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娇小的身影踩着轻快的脚步,好奇地往坐在石亭里看信的人儿走去。
「公主……呃,小姐。」
在接收到朱皓月眼里的警告后,青儿吐了吐舌,一脸歉意。
一年了,她始终无法彻底改口,叫了十几年的称谓要她在一年之内改掉实非易事。
「信里说些什么啊?」
实在是关不住泉涌而出的好奇心,她和小姐来到鞍马山定居已经一年了,收过的信可以用五根手指头算得出来,毕竟,知道她和小姐藏身于此的人不超过三个。
将信收妥,樱唇莫可奈何的微抿﹐这是朱皓月在无奈时最常出现的表情。
「唉!皇兄又在乱点鸳鸯谱了。」
许久未曾听闻皇兄赐婚的消息,本以为他已经学到教训,不再轻易为他人撮合婚事,不料,一年之后,他又故态复萌。
「这次是谁家的姑娘啊?」
「是我的闺中密友。」
「妳是说冯将军的千金,凌之小姐?」青儿惊讶地瞠大了眼。
「正是,皇兄下旨将她许给了新科武状元孟少麟。」
「哇!武状元耶!」青儿的大眼里闪着崇拜的眸光。
「瞧妳!」朱皓月轻轻逸出笑来。「那是什么表情?好似很羡慕似的。」
「我是替凌之小姐感到高兴。妳想想,能够当上武状元可见此人身手矫健不凡,相信长相应是俊伟英挺,能够嫁给这种人中之龙当妻子,凌之小姐一定会幸福的,我说啊!皇上这次赐婚赐得可对极了。」
「会吗?」螓首微偏,朱皓月脸上表情显得不以为然。「即使没有爱情也能幸福吗?」
「爱情可以等成亲之后再培养啊!像凌之小姐这么柔雅温婉的女子一定能轻易获得武状元对她的关爱,而卓绝不凡的武状元也一定能赢得凌之小姐的芳心,那么一来,不就有爱情了。」
「傻青儿,妳怎么能肯定武状元不是粗暴魁梧的鲁男子?又怎么能肯定他娶凌之姊姊不是另有目的?再说,事情要真像妳所想的那般顺利就好了,偏偏凌之姊姊是绝不可能对那个武状元产生一丁点的情愫。」
「怎么说?」
「因为凌之姊姊的心里早已有人进驻了。」因为是闺中密友,她很清楚冯凌之的心已经给另一个男人。
「那可糟了。」
「确实是很糟。」思及此,她不免要怪皇兄乱来,如果他的赐婚能成就一对有缘人也就罢了,偏偏却是拆散恩爱鸳鸯。
「那凌之小姐该怎么办?」
「她就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才修书给我。」回想起信中的内容,她可以感受出凌之姊姊在写这封信时的痛苦。
「她要妳帮忙?」
闻言,朱皓月闪着莹亮光泽的唇瓣挤出了一抹苦笑。
「是啊!要我帮她抢亲,就像一年前一样。」
第二章
当大红的花轿缓缓抬出将军府时,冯将军把碗里的水往地上一泼,代表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头戴凤冠的冯凌之美丽的脸上没有新嫁娘该有的喜悦,反倒是一脸的紧绷,布置得喜气洋洋的花轿,却让她感到如坐针毡的痛苦。
手里紧握着几颗黄色小药丸,那是她能否成功逃婚的关键物。在接到皓月的回信后,她既紧张又恐惧,除了按照信中的指示将随信附来的小药丸妥善藏好外,她也只能耐心的等。
皓月在信中提到,要她在花轿经过鞍马山的山脚下时,将药丸掷出花轿外,眼看约定的地点就在眼前,冯凌之心跳如擂鼓,涔涔冷汗湿了红嫁衣。
她一咬牙,偷偷掀开轿帘,将手里的药丸丢到地上。
不一会儿,漫天布满浊黄浓烟,轿夫与送嫁的队伍乱成一团,有人呼救、有人尖叫、有人看见一道黑影掠过、有人相互碰撞,一刻钟过后,浓烟逐渐散去,媒婆赶紧拉开轿帘欲安抚新嫁娘。
「啊——」媒婆惊慌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新娘……新娘不见了!」
★★★
「什么?!」
孟少麟握在手里的杯子忽地碎裂,紧握成拳的手隐约可见青筋浮动。
「爷,请降罪。」负责这次迎娶行程的护卫全跪在地上,神情愧疚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惩罚。
「怎么被劫走的?」十几名身手不凡的大汉居然连一个新娘子都护不住。
负责保护花轿的护卫自责地说出新娘子被劫的经过。
孟少麟眸里戾光迸射,「知道是何方人士所为吗?」
身为新科武状元,居然有人胆敢动他新娘子的主意,可见对方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就是跟他有仇,抱着挑衅的心态而来,存心要让世人耻笑他这个堂堂武状元居然连未过门的妻子都护不了。
虽说他并不是心甘情愿迎娶冯凌之,但怎么说她也是个弱女子,这样一个名门闺女在嫁娶当天被掳走,不难猜想她的名节……
唉!若抢亲之人真是针对他而来的,那他可要因此背负上愧疚的枷锁了,怎能让冯凌之代他承受委屈呢?
