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拿出干粮,童仓堤剥了一小块递至她嘴前。
「我还有一只手,可以自己来。」躲开他亲昵送到嘴边的干粮,她抢过食物。「堂堂男子汉受伤就要人喂食,成何体统?我不是你那些红粉知己,不用劳驾。」
「呃!」童仓堤自知逾矩,赶忙侧头掩饰。
满腹烦杂的秘密没人可吐诉,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怎么阿堤才经她一讽,就一副沮丧样,不太像他。「咳!刚死里逃生,难免心神不稳,你当我不识好歹好了。」
「没的事!倒是你好像有话没告诉我。」无意义的以指拨着地上的尘沙,他略显郁闷地说道。
什么嘛!她好心放下身段,他竟顺势套起话来。鼓着两个腮帮子,铁靳侧身噤声不语,不想自讨没趣。
那两个人,她愈想愈认定是企图叛乱的同族人所变。
但是他们从哪儿得知她的行踪呢?由娘通知到她决定回乡只在一天之内发生,她没机会也不可能吐露给第二者知晓呀!铁靳剜空心思也想不透他们是怎么盯上她的。
铁靳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耸肩,侧脸伤神忧惧参半,吸引住童仓堤的目光。「手还会痛吗?」
「啊?喔,不会。」铁靳恍惚的回应道。
「想和我谈谈吗?」他试探性的低语。
她攒眉回了个苦笑,想请求他别问了。
「他们一次狙杀不成,一定会再试。你要小心,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是啊!有一定会有二,他们──」哎呀!说得太溜了。她急忙将未说出的话吞回,整个人背对着童仓堤。
看着铁靳的背影,童仓堤不愿逼得太紧,但更不愿他陷于危境。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逼自己得问出个所以然来。「铁靳,我是如此让你不能依──信赖的人?」想要说出「依赖」两字,但两个大男人……
不是的!阿堤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当朋友有难时,总是义无反顾,二话不说地为朋友两肋插刀。
不是不信任他啊!只是事到如今,尚无法理出头绪,要她从何谈起?更不用说是论及整个族人的秘密了。铁靳为不能坦白吐实而对他歉疚得很。
「我在等。」
「不要逼我了啦!」捂住耳朵,她不止手痛,连头都痛。
「铁──」门外一闪的白是什么?童仓堤身形迅即拔起。「你瞧见了吗?」他不敢离铁靳太远,仅站在门内向外四处查探。
「啊?」他们这么快又来了吗?她顺手取了包袱,握紧金针,准备有个风吹草动便以金针防身。
门外艳阳高挂,目力所及之处仅有荒草,并无可疑人物,连半点奇怪的声响也未有所闻。「大概是我眼花了。」他安抚铁靳道。
「刚才你看见什么?」
「可能是阳光的反射,我以为看见了白色东西,没什么。」
白色!
不,阿堤没有看错,定是她的族人。
来者对她是好是坏?没瞧见的铁靳无法判别。「附近可还有其他休息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掠过一丝不安。
「方圆五里就这间空屋了。」铁靳表现的不安没有逃过他的锐眼,是因刚才受狙击而害怕?
那是说,留在这里有危险,走出去也危险。
「把针放下,免得伤到自己,这里有我在,不用怕。」呵哄着紧张的铁靳,他缓缓拿走她捏着不放的金针。
天色明亮加上屋内的安全性,看来选择待在有阿堤的屋子里才是明智之举,至少屋子的四面砖尚可抵挡敌人手上的不明物体。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板般,她无助地攀搭住童仓堤的肩,在他面前现出女子的娇弱样。
◇◇◇
废屋中,提心吊胆侍了一天一夜,所有她害怕的事都没发生。「天亮了,我们该起程了。」铁靳仰首细语。前半夜她还能硬撑着两眼警戒,到了下半夜,不受控制的瞌睡虫把她召请到周公处。好在有阿堤陪在一旁,让她偎着。
「不急于一时,先让我看看你的手伤。」整夜不敢懈怠地守望怀中人,童仓堤睁着红丝满布的眼按捺道。
阿堤没注意到她是在他怀里醒来的吧?这样也好,省得她多费唇舌解释。她压低了嗓音,「没溃烂也没发炎,我们走吧!」浪费一天了,她不可以再拖延。早一天回去,早一天──
早一天如何呢?帮得上忙吗?抑或是会成为爹的绊脚石?
打,她没本事,用计,她也没有那个脑袋,她好像只是只会替人看病开药、手无缚鸡之力的狐狸罢了。
笨蛋!帮不上爹的忙,至少回到爹娘身边,让爹无后顾之忧。重重的敲敲头,为她一时神经的胡思乱想打下止意。
铁靳啊铁靳,昨天被人暗算,你就怕了吗?你还能当爹娘的女儿吗?她暗自生气地训斥自己。
「你在干嘛?打自己的头。」铁靳不留情的伤害自己,让童仓堤讶然地握住她的手。「手伤不够,还想打坏头不成!」
她甩脱他的手,「别管了,出发吧!」
「伤口上的药也该换了,坐下来,没检查你的伤,我是不会走的。」童仓堤一手揉着她的头,一手将她的肩往下按。
臭阿堤,就不能晚些再看啊?瞧他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不让他看,他准是不会走的。「拿开你的手,不要再搓我的头了,我坐下来,让你看个够就是了。」她不喜欢他抚碰她时身体里的浮躁感。
真的不喜欢!
