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奉爹的命令来保护闻人遥,应该不至于如此疼惜他,但以爹的个性,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任好友的独子一人苟活的。再者,当年灭门血案的主使者,也不知道落网了没有,留着一个不足岁的孩子,岂不是等于要他去死?
所以,这三个人绝对是爹的亲信,奉命保护闻人遥,那么,他若是表明身份与来意,他们是否会乖乖交出琉璃纸?
这一点,他倒是没仔细想过,也许可以找个时机探探闻人唯的口风。
「你在想什么?」
蓦然回神,闻人遥眨着大眼出现在他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个拳头宽,他可以清楚地瞧见闻人遥浓密如扇的长睫轻眨,难以掩饰他眸底的讨好亲近。
倘若闻人遥是姑娘家,他这举动绝对会教自己心旌动摇,但遗憾的是,他是个男孩子,尽管面目俊秀,一身素净,但他慕容决对男孩子始终无法心动。
「你猜呢?」他懒懒道。
「在想契约到期,你得到盘缠便要回乡了。」闻人遥微蹙着眉。
「咦?」
「我知道你是因为缺盘缠才会到府里卖身,一旦契约到期,你一定会二话不说地离开闻人府。」闻人遥低头在坟前斟上几杯清酒。「容决,虽说我是孩子气,有时任性了一点,但是在我心里,我是把你当家人看待的,希望就算有一天,你离开了闻人府,也不忘回来探探我。」
他好不舍,一想到容决再过两三个月便会离开,他就不舍得的心头发酸,而容决呢?是否和他有一样的心思?
「你把我当家人看待?」怎么他感觉不出来?「不过才多久的相处,你便把我当家人看待了?」
他未免也想得太远了?不过是萍水相逢,犯得着这般多愁善感,像个娘们?
「那是因为你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种相识已经好久好久的感觉,久到几乎让我以为咱们是前世便识得一般。」
啐,这人怎么老是这么说话?他可是说得很认真的耶!
「遥少,这种话应该是对姑娘家说,而不是对我说,会教人误会的。」听,像不像是在告白?
唉唉,那三个人究竟是怎么宠爱闻人遥的?教他说出这种露骨话语也不觉羞,他慕容决听得都快脸红了,他还义正词严得很呢!
「我……」闻人遥蓦地意会。「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
「知道,知道,我明白得很,你不用紧张。」慕容决似笑非笑地道。
他这才明白,闻人遥特地带他到坟前,是他剖心待人的方式罢了。
这天真的少爷,压根不懂人心险恶,对人没有半点防心,单纯得近乎愚蠢,烂漫得近乎无知,真不知道那三个人究竟是怎么教养他的,竟将他教养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哪日,只剩他一人时,他该要如何独活?
哼!反正那也不关他的事,他的目的只有琉璃纸。
「你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坏心眼?明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还要逗我?」闻人遥咬牙,气得直跳脚。「咱们朝夕相处多久的时日了,你该是懂得我的性子的,是不?倘若不是真心喜欢的人,我可是睬都不睬的。」
慕容决抬眼睇着他,懒懒道:「意思是说,我该要多谢遥少的赏识了?」
轰的一声,闻人遥顶上顿时爆起一阵火,只见他起了身,转头便打算要走;慕容决见状,快步向前,一把将他拉进怀里。
「放开我!」闻人遥气得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家伙!」
「咱们相处多少时日了,你该是懂得我的性子的,是不?既然懂,就别气了,既然是把我当兄长看待,还带我到你爹娘坟前来,就稳重内敛一点,别教你爹娘笑话了。」他学着闻人遥说话的模式,噙着浓浓笑意。
「你堵我?!」就知道他坏心眼,不逗自己发怒,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敢,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主子,再怎样我都得给你几分薄面的,是不?」慕容决揉了揉他滑顺的发。「别气了,快点祭拜好,咱们也得要赶紧走了,要不雨真要落下来了。」
「你跟我二哥还真是像呢!」闻人遥没好气地道,见他不以为意地挑起眉,他不禁又道:「要我别气,你就得要答应我一件事。」
「同我谈条件?」
「你非得要答应不可。」
「是是是。」
「好,从今儿个起,绝对不允许你防我。」
「我何时防你了?」慕容决不由发噱。
