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帐房退下了,书房里陷入了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静。
小月见吟吟那专注的盯着图稿沉思的模样,她也识相的没有再张开那向来说不停的嘴,因为她被骇愣住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望着少奶奶的专注严肃,仿佛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少爷坐在这里。
原来少爷跟少奶奶在工作时都有夫妻脸呀,那眉间攒起的专注真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是以,在那样专注的眼眉下,小月不敢乱开口,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少奶奶像是要用眼睛把那一叠叠的的设计图给烧穿一个洞似的。
“小月,替我备笔纸。”突然,吟吟开口了。
“是。”
* * *
吟吟怎么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石府与织坊也不过一街之差,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些天习惯了工作时有吟吟在一旁沉默的做陪,现在她才离开一下,石玄阳便觉得别扭起来了。
没想到,她轻易的渗入了自己的生命,长久以来的工作习惯倒在她三、四天的影响下便已扎根了。
以往工作向来不爱人打扰并不准有人在一旁的他,现在少了吟吟却无法专心了。
再无法专心的扰乱下,石玄阳索性放下工作,举步去寻自己的妻。
然,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当他步出家门后,会见到她跟王君桂站一起的画面。
她……仍念着那个人?
不再举步向前,石玄阳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她痴痴的看着他的眼神,看着他们交集的所有过程。
吟吟与小月从织坊返回后,在欲近家门前,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遇王君桂。
乍见他,过去那一幕幕她已遗忘的所有思绪片断突然又失绪在她心头纷飞,像是被狂风吹乱了一地落叶那样,是那样的不可控制,她急欲伸手捉回那些纷乱,不过却徒劳无功。
最后只有直直的看着他,有些迟疑也不知所措,她思索不出该用什么话来连接上彼此。
倒是王君桂,他先开口了。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过得不错。”显的比婚前福泰了些的王君桂笑道。
过得不错?吟吟不懂他这句话是真心的还是暗讽,如果是真心的,那么她在他心中当真只是随手可抛的一只鞋,如果是暗讽,他的记性大概不好,忘了她今天会这样都是拜他所赐。
“新婚生活还习惯吗?”
“很好。”她找不到别的词了,因为这个问题由他来问似乎怪怪的。
“其实我今天是来找你的。”王君桂见她似乎不想跟他多谈,他也不浪费时间的直接切入主题。
“你找我们少奶奶做什么?”一直在一旁观察这莫明奇妙男人的小月忍不住跳出来了。
王君桂望了她一眼后,他小声说:
“可以私下谈谈吗?”
有那么一瞬间,吟吟因为他的话而蹦然心动了一下,不过仅只那一下下,吟吟马上想起了石玄阳。
“不用,有什么话就这里说。”
“好吧,那……”王君桂望了小月一眼,意思是希望她可以暂避,毕竟待会的谈话多少有损他王大少的颜面。
吟吟本想到小月话多,若她不避,难保不会四处乱说什么,不过她又想到她跟王君桂会让人连想的暧昧,于是她坚持要有人在场,以防外人的不必要流言。
王君桂明白了吟吟的坚持,末了,他只要硬着头皮低声下气道:
“其实我今天来是希望你可以念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帮我一个忙的。”
过去的情份!帮忙!吟吟蹙眉望着王君桂,她开始怀疑是他的脑容量太少,还是羞耻心不够,否则他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滑稽的又无理的句子。
“吟吟,是这样的,先前我爹同石玄阳谈了很久的合作案子,一直未能有任何起色,所以我想你现在是石少奶奶,不知道你能不能在石玄阳身边多为我美言几句,我保证,如果事成,我定会送上大礼以谢你相助之恩的。”王君桂成亲后便正式开始了担起王家产业的偌大责任,而与石家合作的案子是他爹派给众多儿子的任务也是考验,只要谁完成了,谁就有资格成为王家的继承人。
吟吟听到王君桂的话,忍不住的噗嗤笑了出来,她明白王君桂的毛病了,她想,他是羞耻心少了些,脑容量也太少,不过他少爷的记忆怕也是惨兮兮吧,否则,他怎么在会石家少奶奶面前说要送大礼,他难道忘了她此刻的身价可胜过他数倍啊。
“你笑了,那你的意思是你会帮我了。”王君桂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有救了。
“我会记在心上的,你可以走了。”她是会放心上,只不过她放心上的不再是她对他美好的那些所有,而是他今天无知与懦弱的表现。
“真的,那我等你好消息。”于是王君桂开心的返家了,他是带着无比的心情与希望离去的。
吟吟不敢置信的直望着王君桂的身影,她再一次的确自己以前的眼睛真的有问题,否则她怎会将黄金看成粪土而把粪土当成宝呢。
摇摇头,吟吟自嘲的朝着石府的大门前进,丝毫不知这一幕已全数落在了不远处角落的二对有心眼底。
她笑了,她对他笑的那么开心,还那么不舍的目送他,并带着感慨的心踏入石府大门,难道……他还是未能取代她心中的那个影子。
吟吟偕同小月进了府,石玄阳也从另一边的小门返家,然就在他们都进了石府后,一个纤影却无息无声的尾随上了王君桂。
* * *
“石表哥,石表哥,你在想什么呀?”吟吟发现今天这整天石玄阳都怪怪的,他好像有心事,可是问他什么,他又都不说。
“没……没事。”
“没事才怪,你明明就有事。”他真的不对,本来她以为他是为了工作心烦,可是这些天瞧他对她带回来的那些图稿睬也不睬的,她觉得他应该还有别的事是她不知道的。
“我没事,倒是你。”
“我怎样?”
