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急地四下梭巡,模糊地发现那支咖啡色眼镜正躺在船舷边。她走过去想弯腰捡起,龙喧驰却快她一步的将它踢入海中。她惊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这么恶劣。
他耸耸肩,毫无海意地说:“抱歉。我只是想帮忙,没想到……”
“你是故意的。”她非常肯定他不是无心的。
“我不是,我会赔偿你的。走吧,我看到女主人在招手叫我们了。”他带开话题,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去。他当然是故意的,那副碍眼的眼镜他老早想解决它了,如今心愿达成令他有一股小小的胜利感。不过,他打死都不会承认。
宴会的女主人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她精心描绘的妆让她看来颇具吸引力,米橙色的长袖礼服上有许多精美的刺绣,成套的珍珠饰品让她更显得雍容华贵。她热情地招呼每一个前来与会的客人,嘴唇不时弯成迷人的笑容。她在见到龙喧驰时似乎不显得陌生。
“看看是谁来了,你躲到哪儿去了,这么久不见你人影。”米夫人热情地拥抱龙暄驰,她娇小的身子在龙喧驰的怀中更显得小鸟依人。
“我必须赚钱养活我自己啊!”龙喧驰难得轻松幽默地说。
“胡说,你爸妈留给你的遗产够你活到下半辈子了。”
“你比我更清楚那笔遗产早被人蚕食鲸吞,不剩什么了。”龙暄驰的语气中有一丝嘲讽与怒意。
“别懊恼,命运会给你不同的补偿的。”米夫人微笑地安慰,眼尖地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曼澄。“你看,她不就是你生命的补偿?”
龙暄驰露出笑容,将曼澄拉上前介绍道:“米姨,这是乐曼澄,乐小姐。”他又回头道:“曼澄,这是我的教母——米夫人。”
“米夫人,你好。很高兴能来参加你的宴会。”曼澄有礼地说。她没有太多见长辈的经验,心中有些无措。
“你好漂亮,暄驰有你照顾,难怪春风满面。”
米夫人的话让曼澄僵在当场。“我……我不是……”她急急地想辩解,但米夫人己被别的客人拉开注意力,让她尴尬地与龙暄驰四眼相对。
“米夫人似乎误会什么了,你不去向她解释吗?”
龙暄驰英俊的脸上挂着特大号笑容,拦住走过身旁的侍者,取来两杯香槟,递一杯给她。“有什么关系,她自然会明白的。”
龙暄驰毫不在乎的态度,让曼澄呆滞两秒。暗自怀疑他的脑袋是否撞坏了?
“萧奇风,你迟到了。”龙暄驰的招呼,让曼澄回头面对来人。萧奇风正挽着叶仪君走来。
“我没有,我早已跟米夫人打过招呼了。”萧奇风说。“咦!你怎么也在这儿?”
“曼澄?你怎么也来了?”仪君放开萧奇风的手,改而拉着曼澄的。
她苦笑道:“出公差。”
“你是曼澄?可是,你不是PuB里那个美女吗?怎么会……”
萧奇风的话让曼澄全身寒毛竖起,他似乎把她当成“袁月”了。“什么?我是曼澄啊?你认错人了吧?”曼澄赶紧辩驳,还不时偷瞄龙喧驰的神色。他只是一迳地笑,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是……”他看向龙暄驰,他微微摇头,萧奇风即心领神会地改口:“也许是我认错人了,对不起。你被捉来出公差啊?”
“是啊!”曼澄明显松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高亢。
“女士们,我和奇风还有正事要办,你们独自活动没问题吧?”龙喧驰道。
“没问题,你们去吧!”仪君说完即拉着曼澄往点心台走去。
萧奇风待她们走后,便急急地拉着龙暄驰的手说:“你们搞什么鬼?她明明就是你在PUB扛走的那个女人,怎么会变成乐曼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悠闲地品尝香槟,冰凉的酒汁滑人他的喉咙。
“你不知道才怪。”萧奇风才不相信龙喧驰的话,但他不说谁也拿他没辙。“你要记住,曼澄不是那种玩玩的女生,你要是欺负她,我对仪君很难交代。”以仪君的个性,他虽不是罪魁祸首,也难逃其罪。
“交代?谁要给谁交代还不知道呢!”龙喧驰别有寓意地笑着。他在船舱的另一端找到他们新加坡的客户,一名新加坡华侨。谈话愉悦地进行着,双方很快敲定时间洽谈合作细节。
龙喧驰一结束谈话后,便在人群中梭巡曼澄的身影,终于在甲板上的一处找到她。她正坐在主人安置的贵妃椅上,和一位男士聊天,显得非常愉快、热烈。似乎是为了听清楚曼澄的声音,男人挪动身体靠得更近,他的膝盖亲密地碰触她的裙缘。一股怒气升起,他正要跨步向他们走去,不料,却被一个女人挡住去路。
“总经理,你也来啦!”拦住他的女人正是方心瑜。她早得到消息,知道龙喧驰会参加今晚的宴会,费了一番工夫央求她身为官夫人的阿姨带她前来。为此她还精心打扮,穿上她最好最新的礼服,期望能在宴会上一举俘虏龙暄驰的心。
她的美丽果然令人惊艳,也为她招来一群热烈追求的蜂蝶,却独不见龙暄驰的踪影。好不容易,瞥见他独自走向甲板,方心瑜迅速把握机会,甩开那群男士,以她自认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
可是,她在他眼中并没有看见惊喜,反而有着风雨欲来的阴暗。她试着露出她迷人的笑容,冀望能打破他的冷漠。
“好巧,我是陪我阿姨来的。这个晚会好热闹,来了好多名人。”方心瑜见他不答腔,只好硬挤些话来化解僵局。
“的确是很热闹。不好意思,我的女伴正在等我,方小姐,希望你玩得愉快。”龙暄驰冷淡地速战速决。颔首致意后便丢下一脸惊愕的方心瑜自顾离去。
方心瑜足足愣了十秒才回神,不相信竟有人无视她的女性魅力。她急忙回头寻找他的踪迹,瞥见他正好用锐利的眼神吓走一个男士,然后温柔地对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微笑。
方心瑜走近些想看清那女人的长相,认出之后却张大嘴巴。她不敢相信,那人竟是——乐曼澄?
