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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真的确定当年的洛奇山已死?」碧寒紫烟馆中,四人正商议着如何找出神秘的寻仇人。
说话的齐风虽然心头纷乱,但为了所爱的女人--再见到芸芸的欣喜,使他下定了决心--为了不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他一定要尽快掌握着这个神秘人,保护芸芸的安全。
「我并没有下崖确定,」齐震威回忆道。「因为那崖垂直险峻,本就是黑旗帮根据地的天然屏障,根本就没人可以从黑旗帮的背崖攻上去,而除非坠崖,也没人可以下得去!」
「震威兄说的没错。」靳浩节帮腔道。「当日我也在场,据我所见,如从那断崖摔下,能留全尸就算福分了,不可能不送命的!」
「那么,也就是说,」一直没说话的白纪羽,提出了他的看法。「那一再加害靳府的人就不可能是洛奇山?」
「没错。」靳浩节点了点头。「再者,如果洛奇山还活着,是不可能等到二十多年后才想来报仇,所以我和震威兄都确定不是洛奇山本人!」
「这就麻烦了。」齐风冷声道。「不但不清楚这傢伙的去向,现下连他的身分都不明!」
他不寻常的怒气,落入了其他三人的眼里,但只属白纪羽最了解个中原因;其余两人只能清个泰半,描出个两三分,但却无意深究——毕竟大敌当前,除此以外的事都先暂缓吧!
「那洛奇山可有子嗣?」在众人又停下讨论,各自在心中琢磨着事情时,齐风突然又开了口。
「这点我也想过。」齐震威的脸色稍稍和缓了点,大约是为儿子起码还没丧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所致。「但是事后我派人查过:洛奇山并没有成过亲,被他掳至帮内的女人,也从没帮他生下过一儿半女,所以他并没有后人。」
「消息来源?」「派人潜入囚禁黑旗帮余党的大牢探出来的!」
好不容易,想了个本以为有望的起头,不料还来不及深究,就已确定断线;齐风残冷的脸上,犹若又覆上了一层冰霜--坐在一旁的白纪羽,心中直呼不妙;起这么大火气,还真是生平头一遭耶,等会儿最好少惹他才好!
「靳老爷,记得您曾说过在事情发生了五、六年后,还曾听见黑旗帮的消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见齐风已濒临抓狂的状态,白纪羽虽不甘愿,也只能自动和齐风对调角色,扮演起和平日形象不符的冷静思考者。
「那件事吗?」靳浩节想了想。「因为当时并无事发生,所以事隔多年,我也就没有太清楚的印象,不过当年这个消息是震威兄告知的,他应记得较清楚吧!」
一下子,众人的注意力全转到了齐震威的身上;面对着投集在自身的目光,齐震威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是的,当年我除了派人调查洛奇山有无后人之外,也一直密切注意着黑旗帮余党的动向。」齐震威顿了顿,眼神更加的深沈。「洛奇山一帮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年我年轻气盛挑了他的窝,还取了他的性命,我知道,他的帮众一定不会轻易饶过我。」齐震威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听见他话中含有后悔之意的靳浩节
,也摇头叹息。
「所以您根据了当年交手的经验,自创出了『因果恩仇掌』这套本门掌法,」
白纪羽小心翼翼地说。「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要防他的传人日后报复?」
「是的。」齐震威面露疲态。「都是因为当年造孽啊!」
「别这么说,爹。」齐风冽寒的神色稍缓。「是他们为害您在先,况且您并不是存心要取他性命的。」「不过我取他性命,夺他财产,这些都是事实。」
「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白纪羽说道。「况且这代表黑旗帮的神秘人,已连伤靳府两位无辜女眷,于情于理,也该扯平了吧!」
「说的是,爹,就请您先说明当年黑旗帮重现江湖的事,好让我们有追兇的头绪!」齐风不忍再见平日刚强的老父显出疲惫自责的模样,遂催促齐震威再说回主题。
「……事情过了五年多以后,我暗中派遣专为留意黑旗帮余党动向的一支人突然有了发现;当年罪刑较轻的一些小喽囉在刑满出狱后,居然又有人以黑旗帮帮主之名,悄悄地将他们聚合起来。不过那个领头之人非常狡猾,不但没有明示过新巢的地点,从头到尾也都未曾出过面,只是以一令牌为凭,命那些余党集合至登州附近的一个小渔村后,这些被召去的人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连我派去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出海了?」齐风反应极快地回问。
