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她真是受够了。
“对我来说,我爸爸能不能健康平安地走出医院大门,才是我最在乎的!你可知道我爸爸今年多大年纪了?老人家哪经得起这样的撞击?”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骆逸昊试着忽略她的脆弱,一板一眼地道:“钱很重要。我无法体会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钱很重要,非常重要。”骆逸昊说出他的想法。“既然胡先生已经愿意赔偿,那么,你的确可以提出你要的金额。”
“他很有钱?”谷亭萱总算抓住了某个闪过心头的重点。
骆逸昊微眯起眼,四两拨千斤地道:“或许是吧!”他观察着她的表情。
“你太客气了。”谷亭萱平静地对上他的眼道:“我想,他应该是很有钱吧?才会以为钱可以解决所有事,也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请’到你这位大律师。”她不想如此尖锐地说话,可却还是忍不住。
在他面前要维持冷静与风度,实在是太难、太难、太难!
“至少,他愿意解决。”骆逸昊强调着,试忽略她言语中夹带的刺。
她明明脸上还残留着泫然欲泣的脆弱,为什么说起话来仍是如此夹枪带棍呢?他着实想不通她是个怎样的女人。
“他如果愿意来看看我爸爸,那么,一切好谈,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他的!”谷亭萱倨傲地说。
骆逸昊抿紧唇,好半晌他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谷亭萱。她毫无所惧地迎着他的视线,一时间,窒人的静默兜头罩下,诡谲莫名。
“你很特别。”骆逸昊终于开口。“一般人就算关心自己家人的伤势,也都还是会想乘机捞一票。毕竟,人已经出事,能多要点钱总是不吃亏的。”
“我不否认你的说法。”谷亭萱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扫把,试着恢复镇定道:“可是,对我来说,我爸爸的健康远比什么都重要。你可知道,再多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条命?他能赔多少钱?生命是无价的!”她不自觉地又激动起来。
她的话震撼了他,他终于明白她的坚持与固执,也终于愿意相信她的确不在乎钱,为此,他微微失神了,专注地凝视着她因激动而涨红的双颊……以及她那双充满了生气的眼瞳。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自他的心窝深处急窜而出,那是他几乎遗忘的感觉,于是,他有了想据实以告的冲动,还是以理智的强压下那不应该出现在他心里的念头。
“谷小姐,我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和解的事……”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说一遍。”她要的就只是胡建丞本人亲自来医院一趟,如此简单而已。
“既然谷小姐说过并不想控告我的当事人,又为什么坚持不愿和解呢?”骆逸吴步步进逼,他必须尽快让谷亭萱同意和解并立下和解书,才能省去多余的麻烦。
“骆大律师……”谷亭萱缓缓抬眸,望定了骆逸吴镜片后的眼,问道:“我也想请问你,你如此急着想和解,又是为了什么呢?”
既然告上法庭,她很可能也拿不到半毛钱,那他又何必急着和解?
这一天,她终于还是动了粗,以扫把强迫骆逸昊离去。
第二章
给承瑞的第一百七十七封信。九一年三月五日。天气,温和。夜晚十一时四十二分。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句话了。
承瑞,像你违么温和良善的人,一定无法想像冷止无情的人是如何生活着,走吗?扪心自问,我只是在你走后,戴上面具活着,对很多事都麻木了。但今天我才发现,有些人是真的没血没泪没感情的。
你知道的,我不走自伞清高的人,钱,对我来说很重要。毕竟,谁不需要钱呢?一睁开眼,什么都需要钱,我当然也缺钱。我只是不愿让自己为了钱而失去做人最起码的尊严罢了。
只是,看着那个名叫“骆逸昊”的男人时,我总有点心惊。仿佛他的表情曾在哪儿见过似的。那么淡漠……就好像我在你死后,用来面以其他病人时的神情……
不,不只是面对病人而已。在不知不觉中,我也用同样的面容对待身边的人事物,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心死了、麻木了而已,却在遇上他之后,惊觉“麻木”在某种程度上就等于“冷漠”。
于是,我在斥责他的同时,也感到心口一阵冰凉。
原来,我也是那么冷漠的人吗?是这样吗?
原来,我跟那个骆逸昊也没什么两样吗?是这样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亭萱
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骆逸昊闷笑了一声,随即一仰而尽。
“你如此急着想和解,又是为了什么呢?”他想起谷亭萱的质问。
他没有给她正面的答复,只是淡然地扯唇一笑道:“不为什么,只是想尽快解决这件case。”
当然,他这种不放在心上且很随意的口吻自然再度激怒她,他清楚地瞧见她燃起怒火的眼瞳,聪明地离去,避开了她的炮轰。
“谷亭萱……”他吟着她的名,细细地玩味着。
她的名字是如此轻柔典雅,但她的脾气却显得火爆易怒。他着实感到困惑,究竟她为什么生气呢?他并未说错什么,不是吗?