曼澄惊喜地看着龙喧驰如君主降临地坐在她身边,她可以了解逃走的那位男士的恐惧,她亦曾领教过他不怒而威、教人战栗的冷冽目光。那是一个特别却不想再经历一次的经验。
“你似乎玩得很愉快。”
她谨慎地一笑。“我不想破坏米夫人完美的宴会,那很不礼貌。”
他点点头,眉毛高耸。“叶仪君呢?她怎么没陪你?”
曼澄朝临时舞池耀去。“她原本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中年男子的舞伴,不过……好像换了人。”没有眼镜,周遭变成一团团光影的组合,她只能依稀的从身形来辨认每个人。
龙暄驰抬头,只见萧奇风霸道地揽着叶仪君,仿佛在捍卫着自己的珍宝似的,对每一个垂涎叶仪君的男人瞪去。
“的确。萧奇风正拥着她跳舞,小过,他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似的。”
曼澄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仪君冷淡的态度丝毫不减她的女性魅力,反而增添了一种冰霜美人的气质。她很高兴好友得到一个像萧奇风这般风度翩翩的男子的爱,她相信他们会过得很幸福。
反观她,似乎就没有这种运气。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的龙暄驰,心中浮起疑虑,她决定提起勇气开口问他缠绕她一整晚的疑惑。
“你为何找我当你的女伴?”
龙喧驰转头看她。“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愣愣地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听真话。”
他叹口气,犹豫了一下才说:“因为我临时找不到女伴,只好找你出公差。”
曼澄才不相信他找不到女伴,但她不敢再问下去。她仿佛能预见再深究下去,会逼出她不想面对的事实。
晚风夹着淡淡的海咸味徐徐地吹来,曼澄耳鬟的发丝柔软地垂下,轻轻地随风飘扬。坐在椅上的两人,明显感受到船的摇动。明亮的灯光自船桅投射在甲板上,照亮了每个人的脸,而船舷上则装设了昏黄的小灯泡,使整艘船看起来电加朦胧。
龙喧驰望着她的眼底泛着迷幻的诱惑,曼澄情不自禁的注视,她根本别不开视线.像被下了蛊般无法动弹,眼中只有他俊逸的脸和他的嘴唇……天啊!她竟幻想它们印在她唇上的美妙。
他炙热的呼吸吹拂在她唇工,她脆弱地战栗,他靠得更近,近得曼澄能感觉到他礼服上装内的心跳。她仰起睑,星眸半闭,期待他温暖的吻印下。
玻璃的破碎声惊醒了她,似乎有人在宴会上打碎了酒杯,也打破这微妙的一刻。
她倒抽口气,别过脸面向墨黑的大海。为自己刚刚的期待感到脸红,她怎么变得如此大胆?
龙喧驰暗自低咒那个杀风景的笨蛋。
“你见到客户了吗?”
她刻意转移话题。
他点头。
“已经约好时间详谈,今晚的任务弹是达成了。”
曼澄点点头,思索着拿什么话题填塞这尴尬的一刻。
“你玩得尽兴吗?还想继续吗?”
曼澄摇摇头,她本来就不是来玩的,无所谓尽不尽兴。她只想赶快回家。
他扶她起身,走人船舱寻找女主人道别。米夫人热情地叮嘱龙暄驰要常至淡水看她,还邀请了曼澄。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有礼地答应。
而后,他们在吧台边找到萧奇风和叶仪君,龙暄驰简单地表达离意,曼澄也和仪君道别后,便一同离开宴会现场。
叶仪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眉头轻皱。“龙暄驰怎么会找曼澄陪他来?”
