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始终没开口。
"退回楚地无异承认挫败,心高气傲的主人是不愿面对的。唉,不提也罢,"接着,今年冬季的最后一场战争来了。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决战江陵堰。"夜里营帐内,冷御天一边喝着江羽尘为他做的清爽滑蛋鱼片粥,徐缓说着。
江羽尘怔了一下,说道:"好,明日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羽尘啊!你对我的信任还是没改变,明日我就证明给你看,你的主人绝对是天下第一英豪!"他将她拉了过来,坐在他的膝上。
"我知道,主人永远都是!"双手环上他的后颈项,让他的胡碴刺得她的嫩颊发疼发痒。可!她好喜欢啊!
对他的崇拜从来都没有一分毫稍减,只是此刻,她心底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因为如今的情势正好反过来,联军号称有百万大军,楚军只剩三十万人员不到呢!
"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七分才智,二分孤胆,还有最后一分的运气,明日只要给我最后的一分运气就行了!"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好似需要借由她的支持来度过决战前夕漫漫长长的一夜。
虽然心中的不安正隐隐的泛开来,她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躺在他的怀中,陪着他。
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感受他比平常沉重的呼息,她希望时间可以静止,明日还很遥远。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成群的秃鹰在江陵堰的上空盘旋,似乎已经嗅到了强烈的死亡味道,正耐心地等待着一顿人肉宴到来。
江陵堰为一四面环水,幅员辽阔的湖泊,冷御天若欲取河东之地,只有水陆进攻这一个方法。
楚军以静制动,固守江陵堰的西方,冷御天计划先以弓箭队消耗联军大半先锋精锐部队的兵力,复以骑兵队展开近距离的肉搏战。他准备等联军的船舰由东而来时,发射火箭,所谓火箭就是箭镞沾了燃煤油点着火苗的箭把。
冬季通常刮的是西北风,万把火箭借风助长同时齐发,就算想歼灭整个联军船舰队亦非难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破晓时刻,冷御天凝视着湖面缓缓升起浓雾,笼罩四野八荒,他心中大喊不妙。湿热的雾气若大片蔓延开来,上升至高空后会影响风向,他的火箭奇术就难百分之百奏效了。
"我对战术有信心,只差一分运气!奇雾则再起了!"他心中不断低嚷着。
"快快进攻啊,战舰为何还不来?过了正午风向一变,我就将处于劣势了!浓雾快被当空艳日蒸发驱散了,听到战鼓没?"他转问身旁的雷驰。
"元帅,敌人还真沉得住气,至今还没动静!"雷驰亦是屏气凝神,注意着湖面的每一动静。
时间就在等待中过去了,雾散了,看着偏东北的冷风阵阵吹起湖面的波纹,雷驰憋不住心焦探问着,"元帅,要不要先撤退?可以再等良机啊!"
冷御天深吁慨然一叹,"等?等到何时?退?退至何地?可恨今日的风,不吹向我的方向!不,今日一战,生死分晓。"
一旁心无旁骛的江羽尘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望向遥远的东方,喊道:"主人,听到擂鼓声了,敌人的战舰来了!"
"击战鼓,准备燃火箭。"冷御天下令。
风向不对,火箭射向湖心,却落入湖底,联军先锐部队乘着战舰、骑着战马前仆后继而来,逼近岸上的楚军。
楚国的骑兵队迫不及待的冲上船舰,联军的先锋一马当先的跃上湖岸。处处可见厮杀,湖水为之染红,死尸到处漂浮。湖岸边不见秋后干枯的藤草,只见如深秋殷红树叶的血色,遍洒荡荡黄土地。
隆隆马蹄声不断剽掠震动大地,联军借着人海战术,践踏过遍地死尸推进,料敌如神的不世奇才冷御天没要到最后一分运气,他,被一场大雾打败了。
黄昏时的江陵堰西岸,烽烟止息,人迹已杏,留下堆积如山的船骸、兵器、马尸、断魂和秃鹰……
等了一整天的秃鹰终于得以畅怀啃食,冷御天等了五年的北征天下梦……幻灭了!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夜色已暗,大家今晚就在这个山头暂憩一晚。"
冷御天将驱骤马的缰绳拉住,带头一跃下马。随即强壮的猿臂一张,同乘一骑的江羽尘被他抱下马。
在马背上的时候,她早就累得靠在他身上睡得昏沉沉了。
揉着惺松疲累的眼睛,她问着,"我们安全了吗?"