“你没话跟我说吗?”那天她跟王君桂见了面后,小月在当天就来跟他报告她跟王君桂的谈话内容了。他一直在等她为王君桂说项,可是她一直没有开口。
她只是心情变得更好了,而他却开始妒起她的好心情,因为那是她在跟王君桂见面后才又有了大转变。
“你知道了?”吟吟瞪大了杏眼,没想到他居然已发现她的计谋了,奇怪,他不是一直还没碰那些图稿吗?
“如果你真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只要你开口,我就应了你。”如果她的快乐真的得来自于王君桂,那么,为了她,他许!既使他的心在痛。 吟吟见了石玄阳那痛苦的表情,她尴尬道:
“真那么糟吗?我以为稍微大胆点,会有新的突破的。”唉,果然隔行如隔山,画雕刻图跟衣着的设计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大胆!她在说什么,难道她还想跟王君桂有进一步的……来不及石玄阳再继续想的更糟,吟吟又失望道:
“那石表哥就把那些丢人的作品扔了吧,我不会怎样的。”只是很失望很失望很失望而已,不过她会继续学习的,她想要分担他的担子。
丢人的作品?王君桂有给她什么吗?可是他那天没看到,而且事后她也没拿给他啊。
“你在说什么?”
“我说表哥不用顾及我的感觉,我知道我要学的还有很多,我会努力的。”吟吟真心的说着,她想,她不能被这样的小事件被打败,她希望石表哥以前一定经历过比她更多更深刻的挫折才是。
石玄阳见她轻易的便放弃了,她并没有更积极的为王君桂说项,他有些乱了,有点不明白到底她心里在想什么。
但既然她不明说,那他也就装不懂了,他不想让她知道他知道她跟王君桂见面的那件事,以免她有受监视的感觉。
起身拿出那日她替他至织坊取回的一叠图稿,石玄阳准备今晚就将它定案,因为明日已是交图的期限了。
然而才一坐下,石玄阳的注意力全被第一张图稿给吸引住了。
好特别的设计,相间的条纹,排列的设计,鲜艳的色彩整齐的交织,让人目眩炫却不会乱目。这是谁画的稿,怎么先前都没看过?石玄阳欲在右下角找出画图的笔者,可是那张张都该有落名的位置却是空白的。
居然没有落名,是哪个大意的人竟忘了最重要的动作。
因为如果没有落名,那作品被采用了,他就无法给笔者奖赏,所以这种错误几乎是不可能会有人犯的。
奇怪?
“表哥,我说过,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吟吟见他还在为了她的图而攒眉伤脑筋,她上前取走图稿准备撕了它。
“你做什么!”石玄阳不明所以,见她要撕了图稿,他手快的抢了回来。
“表哥我……”
电光火石间,石玄阳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图是你画的?”
吟吟点头。
“你刚才跟我说了半天的事就是这个?”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跟你说什么?”奇怪,难道他刚才不是在跟她说同一件事。
“这图是你画的!”石玄阳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的图稿,他突然发现那一直不能打动他的感觉找到了,就是这个。
一样的鲜艳色彩,不脱流行,但却用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更大胆的突出不同的特色。
吟吟见他好像还没见过那图稿,心喜之下,又拿了另一张图给他看并解释道。
“这间裙是色彩艳丽的设计,另外我还设计了特色不同的晕裙,它特别之处是它没有交杂的炫丽色彩,不过在同色的深浅中却另有一种雅致的风情。”
间裙,晕裙!截然不同的款式设计,但都是大胆又新颖的新手法。
而这独特激发了他迟迟嗅不到新灵感。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聪明又特别的女子。”
“有,我丈夫。”定定的望着他,吟吟漾着满足的笑容扑向他温暖的怀抱,她相信,这片胸膛这片天地就是她此生依靠的所有了。
第十章
吟吟成亲后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她爹娘,往常那疼她如宝似的爹娘在她成亲后居然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就连婚后的归宁,也被他们推拒说免了。
吟吟一直为此犯疙瘩,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她多想了,原来爹娘虽然没有来看她,可是却要女婿天天报备她的状况。
她娘说不去看她的原因,是不想让她还觉她有依靠,好让她在任何情绪不对时,她可以有地方可想可躲。
吟吟没想到自己竟有这等残忍的娘,竟不让自己有其它的依靠,不过骂虽骂,吟吟不由得要说,她那聪明的老娘又做对了一件事。
“啧啧啧,瞧瞧你,现在全都不一样啦,混身上下已摆脱稚气了,果然,在玄阳的滋润下,小丫头长大啦。”
苏夫人终于耐不住思念,跟丈夫上门看女儿来了。
“还说呢,你还记得你有个小丫头啊!”
