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骆薇姑娘,有事吗?”狄飞漠然地放下手中的书,其实他很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看书,不过不知者无罪,他也懒得开口去责备骆薇。
但他口气上的冷淡,却逃不过骆薇敏感的耳朵。
早知道刚刚就不该自告奋勇跑来这儿,见到狄飞那张冷酷的俊脸,再多的勇气也会被消蚀殆尽。
“小薇在这儿先跟您赔个不是,有件事,小薇是一定得来这儿知会您一声。”
骆薇顿了顿,见狄飞并无怒色,才又壮着胆子开口:“爹爹待会儿要在前院办个盛大的吟诗茶会,来欢迎王爷和您的到来,希望大人您前去评判,一同过来热闹热闹。”
“如果我拒绝呢?”他不给情面地问道,他讨厌那种场合,要他同一堆逢迎谄媚的无聊人等坐在一块儿,倒不如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看书喝茶来得有趣。
狄飞的拒绝令骆薇热切的口气为之一窒,呐呐地开口:“可是爹爹已经向众人宣您和王爷都会出席,王爷也已答应了!许多人都是冲着您和王爷的面子才来的呢!”
“原来骆老爷已经做好决定了,那骆薇姑娘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叫下人来通知我不就得了!”狄飞生平最恨别人不经他同意而擅自替他做主,今天这个吟诗茶会,他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会前去!
“骆薇姑娘,真的对不住,请你回复骆老爷一声,说我身体不适,无法与会,若有失礼,请多包涵,而且这类聚会也不适合我,我是一介武师,无法胜任评判诗词的大任,有嘉骏王爷在场就十分足够了。”狄飞收拾着书册,起身漠然离去。
“可、可是……”骆薇傻愣愣地凑不出话留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狄飞的背影远去。
她搞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骆薇瞪着自己的鞋尖发呆,失神地走出翠竹轩,往爹爹的书房走去。
第三章
“小姐、小姐,前头来了好多文人雅士,长廊上都挂满了漂亮的字画呢!”
菊花兴奋地向骆茜报告,好可惜,如果她识字,就能帮小姐记些诗词回来,讨小姐欢心了。
“大概是爹爹又在办茶会了,菊花儿,你就到前院去帮忙吧!别来回奔跑,免得被徐嬷嬷发现,又要骂上一顿。”骆茜说道。
“是胡妈要我偷偷拿这些糕点回来给您,您瞧,有好多您爱吃的小点心呢!”
菊花从衣袖里拿出两个小布袋,里头装满了骆茜平日爱吃的小零嘴,这可是胡妈千方百计地偷留给她的,若非今天这种大日子,小姐平时还不容易吃到呢!“菊花,等会儿帮我好好谢谢胡妈,还有,别再做这种事情了,被发现了可不是一顿说骂能了事的。”骆茜明白她们的心意,可她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惹得菊花和胡妈挨骂,实在太划不来了!
“小姐放心吧!我们会很小心的,您就安心地吃,菊花先回前院帮忙去了。”
话一说完,菊花又一溜烟的回到主屋那里,时间不能耽搁太久,免得真被那恐怖的徐嬷嬷给逮着了!
骆茜坐在凉亭里,小心翼翼地把糕点分类排放在小盘子中,然后挑一个放进嘴里,胡妈的手艺还是一如往昔,这个梅香冻糕做得真够道地!
眸光一闪,将军大人的身影远远出现在苗圃的长廊前,骆茜开心地站起身,招手邀他一同加入。
“将军大人,您怎么没有到前院去参加茶会?听说相当好玩呢!”她疑惑地问道,心想爹爹应该会邀他出席才对。
“不感兴趣,所以就不去了。”狄飞悻悻然回答。“那你呢?你怎么不去参加?”“我?我本来就不够格参加。”骆茜原本晶亮的眼神倏地黯淡下来。
“为什么?你姊姊骆薇似乎也要一展才华,以你的才识,不可能不够资格加入。”狄飞十分讶异骆茜的回答,那么深奥难懂的茶典,她都能解释得如此鞭辟入里,区区吟诗之道,怎么可能难倒她?
“如果我说我从未学过诗词应有的造法,大人您是否相信?”骆茜抬眼凝视着狄飞,眸里全无一丝造假,狄飞才恍然明白,一个看似平静无趣的小姑娘,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愁苦梗在心头。
“如果愿意说来听听,我可以是个很好的听众。”他温柔地提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骆茜不想用这些陈年往事来烦大人您,倘若大人不嫌弃,可否愿意同骆茜享用糕点,听听前头传来的吟唱声呢?”骆茜露齿微笑,一扫先前那略带忧郁的面容,在这徐徐凉风、花香扑鼻的情境中,怎能就此陷入丑陋的回忆中呢?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想不想听听?”狄飞何尝不明了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些不欲人知的伤痛?只是交浅言深,是自己太过唐突了。不过他还是想为骆茜多做些什么。
“如果无伤大雅,请大人直说无妨。”骆茜起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点头答应。
“你一定会喜欢的,来吧!”牵起骆茜娇嫩的小手,狄飞略施轻功,一下子便跃上前院附近的一棵大树,仔细地安置两人的身躯,谨慎地不被别人发现。
“我……我的老天啊!”骆茜睁着惊慌的大眼,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声点,别被别人听见了!”狄飞一手捂住骆茜大张的小嘴,一手紧搂住她的纤腰。“这里的视线很好,可以看到整个会场全貌,这就算是我给你早上那杯牡丹花酿的报酬吧!”