他眯眼望着山月斜照下的蜿蜒小径,"许久没见着后头有动静,料想追兵一时半刻还到不了。雷驰,分派一班三人守卫一个时辰,其余的人快养精蓄锐。"
"是,元帅。"约莫三十名兵卒各自找地方躲寒风休息去了。
冷御天解下马辔上的水皮囊,递给江羽尘,她喝了一大口,打个冷哆嗦,"啊,水好凉!就要结冰了。"
才不过三天前,他们还有帐幕可打尖住宿,楚军还有三十万大军听由主人指挥调度,而今……餐风露宿,主人只剩三十名亲信保护着。
逃亡,逃回淮南楚地,江羽尘从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冷天仰望当空的皓月星芒,还有远处一大片墨黑云层追逐半边夜空,再嗅闻着空气里不可思议的清朗清新,言道:"快要飘雪了!"
"元帅,属下发现前处有一个山洞,请王上入内避风雪。"
雷驰即刻带路,把冷御天及江羽尘送进山洞里。
山洞口藤蔓杂生,洞内伸手不见五指,的确够隐蔽。所以冷御天放心的以随身的打火石生起火堆御寒气。光亮中可见这山洞不到十尺见方,但倒也洁净干爽。
坐在火堆旁,他敞开身上的大毛氅披风,"羽尘,把箭囊放一旁,你怕冷,过来我这儿。"
她躲在他怀中,玩着大氅的细毛,"主人,你猜雷驰还会不会找到山珍野味?"
"饿了?"他递给她干粮袋,困顿的眼角闪过一丝谑意,"如果这时能来一碗你烹调的滑蛋鱼片粥该有多好!"
"啥?"捧着粮袋!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主人的脸庞,这种时候居然能见识到他轻松的一面!主人心里到底怎么想江陵堰败战一事啊?
男人流汗流血就是不能流泪,一身憔悴抑郁自不在话下,也只能自嘲,只能长歌当哭--
他吟诵起前人词句,"别路云初起,离庭叶正飞,人生何如雁,同来不同归!"
他心伤,伤众多楚国子弟兵从此魂魄归异乡!
他心痛,痛战场上白骨仍是故国闺里梦中人!
时已至此,他二十八年来不曾有的诗情感性一面,终于可如数破茧而出了!
她压抑悲伤淡然浅笑着,"主人,紫郢剑可以借我一下吗?让羽尘为主人舞剑排闷解愁!"
悲壮情怀多少无奈,于是著名的"短歌行"再起,但求诗风剑影里堪以片刻忘伤痛--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幽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呜,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论,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杀人无数的紫郢剑在她手中变成力与美的化身,紫霞银光忽左忽右,白衣袂袂的人儿如凌波仙子前后旋转,轻盈跳跃。
锋利潇洒如剑的他,搁浅在她的深情中!他看得出神了……
命已至此,他还有一抹纤纤细影相随相伴在侧,遗憾仍挥之不去,但终可稍稍宽怀了!
一舞既毕,她已硬咽,强装出来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容颜,可她不要停,"没有酒给主人解忧,我还有手中的剑,我还要继续下去。"
她不要停止剑舞,否则接下来的沉默时光,一定会碰触到败战这个话题,她不要主人去触动难堪啊!
主人停止,不吟诗遣坏了,她开启檀口,自唱自跳也算自娱,又一首"春江花月夜"--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时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片片去悠悠,青风浦上不胜愁……
怎会唱出这个"愁"字呢?
"啊,这首选得不好,羽尘再换一首,换什么好呢?"她脑子打结,急得就要掉泪了。
他来到她面前,取走她手中紫毁剑,愤然将视若生命的宝剑丢向地面!
仗创一生,时已至今,宝剑何用!"够了!不必为我强颜欢笑!"
"主人……"泪不停出眶。
他揩去她挂在下巴的泪珠,"我说过,冷御天不怕死,只怕死得太早,霸业难成!而今只恨时不我予,故乡迢迢不得归,十年空负拔山名!也罢!也罢!"
"我们可以回去,再来十年,主人一定可以的……"
他伸指搁在她的唇上,"不,我再清楚不过了!还记得我刚会走会跑时,我父王就把我放到一匹幼驹上,递给我一把一尺短剑,告诉我,男人就是要手持长剑活在马背上以天下为己志。倏忽快三十年,我从没忘记父王对我说'我的生命终于能有延续'时,他脸上的骄傲神采。我努力过,用我全部的生命努力过,然而啊,冷家男子的天下梦就到此为止吧!"
他脸上居然不羞不恼,极度安详清凛。
"别说这种丧气话,主人是羽尘心中无所不能的天神,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别气馁啊!"她的心好疼好难过!不顾一切喊着。
他捧着她细致娇美的脸蛋,神态肃穆喟然一声,"羽尘,得你如此真心对待,冷御天也不枉此生了。"
"心,当决定再度活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保留全部给主人了!"她贴着他的蒲掌,轻轻摩掌寻求着慰藉。
"这些年,苦了你了!"轻轻一言道出他的心怜不舍。
"不苦!"泪水又给勾出来了,然而她笑得很美。
"能够爱恋着你这样一个男子,朝夕与你相处,怎会苦?一点都不会苦啊!"
