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如果这样做就傻了。保全公司的标志张贴在我家正面的窗子上。他不可能知道保全系统到底有没有设定,所以不可能冒险——稍微有点大脑的人都不会。
我突然从思绪中跳出来,这才注意到白太太一直很着急地想问我香娜是否平安无事。「她没事,」我边说边抹去最后一滴泪水。「她今天一早就把我的衣服送去给怀德了。他会找她问有没有设定保全系统。」
我想她很可能有设。就算香娜进入我家的时候我没有设定保全,她也不会让我家毫无保护就离开。既然警报没响,也就是说没人侵入我家。也没有杀手在那儿等着。他可能爬过院子的门想从落地窗偷看,可是我把窗帘拉上了,他应该什么也没看见。一切平安。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怀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白太太说。「我先去弄晚餐好了。要是他来不及回来一起吃,我把菜热着等他。」
「我能帮什么忙吗?」我真的很希望有事可做,整天坐着不动等人家照顾真的很闷。
「光用一只手?」她笑着问。「除了帮忙放餐具,我真的想不出其他事情。你来厨房跟我作伴就好。我一个人住就不太常煮饭。一点意思也没有,对吧?我晚餐通常吃个三明治就算了,冬天的时候偶尔会弄个罐头汤来喝喝,一个人吃饭连食物都变难吃了。」
我跟着她进入厨房,在餐桌旁边坐下。屋里当然有正式的餐厅,所有维多利亚式的房子都有,可是看得出来白家人通常都在这张桌上解决三餐。「听起来你好像觉得很无聊,要不要考虑重新加入好美力?我们的新课程很不错喔。」
「我有想过,可是你知道,就是这样啦。想跟做通常是两回事,上次骑脚踏车出事以后,我就变得有点懒。」
「你受伤的时候谁照顾你?」
「我女儿丽莎。那时候多惨啊,光是锁骨就够受了,肋骨的伤更是痛得要命。我只要一动就会痛,什么姿势都不舒服。我的左手臂还没有完全复原,但我一直在复健,所以好得差不多了。整整六个月呢!得花这么久才好起来真是太荒谬了,但我想这就是说我老啦。」
我哼了一声。那实在不是什么优美的声音,但能充分表达出我的看法。「我也摔断过锁骨,那是我还在高中当啦啦队的事。我花了一整年才回复原状。幸好那时候队上不用为篮球比赛作叠罗汉或飞人特技,不然我绝对没办法。六个月复原还算好的呢。」
她笑了一下。「可是我又不用表演倒立,你那时候一定要吧。」
「才没有。我办不到,我的肩膀撑不住。」
「你还能倒立吗?」
「当然啊。后空翻、侧翻、劈腿都可以,我尽量每星期练习体操两次。」
「你可以教我怎样倒立吗?」
「有什么问题。只要有平衡感加上肌力,多练习几次就可以了。可是开始之前你得先做一些轻量举重,加强手臂和肩膀的力量。要是又摔跤,弄断其他骨头就不好了。」
「我懂了。」她热切地说。
「我可以单手倒立。」我自夸。
「真的?」她在火炉前转身看看我吊在蓝色披肩里受伤的手臂。「现在不行吧。」
「说不定可以,因为我用右手,我是右撇子所以右手比较壮。反正我通常也会把左手背在背后,免得左手乱晃破坏平衡。」
等到猪排、豌豆、马铃薯泥和玉米饼都准备好,可以验证我说的话了,我们都等不及想看看我能不能倒立。白太太说我不该冒险让伤势恶化,因为伤口刚缝合没多久,我又失血过多之类之类,可是我坚称倒立的时候血都会冲到头上,所以我不会昏倒。
「可是你还很虚弱。」
「我好得很。我昨天晚上很虚弱,今天早上好多了,现在我觉得已经没事了。」为了证明,我更非得来个倒立不可。
她在旁边慌慌张张地,好像很想阻止我又不知该怎么做,可是我感觉得出她其实也很想看。我们把吊带拆掉,虽然我的左臂今天稍微能动了,但还不能大幅度移动,所以她帮我把手臂背到背后去。接着她神来一笔地把披肩绑在我腰上,固定住手臂。
我走到餐桌另外一头,远离火炉,到餐厅门口比较宽敞的地方,这样才有空间做动作。我弯腰,把手放在地板上,手肘靠着右膝,把重心移到手臂上,慢慢、慢慢、慢慢地开始弓起身体,把脚从地板上抬起来。
怀德从后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我们实在太投入,没听到他的车开上车道。
「搞什么鬼!」这句话从他嘴里爆出来,把我跟他妈妈都吓了一大跳。
真糟,这下子我失去平衡了。我开始摇摇欲坠,白太太扶住我,怀德跳过餐桌。他不知怎么办到的,刚好抓住我的腿,免去我倒栽葱的下场,接着用一只强壮的手臂搂住我的腰,很温柔地把我翻过来。
但他那张嘴可一点都不温柔。「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对我吼,一张脸气得发黑,接着转头看着白太太。「妈,你应该要阻止她做蠢事,而不是帮她!」
「我只是想——」我开口辩解。
