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我……”柳蝶恋支吾着,恳求的望着一脸严肃的关老夫人。
停下离去的脚步,关老夫人审视地端详她,片刻才冷声道:
“你还有什么事?”
“老夫人,威他……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嗫嚅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他不是答应自己一个月就会回来吗?怎么时间过去了,他还不回来?
关老夫人只是静静地盯着脸色苍白的柳蝶恋,平静的眼里有着算计和思索。
这个笨蛋,还在等威儿回来救她?
好!她要消息,那自己就给她消息,反正计划进行得极为顺利,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之中。
“再三天。威儿捎信回来,说他再过三天就可返家。”关老夫人笑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语气异常轻柔的对她说:“再过三天。”
“姊姊。”柳蝶舞哭肿双眼,心疼地搂紧一脸死白、浑身颤抖的姊姊。
她好后悔、好后悔,如果不是自己太过调皮,不听姊姊的劝告硬要去小湖玩耍,也不至于吓昏过去,失去记忆。
如果自己听姊姊的话,那姊姊也不会遇上这个关家老太婆,弄成这一身狼狈。
都是自己不好。
“姊……”柳蝶舞望着不言不语、只是缩成一团兀臼沉浸在思绪中的姊姊,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她便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赶回林子里的小屋,可小屋里早已没有姊姊的踪影。
她慌张失措的忆起先前的梦境,梦中的姊姊哭得好伤心,昔日美颜憔悴苍白得如失去魂魄的粉蝶。
她越想越害怕,便急得四处搜寻,才在木屋的小斗柜里找到姊姊留下的字笺,她看完之后,心差点撕裂成碎片,于是气喘吁吁的赶到关家想见姊姊一面,没想到竟然见到一大群失去理性的群众,口诛笔伐的打算替天行道,他们竟然打算处死姊姊以正视听,还小镇一个干净!
凭什么?他们到底凭什么?
若不是她强悍的护卫姊姊,以性命相搏,只怕她的姊姊早已香消玉殒。
老天!那群人竟然指责姊姊偷人,她不相信,绝不相信!她的姊姊才不是那种人,这是个阴谋,一定是!
光看关老巫婆一脸刻薄的嘴脸就知道,那隐于眸中的算计,清楚明白的说明了她的狠毒与姊姊的无辜。
变态!
一个变态的老太婆,竟然见不得儿子媳妇恩爱。
“姊,咱们回家好不好?回咱们的小木屋去。”柳蝶舞火速站起身,也不管柳蝶恋的意愿,便强行为她收拾行李,打算将她带回家。
她们的小屋虽然简陋,没有太多的摆饰,但她们的小屋至少温馨,不像这里,表面看来富丽堂皇、美轮美奂,里头却波涛诡谲、良知沦丧!
这时,柳蝶恋终于缓缓转过头来,盯着柳蝶舞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蛋痴瞧许久后,才淡淡地开口:
“舞儿,别忙了,姊姊不会同你回去的。”
“为什么?”柳蝶舞讶异又气愤的询问一脸坚决的姊姊。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姊姊拒绝和她回家,难道她不知道这儿已成一个欲置她于死地的险地了吗?
如果刚刚她再慢一步,她的姊姊绝对会让这群丧失理智、着了魔的野兽给生吞活剥,直到尸骨无存。
她实在不懂,这样一个地方,有啥值得姊姊留恋不走。
对了!姊姊嫁人了,那她的夫婿呢?在这个妻子含冤莫白、死生攸关的当口,为人夫婿的他在哪里?
“姊姊,姊夫呢?他为什么没有陪在你身边?他知道这件事吗?”
沉湎于思绪中的柳蝶恋,因妹妹的问话让记忆之匣再度开启,她忆起夫婿的温存体贴,离别当日的依依缠绵;她也忆起夫婿渴盼的脸及索求保证的焦急双眸。
她曾经答应过的,曾经答应过的啊!
