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翠儿总算放下了心。
「……不过,看妳放心的样子,似乎另有隐情喔!」看着翠儿紧张的样子,青芸打算捉弄捉弄她。「该不会是妳跑去打小报告,所以怕的不是我爹的责罚,而是我的问罪吧?」青芸笑脸盈盈地向翠儿靠过去,直把翠儿逼进了角落。
「我、我哪有啊,小姐,您别冤枉我啊!」翠儿急得话都说不顺了。「是妳过午的时候差翠儿去帮妳弄碟雪花梅,谁知道翠儿回来时小姐就不在房里了。」翠儿真的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正好老爷差人来请小姐过去一趟,翠儿又不知小姐去向,所以才来不及私下通知妳……」
「好了啦,我的好翠儿,我是吓妳的,谁不知道翠儿一向最忠心护主,算我说错了好吗?」青芸见自己玩出毛病来,连忙安慰翠儿。
「小姐,我真的没有背叛妳。」翠儿认真地再次重申自己的清白。「只是小姐下次别再撇下翠儿了,二夫人怪罪下来,翠儿可担当不起。」
「好好好,我的好翠儿。」青芸忙不迭地答应着。「只是今儿个下午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我实在敌不过外头的诱惑,如果带着妳,万一让爹知道了,怕妳不好交代嘛!」「真的吗?」翠儿犹疑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喽,妳想想看,我怎么会把所有的麻烦都推到妳身上呢?妳说对不对?」靳家二小姐除了耍赖本事一流之外,哄人的功夫也是顶尖的。
「谢谢小姐。」光看翠儿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感动,就知道靳二小姐真的是麻烦制造专家,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纯熟的善后处理技巧?不过由此也得知,翠儿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有这样的主子,不但要忍受办事不力的指责,还三不五时地给靳二小姐捉弄,只怕有十颗心脏也不够用!
「好了好了,别哭了喔,」青芸笑着拍了拍翠儿,不知道是高兴翠儿的好哄,还是翠儿的泪腺终于被她堵上了。「好了,帮我把文房四宝给翻出来吧,我得开始赶工了,要不然我这一辈子都别想踏出房门一步!」
或许是让青芸怪模怪样的牢骚样给逗乐了,翠儿终于破涕为笑,转身进入内室,准备青芸那平时沦为装饰物的文具。青芸则无奈地步出房门,在属于自己的内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四周盛开的花草。
爹好像有心事,青芸暗自揣测着。像靳家这种规模的生意,时常会有人来作客。有时是路过,有时是长住,但没有一次靳浩节会指定家中任何一位成员作接待。
更何况是青芸并不熟识的友人之子,就算再无法抽空招待,也轮不到青芸来顶这主人的缺。要说长者,靳府还有二夫人,就算二娘身子不好,也还有靳家独子靳墨蘩,怎么也不会是她啊。
更可疑的是,刚刚在书斋中,青芸反问这些问题时,虽然靳浩节从善如流地说服着她,但就是因为那番说词实在太流利,也太合情合理,所以仔细回想起来,就像是事先演练过,才对青芸开的口--如果真是这样,父亲对她少见慎重,到底说明了什么?这位……唉,忘了问爹他的姓名……又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爹为这件事这么紧张?
青芸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气闷之下,正想转身回房,忽听见通向主屋的小径,传来了像微风般细柔的声音。「青芸,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丹菱姊姊,就知道是妳。普天之下别说是人,就是莺燕也没有妳的声好听。
」青芸开心地看着靳丹菱带着贴身丫鬟嫣儿缓缓走进潋茵苑。
「别取笑我了,说得这么夸张。」靳丹菱的粉颊因着青芸的戏言而飞上了两朵红云。
「唉,我的丹菱小姐,别这么容易脸红嘛!」青芸亲暱地向这个唯一的姊姊撒娇。「别闹我。」不善言词的丹菱被青芸笑得脸更红了。
瞧着姊姊的娇态,即使是青芸也不禁看癡了。的确,在水乡江南灵秀的环境中,是该出这样的美女的柳叶眉,樱桃嘴,星子般的美目,再加上欲语还休的一抹浅笑……青芸瞧着瞧着,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爱笑爱闹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失落。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叹气了呢?」温柔的丹菱,不解地看着这个宝贝妹妹在转眼间像是洩了气的皮球一样。
「没什么啦,只是对于姊姊如此受大家喜爱,好生羨慕罢了!」青芸无精打彩地说。
「傻丫头,没人不疼妳啊。」丹菱像要证明自己的话一样,将青芸的手轻握着。「告诉姊姊,是谁欺负妳了?」
「也没什么啦,只是今天下午……唉,别提了。」青芸沮丧得无心多作解释。
「我明白的,青芸。」丹菱善解人意地安慰着青芸。「其实二娘也不是不疼妳,她就是因为疼妳才对妳诸多要求。
「姊姊其实很喜欢妳纯真率直的个性,不希望妳强迫自己做着不情愿的事而失去笑容,就像妳不能强迫姊姊像妳一样爬树吧?」青芸不好意地苦笑了一下。
「二娘只是担心妳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万一受了伤,将来没人要,怎么办?
