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风,一个替她圆了小时候飞行梦的男人,现在又允诺了她另一个更宽广的世界,她还迟疑什么?
木兰一动也不动地瞪着天花板许久、许久,久到仿佛时间与空间都消失了。
忽然间,一个古怪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逸出。
声音起初是破碎的,然后转变成轻笑,接着又变成难以克制的大笑。
她笑着笑着,笑到肚子疼,然而眼泪却悄悄地滑下,止也止不住。
她是笨蛋……不,她是骗子。她欺骗了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她说她不爱顾正棠,那是个天大的谎话。
从不邀请乔风到家中、对乔风的碰触感到不自在、和乔风约会时总想起另一个人、不愿随他出国……所有的现象,原因也只有一个!他不是顾正棠。
而她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大一女孩。
对十九岁的她,乔风代表着白马王子的一切,他出色、抢眼、狂放不羁,和他在一起,是不断的新鲜体验和浪漫冒险。
然而二十九岁的她,却爱上了一个沈稳如山的男人,虽然他不懂得甜言蜜语、不知情趣为何物,但是他会安静地坐着陪她看韩剧,捧场地吃光她的爱心晚餐,晚上抱着她、聆听她的所有喋喋不休。
她要的的确是爱情,然而不是来自乔风,而是来自顾正棠。
但是愚蠢、白痴的她,却为了弥补十九岁那年感情上的遗憾,推开了原本近在身边的最爱。
泪水扑簌簌地掉着,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斗志油然升起,木兰抹去满腮的泪,猛地坐直了身子。
虽然顾正棠不想要爱情,但她想他是在乎她的,否则他不会特地为她订购彩绘专机的机票,只要他仍在乎她,她便有机会得回他。
他不愿谈爱情,那又如何?
人是可以被改变的,如果她能改变他的衣着品味,自然也能改变他对爱情的看法。
心念一定,她抄起梳妆台上的电话键入号码,这一回,不再迟疑。
她会直接告诉他,她想念他,想跟他复合。
电话响了二十几声,没人接。她又拨了他的手机,可是手机响了多次之后转语音信箱,她没留言,直接挂电话。
一阵浓浓的失落袭来,满腔的斗志被浇熄大半。
木兰看向时钟,十一点半了,平常这个时候顾正棠已经刷完牙上床休息。
他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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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夜晚,酒吧里比平时又热闹了些。
顾正棠坐在L形的吧台旁独酌。
他从来就不爱光顾夜店,只是新居内的寂静变得愈来愈教人难以忍受,所以今夜,他来到这家Pub,让吵杂的人声环围自己。
也因为,这是他与木兰初识的地方。
酒吧与那晚没什么不同,连顾客群在他眼中也差不多是一个样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变了。今晚的他,比那夜更空虚,也更寂寞。
这是第几杯龙舌兰酒了?老实说,他忘了数。
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不过那又如何?他早已经变得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嗨!帅哥。」一名穿着超低腰牛仔裤、紧身T恤下露出一大截平坦小腹的惹火女郎坐上他身侧的高脚椅。「一个人吗?」
顾正棠抬眸,看见一张相当明艳的脸孔。「是,而且我希望能保持原状。」语毕,他把目光转回手中的酒怀。
女郎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尊臀连动都没动。她注意他有一段时间了,他长相酷帅、体格超优,最重要的是,在喧闹的环境中,他却浑身散发着一种安静、稳重的气质,她自信眼光不会错,这种男人谨慎、小心,是最安全的一夜情人选。
「一个人喝闷酒伤身喔,有个伴不是好玩多了?怎么样?愿不愿意请我喝杯酒?」
顾正棠眉心微蹙。「妳自己没带钱吗?」
女郎呆住,接着爆出大笑。「你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有趣?这个形容词可从来跟他扯不上关系,他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显然这位小姐持着相反意见,因为她仍在他耳际笑个不停。
他再次转头,想请她还他耳根清静,这一看,却教他产生瞬间的恍神。
她的笑容,不知怎么的,让他想起了木兰。
其实这个五宫偏艳的小姐长得一点都不像木兰,可是偏偏给他一股该死的熟悉感……是了,是她笑的时候,眉宇间的那种神态,还有那对酒窝所造成的。
木兰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爽朗大方,双颊会出现深深的酒窝。
察觉到他的目光,女郎再接再厉。「请我喝杯酒吧,不然我请你也可以。」
他注视着她好一会儿,考虑了许久才问:「妳想喝什么?」
女郎面露喜色,看向顾正棠的饮料。
