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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的清晨都是希望的开始,但景致不懂,为何上天老是让她失望。
她的母亲患有重度忧郁症,有时情况严重,连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都不理。
这一切都要怪景致那个爱赌博的父亲。父亲过了中年,事业不顺利,镇日沉迷于牌桌上,曾经一个晚上输掉好几十万。很快地,家产被他败光,还欠了一屁股债,亲朋好友听到他们一家人的名字,跑得比飞得还快,也就是在那时,她了解到什么叫人情冷暖。
母亲也是在那时得了忧郁症的,父亲不关心她,也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不肯振作,愈陷愈深,赌输了甚至还会打老婆出气。
每个赌徒最大的愿望就是翻本,父亲借了一堆高利贷,坚信自己一定会翻本,结果当然是他们举债度日,接不来开始了被黑社会追债的日子。
那段日子,是宋景致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好不容易她才带着母亲北上,逃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为了怕被讨债的人认出来,她刻意找晚上的工作,白天要照顾妈妈,总是没有充分睡眠,让她几乎心力交瘁。
但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母亲有好一点,再怎么辛苦都无所谓。可是,母亲三不五时就有状况,发作起来,平常服的药物一点用也没有,连医生都奈何不了她,唯有打镇静剂才能让她安稳不来,最近这情况似乎又愈来愈严重了……
现在,宋景致正坐在床边看着母亲酣睡的模样,大闹一场,母亲终于累瘫了呼呼大睡,可是景致却了无睡意。
「宋小姐,医师请你过来一下,好吗?」护士小姐站在门后敲敲门。
「好。」她累到头疼晕眩,可是一听到医生找她可能有重要的事,还是马上站起身赶去。
「宋小姐,」戴着金框眼镜的医生一脸严肃。「你母亲今天不停用后脑撞墙壁,护士阻止她,还被她咬伤……我想你还记得上礼拜她打破窗户,差点就割断动脉吧?」
宋景致点点头,她累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心痛到流不出泪。
「她很焦躁,需要亲人关心呵护,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再多花点时间关心她,或是拜托其他家人来照顾她,否则这种情况很难不再发生……」
她静静地听着,全身的力量仿佛被人抽光。
走回病房,母亲正悠悠醒转,看见女儿出现,她很开心。「景致,我的蛋花汤呢?」
「汤都冷掉了。」她打开保温盒盖子,交到母亲手上,顺便把汤匙塞在她手里。
「冷掉还是很好喝啊。」母亲满足地喝着。「还是我们景致最棒了,景致是妈妈的乖女儿。」
「妈,拜托你别再伤害自己了好吗?」她此时正常的模样教景致红了眼眶。
「我没有伤害自己啊,那会痛的,我才不做这种傻事。」母亲理所当然地说。
「你知道吗?你伤害自己,就等于伤害我。」景致拚命忍住不哭,她是妈妈的支柱,不能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无助的样子。「你再伤害自己一次,我就不理你了,把你丢在这个地方,一年才来看妳一次!」
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有恐吓的了,现在的她一定得上班赚钱,还在看顾妈妈,连睡眠的时间都快要没有了,根本没办法花更长时间在这里。
更别说拜托其他家人了,在这世上,她们已形同没有家人。
「好啦,景致,你不要生气,不要不来看我,我听你的,通通听你的……」妈妈吓坏了,抱住女儿的颈子哭。
「你听医生的话,好不好?这样病就会好得快,病好了,就不用住在这里,我就可以带你回家了……」
她柔声安慰着,同时在心里叹气。
这种日子要到哪天才能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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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妈妈吃完中饭,景致才回自己的小公寓睡觉,一进门,调好闹钟,她立刻累瘫在床上。
仿佛才睡十分钟,闹钟就响了。她跳起来,刷牙洗脸,穿好衣服,赶在晚上八点上班前到公司打卡。
晚上的八点到十点,是Soul Power生意最清淡的时候,宋景致只要把酒吧附近打扫完毕,就可以在这时偷偷打瞌睡。
这时候其他的服务生大多精神正好,他们热络地聊天打屁,很少人会去关心吧台的情形。
大家装装样子,打扫打扫环境,一面交流感情,一面讲八卦助兴。因为十点一过,照例又要忙翻天,所以老板似乎也默许他们在此时摸鱼。
看,要不然为什么老板正从前面走过去,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没事做?