」丹菱笑着说。「反正我也不想嫁。」青芸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傻丫头,净说些傻话。」丹菱轻斥了一句,使得青芸吐了吐舌头。「对了,一和妳说起话来,竟忘了是来给妳送饭呢!」「送饭?」
「是啊,刚刚听爹和二姐说,妳被罚了禁足,要差人送饭,所以我就顺便来探妳了。」「丹菱姊姊,妳对我真好!」青芸倍感窝心地说道。
「不只她对妳好吧,那我呢?」一个爽朗的声音发自丹菱身后小径。
「墨蘩,你怎么也来了?」青芸惊讶地看着正走近的三弟。
「我也是来『对妳好』呀!」高眺俊逸的靳家三少正满脸笑容地调侃着他的二姊。不过说是说他的二姊,但是因为靳墨繁是沈二娘的亲生儿子,和丹菱青芸同父异母,生辰只小了青芸五个月,可以算是同年,所以对着青芸时,总觉着不像是姊弟。「少吓我了,你不气死我就万幸了。」青芸可一点也不领情。
「怎么这么说呢?我是听说有人从树上掉下来,特别来探病的,没想到小姐您精神还不错嘛!」墨蘩笑得越来越灿烂了。
「好啊,你敢消遣我!」青芸听着墨叶蘩气中明显的笑意,当场追打他。
「好了好了,你们俩怎么还像孩子似的,成天拌嘴打闹?」丹菱边摇头边出来打圆场。
「丹菱姊姊,是青芸先动手的,而且我真的是来关心她的。」墨蘩直接向丹菱求救了。
「少来,人家丹菱姊帮我送饭来,你呢,我怎么看不到你的『关心』在哪儿?
」青芸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哎哟,好现实的女人啊,没带东西就不能来啦?」墨蘩的辩才可一点都不输青芸。
「我哪有……」青芸嘟着嘴正想反唇相稽,忽见墨蘩从身后拿出一本书递到她面前。
「知道妳没有诗经,特地给妳送来的。」墨蘩一反刚才的嘻笑,正经地说。「没书妳要用默的呀?」
青芸看着来送饭的丹菱,和送书的墨蘩,突然眼眶一湿,两手一张的将两人搂入了怀中,大声地说着:「哇,我突然发觉自己好幸福喔!」
「傻青芸。」丹菱宠爱地轻抚着青芸的头发,但是——「好噁心的女人,不要乱摸啦,人家可是纯情少男耶!」墨蘩的反应则是高声怪叫,挣脱逃逸!「靳墨蘩,你敢说我噁心,你别跑。」
夜色轻轻地蔓延至天际,是万籁欲寂之时,但是潋茵苑中因为靳家感情好极的姊弟三人,正充满了温馨和笑语,看来尚无休息之意呢。
***
伴着窗外柔和的月色,吃完姊姊「爱心」饭菜的青芸,支退了收拾妥当的翠儿,摊开墨蘩的「爱心」,伏案疾书挑灯夜战,而奋战的对象,当然就是靳浩节的「爱心」功课。
「都是爹啦,这么多,」虽然手中的忙碌不减,但是青芸嘴上也没闲着。「手都快断了!」依旧毫无半点悔悟之心,改过之意,反而抱怨连连,这光景要是让靳家父亲见着了,怕也只能一脸苦笑摇头兴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抄到这儿,青芸的手不知不觉就停顿了下来,喃喃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样的心情呢?青芸懵懂地想着。有什么事足可以让人视己命如无物呢?除了爹爹和二娘,丹菱与墨蘩,翠儿……等等这些人,青芸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人,得她用生命来护卫。
丈夫?不过就是个养她半辈子的人吧,没有这么伟大吧?反正男人娶妻,还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又为什么可以让女人陪上了半生精力,还要搏命呢?
「既已为你生育后代,操持家务,养活下半辈子也是应该的吧!」青芸不以为然地想着。可是那句话好像有着一种令人神往的魔力,泛着一种令人莫名法然的冲动;青芸虽然不太明白自己心里的起伏,可是好像还不太讨厌这种感觉……说来说去,也难怪小妮子不解「情」字直教人生死相许的道理;她今年芳龄十七,自认既没有浩浩文采,也没有值颂娇媚,倒是尚自由崇豪爽的处事作风早已传尽乡里:平日又不似一般女孩儿,时有着对情爱的幻想,所以没有也不想接触异性,结果到了适婚期,竟无媒人上门说亲,差点急坏了靳府的二夫人沈凤仪。
反观靳府另一位千金小姐靳丹菱,自十六岁起,登门说亲的人便像流水般络绎不绝!豪门仕绅、王公贵族,将靳府的大门堵得门庭若市。尤其是那个王媒婆——青芸只要想到那浑身珠光宝气、嘴上涂得跟官家大红门似的王媒婆,身子便不由自主的一阵鸡皮疙瘩--她简直把靳府当成了酒肆茶馆般,三天两头就来坐坐!