「我看到你『只是想』做什么了!我的天啊,百丽,你二十四小时前才刚受过枪伤!还流了很多血!请告诉我,在这种状况下,倒立怎会是种合理的动作?」
「既然我都做了,我得说那是可能办到的。本来不会有问题,都是你吓我一跳。」我尽量温和地说,因为我们吓坏他了。我懂。我拍拍他的手臂。「没事了。你先坐下,我去帮你倒点喝的。你要冰红茶还是牛奶?」
「没事的,」他妈妈安慰地说。「我知道你吓到了,可是一切都在我们控制之下。」
「在控制之下?她——你……」他气急败坏地停下来。「她在这里跟在家里一样危险。就算子弹没杀死她,摔断脖子也一样会死。我决定了,我以后得把她铐在厕所的洗手台。」
第十六章
晚餐的气氛有多沉闷就不用说了。我们很气怀德,怀德也很气我们。可是我的胃口并没有受影响,各位都知道,我得补回流失的血液。
他协助他母亲清理好厨房,准备带我离开的时候心情还没有改善。白太太送我到门口,给我个道别的拥抱,一边说:「听我的,宝贝,不要跟他上床。」
「天哪,妈,真是多谢你。」他话中带刺,她完全不理他。
「我百分之百赞成。」我说。
「你明天还会来吗?」她问我。
「不会,」他很肯定地回答,虽然根本没人问他。「你们会带坏对方。我会依照之前说的把她用铁链铐在厕所里。」
「我不要跟你走,」我怒视着他说。「我要留在这里。」
「想都别想。你只能跟我走,废话少说。」他强壮的手用力抓住我右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出门上车。
到他家的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我思索着他到底为什么发脾气。是「他」为什么发脾气,而不是我们怎么会惹他生气。我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所以没必要想。
我吓到他了。不只是暂时性的惊吓,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看到意外的场面吓了一跳,但其实恐惧已经深入他心中。他被恐惧感征服了。
就是这样,清楚又简单。他看着我在他眼前挨了枪;紧接着第二天,就在他把我藏在全城最安全的地方——他母亲的家——之后,忙了一天走进家门,却看到我正尽全力想摔断自己的脖子,或扯裂我刚缝合的伤口,至少在他眼里看来是这样。
我认为,既然他曾道过歉,我就该礼尚往来,这才像大人的作风。如果他做得到,我也可以。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故意吓你,而且我们不该联合起来对付你。」
他沉重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好吧,他不像我那么有接受道歉的雅量。算了,他是因为关心我才这么粗鲁,到底他不只是受到性吸引力和好胜心的驱使。虽然他在乎我的程度够不够我们建立长远关系,还是未知数,但至少我不是一头热。
就在快到他家之前,他低声说:「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什么事?」我困惑地问。「吓你,还是联合起来对付你?你说的该不会是倒立吧,你应该知道我是做哪一行的吧?我每星期都做体操动作的练习。看到我练习会让好美力的会员更放心,确定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这对生意有好处。」
「你说不定会拧死。」他皱起眉头,我万分惊讶地发觉,事实上他就像所有男人一样,以为他们看到的东西就是恐惧的主因。
「怀德,你是警察,竟然还教训我说我的工作很危险?」
「我是队长,不是巡警。我不用执行逮捕或中断交通之类的任务,也不用伪装进行毒品交易。外勤才危险。」
「你现在可能不用做那些工作,可是你以前做过啊。你又不是一出警校就当上队长。」我停了一下。「而且如果你还是一般警员,要是我因为危险就叫你放弃,你会怎么做?」
他沉默地专心把车转进车道,停进车库。门在我们身后关上后,他勉强说出:「我会告诉你那是我的工作,我会尽一切能力做好。可是,这跟你刚受枪伤第二天就在我妈厨房表演倒立的行为,完全是两回事。」
「你说得对,」我赞同。「我很高兴你明白这一点。请专注于真正让你生气的原因,这样我们才不会为了我如何经营生意之类不相干的事吵起来。」
他绕过来帮我开车门,扶我下车,从后座拿出香娜整理好的衣服,带路往屋里走。接着他突然把袋子扔在地上,一手搂住我的腰,把我扯到身边印上又长又用力的一吻。
迟来的警讯响起的时候,我已经在热烈回吻了。我气喘吁吁地设法挣脱。「你可以吻我,可是我们不可以上床。看吧,我可是在你碰了我之后才说的,所以这次算数。」
「说不定我只是想要吻你。」他喃喃说着又吻了我一次。
是喔,拿破仑跑到俄罗斯也只是想去郊游。别闹了。他以为我会吃这一套?
