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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上酷郎君  第11页    作者:子瑄

  齐震威见靳浩节一脸为难,也不知该应还是不应,于是故意将目光调向远处,藉此避开儿子和近乎义子身分的下属坚持的态度。

  齐风和白纪羽见此情形,更肯定了这二人心中有事,而且极力隐瞒。为了这些日子以来大家莫名其妙的鸡飞狗跳,不管要僵持多久,今天说什么都一定得逼出这个秘密来;虽然他们仍不发一言,但他们有的是耐心等!

  终于,靳浩节拗不过他们的坚持,清了清声,开口道:「事已至此,我想也瞒不下去了吧,震威兄,你说呢?」

  「好吧,既然他们一定要知道……齐某是无所谓,我原本就是一介莽夫,世俗之名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华而不实的虚无!我之所以隐而不宣,都是怕连累了浩节兄的清誉及妻小,现在既然浩节兄不再避讳,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了!」齐震威见靳浩节已有和盘托出之意,当下便不再反对。

  「唉,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贪恋浮名,想保全形象,也不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步田地,让我的妻小代我受过!」靳浩节望了沈凤仪一眼,满脸的悔恨,接着便对齐风和白纪羽说。「你们想知道这原由因果?」

  「晚辈愿闻其详!」齐风朗声道。

  「好吧,这让我藏了半辈子的罪行,今天也该曝光了!」

  轻喟一声,靳浩节慢慢将一件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旧事,藉着话语重现在这靳府大堂上--那一年,靳浩节十八岁。

  虽然从小失去了母亲,但靳凌云——靳浩节的父亲,却相当尽责的将靳浩节抚养成人,不仅让靳浩节衣食无虞,还用心培养他研读诗书的兴趣,使得少年时代的靳浩节,将舞文弄墨、进京与各方才子一较长短视为人生最大目标。

  事情,便发生在靳浩节第一次上京赶考的途中。

  原本,靳浩节在满十七岁时,便有意上京赴考,但不巧一向疼爱他的父亲却突然身染恶疾,连请过好几位大夫都表示,靳凌云的病不是一时半刻就好得了,于是孝顺的靳浩节便放弃了上京的念头,决定留在家中照顾父亲,再等一年才上京。

  结果,靳凌云的病非但没起色,反而日渐加重,终于在靳浩节上京赴考时——因为延迟了一年,靳凌云以科学仕途不宜耽误为由,硬逼着已年满十八岁的靳浩节

  赴考--不治辞世。

  在京城待考的靳浩节,从连夜赶来的家仆口中得此恶耗,自是痛不欲生,但除此之外,还有更麻烦的事紧接着而来。

  原来,带消息来的家仆,除了要告知靳浩节父亲辞世的消息外,还要请示靳浩节关于家中所经营之米铺的问题,因为靳凌云一死,靳浩节自是顺理成章的成为靳家米铺的东主。

  可是靳浩节并不知道,父亲一死,他所要接手的并不只是个缺少掌柜的米铺,而是一个因靳凌云不喜计较、再加上卧病一年少管店务、财务早已千疮百孔入不敷出的烂摊子。

  许是靳凌云不想打扰到儿子的课业,所以从不对靳浩节说过店头里的事,但这样的体贴,反倒成了对生意毫无经验的靳浩节的致命伤--对一个经商生手来说,管理一家营运健全的店都不见得是件易事,更别提是间濒临倒闭的铺子。

  悲痛逾恒,手足无措,再加上独处异乡,靳浩节在京城大街上,足足狂醉了三天!

  就在这三天里,靳浩节成功地交了个酒友--当时喜欢云遊四海、以捉拿官府悬赏的江洋大盗领赏为生的齐震威。

  在酒铺里狂醉的靳浩节,引起了正准备在京城盘桓数日的齐震威的注意与好奇;一个看起来气宇不凡、潇洒儒雅的读书人,竟镇日只喝酒不进食;不见任何明显的情绪反应,只是沈默地灌酒,但是这种平静的表面,却更让人感受到有一种无边无际、深沈浓重的哀伤与迷惘。

  齐震威忍不住过去和靳浩节攀谈;虽然以靳浩节当时的情绪,应无理会陌生人的心情,以齐震威豪迈不羁的江湖性子,也不会有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穷磨菇的耐性,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性南辕北辙的两人,竟在一番酒酣耳热的谈话之后,结为莫逆之交。

  而在知道了靳浩节家中遽变的细节后,有着江湖儿女心性的齐震威,当下便主动表示要陪靳浩节回家乡处理问题。在一番考虑及盛情难却下,靳浩节便答应了齐震威同行,两人当日即由京城启程前去苏州。

  没想到半路上却出了状况:两人和靳家仆僮一行人取道穿越泰山山区,途经一处山谷时,遇上了山贼,虽然齐震威的武艺高强,但面对着十七、八个手持兇器的恶徒,加上得顾着功夫全无的靳浩节,还是牺牲了靳家仆僮两条人命,才勉强让两人在一团混战中落荒而逃。

  对于一向将同住的家仆视为亲人的靳浩节来说,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残酷;而对一向自恃甚高、以专门缉捕棘手的江洋大盗著名的齐震威来说,被一群官府悬赏已久的小贼逼得败逃,更是一种耻辱!于是乎,两人意见一致:去翻那个土匪窝!

