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麻……”她唤道,这是虹神女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撒麻吻得忘我,听到了她轻唤出的名字,心里的火烧得更狂炽。
“撒麻……呃……我、我……”虹神女抓着他的手臂,觉得自己好似瞬间便要跌入无止尽的深渊中。
“啊--”这陌生的晕眩令她太害怕了,虹神女遂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儿一推,她和撒麻两人双双跌落至地上。
“虹神女?”撒麻又紧张又担忧,扶着她的肩膀询问道。
虹神女怔怔地张着眸子,脸色惨白,神情惶恐,她说:“我……我害怕!”
“告诉我,你怕什么?让我为你一起分担吧。”他心疼地轻抚她无色的脸颊,再没有什么能比虹神女更重要的事了。
虹神女抬眼看着撒麻。“我怕我们的爱情。”
“傻瓜,我们的爱情何须畏惧呢?”他揉揉她细软的发丝,然后以下颏顶着她的头。“你难道还不明白,这神奇的爱情在我们身上所展现的力量吗?”
“就因为明白它硕大的力量,才更害怕它呀!”
撒麻屏住呼吸。“所以,你就想放弃?”
虹神女摇头,再摇摇头。“爱情既已认定,我就没想过要逃避或是放弃,那是存在着的,怎能放弃成没有呢?”
“既然不准备放弃,那还有什么足以畏惧的。”撒麻相信,只要身边有她相伴,再大的困境一定都能克服的。“虹神女,你有我啊,永远也别害怕了,和我一道勇敢地迎向它吧!”
虹神女明白,无论再如何解释,也很难教撒麻了解她此刻所烦恼的,对她而言,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呀。
他们生长在不同的族群里,所仰赖存活的信念也各有不同,一些他或许认为理应当然的事,换作了她,却成为最该杜绝阻止的。
譬如说--战争。
“我没有要放弃我们之间的爱。可我害怕这爱,终会成为害人丧命的武器。”她终于说出了口,把令她恐惧的预感让他知晓。
撒麻炯炯燃烧的眼神中,满溢着为爱情舍命拼战的决心。“为我全心所爱的虹神女去激战,即是丧命,我又何来的畏惧!”
“可那么多无辜的古白族百姓呢?他们何罪之有?为什么放着原有的安稳日子不能过?只为了他们的王和一个异族女子相恋,他们就得赔上数以千计的性命作代价吗”说得激动,虹神女站起了身子。
沉静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长叹。
“唉!”坐在地上的撒麻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掌里,沮丧地说道:
“也许这无理,就是老天在罚我撒麻夺人婚妻,种下的恶因,现在,却来收果报了。”他苦笑,笑里有淡得几乎透不出来的无奈。“可我又能拿什么去偿还给它呢?除了满心对虹神女的爱恋与倾慕,再没什么还能更教人珍贵的,再没有了,没有了……”
虹神女刚刚才抒发出的懊恼,现在,已全都在撒麻黯然灰心的神情中化为乌有。
一种直觉性的反射动作,她立刻扑至撒麻的身畔,从背后紧紧地将他搂在自己的怀抱前。双手轻抚着他遮盖住眼帘的一头乱发。
不是惩罚!他是上天赐给她同等珍贵的礼物啊。
这一生,从未料想过会拥有一个男人炽烈的爱。但上天却将他带到她的面前,不该发生、不想发生,竟就是发生了呀!
她能回应的,也只有这爱了。
这爱就在身畔了,她拥有着,并也想拿相同的热度去抚熨他。若真会就此沉沦,也甘愿就这么拥着他沉下去算了!
可倘若跟随毁灭的,不单单仅只她一个人,更包含了她在乎的、挚爱的撒麻,以及所有受他保护的族民时,那她怎还能无动于衷地睁睁见他们受苦呢?