她答应他不论多苦都会等他回来,这是她允诺他的。
所以,不管她的心有多苦、处境有多不堪,她也一定要在这儿等他回来。她相信,如她解她的夫婿,一定会明白她的无辜。
她一定要忍耐,只要再过两天,再过两天他就会回来了。
“舞儿,我不能离开这里,我答应你姊夫要等他回来,如果我离开了,那他会找不到我的。”柳蝶恋轻柔却坚定的拒绝妹妹的要求,“何况,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小宝宝了。”
“真的?”柳蝶舞讶异地看向姊姊平坦的小腹。
柳蝶恋淡淡一笑,脸蛋染上薄淡红晕。“宝宝才一个多月,看不出来的。”
“那……老太婆知道吗?”柳蝶舞一脸正经地间。
“老太婆?”
“就是那个关老太婆。”柳蝶舞咬牙切齿地低骂。
“舞儿,不可以这么喊她,她好歹也是长辈。”柳蝶恋轻斥着,不安的瞳眸却悄悄泄露了心事。
“姊,她到底知不知道?”柳蝶舞相当坚持。
“我前些天告诉她了,可她……”柳蝶恋黯淡了双眸。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妹妹老夫人并不承认这个宝宝,还有……她怀疑这是个圈套这件事可以说吗?
“姊,收拾行李同我回去。你不想回家的话,咱们上客栈去,反正那个小屋久未打理,也不适合住人。”柳蝶舞忧心忡忡地道。
如果那个关老太婆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要了,那姊姊算什么?等会儿只要她一离开,那老太婆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手段来迫害姊姊,届时……
不行!太危险了。
“舞儿,我不会同你走的。坐到这儿来,告诉姊姊,你失踪这半年都到哪儿去了。”
收回感伤的思绪,柳蝶恋仔细地打量着妹妹,心也渐渐澄净起来。她发现蝶舞身上所穿的衣衫正是现今京城里最流行、也是最贵的式样。
蝶舞失踪的这段日子,究竟跟谁在一起?
“呃……姊……”柳蝶舞突然酡红了脸,藏不住心事的双眼不好意思地闪避柳蝶恋探索的目光,“怎么把话题兜到我身上来了。”
“舞儿!”柳蝶恋一双盈盈似水的美眸,紧紧凝盯住妹妹似火般的双颊不放。
她的蝶舞呵!这个她倾尽心力照顾的妹妹,开始有女子的娇羞了,想必已遇上意中人。
这个人是谁?住在哪里?长得什么样?待她的舞儿好不好?
这些问题,都是她亟欲想知道的。
“姊……人家……人家……”柳蝶舞不依的赖进姊姊的怀里撒娇。
以前她最喜欢赖在姊姊身上撒娇了,捣蛋挨骂时、伤心哭泣时,甚至心情愉快时,她总喜欢赖进这个充满馨香的怀抱里,汲取一些温暖。
因为她知道,她的姊姊不论在何时、何地,只要自己有需要,一定会敞开胸怀温暖她。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姊姊!
“人家怎样啊?”小丫头不好意思了。
柳蝶恋想起曾经有个私塾的小孩竟春心早动的对才七岁的舞儿诉衷情,结果惹来爹娘的关注,那时的舞儿也是像现在这样,赖在她怀里黂蹭个不停,嘴里也是人家、人家的轻嚷着没完。
时间仿佛倒流到从前,那段无忧欢笑的日子。
她突然希冀的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那她是不是可以有所选襗,是不是可以?