「那是龙舌兰吧?」见他点头,她说:「我也来一杯。」
他一口饮尽自己的酒,招来酒保,又点了两杯龙舌兰。
「我是Julie。你呢?」见他没要问她名字的意思,女郎主动开口。
「顾正棠。」
名字有点小土,她心想。不过无所谓,她欣赏他的调调。
酒保送来两杯龙舌兰,小酒杯的杯缘有着一圈细细的盐粒和一片绿色莱姆,顾正棠拿起自己的分,就要举杯。
「等等。」Julie叫住他,留着缤纷彩绘指甲的纤手按住他的肘。「龙舌兰不该这样喝,这样不过瘾。」说着,她叫来酒保,要了盐罐。
「手给我。」她对顾正棠说,而后者只是戒备地看着她。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她格格笑,抓起他的手掌。
那抹笑容再度攫住顾正棠的目光,他怔了怔,没抽回手。
「这是做什么?」他发现她在他的手背虎口上洒了一层盐,不禁纳闷。
「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执起他的手,微微垂首,伸出丁香小舌缓缓地舔去虎口上的盐粒,接着拿起她的酒一饮而尽,最后把莱姆片凑到红唇上吸吮着。
从头到尾,那双带着笑意的美眸都定在他脸上,露骨而直接,充满了挑逗。
顾正棠不是笨蛋,再怎么迟钝也明白自己正面临着引诱。
也许是整晚的酒精终于在体内起了作用,对着那双若隐若现的酒窝,他感到一股炽热在腹中升起。他只是个男人,不是死人。
「换你了。」Julie把盐罐推到他面前,伸出柔荑,邀请他如法泡制。
深邃的黑眸在那艳丽的脸庞上逗留片刻,他说:「不,谢了,我宁可用原来的方式。」然后他一口饮尽自己的酒。
Julie一愣,并不介意,反而开怀地又笑了。「My God……你真是太可爱了!」她就是觉得他好性格、好酷。
一阵微微的晕眩袭来,剎那间,顾正棠以为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人。轻晃了下头,他甩开荒谬的错觉,却甩不掉体内那股骚动。
「怎么办?我愈来愈喜欢你了说。」Julie凑近他,浑圆的胸部几乎触上他的臂膀。「我就住附近,要不要到我家过夜?」
顾正棠心头一震。大胆、直白的邀约杀得他措手不及,这辈子还没遇过这么开放又不轻言放弃的女人,真的是他落伍了吗?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竟有些心动。
他轻咳了一声,别开眼,平稳道:「谢谢,不过我不习惯在陌生人家过夜。」
Julie看着那张极具魅力的脸,咬了咬唇,似乎考虑着什么。
半晌后,她说:「不然我们到你家也行。」
顾正棠倏地转向她,她抛给他一个娇美的笑容。
拒绝她!本能反应说道。
他微启双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有何不可?体内的另一个声音说道。
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彻夜辗转、夜夜难眠,想念极了怀中那副柔软的娇躯,鼻尖闻着的淡淡馨香,想念极了在紧窒灼热的女性身体中尽情释放自己……
这个叫Julie的小姐是个成熟女人,他是个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两人你情我愿,也都懂游戏规则,所以一夜的放纵……有何不可?
他一辈子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可是看看他,他可有活得比别人快乐?
何况,他已是自由之身,并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
终于,在一番天人交战后,他招来酒保,结了帐。
然后他听见自己对Julie说:「我们最好找辆出租车。」
他醉了,他知道自己醉了,醉得不该开车,也醉得不愿再顾虑其它。
又看了身边的美艳女子一眼,他发现,她的笑容,真的该死地像极了木兰!
第八章
「嗨!正棠,我正好到附近买东西,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没错,就这么说。
江木兰双手捧着万年青,边走边练习着见到顾正棠之后该说的话。这盆万年青是她在自家附近的花店里挑的,打算送给正棠,给他装饰新住处。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他愿意马上与她复合,她会直接把盆栽搬回家。
依着他给的住址,木兰来到一栋五层楼高的公寓建筑前。建筑很普通,似乎也有了相当屋龄,不过看起来很坚固。正棠住二楼。
一名住户正好从公寓里出来,木兰告诉那妇人她是来看朋友的,妇人便好心地让她入内。
二楼有两个单位,木兰确定门牌号码后在门前站定。
可恶!她又紧张起来了。明白自己爱着他,反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么久没见,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变丑了?
「镇定点!江木兰。」她暗自告诫自己,汗湿的双手轮流在牛仔裤上抹了抹。
她吸气吐气,又吸气又吐气,终于鼓起勇气按下电铃。
万一他不在怎么办?木兰突然想到。她干么那么冲动地一早就跑来了?昨晚打电话找不到人,说不定他出差去了,今天早上她怎么没想到先打个电话?
