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满头雾水地上前,对苏姗儿上下看了一圈。“这个……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呜……唔、呜呜……”
情绪正处于一发不可收拾状态,苏姗儿只能啜泣、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急得尼克把她搂在怀中抚抚哄哄。
“我……我没事……”好不容易,苏姗儿的啜泣平静下来了,一双哭红的眼睛仍不放心地对他打量。被莫名其妙抓来的医生识趣地摸摸鼻子退场,而原本在做笔录的警察干咳一声。
“Kena先生,我们刚刚说到你这不是第一次差点发生意外,除了这次车祸,还有一次晚上在回家路上遭受攻击、被人企图挟持,以及……”
糟糕!他见已来不及阻止这位警察的发言,口水一吞,转头往苏姗儿一看,她原本就担忧的脸色现在已经发白。
“不、是……第、一次发、发生意外?”苏姗儿连嘴唇都在发白。“那、是什、什么意思?尼克,你、你——”怎么什么都没告诉她?
“没没没,是警察错讲了,不事、不事,一切都不事。”尼克急急的抢白,但为时晚矣,苏姗儿不相信他的敷衍。
“别、骗我。”苏姗儿生气地在他怀中扭动想要挣脱,不料一个力道蹭过他的膝盖,尼克吃痛的闷哼一声。
“你……”这回苏姗儿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自行动手拉卷他的裤管,然后在看见膝盖上的伤口时,突然感觉一阵晕眩。
尽管已经以碘酒和红药水处理过了,但那一片表皮全数破裂的伤势仍看起来怵目惊心——至少对她而言是够怵目惊心的了!
“小case这个,苏姗儿,真的。”尼克安慰她一遍又一遍。“我幸运好多了。我在斑马线上走直直,车子红灯闯,跑出来给我撞,我躲很快,滚地上,车子撞没到我。”而这个小擦伤,则是因为用力蹭过地面的结果。
目前还不会“怎么样”——陈定宏最后一句警告,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但是超过一个礼拜我就什么不都敢保证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安静下来了,在悚然中彻底体验到“好自为之”这句警告可以有多深多浓的杀伤力。
这一次,尼克只是膝盖擦伤。但下一次呢?遭受攻击、被人挟持、被车撞……天知道还有多少料想不到的“意外”?都是她的错,她太低估苏家的行事手段……
尼克有个万一的话,都是自己害的!
“都、是我……”心中的内疚、难受,在从医院返回尼克的住处时,她终于全数爆发,不停的啜泣、不停地对尼克道歉,也吓得他不停地安慰她。
“我的苏姗儿乖乖,没哭没没哭,乖好多好多,没哭没哭……”
等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尼克随便冲个澡出来,然后忍着膝盖伤口的疼痛,静静坐在床的另一边,心疼地注视着苏姗儿。她显然睡得并不安稳,频频翻动着睡姿——他忍不住伸长手臂,修长的指尖悄悄揉搓她那丝滑长发,恋恋许久,才起身离开房间。
“Hello?我是Nick!”电话一拨通,尼克随即表明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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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是哪一个Nick?"对方冷冷的、不甚好气的问道:“是那个每每都说要在工作之外寻找‘伟大的人生方向’,然后就自动丢下总经理职位休长假,把一家资产五百亿美金的家族企业丢给一个兄长、三个姐姐,增加多余的工作量,自己跑去度长假的——那、一、个、Nick、吗?”
“呃……亲爱的大哥……”
“大哥?真是不敢当啊,我还以为我是帮你擦屁股的‘小弟’才是吧?”不想还好,愈想愈生气!“听说你在台湾当起老师来了?干嘛,好好的总经理不做,跑去台湾误人子弟做什么?”
这个老弟工作能力不错,平常也很愿意加班,把周末假日都赔进去都没关系,唯一的要求就是隔个一、两年得休一次长假。偏偏他度长假的方式很奇怪,这一回跑去当老师也就算了,上一回跑去登喜马拉雅山,再上上回跑到法国去学做菜,再上上上回居然是跑到中国大陆拜师学气功,再上上上上回……算了,别想了,想了头就很痛啊。
“大哥,别这样嘛……”尼克干笑着,打着哈哈。“大家兄弟一场,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嘛……”
真是没辙,电话那遥远彼端的男人闷闷叹口气,知道自己终究会原谅幼弟这一遭——真糟糕,谁叫大家从小就疼宠这个金发蓝眼的弟弟呢?
