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和沮丧一丝一丝地编织成一张大网,悄悄地网住他。
他嘟着嘴、皱着眉,目光徘徊在众人间,但无论怎么找,都没看到白雷恩。心情立刻跌到谷底,小小的肩膀也垂下来。
“没找到啊。”贾醇也替他惋惜。“没关系,我们进去玩赛车。”他安慰他,拉着凯文便要走。
凯文失望极了。“好吧。”虽然口头上应着,眼睛仍恋恋不舍地盯着会场。就在此时……
来了!
两名身着黑色晚宴服,体型相仿的男性,出色的外貌,甫进们便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
“爸爸——”凯文兴奋地大叫,于是两人又回到栏干旁。“就是他!就是他——”小小的指头指着进门的两人。
贾醇认真地盯着他们好一会,才呐呐地说:“两个人好像,哪一个才是你爸爸?”
凯凯些微犹豫了一会儿,便坚定地指着白雷恩。“他就是我爸爸。”
“咦?”贾醇整个人在黏栏杆上,眼睛睁得老大,用力地盯着雷恩。“真的吗?你有看过你爸吗?”
“他就是我爸爸。”凯凯嘟着嘴,为贾醇的质疑不悦。
“你确定?”
“嗯。”凯凯近乎负气地点头。“他真的是我爸爸,我没有说谎。”
贾醇连忙安抚他。“我知道你没有说谎啦!你不要生气。”
凯凯仍嘟着嘴,沉默气闷地盯着楼下各踞一角的父母。
为什么爸爸不去找妈妈呢?
* * *
“老弟,你也收敛一点。”
白亚力小声地对雷恩抗议,随即露出职业笑容,与经过的人打招呼,仿佛刚才没出声,功夫果然到家。“你好歹也给我一个面子啊!”脸上的笑容未变地对经过的人问好。
倒是雷恩未对周围的人群加以理会,径自引颈张望着,毫不在乎与会的女客里有多少人被他的仪表与风采吸引,只想找到他心中汲汲念念的女人。
“你们兄弟长得可真像哩!白家的男人都像两位那么帅吗?”
“哪里、哪里!令公子也不差啊!”
无视于亚力眼中的警告,雷恩依旧我行我素地寻找唯心,对亚力的应酬采取完全不合作态度。
“令弟在找什么?”他的举止终于让对谈者不快了。
该死的雷恩!他在心底咒骂着,脸上笑容未变。“他出门前喝多了水,现在正在找厕所。”
他的回答令雷恩不悦地转头侧视,亚力则丢给他“你活该”的一记眼神。
“噢……难怪!”对方释怀且同情地点头,随即好心地指点他们。“厕所在里面,你们可以问侍者,不用不好意思。”
梦里寻她千百度,伊人便在灯火栏栅处……
找到了!他心底最明亮的珍珠。
即便在夜空下,身着黑色礼服的唯心依然不减魅力。这件礼服的正面十分保守,素得没有任何花俏之处,平领削肩的黑平顺地贴着躯体,腰部挂着一条锁链状的双层细银链,交会于左前侧的黑色丝绒玫瑰花,下垂的银链随着走动摇曳,有种柔美的优雅,同质材的手套包裹着细长的手臂,仅露出一小截洁玉般的臂膀,引人遐想,然而背后暗藏玄机,一路开到腰际,让她洁白的美背,“保养”了与会人士的双眼。
她的头发向上盘起,只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在弧形优雅的颈部晃荡;一颗闪亮的钻石安置在锁骨,如同光烂银河围绕,除外再无多余饰物,却令人无能忽视。
她脸上带着淡淡微笑,但眼底却写着重重忧虑。为什么呢?他暗忖。
“走!”他二话不说拉着亚力便走。
“对不起……”亚力踉踉跄跄地和对方道歉。
“你在搞什么——噢!贾夫人,您真是愈来愈漂亮啦!”原本怒目以视的亚力在见到秋彤与唯心时,立刻变得和颜悦色。
他执起秋彤的手轻轻一吻,四处张望。“贾兄呢?”
秋彤对亚力的亲切态度很有好感。“他到韩国出差了。”
“哦?居然舍得抛下美丽的妻子独自出国,真不像他的作风。”
秋彤笑起来。“他怕韩国冬季气温太低,对我身体不好。”
“贾兄顾虑得是。只是……不怕有人乘机觊觎吗?”
“谁敢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对我打坏主意呢?”秋彤对亚力身旁的雷恩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是……”
“舍弟雷恩。”亚力赶紧介绍。
“怪不得,长得好像。”她恍然大悟地点头。
“贾夫人……”雷恩对秋彤颔首,随即另有深意地盯着陪在秋彤身边的唯心。“又见面了,杨经理。”
“是啊!台湾真小。”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凑巧个鬼!这只蛇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咦?你们见过?”秋彤奇道。
“是啊!”唯心勉为其难道:“多亏白先生救了凯凯,那孩子太贪玩了。”
“杨经理过奖了。”
一定是为了凯凯。否则不会在短短几小时内再见到白雷恩,难道他发现凯凯与他的相像……而起疑了?