正当她神经质地自我折磨时,门开了,她的心提了起来,赶紧挂上笑容。
「嗨——」语音中断,木兰的笑僵住,彻底傻眼。
「有什么事?」门内人接着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木兰呆呆地看着似乎刚起床、头发凌乱的陌生美女,一时反应不过来。
「哈啰?」美女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姐,妳找人吗?」
木兰说不出话,这时看清楚了美女的穿着。她穿的是过大的Dear Daniel睡衣。那、那、那是她买给正棠的睡衣……
美女径自猜测。「妳是要找顾正棠吗?他在洗澡喔。」
血色从木兰脸上褪去。正棠的习惯是晚上沐浴,通常只有因前夜两人曾欢爱过,他才会在早晨再冲一次澡。
昨夜她联络不上他,是因为他一直跟眼前的女子在一起吗?
「小姐,妳怎么都不说话啊?」
「我……」费尽了全力,木兰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对不起!我找错住户了!」
像逃命似的,她咚咚咚地奔下楼梯,头也不敢回。
「找错就找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美女咕哝着关上门。
木兰抵达巷口,喘着气,因为她几乎是用跑的。
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拦下它,跳上车,报了自家的地址。
怀中捧着那盆万年青,她鼻头一酸,眼睛红了。
是报应吧,惩罚她的意志不坚、见异思迁、三心两意。
她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才会天真地以为正棠会等着她,愿意与她复合。
既然她都跟乔风约会了好几个星期,他又何尝不能另结新欢?
公司里的佳佳就说过了,正棠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性,显然除了不知好歹的自己,多的是女人会喜欢他,看见他的魅力。
再说,她根本没资格干涉他的交友情形,当初是她主动抛弃那个权利。
可是她就是很难过,想到另一个女人占据了他的怀抱就心如刀割。
两人同居时,她总把他的温暖怀抱视作理所当然,现在失去了,她才明白自己的心能有多痛。
「小姐……」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她,迟疑地问:「妳还好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个小姐一上车就唏哩哗啦地掉眼泪,像自来水一样,怪吓人的!
「不要理我……呜~~」木兰哭出声,眼泪掉得更凶。「让我哭个够……呜呜呜~~」
「噢,好啦。」司机被她的哭声弄得发毛,不过还是说:「啊那个妳后面有面纸,妳可以拿来用。」不然她手里抱的那棵树迟早会被淹死。
「谢谢……呜呜~~」木兰回头抽了面纸,惊天动地地擤鼻涕。
救人啊~~司机毛发直竖,踩下油门,只想速速摆脱这个只会制造可怕噪音的乘客。
同一时间在公寓里,顾正棠从浴室出来。
昨晚折腾到半夜,他到今早才有机会沐浴。
他在看见沙发上的女子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已经起床了。
「Good morning~~」女子朝他笑,风情万种地抛个飞吻。
「早。」顾正棠僵硬地点个头,道:「我刚刚好像听到门铃声。」
「弄错地址了,花店的人吧。」Julie耸耸肩,想起刚刚那位小姐抱着盆栽。
他没多问,视线却落在她身上的睡衣。那是木兰送他的睡衣……
Julie吐了吐舌。「我昨晚睡得不舒服,自作主张地从衣橱里拿了这套睡衣来换,你不介意吧?」
他顿了顿,才说:「不会。」
然后他也在沙发上坐下,但是神情沉重,满是懊悔。
昨晚的他,太荒唐。
「抱歉……昨晚我失态了。」
「也、也没什么啦……」见他这么低声下气,豪放大胆的Julie反而有些别扭。有必要这么严肃吗?
其实也真的没什么。
昨夜他们一来到他的住处,他就紧紧抱住她,在她颈边磨蹭着。当时她还为他的主动暗爽不已,以为会有个火辣到不行的夜晚,正准备告诉他她的皮包里有十种不同口味的小帽帽,没想到——
他忽地一把推开她,直说:「闻起来不对……味道不对……」
哇咧~~她差点气晕,她哪里闻起来不对?她洒的是Gucci耶,明明就香喷喷的好不好!天大的欲火也绝对被这种侮辱浇到熄透透!
她正想发飙,却见他颓丧地跌坐在床沿,嘴里喃喃道:「木兰身上的味道不是这样……妳不是木兰……」
然后他不断地向她道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她看了都有点心酸,一把怒火一下就消了。
结果就是,他睡沙发,把唯一的卧室留给她。
现在想想,幸好他们什么也没做,看看他,只因为一个拥抱就自责得像犯了滔天大罪,要是他们真的做了,恐怕他今早会切腹谢罪。
不过她很好奇一件事。「那个叫『木兰』的小姐跟我长得很像吗?」
「不,一点都不像。」
「那你为什么把我当成是她?」
为什么?真是个好问题,顾正棠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