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此事将如何了结?他不想伤人哪……
骆飞红缓下语气,试图动之以情:“就差临门一脚了,你怕什么?我取走经书时留下了血燕宫的徽记,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身上的。你助我盗《无上心经》之时就知道我是为了书上的武功,但现在你死咬着经书的秘密不放,岂不是害我功亏一篑?”
他沉默,内心似乎是天人交战。良久,他开口道:“我已对不起少林,不能一错再错。”
骆飞红见他不肯松口,恨恨地道:“你要对得起少林?哼,那二十年前少室山后的那一夜,你对得起我吗?”
他听了这话,悔恨地闭上眼。
二十年前少室山后,他救起一名重伤昏迷的艳丽女子。他为她解衣疗伤,一时意乱情迷不能自持,于是他枉顾出家人的清规戒律,玷污了那女子的清白。二十年后,那女子成为血燕宫的宫主,她对他的要求,令他万劫不复。
“一切祸端皆由此而起,是我造我孽。我早说过,你可随时取我性命,我绝不还手。”
“我若要杀你,二十年前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骆飞红不愿把话说拧了,与他反目她也没好处。“好,我相信你是真的知道《无上心经》的解法,既然只有元生方丈知道,你找个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她这么说是给他台阶下,希望他考虑之后,还是把经书的秘密告诉她。
“你走吧,有事我会让墨燕找你。”
他离去前,终是脱口叮咛:“尹夜雪已到辽东,万事小心。”
“我已派……”她本想说她已派了墨燕去杀尹夜雪,但随即想起他多次嘱她不得伤人,未免两人再起勃溪,她转口道:“一个小丫头罢了,不成气候。”
“你别小觑了她,当心栽在她手上。”他素闻尹夜雪之能,别说她父执辈所创的皓影绝技名震江湖,而她是传人之一,单说她年纪轻轻便能教人放心赋与重任,想必是有其过人之处。
“我理会得。”她看着他道:“你快走吧,当心别被人发现了。”
他点点头,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东方彻发觉有人在跟踪他们。
先遣了小六儿回客栈,他和夜雪故意往荒僻的小径走想诱那人出手,但那人却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看不出意欲为何。
“怎么样?要不干脆拦下他问个明白。”尹夜雪低问。他们在这附近绕了大半圈,眼看又要回到方才经过的市集了,她心想那人怎么还不赶快把握时机出手,这样跟着他们很有趣吗?
“先看看再说。”东方彻说完,向夜雪使了个眼色。
尹夜雪会意,脚下故意一拐往他怀里跌去。“哎呀!”
东方彻顺势转过身抱住她,“小心。”装作不经意地往她身后一瞥,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不是少林寺的人。”
尹夜雪点点头,察觉他的手还搂在她腰上,她微微挣扎:“我可以放手了,有人看着呢。”
东方彻低笑,索性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你放我下来!”尹夜雪又惊又羞,他这样抱着她成何体统?
他又贴在她颊边低语,嘴角的浅笑泄漏了他心里的得意:“嘿,你拐了脚,后面那位仁兄也看到了,我若现在放你下来他肯定起疑,你说是不是?”
“你这人!”她半喷半怒,却无可奈何。
他横抱着她,她自然面向他身后,接着,她看到了那个跟踪他们的人。
“我认得他!”她低喊。
那人和她照了面后,慌张地往另一条路走了。
东方彻听到那人离去时杂乱的脚步声,他放下她,心中奇怪那人方才一路尾随时足音几不可闻,分明武功不弱,怎么离去时竟放任自己的脚步声沉重至斯?
“他是谁?”
“他……”尹夜雪口中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但想到那人跟踪她的原因,她脸一红,蓦地心虚,瞧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东方彻挑眉:“怎么?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吗?”
“回客栈再说吧,晚了怕小六儿担心。”她没等他答话,就快步向前走去。
见她闪躲,东方彻疑心大起,回到客栈,他不容她抗拒地握住她的手拉她进房,打发小六儿去准备膳食后,他关起房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
尹夜雪知道瞒不了他多久,并且,也不该瞒他。“是……叶升城,雪山派的弟子。”
“雪山派?”他随即懂了,“到寒松堡向你求亲的那个家伙?”他语气微绷。
“嗯。”
尹夜雪不自在地应了一声,颊上微微的潮红惹得东方彻心生不悦。
“提到他你为什么脸红?你心里有他?”东方彻怒道。
“你胡说什么!”尹夜雪转过身不想理他。
“那你为什么心虚?方才在外头为什么不能坦然地说出他的名字?”东方彻气极了,想到她心里可能有着别人,他心头一把怒火烧得更旺!他粗鲁地板过她的身子:“你看着我把话说清楚!”
尹夜雪挣开他的手,拒绝承受他这莫名其妙的怒意。“你要我说什么?”