「有,你时时刻刻都防着我,在兄长面前防得更凶。」别当他是木头,很多事他闻人遥可是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你总是笑得客套,而你的眼神像是无时不刻地在打量算计着什么,嘴里虽称我是主子,却当我是孩子般地生疏哄着。」
慕容决闻言,有些意外他竟然静静地看穿了一切。
突地,他勾唇笑得慵懒而戏谑。「我若是防你,就不会明着哄你了。」若真是防,他不会在闻人遥面前露出任何不耐,透露出任何真实的情绪。
实际上,他多多少少对闻人遥卸下了心防。
别说他,就连闻人唯他们三人不也是如此?他们怎么瞧都不像是一般的善良百姓呢!不过他懂为何他们三人将闻人遥视为宝贝般疼爱的理由,只因闻人遥没半点心眼,就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七情六欲全彰显在外,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是吗?」闻人遥有些受宠若惊。
「是,要不要我在你爹娘坟前发誓?」尽管慕容决向来不把誓言当一回事,但若是他真想看,他不介意装个样子发个假誓。
「不用了,你愿意这么说,就够我开心了。」闻人遥没心眼地道,露出一个孩子气十足的笑。
慕容决睇着他,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而后随即发觉自己不经意的笑,伸手又揉了揉他先前已有点被揉乱的发,道:「赶快祭拜吧!快下雨了,我可不希望你淋到半点雨而染上风寒。」
他可没时间照顾一个卧病在床的孩子,再者,他更不希望因此而被闻人唯抓到任何可以找他麻烦的把柄。
第四章
「快点、快点!」
滂沱大雨毫不留情地从天而降,城里各条大街的人潮早已散尽,只剩闻人遥拉着慕容决在大雨底下狂奔。
「老早就叫你快一点,你偏是不听。」慕容决没好气地道。
现不可好,全身都湿透了,而今已入秋,这雨势打得这么急,还怕不湿透了全身?还怕不让闻人遥沾染风寒?
这小子以为自个儿的身子骨强硬多了,便能如此肆无忌惮吗?
啧,害他也不得不像个老嬷嬷担心起他的身子。
「我哪知道这雨会不得这么嚣张?」闻人遥边跑边喊道。
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天候,闷得教人抓狂不说,下一会儿滂沱大雨打在人身,像是要打出一个一个窟窿似的。
痛耶!能不能别不得这么大?
「过来。」慕容决一把将他拉到某家店铺前。
「没时间躲雨了。」闻人遥抬眼睇着他,浑身早已湿透。「你在干么?,」
他有些傻眼地盯着慕容决着手脱去外袍,盖在自个儿的头顶上。
「走吧!」慕容决拉着他,又快步往外跑。
「等等,你这样会染上风寒的。」
这雨势又大又冷,慕容决只着薄衫,不病死他才怪。
「早就湿透了,穿不穿都一样。」他无所谓地道。
倘若闻人遥是姑娘家的话,他会选择一把将他抱起,一路疾奔回府,要不再这样瞎耗下去,怕不染上风寒都难。
慕容决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略微削瘦的身形,考虑着要不要这么做。
「既然都一样,你穿上吧!」闻人遥把外袍丢回给他。
「得了,这湿透的外袍,我穿在身上不是更冷?给你披着,不过是想要替你多少挡去一点雨罢了,披上。」他半带命令的口吻。
「不要,咱们快步跑,意思都一样。」话落,闻人遥随即转身,身子隐没在阵阵雨帘之中。
「啧,这小子。」慕容决暗啐一口,快步跟上,自他背后,一把将他揽腰抱起。
「你干什么?」闻人遥惊呼道。
「既然你不披上,那我只好抱着你回府了。」他懒声道。
比脚程,他赢得绰绰有余,与其两人一道跑,倒不如他抱着他跑,这样还快一点。
「不要这样,你这么做,我很丢脸耶!」闻人遥涨红脸挣扎着。
他一个大男人就这样被另一个大男人给抱着,而且还在街上跑,他往后还要不要做人啊?
在府里任由哥哥们搂搂抱抱,已经是他容忍的最大限度,要他在街上被人抱着跑,他会羞得无脸见人的。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你都不羞了,我有什么好羞的?」慕容决没好气地摇头,压根不理睬他的挣扎,硬是箝制住他的手脚,快步在街上跑着,引来在各家店铺前避雨的众人侧目。
「放我下来啦!」呜呜,他羞得无脸见人了,往后他还有什么脸在开封府的街上闲晃?
「听话。」慕容决懒懒哄着。「我也不愿意抱着一个男人在街上跑,但这是权宜之计,你就忍耐一下吧!」
「不要!」尽管双手摀着脸,但他依旧可以从指缝中瞧见街旁店铺前,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真真真是太丢人了。
想着,他不由挣扎着跳下慕容决暖暖的怀抱。
「你!」慕容决一时不察,竟教他给挣脱。「遥少,别玩了!」
「谁在玩?我很正经的。」闻人遥向前跑了几步才回头瞪着他,白玉般的俊脸羞得红透。「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的?」
气他老爱牵着他的手走,对不?
