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驰号召着众人,"我们快赶过去,察看还有没有活口!"
"雷将军,他们一定是遇袭了!晋兵怎会留活口?"悲观的大有人在。
同样也奔至溪旁的雷驰说着,"那也说不定,夜间视线本来就不好,再加上我们五千先锋军又来得快,伏击的晋兵也许还来不及善后检查,就赶忙撤退躲人武关城了!"
这时,被翻过的一具人体痛苦的哼了一声!"真的耶,雷将军,这个兄弟还有口气在!"有人兴奋大叫着。
冷御天精神大振,四面环顾……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较为娇小、长发技散的白色身影。她面容朝下倒卧在溪边,下半个身体还浸泡在水流中!她身旁的溪水染成一片淡红色……她还活着吗?
什么叫做心脏跳到咽喉的感觉,还有魂飞魄散的滋味,冷御天终于体会到了。
他奔冲入水中将她抱人怀中,捧着她的小脸,口中不住叫着,"羽尘!羽尘!"
她没死,她还有气在。
溪水冰冷得可以让人牙齿打颤,但是她好烫,她的体温简直比冬天睡的暖坑还要高!
"羽尘,羽尘。"他心急如焚的一直喊着,拍打她的面颊,但是她不回应。
温顺乖巧的影子不回他的话?
"羽尘,即使昨夜我那么残忍的赶你走,你也乖乖的听我的话!我不许你死,听到了没?江羽尘,你给我回过魂来!"他的冷静沉着全失,霸道又野蛮的摇晃着她的身子!
听到冷御天失控吼叫的亲信都面面相觑,这个人真的是他们跟随多年,就算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元帅吗?
雷驰摇摇头,这样子对待一个伤者?就算人家原本还有命,给元帅狂烈的手劲一摇晃,最后一口气也都要断了。他靠过来给予一些冷静的建议,"元帅,她身上有伤口,一直在滴血!"
冷御天猛回过神,赶紧翻找着,她全身大大小小伤口好几个,但是最怵目惊心的是她的右前颈上那一道约莫五寸长的刀口子,划得极深,连里面的骨头都可看得到!
血还一直汨汨在流!他巨大手掌按住伤口,问雷驰要着,"止血带!"
"止血带?"雷驰叹一口气,王上真的已经晕头转向了,"王上,大伙儿手上拿刀拿剑,全身穿盔甲,没人带医疗物品。"
冷御天看着自己浑身上下衣物沾满已泛黑的血渍,就算想撕下一块干净衣角也找不到。
'有了!"他从胸口处掏出一块白绢,大力在风中抖了几下,一团泥土在风中散去。他又把白绢浸到水中洗涤,残余的细沙随水漂走。
他细心的用羽尘送给他的那一条绫帕替她裹住手臂的伤口!
要随他征服天下的故国泥土,没有迟疑没有不舍,他完全抛走了。
分不清对她的那种强烈需要出于什么道理,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他只知道这具奄奄一息的生命已占据他的整个灵魂,不再只是他灵魂的伴侣而已!
凝视着心海里整夜抹不去的容颜……他赫然领悟,原来在他从不仔细去感觉的岁月中,她的身影已经牢牢的绑住了他自以为从不曾存在的感情了。
他对着怀抱中脸色惨白,呼吸薄弱,全身滚烫的小女人的耳朵边吼着,"羽尘,你给我听好,我没答应你可以死去!"
旁观的雷驰眼中终于露出既惊讶又感动的神采,谁言铁汉不柔情,只不过从不表露罢了!看来江羽尘在元帅心目中的分量,非常的重,重要到或许元帅都不知该怎么拿捏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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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只会再换一张方子?" 瞠目暴躁的森厉大喝。
接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药单丢过来,蒙盖住太医的脸庞。
太医吓得两腿发抖,手也不敢去接,只能看着自己绞尽整夜脑汁,用来提神昏祛高热的药方,飘落在光可鉴人的晋国,哦,不,现在应该换说"楚国" 的宫殿上。
私下里,御医群总交头接耳,传闻楚王胆识勇猛气魄过人,怎会是一个只会吹胡子瞪眼睛喷火焰的暴君啊?
"一群庸医,孤王真该砍了你们的脑袋!全都给我退下去想办法!"
唉,楚王的耐性已经告罄了!整群原本属晋国旧朝的太医赶紧往殿外移去,看来这等厚禄荣华富贵是没命享了,快回家收拾些细软趁夜逃命吧!
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想尽力救,而是那个女子内积郁太重,伤及肺部,外加风寒盗热,更有刀伤发炎损及神志,实在是很棘手。
偏偏楚王急躁没耐性,他们只好一天换一个偏方,但是女子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有时他们也不禁怀疑,此女子的求生意志似乎日趋薄弱无力。
唉,果真如此,就算是大罗神仙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想死之人啊!
"慢着。"楚王喊道。
一群太医唇舌打颤起哆嚏,纷纷护着自己的脖子,拜托老天爷,楚王千万别现在就要砍人啊!