钱,谁不爱?他搞不懂她的想法。
当了几年的律师,看多了诉讼判决,他太清楚有多少人可以为了钱而争得头破血流!钱,实在是太可爱又可恨的玩意儿了!
只是……她为什么生气?他莫名地在意起她的情绪,她与众不同的反应深深地困惑着他。 .
“嘿!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随着声音响起,一只手也拍上骆逸昊的肩。
“是你。”骆逸昊只是瞄了左方女子一眼,跟酒保又要了一杯威士忌。
“真冷淡。”女子倒也不以为意,像是早已熟知他的脾气似的迳自在他身旁坐下,点了一杯玛格丽特。
两人就这样坐着,没人开口接续话题。
她是骆逸昊的大学同学廖晓蕙,是一名精明干练的女律师,若你被她娇美的外表所惑,可就要倒大楣了。不过,她也不是个只知埋首工作、不懂玩乐的女子,事实上,她非常懂得享受生活。
“最近还好吧?有没有什么大案子?”廖晓蕙随口问。
“没有。”骆逸昊依然是淡漠的态度。
“哦……”廖晓蕙随意点点头,把玩着杯沿,好半晌才又道:“之前跟你提议的事,你考虑得怎样?”
“嗯!”骆逸昊闷哼了一声。
“嗯?那是什么意思?”廖晓蕙侧过头,望着骆逸昊棱角分明的侧面。
“晓蕙,你爱钱吗?”骆逸昊迳自望着杯中液体开口问。
“这是什么问题?”廖晓蕙嗤笑了一声。
“你爱钱吗?”骆逸昊专注地望着酒杯再次追问。
“爱!怎么不爱?”廖晓蕙拂着垂落颊侧的发丝,慵懒地笑道:“谁不爱钱?少来了!不光是我,你也很爱钱不是吗?就是因为爱钱,想多赚钱,才会找你合伙经营事务所。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干突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什么。”骆逸昊淡应着。
“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瞧见你这么困惑的表情。”瘳晓蕙笑着摇摇头,“过去任何大案子都没影响到你,反而是小案子困住你了?真不敢相信!”
骆逸昊耸了耸肩,不予回应。
“你知道吗?”廖晓蕙索性将椅子旋了九十度,面向骆逸昊,“你是‘第二个’让我觉得自己毫无女性魅力的男人!”
她强调的语气让他侧过头,瞄了她一眼。“哦?”他收回视线淡应着。“我以为我是唯一一个。”
“本来是的。”廖晓蕙没好气地道:“但今天,我遇上了‘第二个’。”
“嗯……”骆逸昊不以为意地道:“自尊心受损了?”
“倒也不是。”廖晓蕙蹙起眉。“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那就别费心去想了。”骆逸昊将酒一饮而尽,起身道:“我走了。”
“难得碰面,不多坐一会儿?”廖晓蕙望望手表,随口说:“反正时间还早,我约的人还没到,你就陪我聊聊吧!”
骆逸昊挑起眉,自镜片后打量着廖晓蕙……
“怎么?突然发现我是美女了?”廖晓蕙迎着他的视线,没有退缩。
“凭心而论,你是美女。”骆逸昊微微一笑。
“是啊!但不是你喜欢的型,我知道。我不会因为你没喜欢上我而难过,事实上,我已经受够男人爱慕的眼光了。”廖晓蕙摆摆手,自嘲地笑着。
“你好像真的很心烦?”骆逸昊审视着廖晓蕙的表情。
“嗯厂廖晓蕙随意地将发丝拨至身后道:“是有点烦。你的反应与回答是我早巳熟悉的,虽然你对我不动心、不动情,但好歹你还是个朋友,可是那个人……”
“难得你会为了男人而苦恼。”骆逸昊再度坐下,忍不住又想起谷亭萱。他也是难得地一个女人吹皱了平静的心湖。
“说得也是!”廖晓蕙突然两手一拍,潇洒地道:“管他的,我才不想为了那种人而伤脑筋!”
“哦……”骆逸昊点点头,像是不置可否。
“谈正事吧!”廖晓蕙望定骆逸昊道:“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还想在那老家伙底下做事?”
“他是我们的教授……”骆逸昊提醒着。
廖晓蕙耸耸肩,眸中闪过一丝厌恶,“是啊?他对你有恩嘛!也不过就是在你急需用钱时借了你那么一点钱,有必要这么感恩图报吗?”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骆逸吴斜眼打量着廖晓蕙。
“我不想讨论这件事。”廖晓蕙深吸一口气道:“总之,找你合作成立律师事务所,是看重你的能力,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考虑其他人,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嗯!”骆逸昊望向酒吧门口,“你等的人迟到了?”
