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微笑了,差不多啦!」
「看看,还有诱拐、骚扰、跟踪——」
「跟踪?」他的脸色和台风天一样阴沉。
「『不把我受的伤当一回事。』」香娜玩上瘾了。「『用脏话骂我。』」
「我才没有。」
「我喜欢列清单这个想法,」我妈说着把记事本从香娜手里拿回去。「非常有效率,这样事情就不会忘记了。」
「反正她本来就什么都不会忘记。」怀德很委屈地说。
「真感谢你让婷娜学到列清单的方法。」老爸对怀德说,他当然不是真心的。「这边来,」他拉着怀德的手臂拖着他转了个方向。「我们出去,让她们帮百丽穿衣服,我顺便跟你解释一些事情。看来你很需要帮忙。」
怀德不想去——我从他脸上看得出来——可是他也不敢傲慢到不理会我老爸。不,他只会对我这样。两位男士出去了,他们当然不会记得把帘子拉起来。小珍站起来过去拉上。她一直捏着鼻子努力忍住笑,直到他们走到听不见的地方才大笑出来。
「我特别喜欢『态度傲慢』这一项。」香娜捂住嘴格格笑着。
「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妈笑着小声说。「可怜的家伙。」
的确是个可怜的家伙。
「他活该。」我边抱怨着便坐起来想把左手穿进袖子里。
「坐着就好,我来。」妈说。
「你的手臂不要动。」说话的是小珍,她走到我背后。「让妈把袖子穿过你的手臂。」
妈非常小心地绕过那一大捆绷带,那真的很厚,就算麦医生没有在缝合前帮我麻醉,我大概也感觉不到痛。小珍把袍子的背后拉在一起,绑好小小的带子。
「你好几天都不能用那只手臂,」妈说。「我们会去帮你拿几件衣服带你回家住。」
我早知道会这样,所以点点头。回家去让爸妈宠爱几天正符合医生的命令。唉,他没有这么命令,可是他该要的。
辛西雅带着要签字的表格、指示单和一名推着轮椅的护佐回来的时候,老爸跟怀德也回来了。怀德的心情仍然不好,但至少不再对每个人都摆个臭脸。
「我去开车。」护佐推着轮椅过来的时候老爸说。
怀德阻止他。「我去开我的车过来,她得去我家。」
「什么?」我很吃惊地说。
「你得跟我回家。别忘了,亲爱的,有人想杀你。你父母的家绝对是凶手第一个会去找的地方。不只你不安全,难道你想让他们也有危险吗?」
「你说什么,有人想杀她?」我妈气势汹汹地追问。「我还以为只是随机——」
「我想随机开枪的可能性虽然有,但是很低。她上星期四才目击了一桩谋杀案,而且名字还见了报。如果你是凶手,你会如何处理证人?她在我家会比较安全。」
「凶手也看到你了,」我脑筋动得很快。看到你吻我。「你怎么敢肯定凶手不会追到你家去?」
「他不可能知道我是谁,又怎么找出我住哪里?而且除非他一直在现场逗留,否则不会知道我是警察。相信我,现场没有人。」
该死,他说的有道理。我不想让家人有危险——说来我也不想让怀德有危险——所以我绝对不该跟他们回家。
「她不能去你家,」妈说。「她可以用那条手臂之前必须有人照顾她。」
「女士,」怀德镇定地迎视着她的目光。「我会照顾她。」
这下好了,他等于告诉我的家人我们睡过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照顾」包括洗澡、穿衣等等。也许我的确在他手下面前大声嚷嚷过不再跟他上床,可是那不一样。至少我认为不一样。这些是我的父母,这里是南方,当然这些事情还是会发生,可是通常没有人会大声说给全世界或全家人听。我希望老爸会拉着他再到外面去谈,可是我爸却只点了个头。
「婷娜,谁比警察更适合照顾她?」他问。
「他的违纪清单足足有两页长。」我妈回答,对他照顾我的能力充满怀疑。
「可是他有枪。」
「那就这样,」妈转过身对我说。「你跟他去。」
第十二章
「你知道,」我说,怀德刚送我去拿药,现在正开往他家的路上。「这个家伙有看到你的车,他一定会知道你是警察。我是说,除了老人家和警察,谁会开福特旧型车?」
「那又怎样?」
「你在停车场吻我,记得吗?所以他一定会猜到我们的关系,你又是个警察,从这里下手又有多难?」
「在警局工作的人超过两百个,光是要缩小范围查出我是谁就要一阵子,然后他还得找到我。我家的电话在电话簿上查不到,而且我敢确定局里的人不会随便透露关于我或任何同事的资料。如果有人因为公事要找我,也会打这里,」他敲了敲手机。「而且这个号码在市警局有登记。」
「好吧,」我勉强接受。「我在你家比较安全。不是真的很安全,只是比较安全。」有人想杀我。虽然我一直努力不去想,可是冷硬的现实不停地逼迫而至。我知道我很快就得面对这件事——嗯,大概明天吧。我其实有点期待……也不是真的那么期待,但是这种可能性一直在我脑海深处……但我还无法消化遭枪击的震惊。那实在太意外了。
就这样——砰!——我的人生从此失控。我不能回家,身边没有衣服,手臂痛得要死,虚弱又害怕,而且天知道我的生意会变成怎样。我需要重新找回控制。
