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她一个人闷闷地吃完「庆功宴」,闷闷地收拾洗碗,应该要走了,她却还闷闷地看电视,闷闷地窝在沙发上……
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然没听到一丁点声音?
「妳这么会睡,被人抓去卖了都不知道。」桑宇帆蹲下身,也不板脸孔了,就好笑地拿手掌按按她的头颅。
「我睡着了,你不会叫醒我吗?」
「就是叫不醒啊,难不成要我抱妳回去?」
「当然不是!」她更着急了,按着地板就要爬起来,「我要回去了,没有刷牙、洗脸、洗澡、抹乳液、做瘦腿操,我就睡不着。」
「妳至少睡上六个钟头了,还会睡不着?」他指了墙上的时钟。
「吓!四点了!」她没爬起来,反而又跌了下去,因为她刚才一路滚下来,连带也将自己裹在毯子里包成一条寿司卷了。
「糖醋鱼,妳坐好。醒了吗?可以自己走回去吗?」他扶好她。
「吓都吓醒了。」她手忙脚乱地解开毯子,「不,睡六个钟头还不够,我回去还得补眠……咦!你十点就回来了?」
「不然妳以为我几点回来?」他将她丢下的毯子又披回她身上。「披着,清晨温度低,走廊很冷,不要着凉了。」
他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浑身一热,心底油然涌出一股暖流,让她很想记住此时此刻显得异常温柔体贴的蚕宝宝。
果然是白马王子啊!英俊潇洒,白衣白裤,身骑白马过三关啊……
「哇呜!你穿四角裤!」她尖声惊叫。
「小姐,现在是清晨四点钟,请不要打扰邻居安宁,好吗?」他冷着脸扶她站起,又冷冷地说:「再说,我被妳看了都没叫,妳叫什么叫?」
不说还好,他一说,她又好奇地往他下面看去,刚才明明没看到什么东西嘛,到底有什么好康可以看的?
她要他的命了!桑宇帆倒退一步,用力深深一个呼吸!当然了,这个动作并不能抑下他天生的男人冲动。
健康教育没教过吗?男人早上起床时总是会「展现雄风」,特别在这个天地浑沌的时刻,他面对着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听她憨甜黏腻的爱困声音,闻到她刚睡醒的温热气息,又扶着那超乎想象的柔软女人身体,这……教他如何不想一口将她吃了呀!
吓!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太可怕了,他竟然想吃糖醋鱼!
更令他震惊的是,原来──糖醋鱼是母的!
「还看?再看就长针眼了。」在吃掉她之前,他得避免让她吃掉。
「唔,人家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坨……」
「笨蛋!妳是女生,不懂得保护自己吗?」桑宇帆猛拍自己的胸口,气急败坏地说:「我是男的,是男的就有侵略性,妳自己要有警觉心,坏人往往就在妳身边,不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当然有警觉心了,就因为你不是坏人,不然我也不敢在你屋子睡着了。」
「我不是坏人,但妳怎知道我哪天不会那个……那个……」
「知道了。有什么好凶的?你非得要把自己说成是大色狼才开心吗?」她委屈地低下头,原以为待在他这间屋子很有安全感的,这下子真的危险了。「我以后不进你屋子就是了。」
「也不是这么说……」
桑宇帆的气立刻消了大半。他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有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强烈冲动,令他不吐不快。
已经两次了,她就这么不设防地、大剌剌地睡在他屋里,一来是她的确很累,二来是她信任他不是坏人……
信任?他胸口顿时一片火热。
对,他不是坏人,他可以让她睡得安稳又安心,但哪天她又犯了糊涂病,糊里糊涂跑去睡其他男人的屋子……
不,怎么可以!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绝不允许!
