螓首蛾眉、细致水嫩的肤色、秀挺的鼻梁、娇美的身段,样样都比小茜强上数倍,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得到将军大人荣宠的不是她,而是处处不如她的小茜?
她好恨!真的好恨!她是苏州城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啊!她忿恨地一把推落梳妆抬上的胭脂花粉,散了一地的瓶瓶罐罐,就如同她碎成片片的心。小茜出生后,她的世界就全变了样,娘即使在病中,也要拖着虚弱的身体,央求刘嬷嬷把尚在襁褓中的小茜抱到病榻前,而她呢?只能隔着一扇窗,眼睁睁看着娘疼爱地抱着小茜,吻着小茜,她却无法靠近一步,倘若在窗外站了太久,刘嬷嬷还会出声赶她离开。
为什么娘就只抱小茜,而不理等在一旁的她?爹不是说小茜是个不祥的孩子吗?为什么还如此疼爱她?
骆薇瞪视着放置于绣抬上的利剪。
既然爹爹不要她,狄飞将军也不愿娶她,在这世上再也没有看重她的人了,她何苦孤独地活在世上,等别人来糟蹋她呢?
骆薇冷笑地拿起利剪,一咬牙,用力在手腕上划下一大口子,鲜红的血水立刻自骆薇手腕上喷出来,她说过,小茜要嫁给大人没关系,但得等她死,她要以此方式来诅咒他们的后半生——
留秋苑中,狄飞心疼地检视骆茜脸上的红手印。
想不到骆薇竟如此狠心,出手之重,可要让小茜痛上好几天呢!
“小茜,痛不痛?你再忍着点,让人推拿推拿,瘀血散得会比较快。”
“我没关系,狄飞,我好担心姊姊,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骆茜一边忍着刺痛,一边担忧地说,姊姊性子烈,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骆薇有梅花和徐嬷嬷看着,不会发生什么事,倒是你们两个,接下来要怎么办?”嘉骏实在看不过骆茜只为别人着想的个性,脸蛋都受了伤,还忍着痛不吭一句,骆薇只是她姊姊,又不是她娘,何必为她担心这么多?
“狄飞,倘若姊姊放不开,我……我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和你成亲。”骆茜低着头,不敢看狄飞的眼睛,她也明白现在不宜提此要求,但……姊姊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她怎可不顾她的想法而贸然出嫁呢?
“我明白你的顾虑。”狄飞轻抚着骆茜黑亮的发丝,轻声道:“小茜,我会等你,骆薇一天想不天,我们就多等一天,命运不会捉弄我们太久,你终归会成为我的妻子,我愿意陪你赌一赌!”
“狄飞——谢谢你”骆茜感激地投入狄飞坚实的臂弯,她就知道狄飞一定会支持她,这段情路虽然难走,但只要有他陪在身边,再苦都值得。
嘉骏看着如此痴傻深情的两人,除了暗自摇头,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只能希望老天保佑,让骆薇早日看开,好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咳……狄飞、骆茜,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你们先想出办法,再来缠绵也不迟。”嘉骏轻咳一声,不得不打断他们的浓情蜜意。
“什么问题?”狄飞不解地问道。
“就是骆茜的安全问题呀!你们能够多礼原谅骆薇,但她呢?我担心她又会像今天一样,跑到留秋苑来个全武行,就算骆茜的命再硬,也受不了几回的。”
嘉骏明白指出。
“你说的也对,那……”狄飞皱着眉头,看着小茜脸上的伤,下了个决定。
“小茜,我留如风他们几个随从在你屋前,如果骆薇再做出今天这般举动,一定要唤他们出来保护你,知道吗?”
“可……可是这样一来,你身边就没人可以保护你了!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骆茜当然不依,她虽怕姊姊,但和狄飞的安危比起来,这点恐惧算得上什么呢?
“傻丫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少了如风他们,还有一大群随从等着听我使唤呢!”
狄飞爱怜地笑笑。
“对呀!骆茜姑娘,别提其他随从了,单靠狄飞一人的功力就很惊人了,你可别忘了,他是名闻天下的护国将军,你就别操心了,安心待在留秋苑里吧!”
嘉骏附和道。
“好吧!”骆茜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王爷和狄飞既然都这么说了,她还能不接受吗?
嘉骏满意地笑笑,既已达成协议,那他也算功成身退,该回房休息去了。看着他俩又旁若无人的互相凝视,嘉骏暗中笑了笑,轻手轻脚地离开屋子,空出一室的清幽,还给那对羡煞众人的爱情鸟。
梅花自下午被大小姐推出房门后,就胆小地不敢再去打扰,她一想到小姐在留秋苑里的那副疯狂模样,一向胆大的她,也忍不住心底寒。当了小姐这久的婢女,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控呢!
唉!眼看已到晚膳时间,小姐屋内还是没有动静,梅花了吞口沫,硬着头皮前去敲门。
“小姐、小姐,我是梅花啊!小姐!”