想到不可预知的未来,柳蝶恋在心底深深地叹一口气。
但愿……但愿……
第四章
天暗了,阳光再度远离大地。
是希望?是绝望?在这萧素的暗淡中,上天自有衪的安排,没有人能预料得到接下来的日子是否会狂风骤雨。
关老夫人伫立在祠堂的檀香桌前,思索的目光凝在手上的批命书上。
命书上写着柳蝶恋的生辰八字,生辰八字底下则清楚地批上“克夫克子、不祥之命”几个大字。
她忆起算命先生的警语,他曾语气凝重的警告自己,要自己务必在小雪之前赶走柳蝶恋,否则不幸的灾祸必定降临。
届时,关家的一干老少将病的痛、死的死,绝没有存活的机会。
她也不愿如此的。
柳蝶恋,这一切全是命,谁教你是个不祥的灾星。你若怨,就怨上天不公好了。捏紧手上的批命书,关老夫人神态坚定的往祠堂外走去。
明天,明天威就要回来了。
披散着一头长发,柳蝶恋倚着小窗沐浴在月光下,柔和的月光将她照得彷若不染尘烟的仙子。
她想起不见踪影的小青,那个自她进关家后第一个待她好的女孩,平静的脸上便黯然了几分。
如果小青是因为自己而让老夫人赶出去,那她将一生愧疚……
柳蝶恋鼻头一酸,泪珠儿便滚落下来,她低弱的声音不停呢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
脑海里浮起小青为了护卫她而让老夫人责打成伤的那一幕,她蓦地闭上眼,泪珠儿滚落得更急更凶。她再次张开眼仰头望着皎洁的月,在心中拼命祈求,但愿月儿有情,能保佑小青平安无事。
她的这一切举动,全落入朝她走来的关老夫人眼里。关老夫人那双利眼闪过一抹嫌恶,严厉的薄唇紧紧抿起。
就是这副死样子,一天到晚哭,哼!整个关家迟早让她哭得家破人亡。
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柳蝶恋震了震,迅速拭去泪水。
“老夫人。”
门一开,关老夫人即不客气的往小厅的椅凳上落座,冷眼看着柳蝶恋。
片刻,她才冷笑一声,“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等谁?”
“没有,我……”柳蝶恋在看见关老夫人冷蔑的讥讽眼神时,倏地僵住。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老夫人根本就不要她的回答,既然这是老夫人所设下的圈套,那她的回答根本是多余的。
关老夫人突然露出一抹嗜血的表情,她自衣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在柳蝶恋面前扬了扬,然后,往柳蝶恋的身上抛掷过去。
信笺缓缓飘落到地面。
柳蝶恋静静站着,不敢蹲下身捡拾,方才老夫人那一抹诡笑像千斤巨石狠狠地压住她,她好怕,好怕……
怕这又是另一场诡计,而自己却无力抵抗。
“怎么不捡起来?”冷肃的脸色蓦然一变,露出一抹微笑。
一抹诡魅奇异的笑。
“我……”柳蝶恋僵住身子,视线像着魔般盯着地上的信笺,怎么也移不开。
“捡起来啊。”
格外轻柔的声调像磁石般勾住柳蝶恋的魂魄,让她的心如擂鼓般跳得厉害。
不!不能捡!绝对不能捡!
可是,双手再次不听指挥的背叛她,她如受催眠般俯身拾起信笺,身子已忍不住颤抖。
“打开。”关老夫人愉快的轻笑。
意识再次背叛主人,像等待宣判似的,柳蝶恋以极缓慢的动作抽出信纸,再缓缓的打开,双手几乎抖颤得拿不稳信纸。
“不──”
一声凄厉的值喊自她的灵魂深处逸出,再一次割开她来不及愈合的伤口。像伤口上被撒盐般,她痛得不住颤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不!骗人!这是骗人的,她不相信,不相信。
她的威绝不会这样待她,不会、不会、不会!
她是无辜的,为什么大伙儿就是不相信?
“不!”威不会这样待她的……这是个圈套,一定是!这一定是个欲陷她于万劫不复的圈套。
“威呢?威在哪里?如果他回来了,他为什么不见我。”柳蝶恋脸色惨白地仰望着一脸快意的老夫人,不信的呐喊出声。
“见你?”
