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由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将之渲染出淡淡的光晕,让她有一种好奇妙的冲动,想要伸手去摸那毛发,感觉是不是想像中的柔软?还有股想要将他乱掉的线条抚平的冲动……
“你为什么像色狼一样盯着我看?”被她看得有点毛,已经习惯她擅于挑衅的嘴脸,看她发愣怔忡地瞧着他,反而觉得怪怪的。
“你一点儿也不帅,比世纪丑男还要糟糕!哪里值得人家用色狼的眼睛看你?所谓色狼的眼神,是指像你这种等级的人看见像我这种等级的人,眼睛之中自然而然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光芒。”“我跟你的等级有何不同?”世纪丑男?是谁啊?他豹子才美哩,跟丑字一点儿也沾不上边,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流。
“就像青蛙跟公主,而且你还是不会变成王子的那种普通青蛙。”
“最讨厌青蛙王子的故事。”
“为什么?”她很喜欢呀,青蛙因为公主而变成王子,多么浪漫!“青蛙王子最没有眼光,挑上任性无知、以貌取人、脾气坏、个性差劲,还不守信用的公主。”
“她后来也爱上青蛙王子了呀,是伟大的爱情改变了她。”“错!不是爱情,是虚荣改变她!她是爱上王子,又不是爱上青蛙。女人就是这样,又丑又穷的时候对人家摒弃又嫌恶,笑一下说人家狠亵下流,做什么都是癞蛤蟆妄想天鹅肉。男人只要转身变,变得英俊多金能力又强,女人就马上巴过来,不论他对她做什么都是爱她的表现,再坏也可以被原谅,女人真无知。”
“男人不是一样!女生胖一点就说人家是恐龙,丑一点说人家很抱歉,漂亮一点是导体,普通是半导体,丑女就是绝缘体,完全物化女人!男人说难听点就是满脑子只会想那一回事,根本就是靠下半身思考,在欲望面前没有理性的动物。”
“错!”
“哪里错?”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想那一回事,最起码我对你就没有产生任何需要靠下半身思考的事,还是说你是绝缘体?”
她冲过去,用力打他两下头:“我从头到脚都是核子发电厂,男人看到我比吃一百颗威而刚还勇猛!”
“你怎么知道?”吃一百颗威而刚会怎样呢?一定不会比这两下拳头还要来得硬跟痛。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了!”她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看清楚,我是长得多美的女人!”
噗哧!他掩住嘴。
“笑屁啊?”
“真是猴子不知屁股红。”
“你什么意思?”
“人丑是不错——不是他的错,最怕的是不知丑。”
“例如你?”她的眼睛威胁地眯起,听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她丑?
她没有立刻揍他的原因,是因为丑这种字眼冠在她身上是绝对的陌生,所以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比较适当。不过,对他这副讨厌的德性,她很不爽就是。
“我当然是说你,钝呆。”
她很意外地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你一定哪里有问题。”听听这是什么自信的语气?一个女人在被讥讽长得丑陋的时候,还能够不动声色的,一种是已经习惯;要不,就是对自己有着异常的自信心。
“你不要烦了啦,我再不快点理清所有的账目,牧场肯定赔钱。”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你为何在乎?”
“等我以后有钱,跟你买下来,就会是我的牧场了,我当然在乎。”“要我不卖呢?”
“不卖对你有什么好处?卖了对你有什么坏处?”
“好像没有。”她偏头想一下。“好哇,如果你赚得到钱,我就卖给你。”
“你打算卖我多少钱?”他连忙问,心里有点害怕她借机抬高价码,这女人心眼不是普通的坏。
“爹地说,最低出价者是五十万美金,那我就卖你三十万美金好了。”
“为什么比底标少?”这不可能,除非她是算数白痴,分不清楚哪个多哪个少。
“还用问吗?”她神秘地笑。
“你的笑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当然是因为我瞧不起你啊!”她嘻嘻笑地离开书房,留下一个脸都绿了,还猛在心头插一把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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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一个人在烈日之下搭建牛棚、打院墙,他咬着牙将围墙一砖一砖地叠好。再用水泥糊好以固定接缝。
虽然牧场已经有设备完善、建筑优美的牛舍,可是大小姐说那是她的!他自己的牛要住在别间牛舍。
哪里有别间牛舍?她大小姐心肠倒好,这日命人运来搭牛棚所需要用的各种材料,砂、石、砖块、木材、水泥、工具,一样不少。
“你们可不准帮他,谁帮他,我扣谁薪水。”她对着观望的牧场员工训示,员工们鼻子摸摸,各自作鸟兽散。日头赤焰焰,随人顾性命喽。
他虽然是畜牧系,却没有学过怎么搭建牛棚,本来想花钱请人来搭就好,可是大小姐说她喜欢看流汗的男人,讲白一点就是想折磨他!
