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男友是说约过几次会,可能很多次,但没有认真交往就慢慢飘出彼此生活圈的对象。怀德甩了我以后,我有过几个半男友,可是这时候竟连名字也不太记得起来。
「我跟他们没联络了,但我想可以查查看。」不过我得先想起他们的名字。
「我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妈说。「叫怀德尽快解决这件事,你外婆的生日快到了,如果你还得躲着,我们就不能庆祝啦。」
我挂上电话,把妈的话说给他听,他一副听懂了的样子点点头,但我很确定他一点都不知道外婆的事。他完全不了解,要是她觉得受到一丁点忽视,我们绝对会大祸临头。她说过她这把年纪已经没多少生日可过,所以要是我们爱她就一定要大肆庆祝。其实她今年要过七十四岁生日,所以根本没那么老,但她总是利用年龄达到目的。
看吧,遗传真的很妙对不对?
我给了他个「锐利眼」。「快说,她叫什么名字。」
他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就知道,」他摇着头说。「你一定会像水蛭一样紧咬不放。我有次开会的时候遇见一个熟人,然后——就没什么啊。」
「只是跟她睡过了。」我指控。
「她是红发,」他说。「而且还是警察,在——不不不,我不可以说她在哪里工作。我没那么笨。你明天一定会打电话去说她企图谋杀你,不然也会跟她八卦我的事。」
「既然她是警察就一定会用枪。」
「百丽,相信我一次,拜托你。要是我觉得她有一丝丝可能会做这种事,难道我还会不愿意把她抓到局里问话?」
我叹气。他总是把话说得让我没有存疑的空间,他很快就发现个中秘诀。
「但那是个嫉妒我的人,」我说。「妈说得对,我也说得对,这一定是私人恩怨。」
「我赞成。」他站起来开始脱衣服。「但现在已经三更半夜,我好累、你也很累,等头发分析出来我们再来谈。到时候就知道我们找的人是真的黑发,还是为了伪装才染黑。」
他说得没错,我累了,所以暂时决定他后来说的话也是对的。我脱掉衣服爬进冷冷的被单里。他把空调定到二阶段低温,关了灯,跟我一样爬进被单里,这时候我才发现他说累了根本是在骗人。
第二十七章
那天夜里我又梦到红色宾士车。这次梦里没有桥,只有一个女人站在车前用枪指着我。不过她的头发不是黑色,而是浅棕色,就是有点接近金发又不算的那一种。最怪的是,车停在我和杰森刚结婚时住的公寓前面。我们没在那里住多久,差不多一年左右就买了房子。我们离婚的时候,我自愿把房子和相关费用都让给杰森,换取开设好美力要用的资金。
虽然那女的用枪指着我,在梦里我一点都不害怕。我比较生气她做这种蠢事,而不是害怕。最后我下车走开,这证明梦境有多蠢,因为我绝不可能抛下我的宾士。
我满腹疑惑地醒过来,刚醒的人不该有这种感觉。我还没下床,不该有让我疑惑的事情发生。
房间里超冷,我担心一下床屁股就会冻伤。我不懂怀德为什么喜欢把冷气开到那么强,难不成他有爱斯基摩血统?我抬起头看时钟:五点五分。闹钟还要过二十五分钟才会响,但我已经醒了,没道理他还继续睡,我戳戳他的腰。
「噢。好痛,」他昏昏地说完翻个身,一只大手揉着我的小腹。「你没事吧?又作恶梦了?」
「没有,我作梦了,但不是恶梦。我醒过来是因为房里冷得像冰柜,我不敢下床。」
他抱怨着伸懒腰,哼了一声,然后看看钟。「还不到起床时间,」他又埋进枕头里。
我又戳他。「该起床了,我有事情要想。」
「我睡你想,不行吗?」
「不行,都怪你晚上非把房间弄得快结冰不可,而且有杯咖啡我会想得比较清楚。请你去把空调调高,让我解冻,而且下床的时候顺便拿件法蓝绒衬衫或其他衣服给我穿。」
他又哼了一声,用力翻成平躺。「好啦,好啦。」他小小声嘟嚷着下床到走廊去,楼上的温度调节器在那里。没几秒风扇就停了。空气还是很冷,但至少不会吹来吹去。接着他回房里,伸手到衣柜很里面的地方抓出一件长长的深色东西。他扔过来给我之后又钻回被单里。「二十分钟以后再见。」他含糊说完又立刻睡着了。
我抓着那件长长的深色东西包住自己。那是件睡袍,舒服又厚实。我下床站好的时候,厚重的下摆落到脚踝边。我系紧腰带踮着脚走出房间——我不想吵醒他——把楼梯间的灯打开,免得下楼的时候跌断脖子。
咖啡机设定在五点二十五分自动启动,但我不想等那么久。我扳下按钮,小红灯亮起来,机器开始发出蒸汽与冒泡的声音,表示救兵即将抵达。
我从柜子里拿出杯子站在那里等。我赤脚踩着冷冰冰的地板,脚趾都蜷了起来。等我们有孩子,怀德一定得改掉这种晚上把冷气开到超冷的毛病。