他……他是来带走凯凯的吗?
她很想抬头望望二楼的阳台,但理智劝住不可如此,万一让白雷恩发现凯凯的踪影,努力就白费了。
“唯心、唯心……你在想什么?”秋彤唤她。
她发现雷恩的眼底闪过一丝窃笑,这行为令她恼怒。该死的白雷恩,如果可以真想把他捏死。
他可以这样一整天看着她,毫不怀疑。甚至看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她笑起来时脸部的线条,闪着智慧之光的眼眸,当然还有她纤细的娇躯……好想当场便拥她人怀。
他很清楚地察觉她的情绪变化。
她似乎对他很没有好感,而且还有一丝丝恐惧;不过她掩饰得很好,也保持镇定。他倒是对她担心的事感兴趣,是什么令她产生敌意?
难道她心中有鬼?
他很确定她对他的敌意,并非商业对手所有,比较针对他个人,嘿!有趣。
“令公子还好吧?”他仔细观察她的细微情绪。
“还好,多谢关心。”她冷淡地回道。
“怎么不见他的踪影呢?”
这条下流且低级的蛇!如果不是她控制力道,高脚杯只怕已断成两截了。“小孩子,不适合出席这等场合。”
她的反应令他想笑。
好可爱!她生气的模样好可爱。她大概想把他碎尸万断吧,真有趣,他忍不住想再逗逗她。
他做出惋惜的表情。“我很期盼和他见面呢,真可惜!我很少跟人一碰面就一见如故……”看着唯心的脸愈绷愈紧,他更为起劲地往下说:“再说,令公子和我幼时颇为相像呢!”
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身处公共场合,她会扑上来捶他。
她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她一直发布这个讯息;正确说来,应该是“痛恨”与他扯上关系。
他会找出来的。他会找出她千方百计甩开他的原因,因为……在与她眼神相遇时,他就已无法坐视自己让她轻易溜走。
他会让她与他扯上“关系”的。而他的直觉告诉他,她的儿子凯凯是关键。
她的反应也证明——他押对宝了。接下来,只需笑眯眯地撤饵等鱼上勾,嘿嘿!
你真是条和蟑螂称兄道弟的蛇,可恶、下流、低级都不足以形容你!唯心在心里大声咒骂。
唯心眼中的怒火都快把他烧穿了,她的自制力发挥了有效的控制,除了紧绷的肌肉,及因怒气而洗亮的双眸之外,看不出她的怒意已达临界点。
“小犬哪能及得上白先生的一半呢?”她咬牙切齿说。她一定得保持平静,绝不能中了对方的激将法。
偏偏毫无心眼的秋彤,在仔细看了雷恩之后,竟坦白地回答:“咦?真的好像耶。”
此言果然将唯心辛苦防堵的怒气引发出来。“哪里像,他们一点也不像——”她的音量虽然相同,但音调明显地高了八度。
甚少见她发脾气的秋彤,惊讶也无助地望向她。“你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自从与白雷恩见面后,所有的事都失序了。她紧张兮兮、坐立难安都为这名该死的男人,如今更让她想当众尖叫。
最最令人痛恨的是——他、是、故、意、的。
对,这条蛇是故意的。他的蓝眸告诉她,他很得意自己的威力,他以把她逼往绝地为乐。她最气的,便是明明知道他的意图,却仍中计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太可恨了,死白雷恩!
“一定是因为天气的关系。”他微笑着,仿佛在包容闹情绪的小狗。“这风太冷,吹久了都会头痛的发脾气,是吧,杨经理?”
秋彤疑问地看她,她只好顺着他搭的台阶下。“没什么,有些不舒服。”
秋彤所以然地点头,关心地问:“要不要先进去避风?叫莎梅煮热姜茶给你喝。”
“不用了。”她回以一个让秋彤安心的表情。
“那怎么成?”厚重的大衣,随着雷恩的这句话覆盖上她的肩。
她立刻像碰到刺猬地欲把大衣脱下。“怎么好意思呢!”伴随此客气推拖的是她的满脸厌恶。
雷恩怎肯如此轻易放过她。他的双手按在她肩上,力道控制得相当好,阻止了她将衣服拿起,却不至于弄疼她。
“你的脸色很苍白。”他像发现事实地对大伙宣布。
唯心真恨自己这么有教养,否则现在早抓花他的脸。
他到底想怎样?伪善者,到底在盘算什么?
“我很好。”她露出僵硬的微笑,不过似乎未能收到多少效果。
“可是……”秋彤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忧,她把气白的脸颊认为生病所致。“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耶。”
废话!待在一条比人渣下流的蛇身边,有谁会好得起来,她到目前没有冲去请消防队抓蛇,完全是为了秋彤的面子,哼!
“我很好,真的。”她说道。
“可是你看来真的不舒服呢厂原本立在一旁看戏的亚力也搭腔了。
白亚力,我原先还当你是正人君子的,没想到你居然帮起你卑劣的弟弟来,自甘堕落,没救了!