他们猜对了,马翔均确实纵容员工在这个时段打混,这时间没什么客人,工作量少,让他们休息一不也无妨。他从来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老板,不会在这种时候叫员工到外头擦玻璃清屋顶,硬要他们上班的每分钟都在工作。何况他们每晚都上班十个钟头,已经超过正常的工作时数了,给他他一点悠闲时间也不为过。
今天睡了个好觉的马翔均整个人精神奕奕,他巡视环境一圈,发现没人迟到,很好。
「马先生。」资深助理于婷上前招呼他。她正要拿公司本月的损益表让他过目,于是两人一同走回办公室里。
「这个月的业绩仍然很好,你看看。」于婷把损益表放在桌面上,眼里充满着对马翔均的恋慕。
从马翔均在作曲时,于婷就是他的助理,细心的她为他处理许多琐事,帮了他不少忙。他退出音乐界转开夜店,还是聘请她来当助理,也给她一些股份和管理这间店的权力。
马翔均并不是没察觉到她的情意,只是他对她的感觉一直都停留在工作伙伴上,她是个得力助手,为了不破坏这层关系,他宁愿假装不知情。
他仔细看了报表上的数字,抬头给她一个笑容。「比上个月还好,这都是你的功劳。」
「没……」于婷差点被他的笑容电晕。「没有啦,是你会带人。」
「最近公司有没有什么问题?」他照例得问一些问题。
她想了想。「没什么问题,自从你主动报警要警方来扫荡后,店里再也没看过摇头丸之类的东西,大家都说这里已经变成台北格调最高的夜店了。」
「还有呢?」这个消息让他大感振奋,夜店不该老是背着不良场所的污名。「人事方面有什么问题吗?」他最想问的还是这个。「有没有谁工作不愉快,或是对客人不礼貌,或是服务态度不好?」
「有啊。」于婷想也不想:心中马上浮现最佳人选。「就宋景致嘛,昨天你刚好不在,张导演说要借场地拍片,只是要她的侧脸入镜,又不是给她拍大特写,结果她坚持不配合,也不帮张导调酒,还拿啤酒出来摔,张导气死了,回去的时候一直骂……」
「张导怎么没跟我说?」马翔均吓了一跳,他那天刚好去另一家满有名的夜店参考,不在店里几个钟头,怎么就发生这种事?
「人家是大导演,可拽了,只交代我要告诉你一声,他说你会知道要怎么办。」
威胁他?下辈子吧。马翔均冷笑,他又不是演员,干么得看导演脸色吃饭?
「下次遇到他,你就跟他说——我老板说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请你自己去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
于婷笑了,她太了解马翔均的个性,他不吃软更不吃硬,凡事只凭道理两个字,没人拿他有办法,她最欣赏他这一点。
「帮我叫宋景致进来。」说到这个名字,他嘴角微微上扬。
「好。」于婷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猜想老板要开骂了,马上出去找宋景致。
睡梦中被硬生生挖起来,宋景致走进办公室时僵着一张脸,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昨天没睡吗?怎么黑眼圈这么重?」相对他的精神奕奕,景致显得疲于奔命,马翔均看了很心疼。
宋景致眼神恍惚地望向他。「有什么事吗?」真的担心她,还不如赶快放她回去打瞌睡。
「为什么昨天你不帮张导调酒?我听说你生气了。」平常景致对客人只是冷淡,还不至于没礼貌,他不是想骂她,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只是没笑容,他大概就以为我生气了吧。」她淡淡地说着,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你可以直接跟我说。」马翔均的语气仍然是一贯的温和。
这两年来的相处,他当然也多少明白了她的个性,人家看她处事不圆滑,就以为她爱计较难相处,事实上,她根本不跟别人计较或争吵些什么,就算有误会,她也不会想替自己澄清。
宋景致抬眼看他。其他人看到表面,就会认定是她的错,只有马翔均,会不厌其烦地问她事情的经过。
她发觉自己好容易就能被他打动,太容易了。
每一个工作都有必须要忍耐的地方,她在这种场合工作了两年,早已司空见惯。有些男人分不清楚什么是夜店、什么是酒店,以为里面只要是女性,都可以让人上下其手,占不到女客人的便宜,歪脑筋就会动到店里的女性员工身上。
「我可以了解你为何不调酒给他,那是他的错。」想到景致被偷摸的画面,马翔均咬牙,他怒火上升,很想发飙,但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但妳真的是因为这样生气吗?」
既然说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怎么会生气摔东西?