我心里一阵轻飘飘,就是那种云霄飞车刚冲下最高峰的感觉,还充满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觉得好像同时活在两个世界:真实世界与梦想世界。从第一次见到怀德开始,我的梦想就是他,但我失去了大好良机,也早就接受现实。现在突然间,梦想世界变成也是真实世界,我一时间很难适应。
短短一星期的时间一切都变了。他说他爱我,他说我们要结婚。这两件事我都相信,因为他跟我父母也说过同样的话,还有他母亲跟整个警局。不只这样,要是他的感觉和我对他的感觉有丝毫相似,我也可以理解一开始他为什么会打退堂鼓,因为真的会让人不知所措。
女人比男人懂得处理这种事,因为我们比较坚强。到底大部分的女人从小到大都期待着怀孕生子。仔细想想怀孕对女性身体的影响,就会觉得女人愿意让男人靠近她方圆一哩内真是太神奇了。
比起女人所受的苦,男人只因为每天都要刮胡子就哀哀叫,请问一下,这不叫柔弱吗?怀德只因为觉得我难搞,就白白浪费了两年。我才不难搞,外婆才难搞,不过她练习太多年了,早已挥洒自如。希望我到她那个年纪时能跟她一样。我现在只是个凡事讲理的成年女人,自己经营生意,同时相信平等互重的爱情。不过有时所有人的重心也都在我这里,例如说我被枪打伤或怀孕的时候。但这些都是特殊时刻,是吧?
滴进壶里的咖啡已经够装满我的杯子了。感谢老天发明了自动断电咖啡机。我拿出咖啡壶,只有一小滴落在保温板上。我倒好咖啡,把壶塞回保温板上,靠着橱柜开始沉思刚才梦里让我疑惑的事。
我妈昨天晚上——其实只是几小时前——所说的话引发一连串的思绪。问题是,这些关键还不能连结在一起,所以技术上说来不算一连串,因为要环环相扣才能成串,可是个别关键已经完成了,只等着有人把一切结合起来。
重点是,她说的话我差不多都想过,但实际说出来就是不一样。而且她还回溯到那么遥远的过去,远在我高中时代,康曼玲因为我已经是啦啦队长又当选毕业舞会皇后实在太不公平而大吵大闹的事情,不过康曼玲反正也选不上,因为她长得,怎么说,实在有点抱歉,但她对自己信心十足,认定我是她唯一的绊脚石。
不过她不会杀我。曼玲嫁了个蠢材搬到明尼苏达去,听起来好像哪首歌的歌词。
但我妈的话让我开始觉得,说不定是一段时间之前就种下了因。我一直在想最近发生的事,像怀德的前女友或是我的前男友,而这其实很不合理,因为我上一个有意义的对象就是怀德,而他技术上说来根本不算男朋友,因为他太快抽身。
我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下所有事,这些目前或许只是个别关键,但迟早我会找到能把一切串连起来的东西。
我听见楼上有水声,知道怀德起床了。我打开电视看看本地气候如何——炎热,我喜欢——接着盯着笔记本思索我今天要做什么。我不想再待在家里了。第一天很过瘾,昨天就不好玩了。要是再整天待在家里,我一定会闷到惹出各种麻烦。
而且,我觉得好多了。左手臂的缝合已经七天,肌肉复原得不错。我甚至可以自己穿衣服。车祸造成的酸痛差不多被我用瑜伽、冰敷和一般肌肉酸痛的经验治好了。
过了快十五分钟怀德下楼来,看到我坐在电视机前面。「又在写清单?」他走过来无奈地问。
「对,但不是写你。」
「你也列别人的违纪清单?」他一副备受羞辱的样子,好像只有他才能有清单。
「不,我在列出所有线索。」
他靠过来给我个早安吻,顺便看看那张清单。「为什么你的红色宾士也在单子上?」
「因为我梦见两次了,一定有什么意义。」
「也许是因为白色那辆撞烂了,所以你怀念红色那辆?」他又吻我一次。「你早餐想吃什么?再吃松饼?法式吐司?鸡蛋配热狗?」
「我受够这些男人食物了,」我站起来跟他到厨房去。「你怎么都没有女生的食物?我需要女生的食物。」
他拿着咖啡壶的手静止下来。「女人吃的东西和男人不一样?」他怕怕地问。
说真的,这家伙没救了。「你真的结过婚?怎么什么都不懂?」
他倒完咖啡把壶放回去。「我那时候没怎么留意,你这几天都跟我吃一样的东西啊。」
「只是出于礼貌,你花不少功夫提供食物。」
他沉思了一下,接着说:「让我先喝点咖啡再继续说。不过我要去弄早餐了,而且弄什么你都得吃。因为没别的东西了,我不准你饿肚子。」
天啊,他真容易为了小事情生气。
「水果,」我提示。「桃子、葡萄柚,全麦吐司、优格,有时候也包括早餐麦片。这就是女生的食物。」
「我有麦片啊。」他说。
「健康的麦片。」他喜欢的麦片都是超甜的垃圾食物。