“那果报的苦我还尚未尝到,倒已先教古白族内,成百成千的族民们尝尽了。”撒麻忽然脱口说道。
刹那间,虹神女搂着撒麻的身子一阵僵直,杵在原地静止成不动的背景。
为着他俩存在的爱,还将有多少人得受苦啊?战争苦、灾疫苦……假若撒麻知道了百姓此刻向体上所受的折磨,兴许都是因为她的缘故,他还会爱得如此慷慨激昂吗?
想告诉他,却说不出口。虹神女于是沉默了。
第七章
撒麻看到了她迎在众人憎恨下的坚定神色,眸光底,虹神女不作解释,只是抿唇凝望他,保持她向来惯常的沉默。
某日傍晚。
日照仍未结束,趁着落山之前,倾尽剩余的热力挥散着最后的光芒。赤红的暮色映在飘浮的云朵边,显在人眼睛前,全化成了深深浅浅的靛蓝。
虹神女独坐后苑一隅,身处在无人的角落里,倒寻得了难能可贵的清静。
她的确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将近几日沉郁在心胸内的烦事好好地想一想。若不想清楚,害惨的,可就不只是她一人了。
虹神女拳起手支着颊腮,眼帘低低地垂下。
“咕奇!咕奇!咕奇!”突然,一阵奇特的鸟鸣声将她领回了现实里。
虹神女满心惊讶,转头四处张望,眼睛随着声音的方向逐步去寻找。
“咕奇!咕奇!”鸣叫声渐渐靠近,仿佛也在搜寻什么似的。虹神女瞧见一抹熟悉的小身影出现至艰她的视线前,她目不转睛地望着。
那鸟的身体狭长细窄,体积不过食指长大小,甚至于小过一片落叶。羽翼的毛色透着七彩光泽,在日照的映射下,呈现出犹似飞一般的虹彩样貌。
它生长于女儿虹,故命名为奇虹鸟。
那只飞入了古白族后苑中的奇虹鸟忽高忽低地飞行着,穿梭于花丛和林木间,叫声极小。若非是虹神女原本便识得,寻常人是很难发现到它的。
“奇虹鸟”。虹神女轻轻唤道,将手臂温柔地延展开。
奇虹鸟朝虹神女飞过来,敏捷地跃上她的指头,安静地舐着羽翼。虹神女瞅着,温柔的眼神中难掩兴奋之情,能在这异乡的土地上见到熟悉的景物,怎会不高兴呢?
“聪明的小东西,你可是姊妹们派来寻我的吗?”
“咕奇!咕奇!”好像在回应虹神女的问话,奇虹鸟又再叫了两声。
在女儿虹,奇虹鸟被赋予的使命便好像是搜寻着一般。由于它们对于各种味道有着特殊的辨别力,所以,她们往往便将物品供其闻嗅,之后,再让它们循着自己的方法去寻找。
虹神女明白,是有人特别将奇虹鸟领到这土地上来的。
一定晃她们见到了虹神女在危难中施放回女儿虹的紫晶腾液,才一路追踪搜索,专程前来救援她。
由这点也可能证明着,现下古白族境内兴起的灾疫,或许真和她们女儿虹脱不了干系吧!
打从亲眼见到族民们身上的那些肿胀怪疹以后,她就一直怀着疑虑,怀疑是有人在刻意传播病征。只因那病征并非一般常症,世上也唯有一人专懂,而那人只在女儿虹中,足不出界。
如果没猜错,播征者想必是期望以此作为交换手段吧!
虹神女不怪她们。
自古以来,“女儿虹”未曾与外人树敌结怨,也从未想过要谋害人命,如今她们会出此计策,想必亦是在绝望里唯一的一线希望了吧!