铁靳听话的坐下,童仓堤满意地笑开了嘴。
「给我闭上你的嘴,不要拿你拐骗女人的笑法朝着我。」他的笑令她忆及他和牡丹在床上的嬉戏画面。他的笑令她想到酒醉的他强硬夺去初吻时的满足样。铁靳捺下涌至喉头的酸涩,拆掉手上的布巾,「喏!看吧,看吧。」
会骂人了,很有精神,应是无碍了。「是你自己换药,抑或我来?」
阿堤有点不太对劲。
在童家时,两人有机会碰在一块,不是被他不正经、乱逗人的模样气个半死,就是让他满身酒气、脂粉味给熏得破口骂人。而他常常让她训得夺门至向府避祸,从没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的由她吼。
是因为她受伤成了病人,才对她好吗?「我自己来。你喜欢那个花名叫牡丹的?」哇,她怎么提起这事?铁靳为自己没话找话说的愚蠢,气得直想咬掉舌头。
呃?他问他……「是也不是。」这教他如何回答呀?「那地方是解决男人正常需要的,我和牡丹,呃……逢场作戏而已。」
逢场作戏?!说得可真顺口。「既是发泄,美人窝内多得是美人,干嘛每次去都找她不随便点个人?」开了端的铁靳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多话,却忍不住顶他。
「我……」该如何解释,是因牡丹的神韵与他神似?「你管我找谁发泄,难不成你在吃醋?还是你喜欢上牡丹?」
吃醋?喜欢?「我……你无聊!」自讨没趣的铁靳臭着一张脸,不再出声地替自己换药。
「怎骂起人来了?这件事可是你先提起的耶!这样好了,等回去以后,我介绍牡丹给你认识,让你开开荤,怎样?」
「你有病!」臭阿堤,愈说愈过分。
「你今年也二十好几,是该开开荤,摆脱童子鸡的身分了。」铁靳对异性产生好奇了!暗自抑下胸内的刺痛感,他故作轻松的取笑。
臭阿堤,她才刚觉得他转性了,谁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要她和他一样上妓院!亏他想得出来。
◇◇◇
「铁靳,为何慢下来?」
「前面是市集。」白了他一眼,铁靳稍嫌吃力的跨下马。
「伤还好吧?下回要下马和我说一声,好让我扶你。」童仓堤皱着眉,仔细观察她是否有不适之处。
「你很啰唆耶!」铁靳受不了了。
一路上他不是不让她做这个,就是不让她拿那个,简直把她当成废人,她也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是我受伤,不是你,我知道我的伤势重不重,还没到会死人的地步。」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以气愤的声调道出。
是啊!他又关心过头了。「有句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应该听过。咱们一路同行,当然是要相互关注扶持,不是吗?」
「你说的我懂,只是你的关心未免过于夸张,好像我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即便她是,也毋需他这么大费周章。星眸半掩,她抗议道。
早习惯自己打理生活起居的她碰上这等嘘寒问暖的对待,很不习惯,尤其是来自认识多年、视她如「弟」的阿堤。
若他真是女的,很多困扰便迎刃而解了。童仓堤暗自思忖。
「赶了多天的路,都露宿在破庙、废屋的,咱们进城里找间客栈,好好吃一顿,净净身。」快一点的话再三天便能见到爹娘了,她可不想穿着一身破脏衣见人。
「嗯,就依你。」其实他原本在发现有市集时便想提出,但经过方才铁靳的抗议,他收敛了过度关心的举止,憋着不提,现在铁靳自个儿说了,他哪有不赞同的道理。
「说走就走吧!」牵着马儿,铁靳一马当先地走入市集。
第五章
此起彼落的叫卖声充斥在热闹的市集街道,这一摊夸赞着自家的好菜色,那一家叫卖推销着美又便宜的服饰。
前前后后不到十丈长的小市集内,五花八门、从吃的到身上穿的,应有尽有。
吊着一只手,铁靳牵着马漫步在人潮中,逐摊的浏览观赏。身后人马的脚步声消失了?!她回首一探究竟。
阿堤驻足在某一定点,似乎正在审视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铁靳怒不可遏,控制不了由胸口泉涌而出的醋劲。「童仓堤。」顾不得大街上的人潮,她气呼呼的扬高声量,「你狗改不了吃屎,出了门瞧见妓院,魂像让鬼勾了般。怎么,禁欲几天就捺不住,大白天就想上?」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好色!