「何必浪费心力吃那些健康食品?要是光吃优格就能活,那吃任何东西也都能活。那玩意恶心死了,简直跟羊奶乳酪一样恶。」
我同意他对羊奶乳酪的看法,所以没有跳出来争辩。我只说:「你不用吃,只需要准备一些女生的食物在家里给我吃就好。当然啦,如果你要我住下来。」
「你当然要住下来。」他伸手到牛仔裤口袋里乱捞一阵,抓出一样东西扔给我。「拿去。」
那是个天鹅绒小盒子,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但没打开。如果这是我以为的那个东西——我把盒子扔回去给他。他一手接住,皱着眉头看我。「你不想要吗?」
「那是什么?」
「订婚戒指。」
「喔,那就是盒子里的东西?你把订婚戒指『扔』给我?」老天,这么重大的违纪我一定要用粗体字单独写在一张纸上,等我们的小孩长大以后给他们当教材,告诉他们什么不可以做。
他歪着头稍微想了一下,看着我光脚站在那,身上裹着他的睡袍,眯起眼睛等着看他怎么做。他突然笑了一下走过来,右手握住我的左手举到唇边,接着他优雅地单膝跪下再次吻我的手。「我爱你,」他郑重地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我同样郑重地回答。「我也爱你。」接着我扑进他的怀抱,撞得他失去平衡,我们倒在厨房地上,不过他在下面,所以没关系。我们热吻了一阵,然后我的睡袍松开了,于是大家猜到会发生的事情就发生了。
结束之后他捡起刚才滚到门边去的天鹅绒小盒子,打开盖子拿出一个简单却美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单钻戒指,他拿起我的左手,把戒指套上无名指。
我看着钻戒涌现泪水。「嘿,别哭,」他哄我,抬起我的下巴吻我。「为什么哭呢?」
「因为我爱你,而且戒指好美,」我忍住泪水。有时候他会做得尽善尽美,他这样的时候我都会感动到无以复加。「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想不出你哪里有时间。」
他哼了一声。「上星期五,我带着它快一个星期了。」
上星期五?!妮可被杀的隔天?在他追着我到海边之前?我张大嘴呆掉了。
他把一根手指放在我的下巴下面,轻轻一推合起我的嘴。「我那时候就很肯定了。星期四晚上一看到你就知道了,你那天坐在办公室里,头发绑成马尾,穿着那件小小的粉红色圆领上衣,所有男人都哈得要死。我发现被杀的不是你,高兴到膝盖都软了,我当时就了解这两年来尽量躲开你的努力全都是白费功夫。我那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得到你,所以隔天就去买了戒指。」
我努力吸收这件事。当我忙着保护自己的心、等他决定用「我知道他可以爱我的方式」爱我的时候,他其实早就下定决心,而且一路努力想说服我!现实世界又改变了。以这种速度,到晚上我可能再也搞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想了。
男人跟女人可能是同一个物种,但这又再次活生生地证明,我—们—完—全不—一—样。不过无所谓,至少他在努力。他买了棵灌木给我不是吗?还有一只美呆了的戒指。
「你今天要做什么?」他边吃早餐边问,今天吃的是炒蛋、吐司、热狗。我吃的量只有他的三分之一。
「不知道。」我的脚勾住椅脚。「我很闷,不过会找些事情做。」
他一缩。「我就担心这样。去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上班,至少我可以确定你安全。」
「我没有恶意,但坐在你的办公室比蹲在家里更无聊。」
「你很强悍,」他毫不同情地说。「绝对承受得了。」
他绝不接受「不」这种答案,他在这方面的纪录一贯如此。于是我忽然觉得刚才在地上翻滚让我的左臂又痛起来,所以他必须帮我化妆、遮盖我颧骨上的瘀青,而且我的头发怎么都弄不好,所以他得帮我编辫子。试了两次之后,他小声骂了几句脏话。「好啦,够了吧。你对我的惩罚应该够了吧。我们必须出门了,不然我会迟到。」
「学学编辫子也不错啊,」我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他。「我觉得我们的女儿有一天一定会想绑辫子,而且会要爸爸帮她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