“既然你打电话来了,我就顺便警告你一声,你这次的长假未免休得太久了点,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在今年圣诞节时还没滚回老家,就不必回来了,懂了没?”可是那警告的语气却一点都不凶哪。
“懂,懂。”尼克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已经是兄长的让步,也是默许了。他急忙提起另一件事:“大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尼克简洁概要的将自己和苏姗儿认识、交往至今的情况,和两人所受到的压力,以及他所受到的无名攻击等全盘托出。
“居然有这种事?”电话彼端的男人眼睛凌厉的眯起。要知道,苏格兰人的家族可是相当团结一致——敢对他们家的人动手?是谁不要命了?!
“说吧,我要怎么帮你的忙?”光是听见尼克竟然受到攻击,不必他开口要求帮忙,男人就打算把那个始作俑者揪出来好好“回报”一番。
“大哥,我需要你……”尼克开始说明他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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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漆黑的街头里,她看见尼克站在不远处,笑着想要走过去,两道车头灯光倏然刺人她的瞳孔。
苏珊儿反射举起手臂遮影,却看见一辆轿车不知从哪里冲驶出来,把尼克整个人高高撞到半空中——
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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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他唬地张眼一骨碌坐了起来。“什么事?什么事发生?”左顾右盼,蓝眼不放过周遭每个角落。
“呼、呼、呼、呼……”拼命摇着头,她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只不过被恶梦惊醒——不过前提是她先得缓顺过气息才好开口。“呼……不、不不……”苏姗儿对他伸过来的关切双手拼命摇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哭得更凶。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尼克还真的不敢再随便靠过去,只敢坐在与她视线对角的位置,耐心等待她平静下来。
十几分钟后,总算平静下来的苏姗儿抽抽答答将被子从头顶包到肩膀,盖住整个上半身——如果不是气氛这么沉重,他面对那一团直立起来的“屏障”实在很想偷笑几声。
“尼、尼克……”欲言又止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才唤了他名字一声,接着又开始嗫嚅。
“嗯?”尼克耐心的,又足足等了五分钟后才等到她开口。
“我、们、我、们、我、们……”
“什么‘我们,?”尼克问。“什么是你要说的,我的苏姗儿?”
“我、们,我们分、分、分、分……”
“什么分?”她那颤巍巍的语气,让尼克敏感地知道她想说些什么,故意顾左右而言它。“分享!Share!拼如何没会?S、h——”
“不、不、不!”那团“屏障”剧烈地摇晃起来。“我们分手吧!”这次这句话是异常清晰完整。尼克忽然想起她上次如此“表现”是在苏家、在众人面前,她那句针对他的信赖——我相信尼克。
有点讽刺说……撇撇唇,尼克生怕会惊吓到她,询问的声音放得再轻柔不过:“分手,为什么想?”
他一连问了三次,苏姗儿才又以哭泣的语调道:“因、为,你、你是我、害的。那、辆车会、撞你,一定、是、是、是——”
“你外公派来的?”
“屏障”徐徐地上下摇晃几下。不错,她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因为她顽固地不肯回苏家,不肯和外公认为适合的人选陈定宏结婚,所以——
“对、对不起……如、如果,我、早、知道你、被攻、击,被人、企图、挟持,我早、早、早就、就……”连续好几天以来,她一直耿耿于怀着这一点,不断拿着这件事在折磨着自己的神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回家早就?”尼克猜测,看她又不吭声,便知道自己又说对了一次。他沉着气在床面上慢慢挪动姿势,出其不意把她连人带被子地抢入怀中,再把被子往下一扯,露出她那哭得红红胀胀的小脸。
“你、你别抱、我,别、再、靠近我!”苏姗儿的反应非常激烈,力气大得出奇,一个扭身就滑溜地挣出他怀中,但尼克也不是没力气的软脚虾,三两下又重新把她搂得更牢更紧。
“嘘嘘嘘……苏姗儿乖,乖乖……”
尼克才不把她的挣扎看在眼里,单臂就轻松地把她安置在自己的膝头上,耐心等她平静下来。这真是非常大男人的自信作风——说穿了就是臭屁!可是偏偏就是臭屁得让小女人产生安全感,“鸭霸”得让小女人产生信赖感,知道托付他的一切问题、麻烦,他绝对能够迎刃而解。而大男人也很乐意,甚至说是自告奋勇为小女人一肩扛起问题和麻烦,除了是保护弱小的本能外,也想在小女人面前挣点优越感,像在告诉她——瞧瞧我有多厉害,一切有我就对了!
男人女人之间最密切的交融或许不是肉体上的,而是这种心态上微妙调整、互动吧!