廖晓蕙望望表,“不是,是我早到了。你若真的想走就走吧!我没事的,你太关心我,我也不习惯。”说着,她迳自笑了起来。
“那我先走了。”骆逸昊摆了摆手当是再见,便付帐离去。
骆逸昊才刚走,廖晓蕙等的人便到了。
“晓蕙……”一声轻唤让廖晓蕙扬起头。
“亭萱!”廖晓蕙漾出开心的笑,“好久不见啦!”
“对啊……”谷亭萱若有所思地在廖晓蕙身旁的椅子坐下。
“你爸爸的状况怎么样?”
“不太好,还在观察期。”谷亭萱蹙着眉,望向廖晓蕙道:“刚才……我看到你跟一个人在说话……”
“哦?”廖晓蕙挑起眉,不以为意地笑道:“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正好在这里遇到。怎么?你认识他?”
“他就是肇事者的律师。”
“啊……”廖晓蕙低呼了一声。“这么巧?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咄咄逼人的律师?”
“嗯!”谷亭萱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也不是很让人意外。”廖晓蕙咕哝着。
“你跟他很熟?”谷亭萱望着眼前明亮美丽的朋友,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人是同学。
“还好。”廖晓蕙耸耸肩。“他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人真的能跟他很熟。不过,他一直都很优秀,相当的优秀。”她不忘强调着。
“那又如何?”谷亭萱不屑地撇唇补充道:“我讨厌他。他太冷漠了,开口闭口都是钱。”
“亭萱,虽然我不太想承认,可是,律师都是这样的……”
“你就不会。”谷亭萱截断廖晓蕙的说法。
廖晓蕙笑着摇摇头,“你不了解。坦白说,若今天我是他,我的处理方式也会跟他一样。毕竟,公事公办。碍于我们的职业,有时我们不得不把律法摆在前头,情分搁在一旁。”
谷亭萱抿紧唇。“你能够判断他为什么急于和解吗?”
“那是当然。不过,身为你的朋友,我不得不说一句……别太快跟他和解。”廖晓蕙摇晃着酒杯,唇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
“为什么?”谷亭萱的眉结拧起,神情阴郁。一想起骆逸昊,她就气闷。
“以他的立场,首要目的便是尽量将他的当事人的刑责降到最低,当然,和解金额也是。如果你爸爸的伤势恶化,并能够证明是因车祸而造成的,那么,赔偿金额可以要求得更早……甚至如果伤势严重,纵使你不提出告诉,法院也会自动替你提出告诉……”
“我终于明白了……”谷亭萱气愤地握紧拳。
“你别生气,这也是不得已的,律师本来就是……”
“没什么本来就是怎样这回事。”谷亭萱气得眼眶一红,梗声道:“虽然我真的很努力地想体会你们律师的立场,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他的态度!好像……好像认定我只在乎钱,不在乎我爸爸的伤势……”
“不是那样的。我们当然明白你担心你爸爸的伤势多于对钱的在乎,只是……”廖晓蕙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方才骆逸昊所问的问题,难道……他是为了谷亭萱的事而感到困惑?这还真是难得!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我真是受够他了,但他偏又是对方的律师,若不和解的话,他又会一直紧追不舍。我一瞧见他,就觉得火气直往脑上冲,怎样都无法冷静下来。”谷亭萱停顿了一下才道:“我从不曾这么讨厌一个人……”
“那么,就由我来帮你吧!”廖晓蕙觑准时机,建议道:“我不收你任何费用。”见谷亭萱有话要说,她赶忙摆手说道:“唉!你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就不与他和解,一切以你爸爸的状况为优先考量,我知道你不在乎对方赔多少钱,但是,这是你的权益,你应该听过勿枉勿纵吧?”
“我并不想打任何官司,我知道这很费时费力,再说,怎么可以不付你任何费用,这说不过去……”谷亭萱蹙起眉。
“表面上,是我帮你的忙;实际上,却是你帮我的忙。”廖晓惹眸中闪过一道算计的光芒,“我跟他虽是同学,也知道他能力卓越,但始终没机会与他交手,我很想会一会他。”
“你想挫挫他的锐气?”谷亭萱眸光一亮,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能看见骆逸昊铩羽而归的表情,她就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正是。我们得让他知道人世间钱不是绝对万能的东西,他是该受点教训了。”廖晓蕙瞄了瞄谷亭萱的表情,接着又道:“他把钱看得很重,很功利的一个人,虽然他是我的同学,我不该批评他,但事实便是如此。”
“你方才还替他说话的。”谷亭萱迎向廖晓蕙的目光,有些狐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