  打听之下,得知那一帮山贼其实是隶属一个在泰山腹地里拥兵自重、划地为王的黑旗帮,仗着帮主洛奇山有两手叫人惧怕的巨力拳法,在鲁境的山区内肆无忌惮,专门洗劫过往商旅,甚至王公贵人。

  在周详的计划下,他们两人在半夜潜进了依傍着一处险恶山崖的贼窟,先以迷香解决了大多数的匪众后,便兵分两路;靳浩节先以准备好的绳子,逐一綑绑着晕迷过去的众匪,以防有人提前甦醒误了大事,而齐震威则利用这段时间,长趋直入黑旗帮头目的房间,惊动了正要就寝的洛奇山。

  虽见属下已全部收伏至对方手里,但能身为匪头的洛奇山毕竟不是毛头小子,震惊之余还是反应了过来,使出了全力与齐震威过招。一时间天地之为色变:两人从房间到走廊,从内堂直打出了屋外,战况之激烈,连时常面对如兇神恶煞的匪徒的齐震威也始料未及。

  一更到三更,双方仍僵持不下,但体力上长时间的消耗,却已让齐震威吃不消了,不得已,只好改变原本心高气傲的活捉初衷,逮了个空巧,齐震威心一横地将洛奇山打落了山崖,这才结束了恶战。

  战后,齐震威和靳浩节都同意将匪众们交付官府发落,但在一件事上,两人的意见有了分歧:黑旗帮里所留下的大笔财宝,到底该怎么办?是取走或是留下任官府处置?

  读书人出身的靳浩节认为,既已杀了洛奇山,还取走他的财物,这无异是谋财害命,当然不赞成分了黑旗帮的财宝;但不拘小节的齐震威却认为,反正已是无主之物,那么当然是先见者得,更何况如用这笔财富去救助有需要的穷人,也算是帮死在他们手下的洛奇山积点善业,尽早得往生。

  激辩了许久,靳浩节臣服在好友的劝说及现实的压力下:与其让不可靠的官府私自贪渎掉这笔财富用以享乐,不如让他们拿去救助贫穷的百姓们,另一方面,自己也可藉此挽救濒临崩溃的祖业……就这样,两人决定平分所有的财物,以匿名方式通知官府匪巢的所在,然后装成点头之交,只在一段时日或有要事时才私下书信往来,不让世人觉得两人过从甚密,以杜绝日后的麻烦。

  后来,他们两人以这次机运的财富,建立了自己的事业:靳浩节的各门生意,靠着威远镖局的暗中保护,成了富甲一方的连锁集团;而齐震威则创立了属于自己的镖局,靠着靳浩节所拉线出的人脉,在短短数年间,成了各路王侯富商最为信任、并因此日益壮大的威远镖局。

  虽然,在那件事情过了五、六年之后,曾传出黑旗帮并未全灭,仍有余党在活动着,但没人提得出具体证明,再加上靳、齐两家并未受到骚扰。所以两人便不以为意,继续对这件事守口如瓶,而一晃眼,就是二十年……可是在两个月前,竟然有人以黑旗帮的名义重新翻出了尘封旧事,分别给靳浩节及齐震威寄了表示「索取交代」的信,扬言要两人面对天理公道。

  心中震撼的靳、齐二人,连忙书信密商,最后,由局里上下都为练武之人、比较不担心对方暗地加害的齐家,派出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齐风及白纪羽二人,南下驻守靳府。但为免打草惊蛇,齐震威和靳浩节决定暂不告知齐、白二人及靳府的家人真相。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都没想到,在齐风和白纪羽尚未与靳浩节接头前,就发生了靳青芸被人掳走之事。而在一切都措手不及下,自知另有隐情又心慌意乱的靳浩节,才会语焉不详的交代了送回翠儿的白纪羽,要他和不知道追兇得否的齐风务必保护靳府,后便急忙北上到当时的匪巢一探究竟,同时通知了齐震威。

  往事重演至此,算是告了个段落。

  大堂之中一片窒闷的岑寂,今晚,像这样的情形,已不知是重复了第几次。

  好半天,终于有人开口。的确是有人该对这可怕的静默做些什么,但是没人想到过,在这么沈重的时刻里,最先打破岑寂的,竟然是在场唯一的女性--靳府主母沈凤仪。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而今晚大家也已承受太多,」沈凤仪出奇平静的声音,像是仙乐般的融开了几个男人的岑寂,为这个往事汹湧的夜,下了最恰当的尾笔。

  「既然一切都真相大白心头舒坦,现下就先各自歇息了,还有什么问题,就都明天再说了吧!」各有心思的众人,当然都欣然同意。

  第六章

  安静的夜,是舔舐伤口最好的时刻。

  在这半个月里,青芸的改变是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段时间。

  这些天来,翠儿无微不至的照顾,令青芸重伤后即封闭的心略有起色;虽难忘那一夜恐怖的景象,但没有随心停止的生理机能,提醒着她日常的持续和生活的前进,也渐渐将她拉回了现实。

  或许,不该再如此行尸走肉下去,丹菱的状况已够叫人忧心了,自己不该再添麻烦的。可是,强作振奋,实在很难。

  青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拿摸不住自己的行径,深深懊恼着。

  忽然,她听见一阵清晰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朝她房里走来!