“……”
屋内没有回应,就算小姐不吃饭,也该出声要她离开啊!该不会睡着了,所以没听到吧?她决定再敲一次。
“小姐,梅花给您送晚膳来了,小姐,您快开门哪!”
“……”还是没回应,这可怪了。
梅花放下食篮,用力摇摇门扉,门锁着。
此时,脑筋再怎么迟钝的人,也会发现事情不对劲,梅花放弃无意义的叫喊,连忙跑到前院叫唤张总管。
老天爷,您可要保佑大小姐平安无事才好啊!
张总管带了几名壮丁撞开骆薇的房门后,梅花和徐嬷嬷立刻冲入房内,梅花小心翼翼地跨过散了满地的粉盒,点亮烛灯,和徐嬷嬷定睛一瞧,徐嬷嬷忍不住惊呼出声。“啊——来人啦!快来人啦!”
接着徐嬷嬷当机立断从柜里抽出一段布条,用力地扎紧骆薇血流不止的手腕,推推已愣在当场的梅花,尖声吩咐。“快!快去大厅通知老爷,赶快请大夫来救小姐,快点去啊!”
“……哦,好!我马上去!”梅花跌跌撞撞地奔出挽春阁,沿路哭喊着。
“老爷,救命啦!大小姐出事了!老爷!”
挽春阁内,狄飞、骆茜、嘉骏和骆父,均坐立难安地看着大夫忙进忙出,担心之意溢于言表。
尤其是骆茜,她含泪望着脸色苍白的姊姊,她万万也想不到,姊姊竟会用如此强烈的方式来控诉她,眼睁睁看着漫流在地的鲜血,骆茜后悔地低下头,倘若姊姊能清醒过来,她愿用一生的幸福来换,再也不惹姊姊伤心难过了!
“王大夫,小女没事吧?”骆父着急地看着收拾着药箱的大夫,心疼得难以言喻,他本以为小薇只是说说气话,于是也没把她的话给放在心上,怎知……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桩惨事!
“老夫已将大小姐的外伤处理得差不多了,不过她血流过多,短期间内仍有危险,我会请人送几帖生肌活血的药方过来,你们可要准时让她服用,接下来,就全看大小姐的求生意志,老夫已经尽力了!”王大夫欠身后,离开了骆薇的闺房,他行医二、三十年,第一次见到性情如此猛烈的小姑娘,那一刀划得可真深,他能做的全都做了,现在,就要看那小姑娘的造化了。
“张总管,送过王大夫。”吩咐过张总管,骆父心力交瘁地坐在骆薇的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
老天爷,他骆天豪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一桩好好的婚事竟弄成这般地步。小薇,你可知道爹爹现在有多懊悔?
“爹,全都是小茜的错。”见着爹爹如此难过,骆茜也忍不住悲痛,跪在骆父跟前,连声道不是。
含泪看着跪在眼前、和他一向不亲近的小茜,这是他十几年来,头一次好好正眼瞧她,小茜不算美丽,但遇到事情绝不逃避,一肩挑下一切的气度,竟是他不曾教过小薇的。
小薇这傻丫头,若有几分小茜这般豁达的心性,现在就不会发生这件惨事了!
“起来吧!这件事,你何错之有呢?”骆父拉起骆茜,拍拍她粗糙的小手,愧疚地说道:“若不是当年爹爹爱慕虚荣、强要面子而和狄律大人订了亲,你姊姊也不会被我教导成这样,她被我塑造成高不可攀的烈火脾性,根本不懂得何谓世事无常,只是一味的追求自己想要的,全然不理他人的意愿,现在还用如此决裂的态度来控诉自己的不甘……”
“爹,您别再说了,别再说了!”骆茜泪眼汪汪地看着父亲。
“有一件事,爹好后悔没早日对小薇表明,和将军大人的这门亲事,当年并无任何凭据,狄律大人也没有指明是要和哪个女儿成亲,从头到尾,都是爹自己一厢情愿,不断对小薇灌输她会是未来将军夫人的念头,这全都是爹的错啊!”
骆父难过地抱着小茜痛哭,他若早日对小薇坦白,小薇现在就不会如此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在生死边缘挣扎,他好怕,好怕小薇一个想不开,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老天爷啊!求你给我个机会,让小薇活下来,好让我弥补自己无心犯下的大错。骆父只能在心中默祷了。
骆薇昏迷了三天后才苏醒,一醒来便看见一直随侍在侧的骆茜,她当下歇斯底里地要求骆茜马上离开。
“二小姐,您还是请回吧!我怕大小姐又一时想不开,再度伤害了自己,所以……”梅花为难地看着骆茜,经过两天的相处,她也逐渐明白将军大人喜欢上二小姐的原因。
二小姐温柔可人、处处替人着想,连向来对二小姐出言不逊的她,二小姐也都没放在心上。三天来,她衣不解带地守在大小姐身边,不求什么,只希望大小姐能完全康复。
想到自己曾对二小姐那么不恭敬,梅花就感到十分抱歉,还亏她曾和大小姐一同读过几本书,竟然连对主子最基本的礼貌都没顾及!