「有可能,但我的人一直找不到他们在海上的落脚处,最后也只知道不久后福州沿海一带,突然窜起了一批头带黑巾的海盗,专门打劫过往的经商客船,手法滑溜、行动迅捷,令当地的官府头疼不已,多次派水师围剿,也查不出是躲在哪个岛屿。」齐震威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后又继续说到当时的情形。「不过在这帮海盗崛起时,我和浩节兄都没有受到过威胁或骚扰,所以并不以为意,只当这头带黑巾、时间顺序都只是个巧合,黑旗帮是真正在江湖上消失了!」
「这就未必,因为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居然有人自称是黑旗帮的人,就代表黑旗帮并没有完全绝迹于江湖,还是有传人:而我大胆的假设那帮海盗就是黑旗帮的余党所组,所以才保留下了传人!」白纪羽条理分明的分析。
「很有可能。」齐风被挑起了兴趣。「所以呢?」
「根据少主的经验,和少主交过手、易容为乞儿的那名神秘男子,使得的确是被本门掌法封死的拳法。既然总镖头确定『因果恩仇掌』的确是为破洛家拳法而生,那么就可以假设,这前来寻仇的乞儿不但为黑旗帮的传人,还很有可能是和洛奇山有直接关系的人。」白纪羽滔滔地说完了他的论点,好生喘了口大气后,才说出了结论。「所以,如果上述推论成立,这和洛奇山有极密切的关系、号令黑旗帮余党重聚的人,其目的就是要重整黑旗帮的财势人力——」白纪羽微笑了起来。
「好留待找出元兇后一报宿仇!」白纪羽明显地收住语锋,齐风了然地接完了话尾。「爹,知道那帮海盗后来的踪迹?」
「在他们神秘出现三年后,又神秘地宣告失踪,就像蒸发了一样,没人再有他们的消息。」
「这样……」白纪羽从一进了碧寒紫烟馆就没显过的招牌微笑,只昙花一现的维持了一会儿,就被齐震威的回答给打散了。「那不就又断了线索?」
「唉……」本来听着白纪羽和齐风的对话,觉着事情露出一线希望的靳浩节,在听到齐震威的回答后,也垂头丧气的重叹了一声。
秋阳被风从窗外送入了馆内,洋洋洒洒地在地上挥画出了一片一片的窗华,映亮了室里每张因束手无策而烦躁不善的脸。
「我想,刚才的讨论,立足点在于挖掘出复仇者的身分,知道他为何许人后,以其身分带出蛛丝马迹,据此而加以追捕。」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沈默后,齐风稳稳扬起的语调,让众人的精神恢复了不少。「主动攻击,对吧?」
「没错,因为不能再坐以待毙--别忘了,我们已经吃了两次闷亏了!」白纪羽应了声,其余二人则默然静听下文。
「不过,我们毫无头绪。」齐风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复了平日的冷静自信。
「你有什么建议?」知子莫若父,看着齐风的表情,齐震威知道儿子的心里一定有了主意。
「既然他从头到尾都有心将身分行踪瞒着我们,所以以前找不出答案,现在更不会找得出来。而他近日来在靳府已然失手两次,可以想见,被害的我们,最近一定对府里上下严加防范,他也不会笨到在近期内来自投罗网。」齐风缓慢但清楚的解释着自己的想法。「所以想尽快找到他,只有不按牌理出牌,反其道而行。」
「你是说……」白纪羽终于又有了笑的心情;他嗅出了有趣事的味道了!「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他要公平,就给他公平!」齐风也陪白纪羽笑了笑,只不过这个笑容的温度比白纪羽的那个低得多了。
「齐公子想怎么做,我一定全力配合!」瞧出点热闹的靳浩节开了口,表示一定鼎力相助。
「谢谢!」齐风向靳浩节致了意,便转头向着齐震威说。「爹,我想动用各地分局的人马放出一个消息,可以吗?」
「当然,」齐震威点了点头。「不过,那消息是……」
「致黑旗帮帮主,九九重阳勉怀先人,靳齐两家将于当晚于靳府设宴,招待昨日故人!」
第七章
耗时半天的会议终于结束,却早已过了午膳时间,不得已,靳浩节只有吩咐下人将一些简单的点心,一份送至现由齐风和白纪羽合住的近月楼,一份送至因齐震威来临而由齐风让出的摘星楼,供因会议而错过了午餐的三人果腹。
「你真的认为,那傢伙会吃这一套?」端着碗云吞汤,一面咂着嘴,一面说话的白纪羽看来甚是怪异。
「嘴里有食物时别多话,看起来很噁心!」坐在白纪羽对面的齐风皱了皱眉。
「咦?我没听错喔。」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白纪羽根本不理会齐风说什么,照样边说话边狼吞虎嚥。「噁心?你刚刚是这样说的,对吧……心情恢复了就开始挖苦我,真是的!」
「我是替那些迷上你的女人不值!」齐风喝了口茶,放下餐具表示吃饱了。「如果她们看到这一幕,肯定痛不欲生。」
「你放心,」看到齐风不再续吃的动作出现,白纪羽便毫不客气的清光了剩下的食物。「我这么仁慈善良又体贴女人,是绝对不会让这么残忍的事发生的!」