东方彻深吸了口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你心里是不是喜欢你?”如果她敢说是,他会立刻去把那姓叶的家伙杀了,杜绝她的想望。
“当然不是!”尹夜雪没好气地道。他这一路和她走来,她心里有谁他难道不知吗?若不是心中有他,他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遑论动不动让他又搂又抱的。
她毫不考虑的回答稍稍安抚了他的怒意。“真的?”
“你不信的话就别问我。”尹夜雪也生气了。
是啊,如果他不信,干嘛还追着她猛问?东方彻叹息,他简直像个度量狭小的男人,在质问妻子是否对他不忠。
他相信她的话,于是放软语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是谁?我就不会一路瑞想,心下不安,没风度地对你发脾气。”将她的手握到唇边轻吻,“对不起,我只是受不了你为别的男人脸红。”他低声求和。
尹夜雪的手任他握着,听到他道歉,她气慢慢消了,才愿意开口解释:“刚才我认出他,想到他上门求一事,不免有些尴尬;加上你的身份……嗯……又让他瞧见我被你抱怀里,我觉得很难为情,所以他的身份我一时说不出口,哪知因为这样就被你恶霸霸地凶了一顿。”
“是我错,你别恼我。”他使出老套的求饶招数。
她会原谅他的,他有十足的把握。
尹夜雪看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地原谅了他,“以后不许你拿这事来冤我,我心里……不会有别人了。”款款情衷,向她身旁的男子低诉。
“夜雪……”东方彻震动,心头涌进狂喜,情不由自禁地拥她入怀,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尹夜雪羞了,低着头不敢看他。“我要回房了……”
东方彻怎么放得开手?他捧起她的脸,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脸上,又惹得她双颊嫣红,而这可确定是因为他。他见了,满意地吻了吻她的粉颊。
“我……”尹夜雪微颤,浑身酥软无力。
见她迷朦的双眼闪动情意,东方彻把持不住,一声轻叹,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樱唇……
※※※
骆飞红走出密室,脸上仍是无奈又一无所获的愤慨表情。
她心里明白若无人指点她读经之法,她就是在密室想个十年八年也绝对找不出《无上心经》的武功心法究竟藏于何处。偏偏那个臭和尚的嘴像蚌壳似的咬得死紧,什么都不肯说……哼!她得想个办法,逼得他不得不松口。
她微微沉吟,到书房提笔写了封信,写完用火漆封口后,在信封上写下“转交右使墨燕”六个字。
“来人哪。”她扬声叫唤。
“请宫主吩咐。”书房外驻守的婢女应声。
“你进来。”骆飞红交给她一面告牌:“去血燕寒洞带蓝蓝过来见我。”
“是。”婢女接过令牌,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那婢女带着一名身着灰衣的清秀女子回到书房。
“启秉宫主,蓝蓝带到。”
“你下去吧。”
“是。”她将令牌交还后即退出书房处。
“徒儿参见师父。”蓝蓝弯身向骆飞红行礼。
“嗯。”骆飞红抬头看着她,见她面色苍白、气虚语颤,她知道这丫头在血燕寒洞吃了不少苦。“我罚你在血燕寒洞思过三年,你怪我吗?”
“徒儿不敢。徒儿当年鬼迷心窍欲叛离血燕宫,理应处死。师父宽大为饶了徒儿一命,徒儿已万分感激。血燕寒洞之苦是徒儿当受,绝不敢怪罪师父。”
血燕寒洞是血燕宫最阴冷潮湿之地,终年晦暗无光,污浊秽气不散,令人闻之欲恶。血燕宫历来将此处用以惩戒门人及拘禁私闯之入侵者,洞外有多人看守,若无宫令牌,任何人得擅入。
“好。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补当日之过,希望你不会再让师父失望。”
“请师父吩咐,徒儿万死不辞。”
骆飞红把信给她:“你把这封信送去给墨燕,留在他身边听他差遣,他看了信之后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她顿了顿,冷下了声音:“你若不听他号令,就得有本事躲得让我找不到你,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离开血燕寒洞,我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听清楚了吗?”
