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丝毫不露疲态,反倒精神奕奕的跑进跑出。
柳浩被她这么大声嚷嚷,一连进出了五、六次,哪还睡得着。索性坐下来,把第一个锦囊里的锦笺在紫坛桌上摊开来,仔细地再推敲思索一番。
只见一方锦笺上鬼画符似的,又是诗又是画的涂鸦着:
侯火“云峰”峻,悬军幕井干;
风连“西极”动,月过北庭寒。
诗的一旁是用狼毫鬼画着许多支镖,有些镖头向上,有些镖头向下。
这是什么鬼谜题、鬼遗嘱?!柳浩怎么看就怎么看不出,为何冰儿执意不肯离开山西,又非要找到那家“南北镖局”不可。冰儿瞧他看了好几遍仍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于是忙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道:
“喏!你瞧这首诗,是唐肃宗干元年中,杜甫弃官避乱秦州,作杂诗二十首中的第十九首中的两句。是描写凄凉悲壮,西陲动乱残破的景象。你师父秦老怪自称秦九仙,喝醉酒时就爱吟诗舞拳,把什么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佛王维、及酒中八仙贺知章等全当拜把兄弟看,很给面子的把他们的诗词胡凑瞎拆胡吟乱书一通。”
冰儿用水葱般的玉指,指着那两句诗又道:
“你师父向来行事怪异,既然有心跟你玩一场猜谜游戏,自是不会很爽快的告诉你答案。他特别把这两句诗中的宴‘云峰’、‘西极’用狼毫圈出来。‘云峰’……描写峰际入云,比喻山高:‘西极’……描写晚风吹得西方星斗摇摇晃晃,指西方星斗。这‘山高’和‘西方’,意思就是指‘山西’。所以我猜第一道谜题就在山西境内。至于那些鬼画符似的镖,上面的镖头向下,指‘南’,下面的镖头向上,指‘北’。指的就是‘南北镖局’。”
柳浩被冰儿这么头头是道说得恍然大悟,频频点头。脸上又是赞赏又是欣喜地喃喃道:
“我从不知你熟读诗词歌赋至此。看来你这……”
“麻烦精”、“大包袱”六个字,亏得没及时脱口而出,便教得意洋洋,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得“谦虚”的冰儿把话抢去道:
“那还用说,我早说过,有我这么美貌又聪明盖世的小诸葛跟在你身边,是你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天大福份。不过,说起来,也全亏我自幼到大每每犯错时,便教我那不苟言笑的老爹,给罚跪关进我们堡里的神医蝶姑平日珍藏医药秘筵和各类古诗书籍的密室里,纤悔面壁思过。结果就把整个密室里的藏书全经过消化到我的小脑袋瓜里去了。”
柳浩被她洋洋自得又俏丽可爱的表情惹笑了,连带掀动得心窝一阵波动。他那老实得可以教人一眼看穿的个性,立刻令他不知所措的红热了一张俊脸。他赶紧清清喉咙,腼腆地急声道:
“第一道谜题的答案是不是就在‘南北镖局’,也得等明天找到后才能知晓。你已进进出出我的房里五、六次,这次该没什么事了吧!累了一天,早点回房歇息,明儿个一早还得赶路呢?”
“如果我说我根本还不累,今晚就打算留在你这儿陪你聊通宵,不走了呢?”
“这……这……”
冰儿最最爱看就是柳浩老实脸红,像红透的柿子可以卖钱的表情。
她笑得精灵迷人又顽皮透顶极了。骤不及防便在他发烫的脸颊上亲吻一下,吻得又响亮又大声,然后,自己也羞红着脸一下跑开了。
第三章
当柳浩和冰儿果然在“南北镖局”,寻得秦老怪预先保的镖……第一个锦囊里的谜题的答案时,柳浩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当场活活被气死。
冰儿一路偷瞄他的脸色,一路在一旁拚命替他降温熄火规劝他。直到他们在镇上一家客店里落了脚,在房中坐定下来后,冰儿犹不死心地道:
“你师父留了一册‘毒孤邪魔真经’的武功秘籍给你,无非是希望你学会真经上的武功后,能替他报仇雪恨。你想想看,你师父的武功已算是盖世无双,他的仇家都能杀了他,可见对方的本领和武功之高,更胜于他之上,绝非你那几招雷风拳便对付得了。邪派功夫又如何?以邪克邪,你师父的仇家,怕也不会是什么正派中人。只要你使的得当,没滥杀无辜,除强扶弱,就是好的武艺绝学,哪来正邪之分。”
冰儿瞧柳浩一张刚毅老实的俊脸,似有几分动容,但仍严板板地透着一股怒意。可就是没吓阻她那把口,她顿了顿又道:
“再说,你没听刚才那店小二说,咱们要的半斤烧刀子、抓羊肉、樟茶鸭、爆三样,还有辣子鸡丁,一样也没有。只得清茶淡饭和馒头,还千叮咛万吩咐,夜晚最好呆在客店里别乱出去,说是什么“千刀魔”正在觉岚县境内四处作案杀人,每隔三日,每到月黑风高的夜晚便会有一人遇害丧命,死状惨不忍睹,身上遭千刀乱砍,连整颗头颅都不翼而飞。害得人心惶惶,每家客店、茶馆、饭铺,甚至连街道上都冷冷清清,没人敢出门。你说,像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就算用再邪毒的功夫,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也万死不足以蔽其辜。”
这倒又说得柳浩那颗正规正矩、死不肯学邪门功夫的心激扬愤怒起来。这种灭绝人性丧心病狂的杀人魔,自己一旦碰上了,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冰儿把他脸上忿忿咬牙的表情全看进眼里,故意拿他说过的话又说回给他听:
“还有,你不是一再叮咛警告我,‘江湖’可不是我想象中的热闹、多彩多姿又好玩。尤其是山陕这一带,近年来更是山贼、盗寇四起,什么八大王张献忠、小闯王李自成等绿林大盗横行无阻嚣张跋扈。再加上,眼前这杀人魔及你师父的仇家,又为了寻找到你亲爹的下落等,你更是非学会这真经上的武功不可,否则何足以担当应付这些重任,你说是不是?”