"去吩咐御膳房,即刻把药煎好,给端过来!"汤药喝了没大助益,可是冷御天不敢想象不喂她喝会有何种结果。
"禀王上!这药方有牛黄、麝香、水牛角、珍珠、黄连、郁金等多味药材,需温火熬炖六个时辰……"一个大夫老实说着。
"禀王上,汤药马上端过来,"机灵的御医赶快插嘴,御膳房里随时有十大壶不同药汤温着,就端一碗补气强身的上来交差好了。
一群太医争先恐后夹尾滚逃,唉,这当口可不能再挑起楚王的脾气,唉唉,光顾着脑袋比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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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之泪,含在江羽尘喜悦的眼角,因为--
她一直在做梦,很温馨美丽的梦境让她想沉睡在里边,永远也不愿意醒来!
唇边带者很甜美的笑,梦呓的话语断断续续从她的小口中飘出来,"草原……河堤……柳树……"
梦里,夏日的草浪款摆,和风在吹,卷起满天花瓣。
落英缤纷,满地馨香,每一道风里面的波纹线条,都是煦阳散开来的七彩颜色。
好美的一个人间天堂!
艳阳蓝天!万里无云,她和主人一人一匹马迎风奔腾。然后她来到星夜的河边,芒草丛里荧火点点,却比不上主人闪烁于眼里的深情光芒。不知为了什么事,她躲到柳树上去了,主人二话不说把她抱了下来,啊!靠着他温热的胸壑,只想这样一生一世……
梦境一转,狰狞恐怖,是绝情是血腥,"不,请别赶我走,主人--"
她柳眉拧蹙,切声低泣着,"我知道了,杀了晋王,我就解脱了!"
每次都是心魂俱丧,梦断武关,她不要啊!她还要再来一次草原、河堤、柳树啊,但愿沉醉好梦里,她怎么也不要清醒过来哪!
"解脱?你以为你死了就行了?我呢?我该怎么办?拿往后每日的生命来懊悔自责我对你的残忍吗?"
冷御天捧住发着高热,迷糊呓语、冷汗涔涔的小脸蛋,痛苦的低咆着。
自从占领晋阳后,非必要他几乎不见文武大臣,他们只会问他未来战略计画。嗤,羽尘命危在旦夕,布兵一事先滚到一边去吧!
将近一旬的日子以来,他几近疯狂地将昏迷的人儿贴在心窝里,呼唤着她,盼望着她清醒过来。"羽尘,你愿意为我舍命刺杀晋王,难道你就舍得这样折磨我吗?"
他的眼洼深陷,是长期无眠的证据。他的心情已经不是麻痹疼痛能形容的了,那种低落已濒临绝望边缘了。
他如今可以完全体会她那一夜的心情,在彻底的绝望里,她想去杀了晋王。若是行刺失败,她的生命同样也"解脱" 了。
他摩挲着她手心,感觉到她因为寒冷而抽搐着。她发冷,他跟着心寒,她真的要离开他了吗?
"羽尘,我发过誓若赢不得天下就绝不要任何一个女人,因为儿女情长只是负累!我不是不知道你爱着我,我只是想等,等时间点对了再来要你!"
结果呢?他败给了时间,输给了天意!他的万里江山,就暂且等着吧!
看着怀中几乎没有生命迹象的身子,他真的无法再执着强言"人定胜天" 了!
他惨然低呼着,"你醒来,我会像以往,不,比以往更疼宠你,不再一个月只抱你一天而已!我会带你去看草原、河堤、柳树……羽尘,只要你别离开我!有一天我还能带你看尽一切山水风光!"
她痛苦的猛咳,吐出一口淤血,坠落在五里浓雾中的迷离神志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可是胸口很疼,全身都很疼,她呜呜着,"痛啊!"
"我知道你很痛苦,羽尘,撑下去。这么多年的相知相惜,你看到我眼里的雄心万丈,我知道我深埋心底的感情!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啊!"
以湿毛巾拭去她嘴边的血迹,他贴住她赢弱颤抖的唇瓣,深深沉沉、缠缠绵绵的怜爱啜吻着。
"羽尘,我在吻你,你知道吗?不要任何女人的冷御天在吻你,你知道吗?从来没有抱过任何女人、吻过任何女人的冷御天正抱着你、吻着你,你知道吗?"
她紧闭多日的眼睛倏地睁开了,焦距落在很遥远的方向,"你们来了?快点带我走……"
"羽尘,你听到我了吗?"她蒙蒙微睁的眼眸让他心情窜升至云端,但是,她在说什么?谁要来带她走了?她眼里的槁灰宛若死亡的颜色,她根本没有清醒啊!
人在死亡前总有一瞬的回光返照!