「小心点。」齐风站起身,朝二楼走去。「不要哪天白纪羽成了白忌语。」
「什么意思?」白纪羽抹了抹嘴,也跟着登上二楼。
「只要见到就格杀勿论——所有女人口中的禁忌之人!」
「喂喂喂,你这也太毒了吧!」白纪羽狠狠地瞪了视若无睹的齐风一眼。「也不想你失恋时,是谁那么够朋友的安慰你!」
「谁失恋?」齐风在阳台上坐了下来。「你也会啊?」
「哇,打死不承认,好样的!」白纪羽佩服得不得了。
「你跟上来就是要说这些废话?」
「耶,我不能上来吗?我们俩现在可是同居耶,这房我也有份……」看到熟悉的眼神,白纪羽赶紧换了个话题。「我是想问你,那个请君入甕的计划你到底有多少把握。」「他会来的!」齐风轻松地靠着围栏。「因为他要公平。」
「怎么说?」白纪羽也坐了下来。
「如你所言,那傢伙当年既已聚合了那么多的余党,在海上横行掠夺,想必一定聚集了不少财富。」齐风冷笑了声。「钱?我想他多得是!」
「可是他绑架过靳青芸,如果不是想讨回当年的债,他绑人做什么?」白纪羽提出了疑问。
「也许是要用来当作让靳老爷抵命的筹码吧!」齐风的答案让白纪羽挑高了眉毛。「总之,他的目的绝不是要钱这么简单,不然他继续做海盗就好,又何必销声匿迹,事隔多年后还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和财大势大的靳齐两家为敌?」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这次纯粹是为了报仇?」
「没错,这也是他为什么先挑靳府下手的原因。我想,他一定是想先挟持没有武力防御的靳家,再用来要胁比较难应付的齐家!」齐风看着难得严肃的白纪羽,表情难辨的微笑起来。
「这倒解释了他这两次行为的动机……」白纪羽恍然大悟。「我懂了!他这两次都失了手还受了伤,一定不甘心至极;又知道我们已有所防范,难以再玩阴的,却又没能力与我正面为敌,也一定心浮气躁,所以你便利用那傢伙现在的心态,引一心复仇的他上勾,对不对?」
齐风点点头笃定说道:「我肯定他一定会吞下这个饵。」
「反正找不到他,干脆就让他来找我们……有你的。」白纪羽愉快地笑了;这事越来越有趣,越来越对他的味。「不过呢,我说齐大少,你费尽心思把人请了来,想干嘛?」「你这么爱看戏,想让你看个过瘾!」齐风斜睨白纪羽一眼。
「谢少主成全!」白纪羽嘻皮笑脸的打躬作揖。「好了,我很尽责地陪你讲完了笑话,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吧?」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齐风倒真的收起了笑容。「毕竟我们两家是欠他一个交代。」「你想……」
「我没想什么,」齐风目光飘向远方。「一切到时再说。」
没想什么?白纪羽不悦地瞪奢望向潋茵苑的齐风,他肯定他绝对没想什么好事才是真的!
「看什么看,今天早上还看不够啊?」白纪羽越想越不高兴——这气还不打一处来!「下午还没看过。」
「说我噁心,我看最噁心的人是你才对,这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白纪羽忿忿地嘟啧着。「你说什么?」齐风瞟了他一眼。
「我说,青芸小姐能恢复往日的笑容,真是可喜可贺!」
「用得着你说。」齐风满足地想着,今晨芸芸抬眼看他的笑靥,真是美极了。
「过河拆桥!」白纪羽撇了撇嘴。「算你受教,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冷血硬汉的手脚还满快的!」「说些什么呢?」齐风满眼的温柔,眷恋地看着潋茵苑。
「拜讬,不要一讲到靳青芸就使出那种眼神好不好,看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白纪羽受不了地打起哆嗦。「敢做就要敢当,你敢说你昨晚没去找她?」
「找她?」齐风莫名其妙的。「没有啊!」
「那她怎么会突然想通了?一早出现在餐厅?」
「我不知道,今早见到她的时候,我也很惊讶。」齐风根本无心探讨白纪羽的问题,他只要他的芸芸没事。「不过,只要她肯再见我就好了。」
「你真的没去找她谈过?」「没有!」齐风可不耐烦了。「这很重要吗?」
白纪羽一阵哑口无言:原来今早齐风的失态,不是因为开心,是因为惊讶。
难怪今晨的靳青芸虽然和往常一样开朗,却总有些说不来上的怪异……好像极力在逃避着什么……这下麻烦大了:没有听过齐风解释的靳青芸,竟没事人一样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这可不是件好事喔……只有这个大笨牛这浑然不觉!白纪羽不耐烦地看着身旁仍不明所以、沈醉在自己世界里的齐风;还真以为靳青芸早上是在笑给他看啊?真是钝得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