我们分手吧!苏姗儿其实好想再开口这么说一次,但是这一回,开口的勇气却是怎么样都凝聚不起来了。
啜泣一声软过一声,就算是大脑理智不停朝自己发出提醒和警告,要她愈早离开尼克愈好,但是她不想、不愿,更不舍呀!谁来告诉她怎么办才好?
”苏姗儿?”像是解读了她的心思,尼克这样说了:“中文有不有一句话?call‘就算天跳下来,还有长个子顶着’?”
“……是天、天塌下来。”还有,下一句应该是——“还、有、高、高个子、顶着。”她细心纠正着。
“嗯嗯,这样啦,就是啦。”尼克一副把话已经讲得清楚明白的模样。“Look我、Look我,我高比你,对吧?”
意思是说他会是顶天的那一个,她只要好好躲在他的臂弯里当个小女人,看他这个大男人怎么解决麻烦就够了!
领悟出尼克话中含意时,苏姗儿的整张小脸已经被他伸手掬捧,罩头罩脑亲吻下去,而且激烈的程度是直接放把烈火烧干柴,摆明了就是要她别再继续想太多。
但是,怎能教她不想呢……嘤嘤喘息地稍稍回神,她还是在想——究竟,天要跳下来,长个子要怎么去顶着?
至于天塌下来,高个子要怎么顶着……尼克蓝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已然胸有成竹,一切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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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全球性的经济不景气后,全台的证券交易所在早上九点开盘后,就没这么的凝重、紧张、忙碌过。
“又要跌了?”一名才去洗手间匆匆一趟回来的交割员,坐回座位上时问了这么一句。
“对。”他的同事两眼专注盯着数字不断在跳动、变化的荧幕。“‘陈氏’的股票现在已经跌到一股二十二块五毛。”
“二十二块五毛?”咋舌叫道;“五分钟前不是还有二十五块的吗?”
“那是五分钟前的事啊。”
“喂!又有人在抛售‘陈氏’股票了。”另一处较远的同事,像发现新大陆叫着。
“有什么稀奇,从一股五十七块三毛跌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陈氏’是出了什么问题哩,要我有股份也会赶快先脱手再说。”这年头可没人愿意吃“水饺”还住“套房”哩!
“也是,可是‘陈氏’向来不都满稳定的吗?”
“对呀,喂,有谁听说什么吗?风声是怎么传的?”
“我哪知!”
没有人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陈氏”里头也是一片鸡飞狗跳.每一台电脑荧幕都在显示网路交割的情况,节节下跌的金额数字让每个基层职员目瞪口呆,让主管阶级冷汗直流,高级干部怎么样都查不出发生这异象的原因,团团乱转得像只无头苍蝇。
总经理办公室更成了现成的火药库。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都已经几天了,居然还没有人查出我们的股票骤然下跌的原因?没有人能想点办法?”陈定宏怒视着部下,一派斯文形象不复。
没道理啊!公司运作一切正常,更没有任何负面的消息流传,进出口流量稳定……想破了头,陈定宏还是找不出原因。
这天下午收盘,“陈氏”跌到二十块整的低价败场。
第二天再开盘,证券交易所里就爆出一片低呼——“陈氏”开盘价居然是十八块一毛!是原价三分之一的价码!众人一片骚动喧哗,马上抢到交割柜台处,昨日还在做壁上观的股份持有者,当下又有不少抛售。
而在“陈氏”里,陈定宏正抓起电话又一阵咆哮:“笨蛋!还不快把从昨天到现在卖出的股份统统买回来……什么?已经几乎又全被买走了?买主呢?外国的金主?就只知道这样?”
每问一句就气上一回,陈定宏到最后气得,都不晓得该怎么发脾气了。
收盘时,“陈氏”的价码只剩十一块三毛。
而陈定宏虽然有所警觉,但还是慢了半步,赢不过不知名人士有心收购“陈氏”股份的快速动作。
终于,这一天股市还没开盘,陈定宏就已经接到“陈氏”董事会“关怀”的来电。一挂下电话,他就激动地抄起桌上文镇,狠狠往光滑的大理石地砖扔去。
九点整,“陈氏”一开盘只剩九块八!
“总经理!有一群记者正在公司门口……”警卫室按内线进来通报。“他们说要采访您……”
“一律谢绝采访!”
“总经理,又、又跌了……”现在只剩五块一了! “陈氏”董事会这回的来电激烈得似乎要把整具电话连线烧掉:“陈定宏!如果股价再跌一毛,你就准备走路吧!”
牙关咬得格格作响,陈定宏双手用力握着座椅把手,指节泛白,非常痛恨这种不知如何应付一个躲在暗处的敌人,如同俎上鱼肉的无助感充斥整个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