「回爷的话,极有可能是鞍马山上的盗匪所为。」
「鞍马山?那里有盗匪出入?」如果是盗匪劫亲的话,那冯凌之的处境与名节更加堪虑。
「大概有吧。」护卫不确定的回答。
孟少麟浓眉不悦的纠结着,「究竟是有还是没有?」他不接受模棱两可的答案。
「爷……」护卫为难地瞧向寒着一张脸的主子,「真的不确定啊!一年前,祥贞公主与宰相之子广令杰成婚当日也是被人用同样的方法劫走,当时皇上盛怒,派了大批的御林军上鞍马山寻找公主的下落,只不过寻了个把月完全不见公主的踪影,又一个月后,听闻鞍马山上出现精通邪法的盗匪,只要有人上山,山林里便会升起阵阵白雾,狂风大作,吓得人魂飞魄散,皇上知道此事后又派了御林军再探鞍马山,结果,训练精良的御林军居然在浓雾中迷失方向,最后还是无功而返,自此,鞍马山便少有人敢靠近了。」
公主也曾经被劫亲,而且还是同样的方法,这么巧?
孟少麟思忖着整件事,他直觉事有蹊跷。
正在思索间,一道慌张的人影夺门而入,一张忧心如焚的老脸出现在他眼前。
「贤婿!」不知道孟少麟还认不认帐,冯定国决定还是以这样的称谓开口唤他。
「岳父大人。」孟少麟拱手作揖,他不会在这当头和一名忧心爱女安危的老人家计较,更何况他也不打算推卸责任,冯凌之已经出了冯家门,理当是他的责任了。
「贤婿,家丁回报说凌之被劫亲,是真的吗?」
「岳父大人。」孟少麟轻拍着他的肩,扶着他颤抖的身子落坐。「你别太过操心,我会想办法救出凌之的。」
「可是……」冯定国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岳父大人但说无妨。」孟少麟是聪明人,冯定国心里想些什么他会不知道吗?
「凌之的名声……」冯定国问得很试探,毕竟女儿还没进孟家大门,他不敢有着太大的期待。
魅眸微沉,他知道冯将军心中所顾虑的事。「放心,她依然会是状元夫人。」
这是他所能给的承诺了,如果冯凌之被救回后清白已失,他仍会在名义上接纳她。
并不是向来冷漠无情的他变得有多么痴情,无关情爱﹐这是道义问题。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冯定国,孟少麟脸上的温和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残冽之色。
精通邪术的盗匪是吧?他倒要会一会这群嚣张狂妄的盗匪,居然胆敢在他大喜之日让他颜面尽失。
等着吧!他会让那群盗匪知道,惹了他,日子绝对不会太好过的。
★★★
早朝一结束后,孟少麟便到御书房求见皇帝。
「再赐一次婚?﹗」
皇帝惊讶地看着提出这个要求的孟少麟。
「是的,微臣斗胆请皇上下旨赐婚。」
「为什么?你那个未过门的妻子才刚被抢亲,你马上就要求朕再次下旨赐婚,你可知这会对你的评价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冯将军又会如何看待你?」
「微臣知道,世人可能会因此认定我淫秽贪欢、生活糜烂、性喜美色,冯将军也会恼羞成怒。」
可能会产生的反应他早就预料到了,但无妨,他并不是一个要靠旁人的称赞才能肯定自我的人,流言之于他,压根造不成任何伤害。
「皇上请放心,冯将军那边我已经事先告知计画,至于外人对我的评价是好是坏,我无所谓。」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你又心仪哪家的姑娘?」
「启禀皇上,微臣并没有心仪哪家的姑娘,微臣只是想请皇上帮忙制造假象。」
「制造假象?」皇帝的疑惑愈来愈深。
「我听说一年前祥贞公主同样也是在大婚之日被劫?」
「嗯。」皇帝俊颜上浮现一抹心疼。
「皇上,微臣斗胆,敢问皇上是否已打消寻找公主的下落?」
「怎么可能放弃?她可是我的亲妹妹。」
「那么请皇上一定要下旨赐婚,微臣推测凌之与公主极有可能是被同一人所劫,巧的是,两桩婚事都是皇上所指婚,微臣在赌,赌若是皇上再一次下旨赐婚,那人会不会露脸?」
「你是说﹐这是一个圈套?」
孟少麟唇畔勾起一抹笑意,「皇上英明。」
★★★
鞍马山上的竹林旁,一名风姿楚楚的女子拉着另一名绮容玉貌的女子的手,感激之情尽显于俏颜。
「公主……谢谢妳。」
冯凌之未语先哽咽,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跪下了。
朱皓月连忙将她架起,不让她行此大礼。
「傻姊姊,妳跟我说什么谢?再说,我现在的身分已经不是公主了,妳千万别对我跪拜,那可是会折了我的寿。」
「若不是妳肯出手帮忙,我恐怕已进了孟家门。」
话刚说完,搁在她纤细腰肢上的手蓦地收紧,显示搂着她的人不喜欢听到这话。
朱皓月莞尔一笑,语带讪笑道:「我才没帮到什么忙哩!即使我不出面抢亲也会有人出面的,不知道那天是谁喔?动作之迅速,害我掀开轿帘时没见到妳,原来是被有心人捷足先登。」
那天若不是她尾随在黑影与红影之后,也不会凑巧看见颖修大哥与凌之姊姊接吻的画面。
「公主……」冯凌之娇颜染上瑰丽红霞,更显羞怯。
「我知道,不笑妳就是了。」
朱皓月收起笑意,将握在手里的细白柔荑交到令颖修手中。