景致撇过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就算只是个小小镜头,只是侧脸入镜,都有可能让人循线找到她们母女俩,到时妈妈和她又得搬家了,好不容易才过两年平安的日子,也习惯了夜生活,她当然得避掉所有可能被人发现的机会。
「好吧,不想说没关系。」如果她不想开口,再逼也没有用。马翔均不打算再追问了,也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想隐藏些什么。
「你看起来很累,在这里睡一下吧,办公室的沙发借你。」他双手轻压景致的肩膀,让她坐进沙发里,而她竟也没有反抗。平常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听话,这代表她真的很疲倦。
「我……」黑色的沙发好柔软,上头还有马翔均身上的气味,一种淡淡的男性香水味,熟悉到无法言喻,她轻靠着椅背,整个人几乎就要跌入梦乡。但虽然全身无力,景致还是心有顾忌,她挣扎地要爬起。「我还是出去好了,待会儿被人看到,会被误会……」
「你别担心,」马翔均拿了条毛毯盖在她身上,帮她调暗灯光,他的声音近得好似在她耳边,温柔地哄她入眠。「只要我人一直在外面,就不会有闲言闲语,你安心地好好睡一觉,就是命令。」
他低醇的嗓音似有催眠作用,宋景致慢慢地合上眼皮,她忘了工作,忘了现实区迫,忘了很多琐碎的事隋,此刻躺在属于马翔均的地方,她竟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第四章
黑暗中,宋景致缓缓睁眼,四周一片静谧。
睡眠品质从没这么好过,她差点忘了今天是何月何日,还以为睡在自己的小套房里,只是好奇怪,这里没有熟悉的潮湿霉味……
直到耳朵接收到隐约的音乐声,她才从沙发惊跳起来——
天啊,完了!
她慌乱地伸手摸索电灯开关,好不容易找到,猛一打开,只见墙壁上的木钟长针指着三点,她立刻一阵头晕目眩。
想象一切外头可能发生的情形,景致开始头皮发麻。
没有她调酒,吧台那里一定乱成一团,而现在她又踏出办公室,别人会怎么想她跟马翔均?
原本她只是想借沙发躺一不,这一躺起来,竟然是五、六个钟头后了。工作两年,从来没发生过这种状况,她心好慌,手足无措地在办公室里打转。店里的音乐一向吵死人,都怪这里的隔音设备太好。马翔钧也真是的,竟然没来叫醒她,是不是想害死她啊?
够了!不该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毕竟一睡不醒的是她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赶快回去工作。
景致检查仪容,很好,衬衫没绉掉,头发也没乱,她飞快打开办公室的门,奔过长廊,走进店里。
店里头人不多,她想起今天是礼拜一,生意本来就会比较冷清,这么一想,她惴惴不安的心情,总算稍微平静了下来。
第一个看见她走出来的是于婷,于婷对任何人都不错,偏偏对她就似乎根有些意见,景致低头,想假装没事快速走过。
「等等。」于婷叫住她。
景致停下脚步,心跳飞快,她脑袋开始想着无数理由,但没一个够有力,可以解释她凭什么在老板的办公室里昏睡而不用工作。
她总是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在意其他人对她的看法,现在因为心虚,她完全抬不起头来。
于婷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老板都跟我说了,休息一不没关系。」她把一小包东西塞进景致手里。「这是红枣茶,可以缓解生理痛,很有用的,女人一个月总是会辛苦那几天,我了解,更何况我们做的是日夜颠倒的工作,身体难免变差。」
捏着掌心的红枣茶包,景致诧异地抬头,一丝暖流漫过她的心扉,不只是因为于婷的体谅,更感动于马翔均的贴心。
「谢谢。」景致点点头,缓慢地走向酒吧。
在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见马翔均站在吧台里,正在帮客人调酒。他嘴角上扬,表情轻松,似乎很能胜任这个工作。虽然只穿着简单的素色T恤,他仍然这么醒目,让人没办法匆略他的存在。
晕黄的迷离灯光下,这个原本属于她的地方,换成了马翔均站在里面,竟然变得格外耀眼。
她有些晕眩。是因为睡饱了,所以视线格外清晰,还是因为马翔均本来就是如此耀眼的人?
想起办公室里让她睡了几个钟头的黑色沙发,这一觉睡得很好,像被人轻拥而眠,景致胸口一紧,迅速把目光从马翔均身上移开。
他正把调好的几杯马丁尼放在吧台上,她走了过去,用最自然的态度拿起装了一半的调酒杯,出声问马翔均:「这是哪桌客人要的?」
马翔均正在清洗杯子,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头,淡淡问道:「睡得好吗?」
其实他眼角带着浓厚的笑意,看见景致睡足后很有精神的样子,他放心了。
「谢了。」她知道他故意用这种云淡风轻的方式问她,是不想让她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错了,她仍然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