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觉得旧日的噩梦又回来了,自从她爱上了江若帆,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过去。谁知道命运还要捉弄她,跟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江若帆察觉到林菲心神不宁,脸色苍白:“林菲,你没事吧!那天订婚宴回来,你的脸色就不太好。”
林菲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心里很矛盾。“没什么,身体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会好。”
江若帆还是不放心,“是不是对我没有信心?”
“怎么会呢?我已经把我的心交给你了,哪怕为你守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江若帆听了这番话,感动不已,“让我多陪陪你,好吗?”
“不用了,你很忙,我知道。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让我一个人静静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
江若帆凝视了她片刻,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关上房门出去了。
林菲的心情很乱,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躺在床上更烦,佣人端上来的汤她也不喝,放在一边任它凉掉。
床头堆着一些书,拿起来看几页就没有了耐心。电视节目换来换去,找不到想看的。
已经好久没画画了,拿起画笔,竟然不知从哪儿下笔。
林菲拾起笔在纸上乱画,写着一个个人名,然后又涂掉,又写,“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林菲双手拢发,抬头正好看见镜中的自己,眼神里满是忧郁,渐渐地自己的脸又模糊了,变成了另外一张脸。她不要看,她憎恶那张脸,一会儿又变成张更年轻更英俊的脸,难怪林菲第一次见到宇飞时,觉得有点像,特别是那曾牵动心弦的笑容。
不会和他一样吧?他对若云是真心的吗?他会不会秉承他父亲的性格?林菲不再胡思乱想,她得见见宇飞才行。
※ ※ ※
宇飞如约来到咖啡屋,他奇怪林菲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跟他会面,家中有什么不便?这里环境很优雅,人又少,淡黄色的灯光非常柔和,宇飞一进门,就看见林菲坐在角落里悠悠地喝着柠檬汁,眉头紧锁,似有万般心事。
林菲也看见他了,招呼他过来。宇飞要了一杯咖啡,坐在林菲面前。
“菲姊,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我想问问你。”林菲并不正眼看宇飞,慢慢地用吸管搅着玻璃杯里的柠檬片,她不敢看是因为怕联想起那张脸。
“什么事这么重要,一定要到外面说。”
林菲略略瞟了宇飞一下:“你有个爸爸,是不是?”
服务生把咖啡端了上来,宇飞搅动着咖啡,心想原来是问这件事,自己的担心恐怕多余了。
“是啊!”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宇飞不知道“我们”究竟代表谁,但他一向隐瞒他有个父亲却是事实。
“我曾告诉过若云。但是他是他,我是我,难道他的存在很重要吗?”
林菲不便将自己的过去告诉宇飞,所以很难说明叶志南跟自己的关系。
她想了片刻,问宇飞,“你跟你爸爸的关系很好吗?”
宇飞不加思索,“不太好,你也许不知道,我出生后没几年妈妈就去世了,他把我送到美国的外婆家抚养,然后一走了之,一去就是十几年,毫无音讯,连一封信一张照片都没有寄来过。”
“那么,这就是说你很小的时候,他就抛弃了你。”
“可以这么说,我只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那也是从照片上看来的;至于爸爸,连名字也不知道,更不用说长相。”
“他为什么要抛弃你?”
宇飞冷笑了一声,“哼!还不是为了钱,妈妈的遗产都被他继承了,他可以开公司、做生意,重新娶妻生子,建立家庭。”
林菲心头一紧,“他后来又结婚了?”
“那当然,还是马来西亚富翁的女儿,也就是他现在的太太雅伦,他看中的是什么?钱,只有钱。”宇飞有点愤怒。
林菲迷茫地望向窗外,这个雅伦,叶志南的第二个妻子,她是见过的。在一次酒会上,出席的大多是本地富商名流的太太女眷们,有人向她介绍,“那是叶太太。”因为商界名人中就只有一个姓叶的,林菲毫不犹豫地认定她就是叶志南的太太。
那个女人站在她不远处,浑身上下披挂着名贵的珠宝,面带着矜持的笑容,仪态很优雅,但缺乏高贵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暴发户出身的女人。
林菲当时心情恹恹的,她不想再看到那个女人的样子,很早就离开了酒会。
宇飞见林菲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发愣:“菲姊,你怎么啦?”他小心翼翼地问。
林菲顿时回过神,抱歉地笑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你认识我爸爸吗?”宇飞问得很直接。
“不不,不是我认识,我的一个朋友告诉过我一些你爸爸的事情。”
林菲不能说出当年的事,只能假托别人。她明白宇飞一直不在叶志南身边,所以对他的事并不知道多少。
“什么事情?很重要吗?”