我转头看着怀德。他已经开出市界了,把所有路灯远远抛在后面,只有一些微光照亮他的脸,他的样子好严厉,让我有点发抖。我跟他的整个状况也都失控了。我一直努力要抗拒他,现在竟只能到他家去。他一看到机会就紧抓住不放,不过我有点惊讶,因为那张清单真的让他很生气。
谁想得到他会被那种小事惹火?这个人太敏感了,可是我现在却得看他脸色。他家又没有其他人——
我突然有个很恐怖的念头。「你会不会弄头发?」
「什么?」他好像以为我在说外星话。
「头发,你得帮我弄头发。」
他飞快瞄了我的头发一眼。「上星期四晚上你梳的是马尾,那个我会弄。」
好吧,可以接受,在我可以自己动手之前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可以。反正我甚至连吹风机都没带,东西都还在我车上。」
「我把你的袋子拿来了,跟我的行李一起放在后面。」
我真想赏他一个吻,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袋子里的衣服都要先洗过,但是我有多带几件衣服去海边。我有内衣、睡觉穿的衣服,如果想化妆也有化妆品。而且我还带了避孕药,感谢老天。不过我想至少今天晚上他应该会放我一马。总而言之,现在一切似乎好多了。我有足够的衣服可以凑合着穿,香娜明天就会把我的衣服带去给怀德。
我们开了好几英哩,现在路旁除了偶尔出现的房子什么也没有,就连那些房子也都彼此相隔很远。我等不及想赶快到他家,看看接下来的发展。「你到底住在哪里啊?」
「就快到了。我想确认没有被跟踪,所以多绕了几个圈子。其实我就住在城里。」
我真的好想看他家。我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样子,不过我暗中想像着一个标准的单身汉猪窝。他加入职业足球队的时候赚了不少钱;他想盖怎样的房子都负担得起,不管是木造小平房或仿城堡式豪宅。
「我挺惊讶你竟然没跟你妈住在一起。」我说,而且我真的很惊讶。白太太是个人很好的老太太,有着很独特的幽默感,而且她热爱的那栋维多利亚大宅绝对有足够的房间可以住进半条街的人。
「怎么会?你也没有跟你妈住在一起啊!」他指出。
「女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们不需要人帮忙洗衣煮饭打扫。」
「告诉你一个大新闻,宝贝:我也不需要。」
「你自己洗衣服?」
「那又不像制造火箭那么难,对吧?我看得懂洗涤指示,也会设定洗衣机。」
「那下厨呢?你真的会下厨?」我越来越兴奋了。
「太豪华的菜色没办法,可是,一般还过得去啦。」他瞄了我一眼。「干么问?」
「用用你的脑,队长大人。过去——」我看了看仪表板上的时钟。「五个小时里,你记得我们有吃任何东西吗?我饿扁了。」
「听说你吃了饼乾。」
「无花果小饼乾。我吃了四片,而且是为了应急。那根本算不上吃了什么。」
「那还是比我多吃了四片无花果小饼乾啊,所以依我看算是吃了。」
「这不是重点,喂我食物是你的责任。」
他的嘴唇扭了一下。「责任?你怎会这样想?」
「你硬把我拉来的,不是吗?」
「换成别人可能会认为我是想救你的命。」
「不要管那种小事。我妈一定会把我喂得饱饱的。你把我从她身边抢走,所以你得负责上菜。」
「你妈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那种态度完全是继承她的,对不对?」
「什么态度?」我困惑地问。
他拍拍我的膝头。「不重要,你爸告诉了我如何控制你的秘密。」
「怎么可能!」我吓坏了。老爸该不会变节投敌吧?当然,他不知道怀德是敌人。在我看来,怀德一定是跟他说我们订婚了还是怎样,老爸才会二话不说就让他带我回家。
「当然可能。你知道,男人必须团结。」
「他才不会做那种事!他从来没跟杰森说过什么秘密,你编来骗我的。」
「才没有。」
我捞出手机气冲冲地按下爸妈家的电话号码。怀德伸手过来很灵敏地抢走我的电话,按下「结束」键,把电话放进口袋里。
「还我!」我受伤的左手很碍事,因为他坐在我的左边。我想在座位上转身,可是我不太能动我的手臂,它被卡住了,我的肩膀撞到椅背。一时间我眼前冒出金星。
「别激动,亲爱的,没事了。」怀德轻柔的声音从右边传来,让我分不清楚方向。
我深呼吸几下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他的声音从右边传来是因为他站在乘客座打开的门旁边探头进来。车停在一条车道上,引擎还发动着,一栋漆黑的房子矗立在前方。
「你该不会要昏过去吧?」他轻轻把我扶正。
「不,但我可能会吐在你身上。」我老实回答,一面把头往后靠又闭上眼睛。恶心的感觉随着疼痛慢慢减轻。
「尽量不要。」
「反正也只是假警报。我的肚子没有任何东西,记得吗?」
「只有四片无花果小饼乾。」
「早就消化掉了,安啦。」
他的手轻轻刷过我的前额。「做得好。」
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上。
「这不是你家吗?」我困惑地问。他该不会看到第一条车道就任意开进来了吧?