骆茜娇羞地瞪了狄飞一晌,还说不伤大雅呢!不过这儿的视野真是好,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老实说,她还真想瞧瞧这种场面呢!稳住了心绪,她好奇地张着大眼,仔细瞧着底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见到骆茜如此纯真的表情,狄飞淡漠的脸上也微微绽开了一抹笑意。
“我刚乘你不注意时,顺手拿了一些小糕点,一块儿用吧!”狄飞伸出手,骆茜才赫然发现他竟端着一盘点心——是她刚刚放置在桌上,准备慢慢享用的!
想不到将军大人竟会如此细心,骆茜心里不禁流过一丝甜蜜。
“有劳将军大人设想周到,您也一块儿试试吧!胡妈做的冻糕堪称苏州一绝呢!”拈起一口,骆茜主动送到狄飞面前,狄飞没有多想就顺着她的手势,一张口便把一块冻糕吃进嘴里,稍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发觉,竟有一股莫名的电流相互流窜在两人之间……
骆茜双颊一红,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合礼仪,赶忙把视线转开了去,狄飞则是一边咀嚼着冻糕,一边欣赏骆茜酡红的脸颊和少女般的羞赧,一抹愉悦的笑意漾开在他的嘴角。
两个人和着悦耳的丝竹乐声,各自浸淫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忘却原本上来的理由。
吟诗茶会中,骆薇闷闷不乐地独坐在竹帘之后,打从出翠竹轩开始,她就不曾开口笑过,回想自己未来的夫婿竟如此不给面子,她就更觉得气闷,再热烈的吟诗茶会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处在如此低劣的气氛中,嘉骏当然也察觉到,他相当清楚骆薇气闷的原因,往后斜瞥了一眼,嘉骏暗暗叹口气,他这个金牌和事佬又该出任务了!
“骆薇姑娘,想不到骆府在江南这一带号召力如此大,所有的文人雅士都齐聚一堂了!”他客气地赞道。
“爹爹一向就爱以文会友、以茶代酒,一年总要开个几十回,这次的聚会可全是为王爷和将军大人的到来而办的,只是……”骆薇向旁边瞥了一眼,失望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将军大人的不赏脸,是这次大会中最大的败笔。
“若我说狄飞对这种场合,原本就兴致缺缺,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过些?”
嘉骏低头啜了一口清茶,随即抬头凝视着骆薇,他的眼神清澈无愧,一点也没有帮人圆谎的样子。
“可是在宫中,不也常举办这类茶会吗?将军大人应该相当习惯参加才是。”
骆薇讶异地答道,大人是宰相之子,位高权重,对于诗书琴画应该都有涉猎,莫非……是嫌弃他们邀来的宾客,而不屑前来一聚?
“狄飞是出身书香世家没错,但他从不参加这些聚会,加上近年来他长驻战营,过惯了戎马生活,令他更不爱参加这类奢华的庆宴,骆薇姑娘,你若想当个称职的将军夫人,首先必须抛舍掉许多浮奢的活动。”嘉骏诚恳地建议。
骆薇闻言,低头沉思不语,她原本以为所有皇族人士,都和王爷一样和悦、体贴、喜欢热闹,爹爹就是朝这个方向在培养她,她有信心在各项才艺中,绝不输给一般的皇族之女,但她怎样也没想到,她将要嫁的夫君竟是如此不识情趣,且孤僻成性,骆薇一想到和大人成亲之后,就必须和这些热闹、奢华的一切说再见,心中一阵难过,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嘉骏看着低头不语的骆薇,知道他的话已经动摇了她原本坚定的心,骆薇的美艳,早被她爹爹展现得过于彻底,她再也无法回归平淡,这个娇美如花的女子,真的不适合融入狄飞太过平静的生活,硬凑在一块儿,迟早会发生问题的。骆薇抬头回视着坐在前方的嘉骏,悠悠说道:“倘若真是如此,骆薇也只能认命,身处当今社会,我并没有多余的决定权,不是吗?至少……至少我还能确定,将军大人不会对我太差。”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果真是风情万种,想到这样一个娇美女子,必须听命父母之言,嫁给一个和自己不相投契的男子,嘉骏就为她感到无限唏嘘,狄飞若想不出好法子,他们这段姻缘就此要敲板定案了。
真希望上苍能给他们重新选择的机会,让狄飞和骆薇能够真正找到他们心里所喜爱,又合适的人选。
骆茜蹲坐在紫牡丹花树前,一个人静静地凝视着花瓣,也乘机检视自己惊惶不定的心。
直到昨天,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竟爱上了姊姊未来的夫婿,明知不可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
“我该怎么办?”她对着迎风摇曳的牡丹喃喃自语,骆茜明白是自己太傻,也太不应该。
将军大人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妹,他的风趣、气度,不可能伫留在她身上,理当享有这份荣宠的应该是姊姊骆薇,而不是只会痴心妄想的她!只是一想到大人将和姊姊成亲,她的心就忍不住隐隐抽痛,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任自己做出令爹和姊姊失望的事,对将军大人的那份情愫,她只得深埋心底,当成是她初尝情果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小牡丹花儿,你可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呀!”