“我听说他在年轻的时候很荒唐。”
宇飞摇摇头,“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有一次,他告诉我,他过去曾经做了一些无法弥补的事。”
“他真的这样说过?他有没有说过什么事?”
“没有,他从来没提过,我猜他可能指的就是没有抚养我。”
林菲显得很急切,“其他的呢?其他的他一点都没有说过?”
宇飞喝了一口咖啡,摇摇头。
林菲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他至少没有向别人提起过他俩的事,也许他心虚,也许他很本忘了。
宇飞还是不明白林菲的用意,“菲姊,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谈我的爸爸?”
林菲不置可否,她不是真的想知道叶志南的情况?她不是早把他忘了吗?她恨他,恨他毁了她的童贞,恨他欺骗了她,为什么现在还要千方百计地打听他的情况呢?
“不,我不是为了谈你的爸爸,我只听说他是个不念情份的人,也许这就是他事业如此成功的原因吧!”
宇飞觉得这话有部分的道理,但叶志南毕竟是他父亲,别人在他面前议论他,听上去有点刺耳,他不知道林菲为什么这样说。
林菲话锋一转,“我其实是为了若云着想。”
宇飞一怔,“若云,怎么会牵涉到若云?若云跟我爸爸是两回事,有什么关系?”
林菲低头喝着柠檬汁,不语。
宇飞转念一想,刚才林菲的话难道是影射?“菲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怀疑我,你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会成为我爸爸那样的人,是不是?”
林菲见他已经把话挑明,也不否认什么。
宇飞显然很生气,“菲姊,你的思想太偏激了,我夏宇飞绝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朝三暮四的人,我对若云是始终如一的,如果给我金钱和权势而要我放弃若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爱若云,我要给她幸福、快乐。你看错我了!没错,我是叶志南的儿子,我不知道你或者你的朋友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也不想知道,但是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们无关,你以为我会走他的那条路吗?”
“有时候不是人选择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了你。”林菲淡淡说着。
“我是他的儿子,固然是命中注定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一切。我讨厌他用金钱买卖一切的方式,我恨他从小把我抛弃,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姓叶,我为什么尽量不让人知道他是我的父亲、我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恩惠的原因。菲姊,你说你要我怎么做?”
林菲望着激动的宇飞,她要说什么好呢?她除了相信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宇飞,不是我不相信你,我也爱若云,我的爱并不比你少,我也想保护她,所以我总为她担心。”
“菲姊,我们现在已经订婚了,难道我做的一切还不能令你满意?”
宇飞所做的确实已经够多了,一个女人如果能得到男人全心全意的爱,她应该很满足了。
林菲对宇飞无法再挑剔什么。
“菲姊,我向你发誓,我如果有半点对不起若云,就让我……”
林菲制止他:“好了,好了,我们都是为了若云幸福,是不是?我相信你,你要永远记住今天你说过的话。”
宇飞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一定能做到。”
林菲的一颗心悬在空中已落下一半,但隐隐约约总有些浮荡。
※ ※ ※
一切风平浪静,林菲把这段小插曲藏在深处,当作过眼云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江若帆。
叶志南这个家伙,她料定他不敢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他目前的家庭、地位、名誉使他害怕,害怕她会揭开那个不可告人的伤口。
若云浸在蜜糖里一般,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甜味。
宇飞怕她寂寞,送给她一只小狗,法国种,浑身长着白毛,两只长耳朵晃来晃去,可爱极了。
若云一看到这个礼物,开心不已,整天抱着它乱转,因为这只小贵族实在太白,白得不夹一丝杂毛,若云给它取名“SNOW”。
若云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SNOW身上,宇飞怨她移情别恋,若云就笑他和狗吃醋。
早晨,若云会带着SNOW一起晨跑,它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项圈,有两颗红心,是若云设计的,一颗代表宇飞,一颗代表她自己,两颗永远地连在一起。
SNOW跑起步来非常有趣,小脚被长毛遮住了,若隐若现,远远看去,以为一团白绒球在滚动。小脑袋一晃一晃,一会儿到若云脚背上蹭蹭闻闻,一会儿又跑得远远的,和若云捉藏。
一次若云做完晨跑,准备和SNOW一起用早餐,转眼它就不见了,若云急得团团转,这小家伙平时总是寸步不离,像影子一样跟着若云,今天不知跑哪儿去了。
若云把佣人全叫来,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检查,几乎把屋顶掀翻了还是没找到。
若云眼圈红红的,早饭也没胃口吃,跑到卧室里趴在床上,伤心不已。
忽然发现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把被子掀开,SNOW正躺在里面甜甜地作梦,若云又好气又好笑,晚上把这事告诉大家,宇飞笑得直叫肚子疼。
SNOW吃得好极了。若云亲自给它调配食谱,牛奶、面包、香肠、薯片,营养实在太丰富,一个月下来,小SNOW就变成了肥SNOW,软软胖胖的,越来越好玩,害得宇飞直叫教悔,引“狗”入室,把自己的位置给挤掉了。
“若云,你真残酷,对一只小狗比对我好。”
若云正在给SNOW洗温水浴,“没有啊!我一向对你最好的,可是你太忙,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只好跟SNOW玩啦!我一看到SNOW,就想起你来了,是不是,SNOW?”