她说只要他请人帮他,以后他的牛就不要想吃她家的牧草、喝她家的水。
他只好很认命地自己动手筑牛舍。
“豹子,你的墙歪了。”她很好心地提醒他。
“你管我,我的牛喜欢住斜屋于不行?”
“好邪门,你真是上粱不正下梁歪。”
“我的牛舍还轮不到你来管!”
他勉强砌好一面墙时,就花去他两天的时间,他每日挥汗流泪工作,一点儿也不寂寞,始终有个女人相伴。
大小姐哪儿都不去,就看他建房子,他有本事建十二个钟头,她就有本事看足他十二个钟头,监工都没她认真。
他这厢挥汗如雨,她却赖在大洋伞下纳凉,窝在舒适的躺椅里,喝她冰凉的果汁、吃她的小点心,当这里是拍电影的度假别墅,当他这猛男在表演坠脚的建筑Power show给她看。
偶尔她会对他提出意见,但是他完全不理会,这会儿,她还用一种凉到令人生气的口吻问他!“人生有没有因为筑牛舍而踏实?”
“我也想喝一杯饮料。”他才不想回答她愚蠢的问题,只是径自走到洋伞之下,跟她讨水喝。
“那你顺便帮我倒。”她的杯子也空了。
喷!连倒水都懒的女人,比蠢虫还糟糕。
他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她,另一杯一口气喝光。
“豹子,你的进度真慢,害我浪费好久的时间。”
“没人教你浪费时间,你可以回大屋子去吹冷气、翘脚看电视,不要待在这里,省得跟我相看两相厌。”
“又没有什么电视好看,不然你说笑话给我听?”
“我不会说笑话,我这个人完全没有幽默感。”他坐在石砖上,自顾抽起香烟,心里有气,但不知道气什么。女人将他当白痴耍,还是娱乐的工具?他累得半死,没心情陪她说笑。
“我不要吸二手烟。”她皱眉。
“不要吸就快滚蛋,我非把一整包烟抽完不可。”仿佛赌气似的,他将整包香烟拿出来,一次用打火机点燃它们。
“抽烟对身体不好,我讨厌人家抽烟!”她叫。
“我的身体我高兴怎么搞是我家的事,你讨厌是你家的事。”“我讨厌你!”
“最好。”
她气得跺脚,本来的豹子就是一个很容易令人生气的男人,可是这种带点冷漠跟挑衅意味的他,就不只是令人生气而已,简直就是极讨厌!
“讨厌!讨厌!”
豹子透过烟雾,有一丝满意。他根本不稀罕她的喜欢,讨厌更好,最好远远地离开他,不要再找他的麻烦。
她冲到他身边,猛然向他泼水,浇熄他所有点燃的烟。
“搞什么啊你!”他一生气,抓住她的手。“不要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你打啊!”她仰起脸。“有本事你打我啊!”
他抓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没有打她,只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光看着她,她嘴巴硬,心里其实很怕,眼睛闭得死紧,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扑动个不停。
他静静地放开她。
“我不会打你。”他说。“我不会打女人。”
她瞪着他,脸上是桀骛不驯的神情。
“你很害怕,对不对?”他想起布朗先生说过,她曾经有一个酗酒会揍人的父亲,这是她小时候的阴影。
“我才不怕你!”
“你最好是怕,我很会打架。”
她突然扑过来,拼命地捶他。“我才不怕你!你不会懂,我不怕你!”
她瘦弱的肩膀在发抖,他举起手来可以很轻易地拥她入怀、给她安慰,可是他的双手始终垂在身侧,不曾抬起。安慰地不是他的责任,她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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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好牛棚后,他去标下几只个头大、生长快、泌乳量高、生活适应能力强的乳牛,运到牧场跟他的种牛作伴,希望它们快些开枝散叶,填满他所搭建的牛舍。
为了了解乳牛的生活习性,掌握饲养乳牛的规律,在最初的两个月里,豹子几乎放假时都是在牛棚中度过的。
养殖乳牛追求的是多产奶、产好奶,照顾乳牛就要像伺候产妇一样细心才行,乳牛吃饱了,他再去吃饭;牛休息了,他才能去休息。
为了要让乳牛获得更多的牛乳,让它们拥有均衡的营养,除了让牛放牧时吃草,他还将玉米、大豆、牧草、酒粕等等材料放到大型混合机内混合,让乳牛可以将各种类的饲料原料吃进去,使原本一天只生产四到五公斤牛乳的乳牛,到后来可生产五六十公斤以上,如此便大大提升牧扬的产乳量,他于是聘请更多的员工,牧场也渐渐由布朗先生原本私人的兴趣,转为可以赚钱的事业。
“豹子,不好了!你的牛难产了!”刚过子夜,留守的牧牛人跑来告诉他。
他连忙爬下树屋,赶去产房。
是他的荷兰牛!