骆茜忙完了苗圃里平日该做的工作,算算时间,菊花也该准备好早膳了,骆茜慢步走向凉亭,接着忽然停住脚步,在菊花身边竟坐着她怎样也料想不到——也不该在此刻出现的人:狄飞将军大人。
菊花见到小姐呆愣在原地,立刻出口叫唤。
“小姐,快点过来呀!将军大人可等了好一会儿呢!”牵起小姐的手,菊花细心地把她给安置在石椅上,然后又开口道:“今日奴婢送早膳过来时,正巧看见将军大人站在回廊前赏鱼,于是便自做主张,邀大人一同过来用膳,小姐,您瞧,今天胡妈也多做了几道小菜,好像算准了将军大人会过来似的!”
殷勤地排放碗筷后,菊花聪慧地转身退下,留些独处的空间给他们两人。不知道为什么,菊花只要一看到小姐和将军大人坐在一起,心中就会有一种好幸福的感觉。
“你今早气色不怎么好,是昨晚没睡好吗?”狄飞吃了口菜、喝了口粥,见骆茜仍是一副失神模样,担心地开口问道。
“嗯,大概是吧!”惊觉自己的失态,骆茜捧起碗,柔顺地喝了口粥。
唉!才刚决定要远离将军大人,现在竟又坐在他身边,谁来教教她该如何抚平胸中那颗狂跳不已的心啊?
“要是我自白,我昨夜想你想得无法入眠,不知你是否会惊讶?”狄飞大胆说道。
“想……想我?”骆茜刚吞下的粥差一点就梗在喉头,她被呛得咳出眼泪来,狄飞见状,连忙拍抚着骆茜的背,边懊恼自己不合时宜的言词吓到了她,在她吃饭时表白,可真是下下之策啊!
“在这时候跟你说这些是过于唐突了,只是有些话摆在心里,着实令人难受,我思考了一夜,还是决定告诉你实话,我或许……是喜欢上你了!”昨夜狄飞辗转无眠,他明白自己尚有婚约在身,对其他女子谈喜欢实在太过莽撞,但他又学不来“暗渡陈仓”的把戏,几番推想之下,他决定先付诸行动,若不先确定骆茜对他的感情,那么一切都是白谈。
“可……可是您是姊姊的未来夫婿,这……根本就不可能!请您别和骆茜开玩笑吧!”骆茜慌乱地说。
“与骆薇姑娘的婚事,本来就不是出于我的意愿,我此回下江南的目的,其实是要和骆老爷谈退婚一事,骆茜姑娘,遇见你是天意,若非真的爱上你,我万万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这点希望你明白!”狄飞一脸诚挚。
“退婚?将军大人,您可知道,这事情对姊姊的影响会有多大吗?”骆茜惊愕地张大小嘴。
“我若不及早退婚,将来成亲后,对你姊姊的伤害会更大,你能了解吗?”
狄飞轻轻摇晃着骆茜的手臂,希望能把一丝情意摇进她心里,他想确定骆茜对他是否有情。
不可讳言,骆茜初听到狄飞的表白,心里是滑过了几分窃喜,但——不行!
她不能让这情绪蔓延下去,虽然大人和姊姊尚未成亲,但这仍是不洁的,骆茜只要一想到平日心高气傲的姊姊,一旦听到这个消息,定是无法承受这种难堪的打击。
她非常感激将军大人对她的荣宠,但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行的!狠下心,骆茜抬头冷言回答:“多谢将军大人抬举,但小茜自知不配,不能接受您对小茜的感情,小茜希望这件事到此结束。”
“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毫无感情?”不论如何,狄飞都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昨日树上那种气氛,绝对不仅是自己的胡乱想像而已,难道她还想一味的逃避,不打算接受这个事实吗?
“很抱歉,将军大人,我想,我对您一点感情也没有!”骆茜牙一咬,硬是说出会令两人都心碎的绝情话。
对不起。她想道。请原谅我的谎言,要怪只能怪小茜和您有缘无分!
“你若以为拒绝了我,便救得回我和你姊姊的婚约,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小茜,宁可你负我,我也绝不勉强和你姊姊完婚,以我堂堂护国大将军之名起誓,我今生除了骆茜,绝不再娶他人!”深深的凝视了骆茜一会儿后,狄飞转身离开心爱的人儿,是他太过莽撞,也太低估小茜对家人的忠心,无妨,骆茜已是他今生认定的妻子,再多的困难也不能阻止他想要得到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