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第五日的今天,她开始失落,原以为已经死去的心,居然开始有淡淡的不安。花依旧,阳光依旧,可是她开始觉得烦躁。
烦躁,多可怕的字眼,她可是心已经死去的人啊。
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银枪马缰磨出的薄茧已经有些褪皮,戎马冰河的日子毕竟远了很久啊。
浅浅一笑,却听到背后有声音。来人不少,却没有一个是殷夙傲。
从花海中回身,面前立着的男子正是落日国的君主颜城阳,那个极力反对殷夙傲留下她的男人,难怪殷夙傲不来了,只怕是他倦了吧。
这一天终于还是给她等到了。
看着面前一身雍容华贵却面色不安的男子,他的背后站着四个大内侍卫,凌千萝淡淡地笑了。能让落日国的君主如此如临大敌的面对的人,只怕世上没有几个人了。
轻轻从亭中站了起来,只见男子身后的那些人立刻挡在他面前,她只是漠然地穿过他们,沿着长廊慢慢地向卧房走去。殷夙傲不该这么劳师动众地通知她的,她只是个残缺的女人而已。
「站住。」颜城阳一国之尊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这个女人和殷夙傲一样的狂妄。
凌千萝没有理会的继续走着,一个大内侍卫不能忍受她的忽视,纵身跃到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她停住脚步,看着面前拦路的人,许久站定不语。
「你到底是谁?」颜城阳继续问着她。
可是她却忽然席地而坐,懒懒地看着长廊下的游鱼发呆。
他有些惊讶,这样的女子是如何引起殷夙傲的注意的?他记得殷夙傲是在寻找一个和他同样强大的人,眼前女人这样的个性和他根本没一点相同,倒是喜欢无视他的个性都一样。
颜城阳俊雅的脸上有些恼怒,索性屈尊上前追问:「你是凌千萝?天曦国的那个是假的?」
她的姿势没动,这样的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到底谁才是天曦的战神,谁是假的,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你到底是不是?」
颜城阳大吼,「你倒是说话啊!殷夙傲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现在难道就不能帮他一次?」
凌千萝还是没有回答,可是却伸手摘下一朵婉蜒在长廊柱子上的花朵,放在鼻前轻轻地嗅着。
他看了她良久,忽然长叹一口气。
「朕知道你不肯承认,没关系,无论你是谁朕都不计较,现在朕希望你能救救朕唯一的亲人。」
拿着花的手依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颜城阳握紧了拳头又苦笑了一下。
听说她面对殷夙傲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凭什么会对自己例外。皱着眉头,他挥下侍卫们。
「其实……他是朕唯一的亲人,朕并不是先皇的骨肉,是皇叔亲手将朕推上皇位的,所以朕一直感激皇叔。」
得知这样的消息,嗅花的女子冷漠依旧,仿佛根本没听到什么震惊的消息,颜城阳索性一鼓作气的继续说下去。
「朕知道皇叔这样做,目的可能只是当作一场游戏,想混淆皇家的血统,但是这个国家不能没有他,即使没有朕也可以,可是皇叔不能死啊。」
握花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女子依旧冷漠,心却已经开始乱了。
他要死了?怎么可能,那么狂妄邪魅的男人,他是鬼将,来自地府的战将,还有谁能够伤害到他,甚至是杀死他?
「皇叔的确杀了很多人,可是若没有皇叔杀了那么多人,这个国家不会强大起来。就算他只是为了报复也好,但是只要他在,落日国就不会散,所以朕恳请姑娘领兵去长月国救回他。」
长月国引心头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握花的手已经撕碎了手中的花,凌千萝冷笑了起来,「他不是要和长月国公主和亲了吗?皇上何不去问那位公主呢?」
「他不是去和亲,他是为了找马!」
终于等到了她开口,颜城阳大喜过望地快速回答,「皇叔一直很喜欢收集武将的绝世之宝,比如那把天龙寒钢枪,是他从长月国夺来寒铁,并亲自监督打造的,这次他只带着流影去寻找传说中的马神,却不小心中了长月的奸计……」
他后来的话,凌千萝根本没听到,她吃惊地看着手中零落的花。
他被长月国抓了?记得他离开的时候说要帮她找白练,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才去寻找马神?那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白色马神?