“记得呀,怎么不记得呢,我女婿那么优秀,没小丫头怎么有女婿呢!”
“哼,你根本就只记得你女婿而已。”
娘还是一样的老毛病只要开口就不忘说石表哥的好。
“他那么优秀,娘当然记得呀,不过……就因为他这么好,所以丫头呀,你自己得小心呀。”
苏夫人压低了音量望着与丈夫不知在聊什么的女婿。
“什么意思?”吟吟不懂。
“你还装傻,不就那个玉姑娘吗?”
“玉姑娘?”
她不过才进门转眼功夫而已,她已经知道玉姑娘这号人物了。吟吟视线扫向一旁的小月,见她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她心想娘从大门走到这里的时间够她说清楚所有的细微末节了。
“娘,那玉姑娘虽然长的美艳,不过石表哥看不上她的。”
“话不能这么说,玄阳他老实,而那玉姑娘跟他在一块的时间又长,难保她不会使计吃了她相中的肥羊。”
“娘,玉姑娘是石表哥的左右手,亦是石家产业的大功臣,我不能为了私已而毁了她,那会给石表哥带来麻烦的。”
“咦?”苏夫人一听到女儿的答话,她弧疑的迟迟望着她。
“再说,我觉得那个玉姑娘其实也满可怜的。”
“可怜?”她说自己的情敌可怜?
“是呀,她爱上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付出了女人最宝贵的青春,见她那样,我突然觉得我以前受过的伤都只是小意思了。”不只她的例子,还有石表哥守了她十几年的心情,也让她觉得很震撼。
“我的傻劲与执痴有你跟爹的提醒,有石表哥为我抚平,可是玉姑娘她却没有,这茫茫人海中为她填补抚平伤痛的男人不知在哪里,而她的伤还得继续往下挖,让她一天比一天痛。”
吟吟有感而发的想着那天看到玉艺的那张沉痛表情的脸,她真的满同情她的。
苏夫人看着女儿别致的粉颊上流露着一种她曾未见过的风情与成熟思想的话语,这一刻,她真的觉得她不一样了,她真的长大了。
“吟吟呀,你真的不同了,你不是小女孩了。”
“是吗?”吟吟自己没发觉她的改变。
“我那爱做梦的小丫头变成一位懂体贴且更细腻的少妇了,你真的长大了。”
“少妇?听起来好老。”吟吟蹙眉道。
“你本来就是少妇呀,再不久你就要做娘了呢。”
呃……说到这个,吟吟突然红刹了脸,再低压音量的在苏夫人耳边咬着:
“娘,我有事想问你。”
“问事就问事,做啥这么神秘?”苏夫人见小月都忍不住的凑耳挨过来了。
“不是啦,那个……”
吟吟偷觑了丈夫一眼,正好他也望向她,四日交接的那一瞬间,她像被一阵闪电击到。
“哎呀,娘,我们房里说。”不明就理的,吟吟拉起苏夫人便往房里攒。
苏老爷与石玄阳见了状都是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末了,他们听到房里爆出苏夫人极夸张的笑声。
“哎呀,娘……你别笑啦。”吟吟听来有些不安挫折。
“奇怪,这母女俩又在搞什么花样了?”
苏老爷歪着脖子想,不管她们在算计什么,只要对象不是他,她们爱怎么搞都没关系。
视线移回女婿身上,突然,苏老爷有预感,门房里那母女俩的窃窃私语肯定与他眼前的男人有关。
“女婿,你多保重啊。”苏老爷同情的拍了拍女婿,一副好像他将要大祸临头的模样。 不过这回苏老爷只猜对一半,因为母女俩的目标是石玄阳没错,只不过这回是要给他的不是祸,而是做为丈夫身分的莫大福利。
* * *
石玄阳今晚一进房门就看到案上摆了一对红烛,红烛旁有两个青花雕瓷杯子,而杯子里有东西,不知是水还是酒。
这摆设让他脑海里划过一个熟悉的印象,只是他没来的及捉住那曾经的底细,他已经被妻子拉到床边坐下,而她坐在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