“是。”蓝蓝骇得浑身一颤。“徒儿会遵从右使之命,决计不敢有违。”
骆飞红点点头,撤下冷厉的表情,对她温言道:“为师身平只收过两个徒儿,血燕宫门人之中,我向平对你们俩偏心。你师姐半年前被凌天门的李天侠一掌打落悬崖,我多次派人搜救,至今不但消息全无,甚至……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为师没用,只能为她招魂超渡,盼她死能安息,也不知她在九泉之下听不听得见,能不能感受到师父对她的愧疚和怜惜……”
她叹了口气又道:
“再说你,你三年前的叛离让师父伤心忿怒,换作别人,我早杀了;可我到底没有为难你,血燕害洞思过三年已是从轻发落,师父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这一回你若能痛改前非,用心帮师父做事,我就当三年前的事没发生过,你依然是师父钟爱的徒儿。”
“师姐……师姐死了?”蓝蓝喃道。她和师姐感情甚笃,她被关在血燕寒洞的前两年,师姐偶尔会偷拿宁心养气丸来让她服用,助她对抗血燕寒洞的阴冷。最近这一年师姐没有来过,她本以为师姐偷偷送药的事被师父发现了,所以她不敢再来,没想到……她难过得流下泪来。
“这笔帐,我迟早会向凌天门讨回来!”骆飞红恨道。
这也是她急着想解开《无上心经》秘密的原因之一,否则她根本不是凌天门掌门韩震的对手。
她从暗柜取出一个药瓶交给蓝蓝,嘱道:“这瓶宁心养气丸你拿去早晚服用,调气十日后再去找墨燕。”
蓝蓝见到药瓶又想到师姐的送药之谊,心头阵阵的难受。
骆飞红如何不知?她装作不知,一切皆因不忍。不忍惩罚大徒瞒她送药,不忍小徒生受寒洞之苦……她蹙眉叹息:“你下去吧。”
第四章
夜色明媚。
听到外头的更夫打完三更,尹夜雪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夜探血燕宫。她知道东方彻一定不许她如此冒险,所以,她没打算告诉他。
她悄声关上房门,怕惊动睡在隔壁房的东方彻,但一转身却见那个伟岸身影已立在廊上候着她。
她只好硬着头皮不动声色:“你还没睡?”
东方彻挑眉,“幸好没睡,不然怎么瞧得见你作贼似的想偷溜?”他微微一笑:“你穿这一身黑衣是打算去偷哪户人家呀?要不要我帮忙?”
尹夜雪不想同他瞎扯,他明知她想上哪儿去。她干脆直言:“你让我去吧,我天亮以前一定回来。”
“你想都别想。”东方彻也爽快,直接一口拒绝。开玩笑,要他放她一人孤身前往底都没摸清的血燕宫,除非他死。
好在他晚间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她用完膳后没一会儿就称累回房睡下,教他心下生疑。平日她同他聊到天初亮都无倦意,怎么可能今晚不到亥时就喊累?果不其然,三更一过她就有了动静。东方彻暗暗庆幸自己警觉性够高,不然明晨起来找不到人,他就无语问苍天了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改掉她独立的脾性,学会凡事都先来与他这个未婚夫商量?
尹夜雪微叹,软声哀求:“你别拦我。”事情没个进展,不让她上血燕宫探探她睡不着。
难道还真的敌不动,我不动?
东方彻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他们到辽东后已按兵不动多日,因为身旁布满了血燕宫的眼线,让他们不好轻举妄动。他知道夜雪心里着急,不想就这么耗着;他也急,但他更气她不同他商量就行动,不顾自己的安危。
唉……罢了罢了,这回就依了她,早日把这事完结,他也好早日带她回堆云岛成亲。
“我不拦你,我和你同去。”
“我……”尹夜雪不愿他陪她犯险,正想拒绝,东方彻却打断她。
“你没有别的选择。除非咱们俩同去,否则就都别去了。现在回房还可以睡两个时辰。”东方彻用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瞧着她。“考虑得如何?”
这……这算让她考虑吗!
尹夜雪投降,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离开客栈,两人轻功都好,足下一点,快速飞掠,本来不用半个时辰即可抵达血燕宫,但却在离血燕宫二十里外的树林被六名蒙面女子拦下。
“动手!”一个中低男音在树上喝道,那人随即跃下拔剑向尹夜雪刺去,另六女子则围攻东方彻。
尹夜雪挡开他一剑,使皓影剑法反击,数招过后,她确信此人并非当日在少室山下偷袭她的黑衣人。虽说身型相符,但那日偷袭她的人武功高她甚多,眼前这人却顶多和她打成平手。
“你是谁?何以藏身此处暗施偷袭?”
那人面无表情地道:“血燕右使墨燕,今日教你命丧于此!”墨燕进招更快,他剑上抹了毒,只要划上她让她见了血,她就不是他的对手。
另一头,东方彻正和六女缠斗,一动手他就知道这六人非他敌手。过招之间他陆续点倒了其中两人,瞧了夜雪一眼,见她对付那自称血燕右使的男子尚刃有余,他遂决定制服其余四人,再过去帮忙。
转眼间他又点倒了两人,余下的两人也已被他攻得步伐紊乱,其中一人面纱更因此滑落。
“蓝蓝……”东方彻一见乍然恍神,停下手上对敌的招数。
他简直惊得呆了,他没想过会再见到蓝蓝,更别说是在这种敌我分明的情况下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