可是她很快冰冷了一张脸站起来。
「你骗我,殷夙傲怎么可能会被抓!」他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落入他人之手,当初他可是经常只率领千骑,就狂妄地跟着她的几十万大军四处看她征战。
「这都是因为你!」颜城阳不禁激动了起来,「他执意要封你为王妃,还要你成为和他平起平坐的将军。所以他这次秘密出门,行踪才会被人出卖了。」
原来是被出卖,就像她被整个天曦国出卖一样。她的心中一片悲愤,这就是他们武将的末路吗?他们不能死在战场上,却要毁在他人的背叛上。
「你找错人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叫千萝的女人,不会救人。」
遏制不住心中喷涌的寒意,她转身便欲离去。
「他爱你!」
颜城阳有些绝望地大吼,「从我见到他的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无论是朋友或者敌人,他的眼中始终只有一个叫千萝的女人。」如果他过去不懂这个千萝是谁,那么他现在懂了。
「我可以要求别的武将去,可是带回来的皇叔可能就是死的,我不知道内奸是谁,他在朝中的敌人太多了!」
凌千萝站定了。战胜很容易,可是想营救殷夙傲活着回来却很难,而且长月国一定会以他的性命为要胁提出苛刻的条件,如果落日派出的主将是一个憎恨他的人,那么殷夙傲的下场可想而知。
「信任的人没有能力,有能力的我不能信任,我知道真正不会伤害皇叔的人只有你。」
她冷冷地打断他,「我会这样,殷夙傲也是凶手,你不怕我趁机报复杀了他?」
「不怕!」他大声地回答,「皇叔曾经说过,从统率、气度、心胸而论,天下唯一称得上武将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一个叫千萝的女人。」
她缓缓回身盯着颜城阳,他还在继续说着,「皇叔说,她是最好的武将也是最好的女人,她是他唯一渴望得到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她的心中是一片纷纶的海洋,呼啸着颜城阳的话。殷夙傲真的这么看待她?
「你骗我!是他要你这么说的对吧。」她不信,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急了,「随便你相不相信,但是你要知道,朕来找你出马,也是因为皇叔的虎符就在你的手上,只有你最有资格出兵,」
凌千萝反射地回答,「我没拿虎符,你一定搞错了。」虎符是何等重要的东西,简直是一个武将的生命,怎么可能在她的手上。
「不!虎符在你的手上,是皇叔亲口宣布的,他把虎符送给了你。」颜城阳苦笑了一下。有这样任性的人在朝中,真不知道落日国何以如此强大。
她怔怔地站了许久,突地冷漠地转身。
「那也和小女子无关。」
一路走向寝房,她的心却不住的翻腾着。他送给了她虎符?那是号令三军的信物啊,为什么她不知道?不过以她恍惚的样子,又怎么可能记得他给了自己什么。
回到那个梦幻般的寝室,凌千萝的眼中带着迷离,她似乎是第一次打量这个房间。之前这里是一个屈辱,她学艺二十二年最终却成为男人的宠妾,可是今天看着这个住处,她忽然有些疑惑,殷夙傲陪她住在这样的房间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甘愿?
角落里的白甲银枪还在,她走过去轻轻拿起那把天龙寒钢枪,手居然抖了一下,她有多久没接触过这些了?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殷夙傲都失算了,她已经不是武将,自然就不能领兵去救他。
手一松,枪就落在了地上。明明该轻松的,殷夙傲是死是活不该是她的责任,但她就是忍不住去想,想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相信她是武将的男人,如今落入了敌人的手中;想他会在奄奄一息的时候,等待她来救他。
可是她已经没有资格了,忽然看见白甲的一角似乎压着一个什么东西,凌千萝轻轻地抽出,那是一个小布包。缓缓摊开来,她愣住了。
布包里正是殷夙傲的虎符。
如果想要,我这个位置给你吧……
我会给你一切配得上你的东西……
颜城阳赶了上来,顾不得皇上的仪态,敲着房门。
「你快点决定吧,长月国给的期限快到了。」
救?还是不救?她拿起白虎战甲和天龙寒钢枪放在一起,眼中带着犹豫。
殷夙傲,他怎么可以让事情到了这么一步呢?