“梅花儿,没关系,我先回去,待会儿我会让菊花送来一些补品,可要麻烦你喂姊姊吃下。”骆茜微微一笑。
“二小姐,你心好了,这是梅花的职责,奴婢下会忘记的。”
“那……就请你多担待了。”骆情再往屋内望了最后一眼。
“梅花,你还在外头喳呼些什么?还不快点叫她回去,省得我看了碍眼!”
虽然是有气无力,但骆薇一说起刻薄话,威力还是十分惊人的。
见姊姊仍不肯原谅自己,深怕因此而影响她复原的速度,骆茜只好乖乖离开,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留秋苑。
梅花吐了吐舌头,确定二小姐已经走远后,这才慢慢地回到屋内,只是方才看二小姐步伐摇摇晃晃的,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她心上不免有些担忧。
“梅花,下次不准再让她进来这儿,我不想再见到她,知道吗?”骆薇强硬地命令道。
“奴婢知道了。”梅花乖顺地点点头,然后靠近骆薇的床边,把她的枕头堆高些,方便她坐卧。
“大小姐,您醒啦!”徐嬷嬷端着一碗人参粥走了进来。“来,小姐,这碗参粥是嬷嬷亲手做的,您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嬷嬷,不要,我不想吃!”骆薇嫌恶地别开头,硬是不张嘴,一想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她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为什么你们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骆薇泪流满面地瞪着徐嬷嬷。“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让我活下来?”
“小姐……”徐嬷嬷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说。
“倘若我死了,我就不必再看到小茜那惺惺做态的恶心嘴脸,我也不必眼睁睁看着将军大人和她成亲,而我却只是个没人要的大小姐!”
“大小姐,您快别这么说,还有很多人关心——”徐嬷嬷急忙安抚道。
“还有人会关心我吗?有吗?”看着徐嬷嬷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有!全部的人都站在小茜那一边,没有人会关心她的。骆薇如此相信。
“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们!”骆薇忿怒地掷出枕头和小靠枕,激动地赶徐嬷嬷和梅花出去。
徐嬷嬷和梅花见此情形,也只好默默垂泪,暂且行先离去。
骆薇就这样不吃不喝,坚持了一日,担忧她身体会负荷不了的人再度聚集于挽春阁门口,对着屋内的骆薇喊话。
“小薇,你快开门呐!别这样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好歹也吃点东西。”
骆父用力擂门,着急地喊着,屋里头没别人,他怕小薇一个不注意又会昏过去。
现在她的身体可再也禁不起任何打击。
“爹,您还会关心小薇吗?我才不信!要我吃东西,可以,您送小茜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永远都不准她和将军大人成亲,这样我就愿意吃东西!”骆薇冷冷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她的要求令屋外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竟拿身体的健康来做如此无理的要胁!
“小薇,这太过分了!小茜毕竟是你妹妹……”
“妹妹?她可有把我这个姊姊给放在眼里?爹,我不管!您若不答应,我就永远不吃饭!”骆薇继续叫嚣道。
“骆薇姑娘,你这要求恕在下难以从命!”站在一旁的狄飞生气地大喊道:“还亏你自喻名门淑媛,想不到竟如此不识大体,你以为区区一扇小门就能避开所有现实吗?告诉你,门都没有!”狄飞举起脚一个使劲,在众人的惊呼之下,轻而易举地踹开大门,一个箭步上前,就把骆薇握在手里的利剪拍落,狠狠地怒瞪着她。“狄飞,别这样,你吓着姊姊了!”骆茜连忙冲上前去,用力地拉住狄飞,用她娇弱的身子挡在骆薇身前,但她怎么也没料到,另一把利刃,竟从她身后刺入腰际。
“姊——姊!”骆茜惊讶的回视着愣在当场的骆薇,软身倒在狄飞大张的臂弯中。
“如风,快!快请大夫!”狄飞顾不得已略显疯狂的骆薇,一把抱起骆茜,快步走出挽春阁。
“小薇!你……你竟做出这种傻事?”骆父怒喝道,随关嘉骏同狄飞离去。
被抛下的骆薇,失神地瞪着自己手上腥红的鲜血,抬头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倏然大哭出声。
“小姐!”梅花心疼地抱住骆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陪着她一同落泪。
经过了城内外数个高明的大夫医治之后,骆茜的血终于是止住了,虽然情况仍然危急,但是生命已无大碍,只是骆茜的身子骨太虚,而这一刀又刺得极深,想要在短期间内康复是不太可能的。
因为骆茜的刀伤位在后腰,因此她必须趴在床上,当仍在昏迷中的她为此不自然的姿势而下意识的想翻转身,都在狄飞细心的照料下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