宇飞气得哇哇大叫,“什么?见到狗,你就想起我,你不是存心侮辱我吗?”
宇飞站起来,一把拉过若云。
若云满手的泡沫,还没站稳,就倒在宇飞身上,被他呵支得痒极了,又不能用手回击,只好又是笑又是大呼小叫。
SNOW也浑身淌着泡沫,晶晶发亮,睁着小眼睛,望着宇飞和若云汪汪直叫,它以为宇飞在欺负若云。
“SNOW,快来帮我呀!”
“SNOW,不要听她的话。”
SNOW似很通灵性,在浴盆里乱蹦乱跳,溅了宇飞一身肥皂水,宇飞不得不罢休。
若云拍手直跳,“哇,你看,SNOW对我多忠实,你还敢欺负我吗?我叫SNOW帮我。”
宇飞拿干毛巾擦着水珠,哭笑不得。
下午的时候,若云通常带SNOW出去散步,看看街景,或买些零食坐在长椅上休息,SNOW总是很乖。
那天下午,若云慢悠悠地牵着SNOW在街上走,行人很少,一辆红色轿车擦身而过,在前面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先伸出来的是一双穿着黑鞋黑丝袜的修长玉腿,然后钻出一个人来,高高瘦瘦,红黑相间的衣裙配着一顶小红帽。
若云凝神许久,才认出她是周美妮,她头发变直了,又换了一种造型。
这样的女人,就是要一天换一个新花样,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新鲜和不同。
周美妮转过身向她打招呼,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哈罗,白雪公主,好久不见。”
若云不喜欢她戏谑的口吻,淡淡地问好。
周美妮注意到若云脚边的SNOW了,哇地一下叫起来:“好可爱哦!让我抱抱。”
说完蹲下身去抱SNOW,SNOW机灵地一转,转到若云身后去了。
若云抱歉的说:“它怕生,不好意思!”
周美妮并不介意,“没关系,在法国的时候,我也养过一只小狗。跟它不同,全身黑毛,黑得发亮,好漂亮!现在寄养在朋友家,我没时间再养狗了,忙都忙死了。”
周美妮摊摊手,笑了笑又说:“不过你的这只小宝贝实在可爱,全身雪白,我的叫‘鲍比’,它叫什么名字?”
若云把SNOW轻轻抱在怀里:“它叫SNOW。”
“SNOW?好别致的名字,真是名副其实。它真是漂亮。”
若云带着疼爱的笑容说:“它其实很娇的,又挑食。”
“养狗就是这点麻烦啦!又要给它喂食,又要看着它不让它乱跑。哦!对了,发起疯来也很可怕,我就被我的鲍比咬过一口,你看,疤痕到现在还没有消失,已经两年了。”
周美妮拉掉手套,露出她涂满指甲油的纤纤十指。
若云抚摸着SNOW,“我们的SNOW很温柔的,它从不咬人。”
“那不一定,你对它越好,它咬起来越凶,就像人一样。”
若云一怔,不知周美妮的话什么意思。
周美妮意识到话说过了头,忙岔开去。
“宇飞最近看起来气色不错,不过好像很忙啊!”
周美妮怎么会知道宇飞气色不错呢?若云疑惑:“你见到宇飞了吗?”
“当然,我们几乎天天见面,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吗?”周美妮一脸的惊讶。
若云含含糊糊地应答,“他说过,可能我忘了。”
“你要小心哦!若云,像宇飞这样的男孩子,可不容易找!他在外面做生意,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你不要让他跑罗!”
若云呆呆地站在那儿,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一些书上教女人怎样牢牢抓住男人的心,她总是一笑了之。她不担心宇飞,但是周美妮的几句话却犹如一盆冷水。
周美妮看到若云这副模样,有些尴尬,“若云,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宇飞每次都跟我说你对他怎么怎么好。”
她飞快地看了一下手表:“不早了,我要赶回公司,改天再聊,拜拜,SNOW,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