  连日来的经历,令青芸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不会是那贼人去而复返吧?她整个人紧张的弹坐了起来,直直地瞪着房门,不一会儿,便见一身影推门走进了她的房间。

  「爹,是你!」临着月光,青芸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惊得叫了起来,但多日没用的声音,却沙哑得令人听不出是惊叫。

  「还没睡吗?灯都熄了,一个人在摸黑学做小偷吗?」

  「你终于回来了,靳老爹。」强打起精神,青芸试图挤出一丝笑容。「我不知道是今天呢!」

  「妳当然不知道啦,连饭都不吃,哪还有力气想别的事?」靳浩节故意忽视青芸苍白无力的样子,调侃地说道。「怎么回事,青芸,爹平日三跪九叩的想你文静点都不成,可才出了趟门,回来便听说妳这些天都足不出户的文静非常,难不成是妳转性儿了?」靳浩节带着一脸笑意、平常的态度,坐在青芸床边。

  「这样不好吗?」「在我面前装傻就不好。」

  「我哪有装什么傻啊?」

  「等妳自己告诉我喽。」父女俩就这样对坐着;青芸倔强地维持着笑,而靳浩节则是带着穿透一切的锐利目光。

  「我……」听着靳浩节绝口不提一些难堪事、不同于其他人会给她压力的口吻,青芸再也忍不住的情绪顿时决堤,倒在父亲的身上痛哭失声起来。

  「唉,这么大的人还学娃娃哭,羞不羞啊?」靳浩节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心疼地拍抚着女儿的背,眼中也一阵湿润,但为了不加深青芸的悲伤,他仍维持着平时的语调。「有事可以和爹说,妳这么柔弱的姑娘家举止,可会吓坏妳靳老爹的!」

  「我……我害惨了丹菱、翠儿,是……是大家的……麻烦……我是最……最惹人厌的……」虽然这几天,青芸都专心的围堵着自己的情绪,但在最疼爱她的靳浩节面前,所有的努力不但失败,还一发不可收拾。

  「妳的确是个没事就专惹麻烦的麻烦精,也的确因为任性而替不少人带来不少的麻烦,但谁说妳惹人厌了?」

  「是没人说……」青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我自己知道……」

  「妳知道?妳知道什么?」「知道我是个总是……总是害人的讨厌鬼!」

  「喔?」靳浩节温柔地应着,心中却愧疚地想着:要不是他当年的错误,这开朗的青芸,也不会变得如此吧?

  「我害丹菱不醒,害翠儿差点送命,所以,我知道我是惹人厌的……」不是吗?连齐风也因此讨厌她!

  「妳的意思是说,丹菱是因为讨厌妳,所以舍身救妳?还是说,翠儿是因为不喜欢妳,所以为妳挨了一掌,以至于重伤?」「我……」

  「爹不喜欢这样的青芸。」靳浩节突然严肃地说。「曲解别人的好意和关怀,虐待着自己和爱妳的人的心,急坏了所有爱妳的人--爹是这样教妳的吗?」

  像是当头棒喝,青芸愣愣地看着靳浩节。

  「妳要再这样自怨自艾地躲在房里,不理妳二娘、墨蘩他们这些爱妳的人,让他们也镇日愁苦,才会变成真正的讨厌鬼!」「可是,丹菱还不醒……」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女儿就此长眠,所以她会没事的!可是其他人就不同了;为了妳,妳二娘急着焦头烂额的,妳弟弟也失去了笑容……爹知道妳痛苦,这当然是无法抹灭的事实,但妳的心痛已不能改变,妳也深嚐到这样的痛苦,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难道妳也忍心让这么多像妳爱丹菱般爱妳的人,也和妳有着同样的伤心吗?」「我当然不愿……」

  「这就对了,如果妳不愿他们再为妳伤心难过,就停止妳正在做的事,回到以前的青芸,回到我们的身边来吧!」

  「你们真的不当我是惹人厌的麻烦精?」听着靳浩节的话,青芸在沈默良久之后才小心地问。

  「全世界都知道妳是个麻烦精——可是妳是个最可爱的麻烦精!妳要是哪天不惹麻烦,靳府上下每一个人一定都会浑身不对劲的。」靳浩节笑道。

  「墨蘩也说过同样的话!」青芸突然想起。

  「是吧?连妳弟弟都这么说了,妳到底还在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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