唉,谁叫我没有如花美貌,聪慧性情呢?青芸一想到丹菱的模样,就不禁叹息--令人喜爱、受人欢迎的感觉应该是不错的吧……像这样完美的女孩儿,的确是人见人爱,哪像自己粗鲁平凡……也许是青芸平时并无一般女孩儿家的心思,没有察觉自身真正的魅力;也或许是她并非潮流所兴美女,能让世人趋之若骛、竞相讨好,可是毫无疑问的,青芸是漂亮的!
不同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千金小姐,永远静不下来的青芸,因为足量的运动,造就出了一副秾纤合度、凹凸有致的身材,也使得她比一般柔弱无骨的女孩儿们多了一份青春活力;而喜爱阳光洗礼的她,不但没有破坏了肌肤的美感,反而使细致的皮肤隐现着亮丽的淡蜜色;清澄水灵的眸子,永远闪动着调皮的笑意,直挺的鼻梁、微翘的红唇……这样的青芸,就像是穿梭在晨曦朝露所铺陈的光网中迂回飞舞的精灵!
可惜我们的靳二小姐,不但未黯人事,就连自身日渐天成的美丽,也都还浑然不觉。不过可能是年龄已到,再加上今天丹菱姊的一番话,青芸在书桌前开始正视以前毫无兴趣的问题。
她喜爱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啊!将这个令人眼花撩乱的大千世界,一一尽收眼底!但为什么女人只能一直待在同样的地方,一辈子对着同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直到老死,直到轮回再起,重复同样的剧情……光用想的,就令青芸不寒而栗!
她当然不是否认丹菱的生活态度,但她靳青芸可不能用这样的方式过活啊,她会闷疯的!就像只有牢笼没有蓝天的鸟儿,终究只能抑郁而终。可是现下的社会,好像得和丹菱姊姊一般中规中矩才找得到夫家吧……耶,等等,她不是不想出嫁吗?怎么会如此感伤,叹气起来呢?
「见鬼了,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竟想些乱七八糟的事。」青芸心中暗骂着自己,居然让几句胡说八道的文章,搞得心神不宁;都是爹害的,让人抄些莫名其妙的书,才会这样,又长又狗屁不通……靳二小姐又开始了喃喃不绝地抱怨……
第二章
「苏州城真是漂亮呀!」齐风身边的得力助手兼随身侍卫白纪羽笑着说。「尤其是美女如云。」「别忘了是来办正事的。」齐风不为所动地提醒着他。
「唉,别老是这么严肃好不好,偶尔也要轻松一点啊!」白纪羽一边劝着面无表情的齐风,一边还不忘向一个对他巧笑倩兮的苏州美女摇手致意。「要不然人很容易老的喔。」「大街上,不要做无聊的事!」齐风还是一脸漠然。
「不关我的事啊,是她先对我笑的嘛,做人不能没礼貌。」白纪羽还是忙着向街上的众家美女们致意,惹得街上的女孩儿们一阵骚动。
「胡扯!别再引人注目了。」齐风的表情竟有些尴尬。
「好,我不引『人』注目,只引『女』注目,可以了吧?」白纪羽还是我行我素。「更何况你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像我们俩这样优秀的男人走在街上,想不引人注目好像很难喔!」白纪羽抛出了更多令人目眩的笑容,街上又是一阵骚动。
「……」齐风白了他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像齐风和白纪羽这样的男人走在路上,是很难被忽略,更何况是走在一起!两人同是身形伟岸,英俊高挑,举手投足问都充满着醒目的帅气;不同的是白纪羽身着白衫,玉树临风,脸上永远挂着令女人愿意牺牲一切的笑容,而齐风则是一袭黑衣,冷如冰霜,如雕像般完美的脸上永远都只有五官,没有表情。如果真要比较的话,齐风的长相是略胜白纪羽一筹,但是他永远也不如白纪羽受女性欢迎。
「好啦好啦,不要臭着一张脸,就快到靳家了,你这种样子,会吓到靳府的两位千金。」白纪羽不说还好,此语一出,齐风的表情更像是要杀人一样。
「哇,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气绝身亡了吧?」白纪羽好像放意在试探齐风的耐性般,还是尖牙利嘴的滔滔不绝。
斜睨着笑得开心的白纪羽,齐风勉强压下怒气,开始加快脚步,一个人走了。
白纪羽见状,急追上前,笑着说:「说不过别人就生气,这么没风度的事,大名鼎鼎的齐家大少也做得出呀?」
「你少胡说。」齐风气得不想再理他,迳自又加快了脚步。
而在同样的时间,大街的另一头——「小姐,妳等等我啊。」翠儿跑得气喘吁吁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