柳浩浓眉攒聚地没说半句话。却在心中忖道:
“倘若我不肯学这真经上的武功,第一个锦囊就无法完成,其余的五个锦囊就更甭提了,也自是没法替师父报仇,更寻不到亲爹的下落。”
也罢!也罢!师父这江湖第一怪叟的盛名也不是没由来的,人都死得快发臭了,还不死心地硬要弄出这几道怪谜题来整治他,非迫得他学邪派武学不可。
但气归气,又能奈何得了他这死了还作怪一番才肯安息的师父吗?
于是,第二天黎明,当金光耀眼,橘红满天,太阳刚自地平线上探出头来时,柳浩便背负着刀剑和武功秘笈,到客店附近的一间破庙旁的空地上,练起“毒孤邪魔真经”上的武功来。
冰儿也挺勤快的跟着他早起。他练功时,她就在一旁东晃西晃,也没闲着的自己找乐子。他休息时,她就赶紧帮他递茶水、送糕点或包子馒头,帮他拭去额头上涔涔的汗珠。
也亏得柳浩内功深厚武功底子好,就这样专心练了十来天,以为已练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了。但运起掌力来,第一个锦囊就是动也不动好端端的,半点儿拿它没辙。
“浩哥哥,你师父在真经上,明明附带鬼画符的一张纸条说,只要练成这绝学武功,再运起正邪相合的八成功力和掌力,这用药物特制的锦囊就会化为一阵烟消失掉,怎地这锦囊就是好端端的,连一丝轻烟也没冒一下?”
冰儿比他还焦急地把那锦囊翻来覆去瞧了半天,还在鼻端嗅了嗅,她熟读医药秘笈,可就嗅不出这锦囊是用什么药物特制的。她美丽的眸子转来转去,猛然一亮。
“有了!浩哥哥,你把真经上的武功结合雷风拳一起行使运气试试看?”
柳浩马上会意的吸气运起掌力,果然没多久手中的锦囊便化为一阵轻烟消失掉。
“哇!好棒哦!总算大功告成,完成第一个锦囊。原来‘正邪相合’意在此,你师父也真怪得恨不能把他从坟墓里揪出来臭骂一顿。不过,他再怪,也难不倒我这精灵又聪明透顶的小诸葛。”
当他们喜不自胜的回到客店时,整个客店里的客人正惊惶失措议论纷纷。
“昨晚又死了位客倌,这已是这半个月来镇上第五位被‘千刀魔’千刀颅,砍至浑身血流不止而丧命的受害者。”
冰儿在听得众人心惊肉跳,面白齿颤地左一句、右一句,个个差点被吓破胆的话后急忙道:
“店小二,这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千刀魔’,每隔三天就会作案残害一条人命。你马上去散布谣言四处放风声道,昨晚那位客倌不但武艺高强,丝毫未遭到毒手,还将‘千刀魔’生擒活捉,现在已用铁链和脚炼,把他制伏铐牢在客店里,等着后天一早送往县府衙门治罪。”
“这……这……这不是自找死路,硬要把‘千刀魔’引了来?”