“嗯。”柳蝾恋狂乱的点头。
“见你做什么?你这个淫乱下贱的女人,他见你做什么?”关老夫人回答。
“不!不是,我不是!你明知道的。”柳蝶恋厉声嘶吼,她惊骇地望向一向将礼义挂在嘴边的老夫人,卯足最后一丝力气,她努力为自己的清白辩驳。
她心里隐约知道,这又是一个陷阱,同她却无力回天。
她无力回天啊!
蓦地,她攀住老夫人的拐杖,卑微地哀求老夫人让她见夫婿一面。
她相信威一定会听她解释,只要他见到她,他一定会相信自己的无辜。
更何况……更何况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人的骨血!
她不相信他会这样对她。
“你想见他?”关老夫人冷笑出声,挥动拐杖让柳蝶恋扑趺在一旁。
“求求您,求求您……”柳蝶恋已哭得不能自己,犹作着垂死前的挣扎。
“哼!求我没有用的。”关老夫人逼近她,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她几乎是愉悦地看着哭得伤痛欲绝的柳蝶恋。
柳蝶恋只是哀哀地啜泣着。
她好想死!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信她的威会这样待她!如此残酷,这般无情。
她的威竟然不要她!
他休了她!
她不愿相信,不想相信!可白纸黑字却触目惊心得令她心魂俱裂!
这刚劲中带有三分柔情的字迹确确实实是她的威所写的,曾写满爱语的小笺上的字迹,早已刻在她的脑海里,那苍健有力却隐有柔情的字字句句,是伴随她度过这段炼狱生活的强力支撑。
每夜,当她因思念夫婿而无法成眠时,当她因恶毒的辱骂而泪涟涟时,当她自觉再也撑不到下一刻时,全是依恃着威写给她的爱的小笺来坚定自己。
没想到,昔日给她支持力量的,如今却成为击溃她的最佳利器。
当巩固心的城墙颓倒了一隅之后,是否便接着崩塌瓦解,直到灰飞烟灭?
哭泣一夜,一夜哭泣。
泪水流尽的柳蝶恋呆滞地软瘫在冰凉的地上,脑中想的依然是那封休书,桌上的烛火一点也照不进她的心里,那初乍见休书的撼痛已然褪去,只留麻木与哀伤萦绕心底。
“威……威郎……”她似叹又痛地反覆呢喃,“你曾说过的,你曾说……”
刀割似的痛火辣辣地刺疼她的心,此刻她好希望痛极了的心能就此碎裂成千片、万片,再也不复拼凑起,这样也许她就再也不会受伤。
可是老天爷却爱捉弄人,她的心偏偏跳得急促有力,她感觉到自己受创的心正慢慢地渗出一种叫作“恨”的毒素,随着血液往她的四肢百骸奔流、侵蚀、蔓延,直到淹没她的理智。
疲乏的起身,柳蝶恋拖着疼痛不堪的身子一步步往外走去,此时的天空已有曙光初透。
走出房门,穿过小径,她离开这个曾给她欢笑却也推她入地狱的关家大宅。
带恨的脸蛋几近苍白透明,她微仰起头,对着泛白的天空讽刺她笑了笑,似哀伤、似嘲讽的狂笑出声。
是谁说的?是谁说当黑夜来时,黎明已不远……
原来……原来黎明的来临只是为了迎接下一个黑暗。
踉跄着步伐,柳蝶恋披散着一头黑发来到她与妹妹以前居住的林间小屋。
站在小屋前,她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情绪而哭倒在地上。
良久,她勉强自己起身,挣扎着走进屋内,屋子里的一桌一椅全印人她的眼里,景物依旧却人事全非啊!
依恋的摸摸桌上的茶具,侧着头,柳蝶恋笑着想起,这茶具本是一对,如同她和妹妹的蝶盒一般,一式一样,是爹爹送给她们的礼物。爹总爱巧立各种名目送她们东西,她与蝶舞各自拥有一套,有时娘还会假装吃味呢,每次都逗得她与蝶舞呵呵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