的疼痛。
“会不会太用力?”
他摇头。
她停手时,他也睁开眼,放下杂志,却瞧见她拿着热毛巾站在他身边。
“麻烦你背对着我。”
鬼堂浩一不疑有他,立即照她话而做。
她拉开他的衣领,将手上的热毛巾贴上他的脖子,纤纤素指施力于他过度僵硬的劲部。
“还可以吗?”她手指出着力,轻声问着。
沉醉舒服中的他,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这女人收买奶奶的胃与心,现在又以高超的按摩技术迷惑他。
他怀疑,她一连串的举动,是否在表达或暗示些什么?
“我是鬼堂家挂名的媳妇,虽然只做一年,但吃你们的、用你们的,我总得出点力帮你与奶奶做点事,事情就这么单纯。”她拿下凉掉的毛巾,在他的脖子上涂上点清凉的药膏,接续道:“我家在急难当头时,若不是你伸出援手,我想‘日满’的商誉可能早就破产了。”春日红叶很坦白说,鬼堂家雪中送炭借出的那笔巨额款项,适时化解“日满”的危机,也解决她的麻烦。
“即使我不借,我想令姐也能在短期内填平这个缺口。”
并非他抬举春日红叶,她能成为日本商界的传奇,绝对有两把刷子。
双手忙着使劲的她闻言停了一下。“若能的话,我才不会嫁给你。”她低声咕哝着。
“你说什么?”他好像听到“不会嫁给你”这几个字。
春日红叶心头暗自一惊,连忙接道:“要不是连姐姐都帮不上忙,爸爸才舍不得我嫁给你。”
是啊,若不是资金周转不灵、若叶脚又受伤,她想都没想过要嫁人。
“难道也有令姐摆不平的事?”鬼堂浩一笑问。
他去年曾与“日满”某一位大股东用过饭,耳闻春日红叶投资股票及债券眼光独到,为集团赚进颇丰的收益,营业外利益几乎接近本业利益的三分之一。
“大姐是帮爸爸作了些大决策、参加几项企划,在公事上,她尽心为自家企业做事,但私底下,她也和其他女孩子一样,爱逛街、看电影、吃好吃的东西……等。”她看他侧脸上有着不相信的表情,笑着轻转他的肩膀。“她只是觉得在有限的生命里,得做些有益的事情,我真不晓得商场对她的评价怎么会这么高?”
近几年来,她功绩亮丽,几乎让“日满”高层奉为首脑,或许她是有点经商天分,加上颇佳的运气,以致所有大决策都待她决定,但若让人晓得,远居他县的春日红叶竟是个药罐子,不晓得会跌破多少人的眼镜。
鬼堂浩一示意她停手,转过头问:“听说令姐住在山形?”
春日红叶微笑说:“那里风景好,可让静下心啊!若不是小弟还在读书,当年她也不会放弃读美术,三年后到东大商学院就读。”
她在东大读书时,优秀的成绩让她每学年都拿奖学金。
大三时,就有多位教授愿意帮她写推荐书,希望她能继续深造。若不是当年身体状况不好的话,现今她可能在美国攻读更高的学位。
“令姐的画曾受美术系教授欣赏?”她不是读经济?怎么会与美术系有关系?
“嗯。”她虚应了一声。
“有参加比赛过吗?”
“有。”她好像拿过两个外国大奖及几个日本美术比赛奖项。
鬼堂浩一再度背对她,示意她再帮他按摩肩膀。
她又为他涂了些药膏,趁他放松之余,故意询问:“你对我大姐好像挺好奇的。”问她像问审似的,根本在她探的底。
“是吗?”
“不是吗?”