第九章
长月国的帐篷中,殷夙傲被吊在柱子上,除了脸其他部位几乎都是鞭痕。血污之中,那张阴柔绝美的脸更加显得妖冶,但是更让鞭打的人气愤的是,无论怎么折磨他,他脸上讥诮的笑都没断过,尤其那双墨色的妖瞳总是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仿佛那一鞭鞭都抽不到他身上一样。
最后,挥鞭的男人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恨恨地用鞭柄挑起殷夙傲让人嫉妒的脸。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必要的时候我一样杀了你。」
殷夙傲愉快地笑着,「可是现在你不能杀,在拿我和落日国做交换之前,你也只能做个天曦的叛徒。陈飞扬,你的父亲知道你是长月的走狗吗?」
陈飞扬的脸涨红了,再次挥舞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鞭。
「你别猖狂,我会这样也是被你和凌千骆逼的。天曦有凌千骆,落日国有你,天曦又换了新的君主,我何日能够出头!」
「所以你偷出湲千骆的银枪白马投奔长月?」
他当时看到千萝的白马出现在三国交接的草原时,还以为是凌家的人来找千萝,结果跟上去居然是被接应陈飞扬的长月士兵团团围住。
陈飞扬张扬地笑了起来,「那是老天助我,谁想到我居然会引出了大名鼎鼎的半面鬼将,正好让我立了大功一件。」
说完他正要继续挥鞭,帐中又定进了一个武将,身上穿着长月特有的紫色钟甲,刚毅方正的脸上正皱眉看着陈飞扬,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陈飞扬连忙迎了上去。「封将军,您怎么来这个污秽之地了?」
来人就是长月的名将封寂海,他挥下陈飞扬,静静看着殷夙傲,忽然开口问道:「落日国会老实送上赎金和粮草吗?」
殷夙傲低声笑了。
「将军问的事情,一个阶下囚怎么会知道。」
「殷夙傲会这么简单的落网?只怕天下没人会相信,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和殷夙傲手下的军队不止一次交战,虽然他没有亲自上场,可是却次次大败长月,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落败。
殷夙傲勾起唇角,「败就是败,将军何必追问理由。」
封寂海静静看着他的笑容许久,拧眉疑惑地问:「难道你不怕死?」
他大笑了起来,「怕什么?就算我怕死,将军何尝不怕杀了我无法对人交代?」
想到心中的那个女人,封寂海黯然退后了一步,冷然回答,「长月国现在的确不会杀了殷将军,但若是落日国不肯付出代价,那么就没有这么舒服的待遇了,而就算是在下,也保不住将军。」
说完他离开了营帐,殷夙傲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血迹,嗤笑了一声。可笑的长月士兵啊,怕被人看到他受伤影响交易,只打会被衣服遮住的部位,这般的行为不禁让他想起了千萝。
一样是武将,凌千萝无疑是个连敌人都钦佩的人,封寂海一样是个令人佩服的人,却少了那种近乎顽固的正气,因为在他的心中也是有个可以让他放弃原则的女人吧。
千萝,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无论是落日国的那些朝臣,还是封寂海都不是好对付的,你会来吗?能顺利救走我吗?
一向带着讥讽的妖瞳呈现一丝柔软。他有些想念千萝了,即便是残缺的千萝也好,他想念她,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想念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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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寂海率领大军站在峡谷的一端,峡谷地两边的山壁上站着密集的弓箭手。他在等着落日国把交换的物资运来,整整几千车的粮草和赎金,足够长月国舒舒服服地度过好几个冬天了。
这样的地势即使落日国毁信进攻,也会如进入口袋的猛虎被上下夹击。
殷夙傲被绑在囚车上一根粗而高大的木桩上,穿着整齐的衣物下是皮开肉绽的伤痕。这样的安排,就算战乱中有人想救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同时也是屈辱,整个长月国的士兵都看到了这名被绑在半空中的昔日沙场鬼将。
但是显然这样的安排是多余的,牛车一辆辆依约出现了,车上满载着物资蹒跚而来。
殷夙傲望着蔓延的牛车队伍,他在寻找那个该出现的人,可是没有,难道他输了?千萝彻底地垮掉,没有任何斗志了,或者说他的命也不足以让千萝为了他振奋?
封寂海满意地看着牛群走近,用旗示意那些赶车的人退下,让牛车自己过来,毕竟能安全的得到物资是最好的。
每一辆牛车前来,长月国的士兵就把牛赶至军队后面。殷夙傲却冷笑了。落日国那票一心等他死的官员们,怎么可能同意拿这些换一个人,还是换一个恨之入骨的人。
这一定是个圈套,可惜他注定是这个圈套下的牺牲品了。抿紧的薄唇扯出笑意,记得当初和流影一起出发的时候,流影问过他,单独出门去边境寻马一旦出事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直到看到了千萝的白练,他忽然涌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千萝心里有一点点他,那么得知他出事时会不会在意?或者为他重新找回信心?
可是看来他赌输了。
牛群几乎充塞了整个峡谷,看来落日国很老实的交纳了所有的赎金。陈飞扬悄悄地靠近囚车,邪笑着望着他,「殷夙傲,你的死期到了!」
封寂海听到了,皱眉喝下他,「归队,不许胡言!」
陈飞扬冷哼回答,「封将军,我可是奉女皇的命令办事,女皇亲自下旨交易完毕务必杀了殷夙傲。」
封寂海大怒,「闭嘴,我等岂能做背信之人。」
可是下一刻,他的面前多了一面圣旨,和长月女皇亲笔写的书信。她和落日国几个老臣做交易,无论出于任何考虑都必须杀了殷夙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