「当然是,可是我要把车停进车库里。」遮阳板上夹着一个车库遥控器,他按下按钮,外面的灯亮了起来,屋旁车库的双扇门也向上掀起。他打好排档向前进,右转后顺畅地停进车位。他又按了一次钮,门在我们身后重新关上。
他的车库很乾净,让我有点意外。车库通常都一团乱,什么东西都堆在里面,连原本该停在里面的车都没位子了。怀德的车库不是那样。我右手边有个工具台,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多层大工具箱,就是水电工常用的那一种。墙上的挂勾板上整齐地挂着一排榔头、锯子和其他男人用的家伙。我看看他,很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东西要怎么用。男人的玩具。呵。
「我也有一支榔头。」我跟他说。
「我敢打赌你一定有。」
我最讨厌人家敷衍我,一听就知道他觉得我的榔头跟他的工具没得比。「是粉红色的。」
他下车的动作停住了,表情惊恐地看着我。「好变态,实在太奇怪了。」
「噢,拜托,法律又没规定工具一定要很丑。」
「工具并不丑,而是结实耐用。工具就要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不该是粉红色的。」
「我的就是,而且用起来跟你的一样好用。也许没有那么大,可是还是很好用。我敢说你一定也反对女性加入警力,对吧?」
「当然不会。这又跟变态的粉红榔头有什么关系?」
「女人通常都比男人漂亮,可是体型往往没有那么大,可是那并不代表她们的工作能力不够好,对吧?」
「我们在讲的是榔头,不是人!」他下车用力甩上门,大步走到我这边。
我把门打开,提高声音好让他听清楚。「我觉得你认为漂亮的工具没有用——呣。」他捂住我的嘴,我只好怒目瞪着他。
「省省吧,等你不再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我们再来吵榔头的事吧。」他挑起眉毛问。他等着我同意时一直按着我的嘴。
我不甘愿地点点头,他把手松开,解开我的安全带把我轻轻抱下车。他没有用脑筋,要是他曾好好想,就会在抱起我之前先打开通往厨房的门,可是他耍了点小花招就解决了。我帮不上忙,因为我的右手困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左手又完全不能动。明天应该就可以稍微动动了,可是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创伤后受损的肌肉不会轻易恢复功用。
他把我抱进去,用手肘开灯,把我暂时放在早餐室的椅子上。「不管怎样,千万不要站起来。我去把东西拿下来,再来抱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走进通往车库的短走道,我怀疑医生是不是隐瞒了我的伤势,只告诉他,因为我明明可以自己走路。没错,我在车上有点头昏眼花,但那是因为我撞到手臂了。除了觉得有点发抖,还有手臂痛得不得了之外,我觉得还可以。那种发抖的感觉明天就会好了,我去捐血的时候也是这样。而且其实也没有抖得很严重,只是一点点而已。所以为什么要我「不管怎样千万不要站起来?」
哈!电话。我到处找了找,终于看到墙上挂着一架有线电话,话筒的线长到厨房每一个角落都到得了。真是的,干么不弄架无线电话?那种电话机漂亮多了。
怀德带着两个袋子回来,重新出现在小走廊上的时候,我已经拨完号开始响铃了。我给他一个「你耍不了我」的冷笑,他翻了翻白眼。
「老爹,」爸接起电话的时候我说。我很认真有话要跟他说的时候,就会叫他老爹,就好像连名带姓叫人的感觉。「你到底跟怀德说了什么控制我的秘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到最后,我已经变成生气地大叫。
爸爆出一阵大笑。「没事的,宝贝。」他管我们三姊妹都叫宝贝,因为我们的确是他的宝贝。可是他从来不会这样叫妈。不不,他聪明得很。「不是什么会让你吃亏的事,只是一些他现在应该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