鬼堂浩一再次转过头,对上她的笑眼。“在商场上,我与不同的人交过手,攻防之间取得合理的利益;会娶你进门的原因,是不想让鬼堂家落入别人的手上。而令姐,是我交手过的对手中,让我挺敬佩的女子,她是个优秀的谋略者,能事先看出每件生意上可能出的状况,并做好预防。
“恕我直言,令父兄并不是果决的决策者,多年前我还预测‘日满’可能在不景气中,走向清算结束营运一途,却没想到它会在几年内挤进日本前五十名的企业,这全是春日红叶的功劳。”
他敢在春日家的女儿面前坦诚不讳、直中“日满”最大缺点,而春日红叶也没有不高兴,反倒扬起笑意,点头认同。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你肯定我的说法?!”春日红叶帮他将床上散乱的报章杂志收好,放在床头柜上。“有时我会觉得,家族内若有位有能力的人反倒会让家人过度依赖,就像‘日满’,没让大姐过目的事就不敢放手执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担心。”
“我是很担心,才会强迫小弟到外地求学,麻烦国外定居的学姐,帮他安插一份‘钱少事多’的假日工读生,多受点磨练,好挫挫他从小被养惯的少爷骄气。”
“你是个好姊姊。”他赞赏的说着。因为,他从前也是这样训练自己。
“我也这么觉得。”她微笑再道:“但这也让小弟对我尊敬又害怕。”
轻松幽默的气氛让他放松心情。
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女子,甜美又风趣,这也难怪奶奶会这么疼爱她。
“若叶。”她端起脸盆,转头看他。
“谢谢你帮我按摩腿,又让我享受一顿好吃的中华料理。”
“别客气,我答应奶奶有空就下厨,你若喜欢的话,晚上尽量回来陪奶奶用餐,其实老人家需要家人的关心及温暖。”
他点个头。“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
春日红叶倒完水,正要由浴室另个门回房时,鬼堂浩一突然挤进来,将一张精美的卡片塞入她的手里。
“这张卡给你。”
是信用卡。
“我身上有钱,不需要。”她又将卡还他。这几年她所嫌的钱,可让她随意花到一百岁也用不完。前提是,她能活到一百岁。
“你住进鬼堂家,又把护士的工作给辞了,身上肯定没多少现金。况且……”他凑近她的脸颊旁,嗅了嗅,“就连沐浴乳、洗发精都是用我的,令我不得不怀疑你刚才的话。”
“我……”
鬼堂浩一不待她把话说出,抢先开口,“结婚后,你老是待在家,明日若有空就到超市走走,买些日常用品,和你想要的东西。”他硬将信用卡塞到她的手里,将她推到她的房间里。“我明日还要上班,晚安。”说完,他关上两扇相连的浴室门。
春日红叶一脸愣愣低头看向手上那张无限额的钻石卡。
嫁过来时,她只带些衣物,真的忘记塞些日常用品。
或许他说得对,明日她该到附近的超市走走,顺便买些食材煮好的东西给奶奶吃,但——
她不会用到他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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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即将转入夏季。
午饭过后,春日红叶送鬼堂老夫人回房睡一下后,便回房间锁上所有的门,备好手上资料,坐在电脑前,与进入ICQ的高层主管交代该做的事,时间很快到下午五点。
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她下楼来到厨房。
这几个月来,她除了整理父亲交代的工作外,每日必做的事,就是早上到超市逛逛,回来处理好食材后,傍晚再进厨房料理晚餐。
鬼堂老夫人是她手艺的拥护者,每当用完一餐后,马上提明日想吃什么,让她这几个月将所会的各国料理,从头到尾复习一遍。
鬼堂浩一吃过烹煮的晚餐后,天天准时回家用餐,鬼堂老夫人成天眉开眼笑期待晚上快点来。
他们这么捧场,她当然得腾出时间,毫无保留地调理好食物。
厨房水声哗啦哗啦,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她接起电话。“大姊。”
“哲也!”她那个笨弟弟怎么打电话给她?
“我在鬼堂家大门口,接电铃按了正好久也没人也来应门,你可不可以出来开个门?”
“你等等,我马上来。”
春日红叶急忙地解下围裙,半走半跑地往门口前去。
唉,小弟怎么跑来大阪?
到门口见到背着流行背包的弟弟,累得像条狗靠在大门上,而计程车司机则等在一旁。
春日哲也见到大姊出现,求救似地握住她的手。“大姐,我的钱不够付车资。”光坐新干线就花掉他不少钱,身上所剩的根本不够付车资。
春日红叶帮他付了车资后,好笑地摸摸弟弟的头。“跟我进来吧,但得记住我在这里的身分是若叶。”
他反应极快地举起三指放在右额旁,行童军礼。“是的,二姐。”
将小弟带入鬼堂家,她倒了杯果汁给他后,自己坐上一张单人沙发。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山形才对。”她在离开那里之前,曾交代他好好在山形陪养伤的若叶。
春日哲也放下茶杯。“我下星期就得到学校报到,我想在走之前,先来看看你。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温婉地拍拍弟弟的脸。“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没人敢欺负我。今晚,你在这里住一夜吧!我带你到客房休息。”
她起身踏上楼梯时,跟在她身后的春日哲也突然问:“姐,你跟鬼堂浩一有没有……”
“你想,我是那种很随便的女人吗?”她好笑反问。
春日哲也凛然回应,“当然不是!”他的大姐可是正经不过大美女。
春日红叶领他到客房后,轻扯他的袖子,美丽的眼眸露出慧黠。“这次来你可有口福了,等会我做韩式火锅。你先上楼洗个澡,再下来吃我做的好料理。”
原以为弟弟会高兴欢呼,谁知他的脸顿时皱得像块豆皮。
“你住在这里常常下厨?”他挑高浓眉问。
鬼堂家连一位应门的佣人都没有,他可以想像大姐在这成天为三餐忙碌、让人使唤的模样。
“是啊。”他干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难道下厨做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这怎么可以!”