这种牛原本产于温带型气候的地方,非洲是热带地方,他一直担心热紧迫的压力跟多量榨乳,会对它造成伤害或者是子宫疾患,而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请兽医来了吗?”“来了。”
他们赶到产房,地上绳索、拉钩、消毒液、氧气瓶、手术工具和生理食盐水输液一应具全,这些都是为了在母牛难产时进行剖腹产用的。
豹子看见牛湿润的眼,心里难受,走到产房外。
他会照顾牛,给它们吃营养的,可遇上这样的情况,他也束手无策。“豹子,怎么了?”蓝玉蟾悄悄地走到他身边。
“难产,已经三个多小时了,牛快不行了。”
“有没有办法救?”
“兽医在尽力。”
“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好像带着一丝迟疑,她伸出的手,轻轻碰触他的肩膀。
就只是一下下,快得仿佛不曾发生,可是那短暂的碰触,却没来由地令他的心头一颤,被她碰触到的部位,有些麻有些烫,是他未曾有过的感受。
“我真的很担心。”他承认,并接受她的好意,安静地坐在木条椅上,静静等侯母牛度过难关。
或许是身边有人陪伴,惊惶不安的心逐渐沉稳下来,这一个通常是任性无比的女人,此刻却出奇地安静。
这种安静的陪伴对他而盲是需要的,他还是一个牧场新手,遇到难以控制的事不免慌乱,任凭他有再丰富的知识,面对临场的危机时,依旧缺乏沉着应变的经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在漫漫的长夜里,他们一夜没有合眼,心中默默等待晨曦的出现。等着、等着……
遥望东方,云彩平静、柔和,整片天空像是一块涂满湛蓝色底的画布,慢慢地给抹上几笔锌白的油彩;夜晚的凉气所形成的山岚薄雾,悄然隐没,继而天边渐红,云层漫出淡金色的边,金橘色的曙光透过重重的云层,自山峦初露,丹砂辉映,光彩迷人。
一个小小的红点,逐渐扩大,变成弦月状的光轮,继而成半图形的盘,顷刻间,一轮红日便冲出云涛、喷薄直上,旭日东升,光焰万丈,似照龙麟万点金!远方无际的山脉,全部沉浸在瑰丽的紫气霞光之中,幻彩闪烁,犹如万花筒一般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蓝玉蟾不觉脱口而出:“老师曾说过清朝的余鸿,诗记黄山日出之胜:彩云绚烂涌朝暾,捧出红轮到海门,乍起乍沉光煜烁,九龙误作火珠吞。想必正是这样一幅壮阔的景色吧?我当时既不懂也无法意会,因为我一向是晚睡晚起,甚少见过日出的景象,想不到在牧场里面,也可以看到这样惊心动魄的画面。”
布朗既对中文感到兴趣,自然也聘请中国老师教玉蟾念书习字,她因此懂得许多中国的诗词,只不过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意者要心领神会,总不脱眼见为凭,莫怪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有见多才能识广。
“日出很美丽,我已经见过无数次,始终这么认为。”豹子很温柔地笑。他的心中不断祈祷母牛能够度过难关,如今黑夜已经过去,东升的旭日带给他希望的力量。
“生了!生了!”有人跑出来告诉他们。
豹子立刻冲进产房,在兽医的全力抢救下,终于生产下了一头可爱的小牛犊,母牛除了较为虚弱之外,也安然无恙。
“太好了!”蓝玉蟾也进来了。
产房里面一地污浊,到处都是血水,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豹子有点讶异,在他的心中,蓝玉蟾跟这样的画面,根本没有办法产生联结。
她看起来很高兴,开心地笑着,这样的她,竟让他有一种比外头的日出,甚至是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还要更美丽的感觉。
他一定是整夜未曾合眼,心智严重涣散,产生了不寻常的幻觉。“豹子!太好了!”蓝玉蟾跑到他面前:“小牛很健康,母牛也平安无事。”
“是啊……”他喃喃地,有一种放松过后的虚脱。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两人四目交接,顿时凝结的时光与空间像缺氧的空气般令他的胸口为之一窒。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想要跟眼前的人儿拥抱吧?他也不例外,可、可不应该是她呀!
在百般着急与挣扎之下,他只有转过身去,快走了几步,跟浑身都被牛的血水溅污的兽医师拥抱,嘴里直呼:“太好了!太好了呀!”
兽医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应该回抱他。他的手套都还没有脱下来哩,通常人们在这个阶段,仅会用眼神跟言语来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不会这么贸然地牺牲自己来拥抱他的一身血污。
而很明显地被他拒绝的蓝玉蟾,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男人,或是一个正常人类,所应该有的正常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