虹神女低头,用脸颊轻蹭着奇虹鸟,在它身边轻轻说:
“就由你替我去向姊妹们报平安吧。”语毕,便将手指置于石桌顶,好让奇虹鸟能轻松跳下。
放下奇虹鸟之后,虹神女先环顾周身四处,在确定了无人烟进入,才动手取下绑束在自己腰际间的环。
玉被镶在正中,四周镀上了银粉,底部则结着紫色的流苏,玉中央刻了一个‘神’字,那不仅是她在女儿虹里的名字,也代表着她的身份。
原来,上还有机关呢!只见虹神女扳开位在环底部与流苏的接合处,从里面露出了一道缺口,她将食指伸入缺口内,由里头勾出了一块紫色的软绸布,布料和虹神女原本穿的那件衣衫材质相同。
接着,她衔指一啮,鲜红的血涌了出来,她趁势俯下身子在软绸上写字。
“神女--”姊姊二字还没脱口,蔻吉就赶紧闭住嘴巴。
原本是因为天晚了,正打算出来寻虹神女回房用膳的。哪知才刚走到后苑花林间,便瞧见虹神女不但神秘兮兮地咬破手指在绸布上写字,写完后,还将绸布卷起,绑在一只奇怪的鸟身上。那只小鸟长得实在奇特,模样只有手指大不说,身上的羽毛更有彩虹般的颜色呢!
虹神女并未发现隐身在花丛间的蔻吉,以至于错过了她那张充满着疑惑的脸面。
“好了,飞吧,飞去你来时的地方吧!”虹神女轻声说,扬手将奇虹鸟送上了天空,也同时送出了她的希望。
殊不知,紧追在希望后方的,却是更巨大的危机啊!
???
夜半时分。
朦胧地,虹神女在睡梦中被人莫名其妙地从床榻上挟起来,领至了议事的大殿上。
入了大殿,虹神女眼前见到的都是古白族的大臣以及长老们,他们全站于殿下两侧,每个人的表情均满是诡异,有的人恐惧,有的则是满脸忿恨。
这一切,似乎都是冲着她来的。
“你们做什么?”虹神女屏气凝神,冷静地朝着整殿的人问道。
“我说塔门哪,差人去请抢王来了吗?”坐在殿上的察洱太后向殿下的佐事大臣询问。
老塔门躬下身,诚敬地回答道:“回禀太后,臣已差人至寝宫去迎请抢王了。”
“嗯,那就好,”太后点点头,瞪着位在殿下的虹神女。“这事情太重要了,关乎着咱古白族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一定得等抢王来裁示才行。”
“究竟是什么大事儿,非得在这儿三更半夜地来讲吗?”抢王的人还没走进大殿,恼怒的语气已经率先传进了大伙儿的耳朵里了。
旋即,就瞥见抢王撒麻的身影像刮风一样地扫进了殿中。
“难道就不能等到明日--”他遽停住口,也止了脚步。
见虹神女轻覆薄衫,双瞳朦胧,被几个卫士粗鲁地挟持着,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把火,逢人就烧。
他快步走向虹神女,推开一旁的卫士,愤怒地咒骂道:
“滚!是谁准许你们去惊扰虹神女的?你们这些畜牲好大的胆子啊,竟敢违逆本王的诏命!”
“撒麻,你不该再坦护这妖女了呀!”察洱太后厉着嗓子说。对于儿子因执迷女色而险些误国,她心中是担忧多于责怪,可如今,不说说他都不行了。
“母亲,虹神女不是妖女,她是儿子唯一最钟爱的女子。”撒麻伸臂揽过虹神女,将她藏进了他的保护之中,这亲密的举止看在众人的目光底下,更是只有担心地猛叹气。
“若是抢王您知晓了这女子对我们古白族所做的恶毒事,恐怕也会同我们一样对她恨之入骨啊!”老塔门屈身跪至地上,苦苦规劝着他的王。只要能使抢王迷途知返,教他做什么都行。
撒麻沉下脸,一步步朝着跪在地上的老塔门靠近,他蹲下身,狠狠地咬牙说道:
“塔门叔父,本王一向敬重你年老功高,可你若再胡言乱语,胆敢在虹神女的面前说羞辱她的话,本王绝不轻饶!”他凌厉的眼神穿过老塔门,再巡视着殿下的每一个人,又说:“不只是塔门,你们每个人的生死也都操在本王的手心里。”
殿下一片鸦雀无声,没人敢反抗抢王撒麻的权力。
“撒麻,为了这样一个祸众的妖女,倒真宁愿和全族的人民敌对,是不是啊?”察洱太后问道。
“儿子身作一天古白族的王,便会为了捍卫古白族的生存而奋战到底的,古白族与漠南蒙古人的纷争和虹神女无关,还请母亲莫将她牵连其中。”
“你……你是在谴责母亲多管闲事儿?是吗?”察洱太后气得脸面发颤,齿缝直打哆嗦。
她转头朝殿外的竹帘后一喊:“哈达!去替本宫把那个小丫环给领进殿!”