"你就是这样,什么都能忍!明知你忍得辛苦,我却也不愿阻止你,只把你放在心里、带在身边,享受你的陪伴。羽尘,你怎能心甘情愿为了我这自私自利的主人付出你的青春岁月呢?"
"没关系,不须主人做任何改变,我从来就没想要……"
"慢着,真的从来都没想要任何回报吗?
这样的剖心交心时刻气氛很动人心弦,鸷伏的感情不再听话……她踮起脚尖,拉下他的颈子,大胆地亲了他的唇。
"其实我很贪心的,只想要你的唇属于我一个人,只想要你的怀里只抱我一个人!"
羞红了的俏脸蛋让他看得如痴如醉,唇上的咸咸泪水很震撼,加重手劲想把她给揉碎了,附蛐入他的骨血。奈何她的话却让他眼里有着一抹困惑,难道她以为他还会想要别的女人?
"吓着主人了吧?"她螓首低垂咬着唇,从睫缝中剑瞄着他。"主人一定不再认为羽尘……可取了吧?"
"嗯哼!"他轻咳一声,笑得有点贼!眼里一闪而过一道狡黠的光芒。为她拨开云雾,让她的感情不存在任何阴影,这点他还能为她做到。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完了完了,怎会把心事宣于唇舌呢?她懊恼得直跺脚叹气!
"羽尘,我说过我会厌倦跟随了我十年的影子这种话吗?"他勾起她的脸,邪笑谈睨着她手足无措的可爱表情,爱看得紧。
以为愈合了的伤口硬被他挑破了,而主人还在取笑她!初识情怀的她气噘了嘴,"不用说,你光做就……"
"十恶不赦了?"看她气炸了的模样,啧啧,原来他还真犯下这种滔天罪行呢!只是,他这当事人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他坏坏地一挑眉,迅速攫掠她的红菱唇,然后又往下移,蜻蜒点水般的游走在她的雪颈,正野的牙齿咬着她胸前的衣衫,最后让她整个曲线牢牢地贴附着他的。
"主人,我刚刚好像还是在舞剑……"她全身升起酥麻,呼息已然碎乱,心绪更是紊杂得一塌糊涂。
"唔,舞剑?我比较有兴趣让你再吻我!"原来逗弄着她比吟诗舞剑更可以忘忧呢!不坏啊!双手真的像十恶不赦的恶霸欺上她的胸部……
被他箍得那么紧,快没气了,闪躲不了,只好哀求地和他打商量!"不要了不要了,忘了我吻你……的事,好不好?"
"想要我忘了?"将她的身子猛地推向山壁,困锁在他胸前的狭小空间里,不老实的唇舌舔弄着她的耳珠坠子,非逼得她浑然忘我丢弃理智老实投降不可。哼,居然敢误认他心有两意!
他温润浑厚的声音飘进她的耳膜,"你先提醒我一下,嗯,我什么时候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我真的完全忘了呢!"
主人的慵懒低沉的嗓音会催入眠,她星眸微合,柳眉拧蹙,痛苦地回忆着,"攻打武关那一夜,营帐里有一个女人,晋文姬……"
瞧她还说得煞有其事,唉,原来不过是这么回乌龙事哪!他摇头轻嘎一笑,直挺的玄鼻抵着她的小鼻尖,挑逗的食指沿着她的唇缘画着圈圈,"原来她叫做晋文姬啊!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我说了,主人可以放开我了吧?"她想一个人跑到山洞外透透气,也许再顺便偷偷地哭个够!
"放了你,让你暗自饮泣?放了你,让我终生抱撼?"他扣住她尖尖的下巴,不让她躲避他的逼视。
"啊?"企图居然轻易被看穿了,她扬着婆娑泪眼脸着他的眼眸……揶揄戏谑的神采!她发誓她绝不会错看,可是,依主人的个性不可能这样捉弄人的哪!
她怔怔说着,"说什么抱憾……"
"难道不是?"他想起了在晋阳宫殿内她哭得昏死过去的那一幕,"难怪你喊着要留住自己的心,难怪你怕我和你亲热,难怪我几乎留不住你的魂魄。羽尘啊!何苦给自己绑住这么可笑的心结?早问我不就得了?"
"问?'那种事'还要叫我问?"哼,谁会对他的风流韵事有兴趣啊!他真说了,只怕她就要拿清水洗耳朵了!
"什么事不能问呢?天天被我抱着睡,居然还好意思跟我客气!"他笑得完全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