「呃?!」童仓堤指指挂画处,摸不着头绪的转回头瞧气呼呼的铁靳,「看幅字画和我的欲念何干?」
「画?」
是啊!一幅美人图。
字画摊上挂着一幅宛如铁靳的仕女图,引起了童仓堤的注目,他压根未发现字画摊是摆在妓院前。
随着童仓堤的手势,铁靳也瞧见了那幅图。「哼!敢情是字画摊后头的妓院尚未开门营业,你没得泄欲,找幅图解馋?」
字画摊后头?「丽香院」三个斗大的金色字让童仓堤领悟了铁靳发什么飙。「你认为我很风流,爱上花街柳巷?」
「风流?你才不风流,」他放心的脸令她贼贼地接着说:「你是下流。」
他说他「下流」?!童仓堤楞楞地想着。
「不要怀疑我说的,你自个儿想想,在家时,除了办案以外,你最常流连的地方是哪里?没错,妓院。你晓得吗?有一阵子我还真替你担心,担心你会纵欲过度,把好不容易变好的身子弄坏,结果……」铁靳辟哩啪啦的乘机吐露积存许久的不满,一径地说个没完,没察觉到他未如往常般与她辩驳。
她痛快的叨念,不顾场合,犹如三娘教子,不骂他抒发不了积郁已久的情绪。
市集上的人都为一名美貌的高瘦男子立在大街上,手扠腰地大声训斥高他一个头的男子,而备感新奇的逐渐围聚过来。
「别念了,四周的人都给你念来了。」从铁靳口里吐出的「下流」两字,就够他受的。
人?
哇!何时她和阿堤的四周围了一堆人?
都是阿堤惹的祸,害她没形象得像个泼妇。「还不找客栈?」红潮不受控制的爬上脸,她羞惭的想找个洞躲藏。
他这辈子是注定让铁靳吃得死死的,脱逃不了了。童仓堤萎靡不振地张望着市集,看看是否有客栈。
阿堤真的怪怪的耶!
平常时他总会逗弄她,好使得她消消火少训他几句。或者在她出差错时,火上加油的出言讥笑。但这次却连吭都没吭一声,奇了!难不成他是因为她受伤而让她?铁靳歪着小脑袋瓜子不解的望着他的背影思索。
左臂伤口处刺刺麻麻的,像是有东西在里头!
不可能,她明明确定暗器未留在臂上,伤口也清理得很干净,那为何手上的刺痛感又渐渐加重?按着左臂,铁靳瞠目地楞在当场。
人高马大的童仓堤鹤立鸡群地穿越围聚的人朝四周搜寻。「有了,我瞧见客栈了,咱们快走。」再不离开原地,称得上脸皮厚的他马上就要破功了。
痛!好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得到阿堤说话,脚却没法子动弹,此时的她就只能咬牙拚命撑持,不容自己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剧痛撂倒。「阿──」
周围的惊呼和铁靳战栗无力的嗓音,让童仓堤仅来得及回身抱住摇摇欲坠的铁靳,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让开!」怀中人儿紧闭的眼和死白的脸看得他掉了魂似的,一张脸勃然变色。
人群因童仓堤的怒吼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他焦虑不安的抱着铁靳,施展惊人的轻功疾奔客栈。
正在交头接耳的民众没有人发现两对深沉的眼相互交换了邪恶的笑意。
◇◇◇
「铁靳,睁开眼,千万不要昏过去!」客栈房内,童仓堤眉头纠结,心惊胆战的拍打着铁靳的脸颊呼喊。
短促的吸着气,铁靳痛得汗水湿透了全身。「手……我的手。」有东西由她伤口处往身子里钻,它在啃噬她。
「手?」卷起铁靳左手衣袖,她的伤正渗出血来。「怎么会这样?」童仓堤手忙脚乱的抬高她的手。
「帮我拆掉布巾。」她咬破红唇,勉强忍耐痛楚。
童仓堤抖着手,心里着急却不敢躁动的慢慢卸除布条。「天啊!」两边伤口全黑了一圈。童仓堤心疼不舍的惊叹。
咬牙抖颤地抬起如千斤重的手,她看到了。
毒?!
受伤时,她明明有用银针探测,银针并未变黑啊!
难道是他们跟随在暗处,对她再度下手?太可怕了。「阿堤,把我包袱里的金针都拿来。」不行昏倒!铁靳拚命吞口水、眨眼,以右指掐捏伤口来抵抗脑中的昏眩。
呼!她动作得快,从伤口进入的不明物已经爬到肩头了。
这一次,毫无疑问的,是族里的叛乱分子派来对付她的,不让她回到父母身旁。
「针拿来了。」他在床沿一字排开了铁靳的吃饭家伙。「我扶你。」铁靳为了不让自己昏倒,竟刻意的将伤口撕裂开!童仓堤轻手轻脚的托起她,当她的垫背,并输些真气进入她体内。「要我帮你吗?」
「将中间的五支金针给我。」体外源源而来的真气使她散乱的精力为之集中了不少。
童仓堤空出一手,为铁靳取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