「喔,对了。」她看蚕宝宝的白脸好像快气成了青脸,赶忙问了一个很不想问的问题,「你女朋友怎么了?」
「什么女朋友?」桑宇帆一愣,回过了神,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了,她在餐厅被男人甩了,随便按了手机就找我去哭诉,我劝她两句,就送她回家了。」
「这么简单?」
「不然妳以为会怎样?」
「你安慰她,她很感动啊,然后就重新回到你的怀抱。」
「我从来不看爱情小说。」他拿起她的包包,不客气地推她出门。「好了,回去。」
「外面冷,你只有穿内衣内裤……」
「披好。」他冷着脸,伸手将披在她身上的毯子再拢了拢,将她围得密不透风,再打开铁门说:「我送妳过去。」
「喔。」她接过包包,找出钥匙。
喀啦,对面八○四的铁门打开,走出一个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神采奕奕、准备去上班的司机老大。
「吓!」司机老大看到对面「衣衫不整」的男女,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我就知道!原来你们早就……嘿嘿嘿!现在社会很开放啦,你们也不用怕人家知道,现在才四点多,回去被窝里多睡一会儿嘛,这样偷偷摸摸的很容易感冒喔。」
「呜,宋北北,不是啊……」
完了,她的名节毁了!她敢对天发誓,她下次再也不会睡死在蚕宝宝的屋里了。
第八章
桑宇帆仔细检视每一张传票,盖好印章,起身走到经办同事的桌边,将卷宗夹交还给她。
「咦!桑副理,不劳你,我过去拿就好了呀。」
「顺路。」他露出微笑,又走到正在用力吼电话的小严身边。
「你等等,我请示一下主管。」小严忙掩了电话,急急地跟他说:「这个协力厂商超龟毛的,要我们将货款分别开二十张小额支票,我跟他说,我们都是整笔汇款的,要开支票他可以自己去开啊。」
「他不是要求开两百张,与其浪费时间拒绝他,你不也开好支票做好帐了?」他谈笑用兵,「支票本子是银行给的,又不用钱,我签章也很快的,你要记得成本效益原则,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小严恍然大悟,笑道:「对喔,他都跟我『卢』半个钟头了。」
财务部的大办公室里,同事们个个觑着眼,尖着耳,随时注意这个新主管的动态。一个星期下来,大家耳目一新,很明显地感受到不一样的活泼气息了。
「桑副理,天星银行说他们已经到楼下了。」柜台的妹妹喊道。
「好。」桑宇帆回到他的办公桌略做准备。
到翔飞上班以来,他认真谨慎,不敢懈怠,邓经理也很放心地将大部分业务交给他全权负责,甚至还放心到请假三天回老家陪出院休养的爸爸,索性要他代行经理的职权了。
他喝下一口咖啡,定下心神,拿了记事本,招呼财务部的第三把交椅。
「冯专员,天星银行来了,你也一起进来开会。」
「对不起,我很忙,没空。」
冯耀文只是稍微抬起脸,声调平板,又转头去上他的msn。
「好吧。」他知道此人对他很感冒,大概是怨他占了副理职缺,所以也就若无其事地说:「如果有急事,请你代理。」
「你可以找黄课长,我担不了责任。」
「好。」他没有生气,也没什么好生气的,直接走去吩咐黄课长,并再找了平日负责银行帐务的慧敏陪同。
在这段失意沉潜的日子里,他想了很多。从小到大,他一帆风顺,不免将爸爸教过的人情世故忘在一边,如今重新站起来,他格外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机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自负毛躁的桑宇帆了。
天星银行一行两个人,一进入会议室,立刻愣呆在原地。
「你……Simon!你在这里?」两人瞪大眼,异口同声。
「是我,桑宇帆。」他递出两张印有财务部副埋头衔的崭新名片,不疾不徐地笑说:「Andy、Leo,好久不见了。」
李建安脸色阴晴不定,接过了名片,勉强笑说:「喔,原来你到翔飞高就了,我们今天约的是邓经理。」
「邓经理休假,由我全权负责。」
桑宇帆早就知道今天天星银行的来访阵容,也了解邓经理的态度;他所能做的,就是拒绝掉邓经理不欲会面的银行。
「呵呵,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真是好巧。」Leo过去跟桑宇帆不熟,但也没什么过节,身为负责招揽翔飞业务的他赶紧笑说:「太好了,大家都熟,那就好谈了。」
「大家请坐。」桑宇帆也跟着客套。
妹妹端来热茶,再关起会议室的大门,Leo开始陈述天星银行提供的贷款条件,桑宇帆只是微笑回答「再考虑」、「再请示邓经理」,不然就是拿其它银行更优惠的条件软绵绵地回绝,听得Leo脸都黑了。
慧敏本来在一边认真记录,后来也随便写写了。有关桑副理被天星银行踢出来的消息早已从四面八方传进翔飞,她很兴奋地等着看咱家酷酷的副理如何修理「仇人」呢。
「桑副理,」李建安的脸跟Leo一样黑,「有关我们交易室设计出来的这套选择权避险方案,请你转知邓经理参考。」
桑宇帆翻看他们带来的资料,淡淡地笑说:「我不怎么敢建议邓经理做选择权交易,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赔得很惨。」
Leo立刻陪笑脸。「就是参考参考嘛。桑副理,翔飞如果还有其它要求,我们都可以谈,改天我也会请我们新上任的总经理过来拜访。」
「好。」桑宇帆合起资料,好奇地问:「比尔走了?」
「他任期到了,表现又不理想,调到肯亚的奈洛比分行去了。」
「噗!」笑出声的是慧敏,她立刻抿紧嘴巴,免得破坏公司形象。
「肯亚?」桑宇帆倒是很意外,他一直以为比尔会调回纽约。