“不知道,问他也不说。”
萧奇风向调酒师要了一杯不加冰的波本酒。
“你刚刚为什么会认错曼澄?她像你认识的另一个女人吗?”
叶仪君犀利地提出疑问,让萧奇风有些招架不住。
“没有,我一时看错了,我没想到曼澄摘下眼镜后像变一个人似的,才会认错。”
叶仪君盯着他看,眼中明显的写着不相信。萧奇风拿起酒灌了一大口,才又说:“我以为她是暄驰的新女友。”
叶仪君点头算是信了他的话,然而眉头搅得更深。
“可是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好暧味,希望他们真的没什么,曼澄根本无法驯服龙暄驰的野性,她注定会伤心的。”
“应该不会。”萧奇风口是心非地说着。回想龙暄驰刚刚的笑容,他敢担保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关系。
她斜睨着萧奇风英挺的侧脸。“最好不会,否则不是你和龙暄驰绝交。就是我和你绝交。”想面对的事实。
萧奇风的脸垮下来。“不关我的事啊,你不能怪罪到我头上啊……”
他一边哀求,一边诅咒龙暄驰,他最好别让曼澄伤心,不然,他失去的可不只是乐曼澄而已,还包括他这个多年好友。
第八章
他们乘坐原车回台北,车子平滑地驶入快速道路,车厢内扬起轻柔的音乐。两人分坐后车厢的两边,曼澄极力思索较为安全的话题,他开口解决了这个难题。
“谢谢你今天陪我来参加宴会。”他低沉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厢中听起来颇有磁性。
“不客气。”曼澄露出微笑。“严格说起来,我什么也没做,倒是增长不少见识。我从来没有坐过船。”
“真的?你可以试试看,坐船出海是很刺激的经验,坐在船上乘风破浪,看着四周无边无际的海,人会有一种渺小的感觉,却又感到体内蓄满精力,足以挑战伟大的大自然。”
曼澄看着他,感到不可思议,她似乎一伸手便能碰触他的心灵,她觉得此时他们好靠近。
“是吗?可是我怕我会晕船。”曼澄想要延续这友好的一刻,她顺着话题提出疑问。“你曾坐船去旅行过吗?”
“旅行?!比那个还刺激百倍……”龙暄驰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在美国求学时,和萧奇风一同受邀至某个同学家度暑假。那位同学的父亲正好是一个船长,有自己的渔船。以捕鱼为业。他们向船长提出要求,希望能陪同出海捕鱼,体验当渔夫的生活。船长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充满雄心壮志,在深夜出发,誓言要捕全世界最大的鱼回来。
第一次坐船让他们兴奋不己,从没想过晕船这档事。结果船航行还不到一半,他们两个吐得番天覆地,虚软地倒卧在地上,想到这才第一天,接下来还有半个月要怎么度过?两人不禁叫苦。
曼澄开心地笑着,想像他们俩的狼狈模样。“那你们怎么办?有没有要求掉头回去?”
“最惨的在此,我们两个大男生死要面子,被我同学一激,说什么打死也不肖掉头。结果我们两个足足吐了三天两夜才适应船的摇晃。当时根本无法吃东西,光是想到食物就会吐。不但如此,我们还得做苦力,每天忙着勾饵、下饵、拉网、冰鱼。永远没有闲着的时候,那是我过得最辛苦、劳累的半个月。”
龙暄驰的月光突然变得遥远,似乎在回忆那段时光。“可是,当你满载而归时,全村的人都出来欢迎我们,每一个人都把你当成英雄般看待。顿时,我觉得好骄傲,根本忘了先前有多辛苦,甚至想放弃。”
曼澄听得浑然忘我,良久,才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当渔夫,每天出海?”
聋喧驰一副害怕的表情。“你别逗了,那之后我和奇风整整酸痛一个礼拜,现在想到都还会怕。我们下定决心,要好好念书,因为凭我们那点缚鸡之力是无法靠劳力养活自己的。”
两人开怀地谈笑着,时间很快地过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台北市区。
“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去。”龙喧驰说。
曼澄犹豫一下。“不用了,我家巷子太窄,车子不方便进去。你让我在前面的捷运站下车便行了。”
龙暄驰不语,低声交代司机在前面停车。车子很快地停在路秀,曼澄向他道谢后下车。
“乐秘书。”龙暄驰摇下车窗。“自己注意安全,到家后打个电话给我,让我知道你平安回家了。”
“好,我会的。再见。”她看着轿车缓缓离去,心中涌起暖暖的柔情。她漫步走路回家,一边回想今晚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作梦股虚幻、美好。
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龙暄驰,向他报平安。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却教她心跳加快,兴奋异常。
这是她第一次以乐曼澄的身分和他愉快的相处,不必靠“袁月”的美丽外表,她也可以吸引别人的注意,自在地和别人交谈,她觉得好高兴,也许这是好的开始,也许她应该结束“袁月”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