「报复?」嗯,他还没想到那一点。「谁会无聊到找一个小孩子报复来着?我只是不希望你淋到太多的雨而伤了身子。」
届时,他相信闻人唯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他,
「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么随便就病倒。」闻人遥微恼道。
不要再把他当小孩子,他已经快要长大了!
「连声音都还没变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他低声道,像是喃喃自语。
「我……」拐着弯笑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他也很想要有像他一样低沉又慵懒的嗓音,可时候未到,怪谁哩?
「过来吧!」雨打得他很痛,别再玩了。
「不要。」闻人遥想也不想地转头就走,岂料,一转身便撞在一堵肉墙上头,两造皆撞得人仰马翻。
「唉唷!」痛痛痛,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挡在他的前面啊?
「遥少,你没事吧?」慕容决无奈地走向前,轻轻地拉起他。
「有事。」他撞得鼻子很痛,跌在地上,屁股也很痛。
「谁要你走路不瞧前头的?」本来要阻止他的,谁知道他跑得那么猛,教他想阻止也无从阻止起。
「我……」还不都是他害的?
「算了、算了,咱们赶快走吧!」这下子,真是成了落汤鸡了。
「嗯,可你不准再抱着我,我要自个儿走。」
「是,一切由着遥少。」慕容决恭敬地往前指了指。
「哼!」
撢了撢双手的污水,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没两步,身后突地传来一道声音。
「你撞着人,甩甩手就想离开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才发觉身后有两三个人,而站在前头的那一个人,一身锦衣华服,看得出来出身不错,原本是撑着伞的,可教闻人遥一把给撞得四脚朝天,精美的袍子脏污了一大片。
「哦,抱歉抱歉。」闻人遥忙挥挥手示意,转身便想走。
「你打算就这样走了?」那人撑着伞,一个箭步冲向前,挡在两人面前。
「要不然呢?」拜托,雨下得这么大,他撑着伞是无所谓,但他可不同,他已经浑身湿透,甚至还觉得有点冷了。
「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一旁作下人打扮的男人恶声恶气地跳出来。
「不认识,容决,你认识吗?」
「不认识,可似乎在哪瞧过。」慕容决沉吟道。
「那就是不认识。」闻人遥自怀里取出一锭银子,丢给一旁的下人道:「这锭银子赔给你家少爷,总可以了吧?」
那男人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闻人遥,你以为本大爷会希罕那么一点银子?」男人声音蓦然陡高。
「欸,你知道我是谁?」他甚少在外头走动,就这几个月走得较勤而已,不过也没识得什么人,他又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既然知道我是谁,一切就好说了,反正该道歉的我也道歉了,该赔偿的我也赔偿了,若你还是心有不爽的话,那就到闻人府来找我吧!我先告辞了。容决,咱们走。」
话落,两人推开挡路的下人,随即消失在茫茫雨帘之中。
那人依旧在雨中,手中紧握着那一锭银子,恼声道:「闻人遥,你等着吧!我绝对会上闻人府拜访,到时候,绝对要你付出代价!」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闻人府 卷心阁
一回院落房里,慕容决压根不管自己浑身已湿透,开了衣柜,拉出一条干净的布巾就丢给闻人遥,随即又蹲下身子,点起一盆火,而后又到外头吩咐小厮替闻人遥准备大桶热洗澡水,还要厨房煮些热姜茶。
「你怎么还杵在这儿?」慕容决一回房,见闻人遥抓着布巾将自己裹紧,不禁翻了翻白眼。
「你先擦吧!」闻人遥赶忙将身上的布巾丢给浑身在滴水的他。
慕容决见状,不由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恼还是该笑,无力道:「你该不会以为柜子里头只有一条布巾吧?」他要擦,难道就不会自己再拿一条吗?
「可你湿得比我还要彻底。」他扁了扁嘴,非常坚持。
方才回来的路上,他还是逼不得已地披上他的外袍,虽说浑身都湿了,但好歹没像他湿得浑身滴水。
「那不重要!」慕容决不耐地低吼,拿着布巾走向闻人遥,解开他的束发,大力地替他拭去发上的水。「我不像你,身子骨那么薄弱,我撑得住寒跟冻,而你呢?要是因此病倒的话,我的麻烦就大了。」
「放心,我不会让二哥有机会责骂你。」
「那可不是你所能决定的。」慕容决用力地替他拭发,突地听到外头有人喊叫,他忙将布巾丢给闻人遥,走到外头,一会儿又走进来。「遥少,热水已经好了,你先去,我替你准备好衣衫就过去。」
「哦。」闻人遥低着头,披着布巾往隔壁走去。
准备好换穿的衣衫,慕容决多抓了两条干净布巾,随即走到隔壁,将干净的衣衫和布巾全都披在屏风上头,随即褪去身上湿濡的衣衫,自己也抓了一条布巾抹去一身湿意,而后赤裸着上身走到屏风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