片刻之后,被太后传唤的祭师哈达端端正正地步进大殿,尾随在他身后的,是一名看似年轻的小丫环,她低垂着头,怯怯地向前笔直地走来。
“哈达,就是这小丫头告的密?”太后问。
“启禀太后,正是这名丫环向属下举发妖女的罪行。”祭师哈达回道,还不忘朝身后指了指。
“住口!”抢王撒麻一个箭步跨至年轻女孩的身畔,粗鲁地揪着她的领襟,几乎都快把她的脚尖举离了地。“本王倒还真要瞧瞧,究竟是哪个搬弄是非的丫头片子在这儿造谣生事?”
女孩浑身颤抖,脸面低低垂着,连大气儿也休敢喘一口。
“抢王,你吓坏她了!”在众人面前,虹神女选择称呼他为王。她走过去想拦阻撒麻对女孩继续施暴,就在她正要以手温柔地轻抡过女孩的下颚时,令她震撼的事情却发生了。
发着颤的女孩怯怯地抬起脸,瞳眸里布满惊惶,也正呆望着虹神女。
虹神女只觉自己全身恍如遭遇电击,身体里的某个不知名的位置被人点上了穴。
她触在女孩下颚的手,愣愣地僵持在彼此之间。越不过去,也不知该如何收回来。一瞬间,虹神女的脸上闪过了许多种表情,最后停驻成无尽的疑问。
“神……神女姊姊。”蔻吉的声音唤得极小,小到仅只她们两人听见。
由于太过震惊,虹神女唇畔的那个“你”字怎么也出不了声,只能静静地哽在喉头里。
望见了虹神女看到小丫环后的异常神色,抢王撒麻赶忙扳高女孩的脸颊迎向他。咦?这不是他派在?房中伺候虹神女的小丫环吗?她跑到大殿上来究竟要做什么?
抢王撒麻眯紧了眼,压低音调朝她问道:“本王记得你叫蔻吉是不是?”
“回……回抢王的话,奴、奴婢是……是叫蔻吉。”蔻吉垂下脸,根本连仰视抢王的勇气都没有。
“咳!”坐在殿上的察洱太后出了声说道:“蔻吉,你就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吧!”
“是……”蔻吉慌张地蜷跪下身子,结结巴巴地陈述道:
“事……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奴……奴婢陪着神女姊姊到外面去……去探查发怪病的族人,回来后,奴婢总觉、觉得神女姊姊很奇怪。”
“这妖女是怎么个怪法?”察洱太后继续问,她同时也想替殿下的每个臣子、长老们寻求解答。
“她……”蔻吉迟疑了片刻,回头朝虹神女的方向望过。虹神女投递回来的,是一抹疑惑、以及不肯相信的眼神。
“今儿个傍晚,奴婢瞧……瞧见神女姊姊从一个机关里取出一块绸布,随后就、就咬破手指在绸布上写字。接着,奴婢还看见神女姊姊把那块布绑在一只怪……怪鸟上,又和那只鸟说说话,就让它飞出后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