白家兄弟俩交换一记眼神,显然除了秋彤之外,其余三人都知道两人是在唱双簧。可怜的唯心,又不能当场点破,只有以一敌二,应战得好辛苦。
她灵机一动,想到离开这等场面的好方法,于是顺手推舟道:“大概吧!也许我应该到里头休息一下。”她扶着额头道。
秋彤也点头。“也好,你还是别待在此地继续吹风。”
亚力真的好想笑。不知道杨唯心发现自己跳进挖好的洞里是什么感觉,她铁定气死了,哈!
兄弟多年来的默契,他怎么会不了解雷恩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只是有些对不起杨唯心,他们兄弟从小便爱玩这种游戏,他相信很少有人玩得过他俩。
“放心吧!我会替你陪伴贾夫人,没人敢欺负她。”他具骑士精神地说。
唯心犹疑地盯着他。这家伙会这么好心,两兄弟根本是一丘之貉。
“那么就让我扶你到屋里去吧!”雷恩温和地说道。
“不用了。”好想踹他一脚。
现在她清楚了。该死!她怎么这么呆,竟让白雷恩这条蛇牵着鼻子走,傻傻地往他挖的洞跳。仿佛能听到这对兄弟心底的讥笑声,她好想大笑、也想大哭。
“这怎么可以呢?”亚为摇头。“我们不可能坐视女士不舒服而不管,请不用担心贾夫人,我一定会善尽陪伴之责。”
白亚力也不是省油的灯。瞧他说的,好像她是因为小彤的关系,硬撑着不去休息,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他的话果然挑起秋彤的罪恶感。她立即很坚持地要唯心去歇着。“别挂记我,有白先生好心陪我,我不会有事的。”
“我自己去休息就可以了,怎敢劳烦?”她不死心地作垂死挣扎。
雷恩怎会放过她。“不必客气,就让我为你服务吧厂他说着,一手搂过她的肩便朝里走。
唯心板着脸。“你到底想怎样?”她低声问。
雷恩仍旧嘻皮笑脸。“什么怎样?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
装死,哼!
“别以为我是白痴,看不出你玩什么把戏。”她咬牙道。
“哦?我玩什么把戏?”他笑问。“我可不是心里有鬼的那个人。”
他的话令她不住一懔。随即惊慌地抬头,白雷恩却回她一笑。
他发现了!他真发现凯凯是他儿子了?
“怎么突然不说话?猫把你的舌头吃掉了?”
稳住!她对自己说。绝不能乖乖成为被猫玩弄的老鼠。
“你是想和我独处吧?”她冷冷地问。
雷恩欣赏她的冷静。虽然她刚才有些乱了阵脚,现在却稳下来。有趣!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好!他素来讨厌女人太笨。
“对!我想跟你独处。”他爽快地承认。
“为什么?”她拉开他搭在肩上的手。
雷恩只觉一阵怅然。他喜欢从手上传来属于她个人,纯然女性的体愠。
他笑了。“男人想和女人独处,图的是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你——”难道是她多心?他的目标不是凯凯,而是她;又或是,他丢出这颗烟雾弹?
到底是什么?她觉得烦躁。她该怎么办?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杨经理——”贾风的贴身秘书罗林适时地叫住她。
她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见到他,不,是感激他才是。就算是去行天宫拜拜都没罗秘书灵。
“白亚力的弟弟,白雷恩。”她“非常”热心地介绍。“罗秘书,今天晚会的幕后黑手,贾风的得力助手。”
罗秘书似乎不习惯她的亲切,微掀的嘴唇似乎想锐什么又打住,好奇地打量她两下后,才和白亚力握手,交换名片。“久仰、久仰。”
“你找我有事吧?”她的高兴太明显了些。
罗秘书错愕了一下,点点头道:“对,我们要开始今晚的拍卖会了,所以……”
天灵灵、地灵灵,罗秘书最灵。她可以机摆脱白雷恩。
闻言,她立刻脱下他的大衣,迅速地物归原主,笑眯眯地说道:“原谅我,失陪了。”
接着,便拉着罗秘书火速离开,留下雷恩一脸怆然伫在原地。
* * *
“各位,晚会进行到此,将进入我们的高潮,那就是——淑女拍卖之夜。”
伴随着罗秘书高亢的言语,底下的观众也开始兴奋起来,不断地私语骚动。
“我们第一位要拍卖的淑女,不是别人,是本公司赫赫有名的女强人——杨唯心小姐。”
一脸没事状,台下跟秋彤聊天得正起劲的唯心,立刻被推上台。还在疑惑的她,瞧见挚友顽皮眨眼,恍然大悟,给对方一记“我饶不了你”的凶狠眼神。
“各位男士们,开始摩拳擦掌吧!杨唯心小姐的价这就在你们手中,今晚得标者可以得到杨唯心小姐的一吻喔!”
这个罗秘书,兑现者不是他,支票就可以乱开吗?
她像只母老虎地杏眼圆睁,冷光如箭,飕飕地射向罗秘书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