店小二吓得上下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正是要把他引了来。你别怕,尽管照我的话去做。我们一定要在三天内,下一个受害者丧命前活捉他。”
柳浩在一旁已来不及阻止冰儿信誓旦旦,说得响亮贯耳,拚命拍胸夸下的海口。
至于这些谣言和风声,后来在镇上造成多大的震撼和轰动,一波波争相涌来想一睹‘千刀魔’庐山真面目的人潮,差点没把客店给掀了的盛况,就甭说了。
只说第二天深夜,刚敲了二更,一名手持大刀的蒙面黑衣客,果然身手矫捷,快似风的夜侵客店。客房里的客倌正面朝里边昏睡沉沉鼾声均匀,那名“千刀魔”手脚被铁链铐牢,闭目坐在墙的一隅。黑衣客凶狠残忍,二话不说举起大刀就要狠狠砍将过去,忽地身子一软,整个人瘫了过去。
“哼!你这该遭万箭穿心,该死千万次的‘千刀魔’,居然说砍就真的砍将过来!幸亏本姑娘够聪明机伶,一早便在油灯里动了手脚,在灯蕊上加了几滴咱们傲冰堡特制的‘梅飘香’,只要闻到这股香味的人,就会真气受阻,血脉不畅,浑身瘫软无力的立刻昏厥过去。除非像我和浩哥哥预先吃了解药,才能没事。”
佯装成客倌的冰儿忿忿地用鞋子端了几脚已昏厥过去,躺在地上的“千刀魔”。
冒牌的“千刀魔”柳浩则在一旁,怜爱又万分宠爱地摇头苦笑道:
“有你这位小诸葛脑袋瓜里层出不穷的锦囊妙计,我这新学的‘毒孤邪魔真经’上的绝学武功,怕是根本没机会使上几招。”
后来,“千刀魔”的真实身分被揭穿了,原来是一名满州武师,奉命从关外潜入中原滥杀无辜。
“满州鞑子想打进关来,强占咱们汉人的江山,简直可恶极了!”
众人围着“千刀魔”,又是唾骂又是拳打脚踢,恨不能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头,为那些无辜丧命在他手下的人报仇雪恨。
★ ★ ★
从西山一路来到陕西,在一家客栈落脚后,冰儿便急忙忙四处打听起什么“寻芳阁”、“醉梦楼”、“飘香阁”等最著名的妓院来。柳浩被她搞得一愣一愣地频频皱眉。
冰儿在遍寻无获后有些气馁地,把第二个锦囊里的锦笺摊在桌上道:
“你瞧这两句诗……”
秋声万户竹,寒色‘五陵’松;
有客‘归欤’叹,凄其霜露浓。
“明明暗示的是这儿没错呀!难不成是我估计错了。这首李颀的‘望秦川’,写的是他罢官返乡时郁抑凄然的心情和景象。你师父特别用狼毫把‘五陵’和‘归欤’圈出来。‘五陵’……指的是长安附近汉武帝的陵墓: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归欤’……指的是不得志想回乡的意思。孔子周游列国不遇,想回鲁国,曾说:“归欤!归欤!’。你师父又特别在‘归欤’两字旁,鬼画符了几朵花和女人……”
“我懂了,‘五陵’指的是长安,所以你一路寻来了这儿。但这些‘花、女人、归欤’鬼画符指的又是什么?”
柳浩已快失去耐性地抢着回答。真要命!这种把古人的诗词,胡拆瞎解释一通,当猜谜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普天下大概只有秦老怪一人做得到。而这秦老怪不是别人,正巧是他师父。柳浩开始恨起“酒”来,如果没“酒”,他师父绝计不会发这么严重的酒疯。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了两下,进来的是店小二。
“姑娘,小的已帮你打听到,城东有一家‘醉乡楼’,天桥边有一家‘回乡阁’,就这两家妓院是用‘乡’字取名的。”
“太好了,就是要找那家‘回乡阁’!”
冰儿大喜过望地打赏给店小二一些碎银,便迫不及待拉着柳浩往外跑。
“什么地方最多如‘花’似玉的‘女人’,能令男人消魂乐不思蜀的,当然就是青楼妓院。‘归欤’意指‘回乡’。这第二道谜题的答案就在‘回乡阁’。”
当他们果然在“回乡阁”的常嬷嬷手中,拿到秦老怪几个月前交托给她的一只铁盒子时,冰儿气得一张漂亮的脸蛋红咚咚的,柳浩也气红了脸。
冰儿气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袋人的窑姊儿们,没一个把她放在眼里,一窝蜂拥上前大展媚功,死缠活缠着她俊逸老实的浩哥哥,只差没将他生吞活剥,活脱脱撕下一层皮连逃都逃不回来了。
柳浩气的是铁盒子里的答案,竟是“毒孤邪魔真经”的第二册。早知学完这种招招阴狠毒辣,见血封喉的邪门功夫后,还有第二册,打死他宁可被唾骂为忘恩负义的叛徒也不学!不学!绝不学。
冰儿自己气完后,瞧柳浩仍兀自气得忿忿握拳咬牙,在房里踱来踱去。遂抓起那本真经,装模做样便要往窗外扔去。
“冰儿,你要干嘛?”
柳浩大喝一声。
“当然是要把这本真经扔掉呀!这本真经居然把浩哥哥惹得那样生气,还留着它干嘛!与其任它搁在这儿碍眼,不如扔了让不小心拾到的人,捡了个大便宜,学会这种集天下最阴狠毒辣的武功绝学,去称霸江湖,为所欲为滥杀无辜。”
冰儿说著作势就要往外扔时,大眼睛又晶亮亮溜了溜柳浩一眼道:
“其实,做个忘恩负义有仇不报的叛徒也没什么大不了!尤其是有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底下最最怪的师父。不过,做个明明可以找到亲爹,却不去找,不去认亲爹的不肖子就实在太……”
实在太怎么样?冰儿聪明地把下文留给柳浩,让他自己愈想愈觉得自己实在大不孝。不孝者该当何罪,该遭天诛地灭?该遭天打雷劈?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