Leo苦笑说:「你不要以为人家落后,他们也有发展国际贸易,需要世界级的银行设立据点;还有,很多人喜欢去那边看狮子长颈鹿,所以兑换美金或旅行支票也是当地分行的重要业务。」
「嗯……」慧敏低下头,按住肚子,努力地不让自己再笑出来。
李建安始终显得神色不安,双掌紧紧按住桌面,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桑副理,拜托你考虑我们交易室的方案。我知道翔飞已经有固定的往来银行了,但就请你以special case跟天星做几笔交易,我绝对会为翔飞争取到最优惠的条件。」
Leo也跟着敲边鼓,「是啊,大家过去同事一场嘛。唉,Simon,你不知道这个新来的总经理有多苛!他跟每个人要求了天文数字的业务量,现在大家都很辛苦啊。」
原来如此。桑宇帆保持礼貌性的微笑说:「只要天星银行能符合翔飞的要求,我们也很乐意再拓展一家新的往来银行。」
「谢谢,桑副理,一切拜托你了。」
送走两位贵客,慧敏忍不住要发问了。「副理,你怎么不把姿态拉高,好好修理从前暗算你的天星银行?」
「妳有听过这句话吗?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看。」
「呵?」新副理好像挺会说道理的,酷酷的,很成熟,跟那天爬山受伤哀哀惨叫的模样差好多喔。
该去报八卦了,大家等着她去转播桑副理的「王子复仇记」呢。
桑宇帆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望着偌大空荡荡的办公室,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是中午的吃饭时间了。
忙了一个上午,他有些累了,顺手拿起摆在电脑萤幕下面的紫水晶球,放在掌心里搓揉摩挲。
那透心凉的触感并不能让他脑袋稍微清楚些,他有很多话想说,心情也很杂乱,只想找一个人吼一吼,叫一叫。
握住水晶球,他查了员工分机表,立刻拨了事业发展部的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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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淑怡捧着脸,望着文件唉声叹气。
那一连串的汇率条件让她眼睛都花了,明明每个英文字都认得,为什么凑成句子就变成火星文?
记得蚕宝宝的书架上好像有几本汇兑、国贸的书籍,但她没脸去敲门借书,因为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在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淑怡,妳是不是穿太多了,脸这么红?」
「啊,静香,妳来得正好,我有问题……」
「工作的事下午再说啦,要吃午饭了。」静香迫不及待地问道:「妳的桑表哥真的有女朋友了吗?」
「有。」不是吗?就那个叫「真真」,还是「假假」的。
「唉!」静香无奈一叹,「全公司的女生都心碎了。他第一天来上班,就在桌上摆了一颗水晶球,本来大家以为他像沈专员一样喜欢水晶,后来听他说,原来这是他女朋友送给他的,要他多多增长智慧。」
嗯,很熟悉的说法,汤淑怡点头说:「应该是紫水晶吧……吓!静香,妳有男朋友的,怎么打听起他来了?」
「不是啦,顺便问一问而已。我是要问妳,要不要去相亲?」
「啊?」
「我男朋友他表哥在竹科,条件不错喔。」
「嘻嘻。」
电话铃响,静香跟她摆摆手,笑说:「我先去吃饭,再跟妳说了。」
她有如中了乐透,精神饱满地接起电话,「事业发展部您好。」
「糖醋鱼!」
「干嘛啦!那么大声!」她吓得将话筒拿开耳边十公分,先瞪一眼,什么电话礼仪都忘了,再拿回来大声说:「打给我做什么啦?」
「我想跟妳说话。」
「咦!」她心脏怦怦跳。自从蚕宝宝来翔飞上班后,她就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不同时间出门,不同时间回家,以致于他们是隔壁邻居又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竟然整整一个星期没见面了。
不知道蚕宝宝好不好哦?虽然从财务部那边传来「捷报」,说是来了一个专业能干的酷副理,但她仍有一点点担心他,怕他爱发脾气……
她声音变小了,「你还没去吃饭?」
「晚点再去。妳知道刚刚哪家银行来拜访财务部吗?」
「难道是天星银行?」也只有天星银行才能激起他的情绪了。
「我一直想告他们违反劳基法,现在想想,算了。」
「怎么说?」
电话那头的桑宇帆将会面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最后说:「我把啊有教过,海水阔阔,船头也会相遇着;李建安大概也没想到,他竟然有来求我的一天。」
「你表现得很好,有量才有福。」
「咦!我以为妳会叫我狠狠地把他们踩在脚底下,或是直接赶他们出门,连谈都不用谈了。」
「喂,这是你自己说的好不好?」她很不满地跟他抗议,「再说,你说的那个比尔也去肯亚拚经济了,你安安稳稳地坐在翔飞的副理位置,他们都学到教训了,你还跟谁计较啊?」
「是啊,我到今天才明白,地球是圆的,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未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