「琳恩有没有在档案里找到那个男人的名字?」我可能该早点问,可是倒立的事情让我们好一阵子不跟对方说话。
「还没。他们一查到老马就会找我,他会先做些基本调查。琳恩的电脑有点毛病。」
「什么毛病?她为什么没打给我?她知道程式怎么用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电脑挂掉了。」
「噢,不。电脑不能在这种时候挂掉。我们已准备明天营业,明天可以营业,对吧?」
他点头。「现场已经处理好了,那些难看的黄布条都拿掉了。」他说到「难看的黄布条」时故意加重语气,我知道马警官八成一字不漏地把我们说的话对他和全警局转播过。
暂且不管。「电脑该怎么办?」我着急地说。
「我已经派了局里的电脑人员过去,看能帮上什么忙。到我下班之前的状况是这样,我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我挖出电话打琳恩的手机。
她接电话的时候听起来很烦躁。「百丽,我们得另外买台电脑。这台着魔了。」
「什么意思?着魔了?」
「它净说些——或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根本看不懂。」
「去修电脑的警察怎么说?」
「我让他跟你说。」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的说:「这次真的很严重,我可以救回大部分的档案。我会移除所有程式重新安装;然后再看有什么办法。你有备用电脑吗?」
「没有,但要是你觉得需要,我今天晚上会先弄一台。怎么会突然挂掉?」
「电脑就是这样,」他轻快地说。「现在,除了那些乱码一切功能都冻结了。滑鼠不能用、键盘也不能用,什么都不能用。不过别担心,我会解决,这是第三次冻结了。我们会想办法把档案挖出来。」
「今天晚上要用新电脑吗?」
「有总比没有好。」
挂上电话,我跟怀德解释了状况。接着我打电话给一家大型办公用品超商,说明我的需要,给了他们信用卡号码,告诉他们尽快准备好,警方会派人过去拿。怀德已经在打电话安排派人过去。我又打给琳恩告诉她,新电脑就快到了。接下来我们只能等警察电脑大师施展魔力。
「又是一大笔意外开销,」我哀叹。「幸好可以抵税。」
我抬头看到怀德在偷笑。「你在笑什么?」
「你啊,听你这么娇滴滴的人说那些做生意的话,真有意思。」
我又惊又怒,想必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娇滴滴?」
「娇滴滴,」他很肯定地说。「你有支粉红色的榔头,如果那还不够娇,我就不知道了。」
「我才不会娇滴滴!我有自己的事业,而且我经营得很好!娇娇女才不像这样,娇娇女会让其他人照顾。」我想我会跟他呕上好久的气。我最讨厌人家小看我,被人当成娇娇女对我而言绝对是看轻。
他笑个不停,双手握住我的腰。「你整个人都娇得不得了,从高级发廊做的头发,到那双有贝壳的花俏小凉鞋。你整天戴着踝链,脚趾甲还涂成桃红色,内衣裤都是成套的。你看起来像个甜筒,让人想舔遍你全身。」
唉,我到底只是凡人,舔遍全身那句话确实让我有点动心。等我回过神准备继续吵下去时——至少我是在吵架,他显然只是瞎闹——他又吻上来了,我头脑还没转过来,他就开始在我脖子上又舔又咬,于是我的意志力崩溃了。又一次,就在厨房里,我的内裤跟自制力都掉了。我讨厌这种事。更糟的是,结束之后还得他帮忙才能把内裤穿回去。
「我要重新写一张清单,」我火大地对着他背影说,他正得意洋洋地拎着我的行李上楼去。「而且这次是写给你妈看!」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中带着戒慎的神情。「你该不会跟我妈说我们的性生活吧?」
「我要跟她说,你是个爱控制别人的大混蛋!」
他笑着摇摇头说:「娇滴滴的女生。」接着继续上楼。
「不只这样,」我在他背后大叫。「你家连一棵植物都没有,我住在这里觉得很闷。」
「我明天去帮你买棵小树。」他回过头嚷着。
「你若是个够格的警察,我明天根本不会在这里!」看吧,这下看他要怎么辩白。
他下楼的时候已经把西装换成牛仔裤与白汗衫。那时候我已经找到一本记事本,窝在客厅的大皮椅上,把电视遥控器藏在吊手的吊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