这个认知让他全身发出冷颤,寒毛直竖,顽抗沉凝的黑眸射出杀气腾腾的束束金光,来回梭巡着偌大官室的每一角落。
"谁?谁敢躲在这儿?谁敢带走我的羽尘?"不信地狱天堂轮回传说的男人在绝望的关头,终于也陷入抗衡神鬼的疯狂。
他狂妄地圆睁着双瞳目,拔出腰间紫郢剑,散抖落满室的紫芒银光。
"看见我的眼睛吗?这是人间帝王之尊才有的双环虎眼,就算地府阎王本人也要惧我七分!你们这些喽啰还不快逃?"
雕梁画栋的宫廷后院里,他舞动手中的紫郢剑,对着空中无形的鬼魅猛砍猛剁,说什么也要在幽冥路上抢下羽尘的魂魄!
"不管你是阎王的鬼差、牛头马面或是黑白无常,冷御天在此,你们胆敢靠近,我准叫你们成为浪伤天际归不得黄泉的无头亡魂,统统给我走开!把我的羽尘留下来!羽尘,你别随他们走。羽尘,你的主人在叫你?你听到了没有?"
一阵阴风吹动窗口软烟罗纱帘,仿佛有着无形的身影奔窜越窗而逃逆。
江羽尘幽幽转醒了。
最后这个梦中,她好像来到一个岔路,有两个狰狞的鬼差一直劝她往前行,但是从另一条路的那一头却又传来一声比一声凄烈的呼喊!
她听得出那是主人的声音,主人在呼喊她的名字,一直喊个不停……
突然间,不知为什么鬼吏吓得逃跑了,她只好循着主人的声音找了路口来。
她模糊的视焦看见了一个人影,凌厉悍狠的剑式对空前进后跃,招招相连绵绵不绝,那是主人吗?他在练剑吗?
"主人?声音细如微风低哝。
冷御天听到了,这一声呢喃毁掉了他多日来苦撑着的坚强!
他丢下宝剑狂奔而来,爆吼出狂喜惊喊,"羽尘,你醒了!"
而英雄之泪,居然也闪动在他疲惫的眼角!
第五章
倾城传说,本是开云初起日阁沉。仗剑任侠,已还与春风秋月。浮世空名,惯抛随落花流水……
江羽尘刚喝过药,靠卧在窗台边的软榻里,看着今年冬季的第一场细雪纷坠。
北国的冬季温度极低,寒风更是凛冽。但是她很想出去,掬起一把冰雪把浑沌的脑子给冷醒。
这几日以来,她虽然已经能辨识人物时间地点了,但是偶尔还是有突然袭来的晕眩,让她又陷入短暂的昏迷。她不喜欢镇日浑浑噩噩的,只想赶快恢复元气。
"我很怀念外头辽阔的天地,我不想待在这座死气沉沉的深宫庭院中。但是,算了,我还是过不了主人那一关。"
主人--是一个划过她心坎上,掺杂着甜蜜和痛苦的称谓,没想到她还是回到他身边了。
摸着手臂上的绢子,她陷入沉思,想将她与主人之间暧昧的感情理清……
雷驰曾来看过她,简略说了进攻武关那一夜的情形,她已得知这一条白丝巾又回到她身上的始末。
自从清醒后,她明显感受到主人对她态度的扭转。以前对她可以视若不见的人,现在则处处关心,简直拿她当三岁小孩子在管!
"怎么办?那一夜的心结难解,我好怕自己又陷进去,不顾一切接受他,对他重来一回死心塌地。惟命是从……"
"羽尘,羽尘……"窗台下头传来低嘎的声音。
她找寻着来人的影踪,"邬大哥,是你啊!"
她把双手放在嘴边,对着十来格阶梯下的人低喊着,"你放心,我没说出去,主人不知道那一夜我们出发前我曾经见过你。"
"那就好。你真的命大,你们五十个人出去,只有三个人有幸生还!自从你受伤后,我常常走至这边远远望着你,等着你哪日走出这座瑶阁。你身体恢复了吧?"邬子潭看似极度关心。
其实他只是嘴里又一次探问,他早已从御医那儿打探到江羽尘的病情了!
"我好多了,可是主人不许我出去。" 闲闷发慌的人忍不住想吐一吐苦水,主人虽没在门口设了锁,可是限制她的行动范围其实也形同监禁了。
"其实外出走一走,说不定精神才会好得更快!"他热心鼓励着。
她万分同意地点着头,"说的是!主人今日出晋阳城,不到天黑不会回来,我一个人在屋里躺得快发霉了。趁我现在精神不错,我要出去。"
谁知先前还拼命鼓励她出门的人,这时居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面有难色。邬子潭一直摇手,"我随便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如果被发觉了,我会很惨的。"
"没关系,要骂人要处罚人,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我挺得住的。"她即刻站起身踅足往外,决定阳奉阴违一次。
"这样啊!看来我得留下来陪你啰!"他藏住嘴角的笑意。
"小姐,你身上还有伤,你别出去啊……"被指派来服伺江羽尘的两个宫女,青儿、绿儿急忙想阻止。
"好烦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小姐!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的!"
"小姐,你跑出去,大王会怪罪我们照顾不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