大姊的身体若劳累过度而送医,那……该怎么办?
春日红叶盯着他好一会,猜出这个笨弟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伸手在他手脑轻拍一下,好惊碎他的胡思乱想。
“鬼堂家的奶奶爱吃我烹煮的菜,我也答应晚上有空就下厨做给她吃,听清楚,我是说晚上有空。”
“那也不行啊!你是春日家的大小姐,哪能……”
她不悦地挑眉。“就凭你这句话,等会我丢碗泡面给你。”
春日哲也连忙拉住她的衣角,“我的意思是说,鬼堂家这么有钱,大可请一流厨子,你又何必在油腻腻的厨房里洗米做菜。姐,我都要离开了,你也请吃我吃顿好的,我好想念你那比五星级饭店大厨还好的手艺喔。你看,我都快流出口水来……”他滔滔不绝谄媚陪笑说着,生怕她真的丢碗泡面给他。
见弟弟耍宝的模样,春日红叶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她这位小弟,学其他堂兄弟将她与若叶看成柔弱的女子,恨不得寸步不离守在她们身边,滴水不漏地保护着。
他有保护弱小的心态,她固然高兴,但对于一位未来的决策者,这过度同情或保护弱者的好心让她不免担扰,很不希望好不容易栽培成材的弟弟,会败在丰富的同情心上。
也许,她该与若叶通个电话,讨论接下来该如何教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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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半,一辆房车驶进鬼堂家大门。
鬼堂浩一今天算早回家,他放下公事包,一边拉开领带,一边往飘出阵阵饭菜香的厨房过去。
“今天煮了什么?”猜想她今晚会做什么料理,成为他回家途中的乐趣。
当鬼堂浩一踏进饭厅时,发现有名穿着轻便的大男孩,在餐桌旁忙东忙西,他无声地隐在门外,瞪着那名陌生男孩。
春日哲也才洗完澡,穿了件T恤及短裤就下楼帮忙摆放碗筷,一转身,看见门旁停立一个大门神。
“你是谁?”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互盯着对方,气氛顿时凝滞。这时,春日红叶将陶锅端到桌上的火炉上,瞧见一脸恶狠狠的鬼堂浩一。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真稀奇,还没七点,他大老板就回家。
“这小子是谁?”
“姐,他是谁?”春日红叶脱下隔热手套,听见他们的对话,了然的解释,“我记得结婚晚宴上你们可是碰过面喔!我来介绍,这小子是我弟弟哲也,而他,是鬼堂先生,我挂名的丈夫。”她简单介绍后,转进厨房拿了两罐啤酒出来给他们。“你们先聊聊,我上楼洗个澡,换件衣服后,大概就可以开动了。”
待她上楼后,楼下两位男人不约而同拉开啤酒罐的拉环。
“原来你就是若叶口中的那位笨弟弟,春日哲也。”鬼堂浩一拉开椅子入座,想以辈分上的优势,整整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还不快叫声姐夫。”
叫他姐夫,他想得美啊!
春日哲也一脸不屑地将头转向一边。
鬼堂浩一见他一脸不驯,故意道:“听若叶说,这学年你将在麻省理工就读,那儿的学生全是精英,我猜你这学年的成绩会被当几科,两科、四科,还是十科,然后卷铺盖回日本?”说到最后他哈哈大笑。
“别瞧不起人。”春日哲也被激怒地大声一吼,冲到他面前。“别以为你借钱给我家就自以为是,开什么鬼条件非要让我姐姐嫁进你家。你可知道,你娶的可是春日家美丽动人、聪敏过人的大小姐……”
“是二小姐!”鬼堂浩一出声更正,连双生姐姐都认不出来,这个做弟弟的真糟糕。
春日哲也暗自叫糟,连忙改口,“啊,是二小姐。还有,不准你对她有什么不良企图,下次我回国若让我知道大姐,不,是二姐少根寒毛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