「令大哥,凌之姊姊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珍惜她,现下凌之姊姊是再也回不去将军府了,我这儿就是她的娘家,要是哪天让我听到她回来哭诉你欺负她,我可不饶你喔!」
令颖修的剑眉微挑,握着冯凌之的手加重了些许力道,缓缓开口:「很可惜,妳不会有机会的。」
「那就好。」朱皓月为凌之姊姊能找到真爱而开心。
「我祝福你们一路顺风、白头偕老,要是明年生了胖娃娃,可要记得抱回来让我瞧瞧。」
「会的。」令颖修的薄唇在听见「胖娃娃」三个字后悄然勾起,随即抱着冯凌之翻身上马。
「最好是这样,可别到时候恩爱得连我这个媒人都给忘了。」
「不会的。」冯凌之轻声开口,「公主,我会永远记得妳的。」
朱皓月挥挥手,故作潇洒状。「说这些感性的道别话做啥?快走吧,晚了山路可不好走。」
「再见了。」令颖修带着心爱的女人挥别了朱皓月。
「唉!」看着他们恩爱的背影,朱皓月感叹地叹了一口气,呢喃自语道:「真幸福,一个女人若能寻得一生中的最爱,夫复何求呢?」
想当初若不是皇兄不经她同意便指婚,她也不会自导自演一出抢亲记,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在这地势险要的鞍马山占地为王。
堂堂公主居然沦为女盗匪?真是荒唐至极。不过她却从不后悔自己的荒唐任性,与其嫁给一个未曾谋面,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男子,她宁愿放弃财富、放弃地位,只求与心灵相契之人共度余生。
「小姐,妳这是在羡慕啰?」青儿出现在她身后,轻笑道。
「青儿。」没有回首,她低声唤道。
「小姐,什么事?」以为主子有事吩咐,青儿连忙把脑袋瓜凑近。
朱皓月回眸瞪她一眼﹐「妳好啰唆喔!」
「小姐,人家是关心妳嘛!」
「关心我什么?」
「关心妳躲在这荒郊野外要如何去寻得能让妳悸动的男子,我怕再这么蹉跎下去,妳会芳华虚度的。」
「那又如何?我是宁缺勿滥。」
「真的吗?可我明明看妳一副羡慕得心痛的模样。」
「妳在说什么?」
「没有!」青儿赶紧转移话题。「我是说那个本来要迎娶凌之小姐的武状元又要成亲了。」
「这么快?」
才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真是一个见异思迁、风流成性的男人,还好凌之姊姊没有嫁给他,否则肯定不会有幸福可言。
「还有更惊讶的哩!」
朱皓月斜睇着青儿,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听说这次也是皇上指婚的。」
「皇兄?他又来了!」
精致的脸上有着薄怒,她气恼皇兄的擅作主张与武状元的自以为是。
「真是的,皇兄怎么老是学不乖,当月下老人真有那么好玩吗?把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许配给那个风流的家伙岂不误了人家一生?」
「小姐,妳别恼了,也许这就是那位姑娘的命。」
「不成,如果皇兄是帮别人赐婚也就算了,偏偏还是同一个孟少麟,既然我已经因为凌之姊姊而插手,那就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了。」
她从来就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如今却要因为孟少麟而破例。
「小姐,妳的意思是?」
朱皓月朝她神秘一笑﹐「看来咱们要重操旧业啰!」
★★★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孟府再次悬挂起红色喜帐。
不理会旁人评论的耳语,十二项聘礼自孟府抬出,只是没人知道这次要嫁给武状元的是谁家的姑娘。
孟家总管忙着筹措婚礼的事宜,对于外人的询问一律沉默以对。
终于,到了大婚当天,一顶艳红花轿由城外缓缓往京城前进。
这顶花轿不同于一般,光是轿旁就随侍了八名带刀护卫,而负责扛轿的八个人也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
明明扛轿之人有着轻健的步伐,但花轿却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缓慢前行,甚至在来到鞍马山的山脚下时,前行的速度更是犹如龟行。
隐身于树上的青儿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小姐,看样子这回孟少麟娶的是位丰腴的姑娘,妳瞧,轿夫都快抬不动了。」
「事有蹊跷。」朱皓月沉吟思索,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有异。
「小姐,还要不要行动啊?」
看着主子出现犹疑的神色,本已准备好要救人的青儿捺着性子等待主子一声令下。
「当然要,管她是不是丰腴的姑娘,都不能让她入了孟家大门,容易喜新厌旧的孟少麟一定不会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