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勖恭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女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喔,我是说,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去前面的提款机领一下钱,马上还给你。”
“我不是说这句,我是说这句话之前的那句话。”他通常不用发脾气就能让人吓到皮皮挫,但此刻,他忍不住额冒青筋,血管里的血液都快为她方才的一席话而气到沸腾了。
“之前?”
“对。”就是之前。
“我进面馆,然后老板莫名其妙的主动帮我点了两份情人节特餐,我没拒绝,还把东西给吃了,最后才知道一份特餐要一千五百元的事?”
“是。”裴勖恭的眼角抽动。
奇怪,他怎么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得很紧,紧得好似随时会绷断,会失控?
“我只是肚子饿了才进面馆的,谁会想到一份牛肉面竟会那么贵。”她说罢,还附上一记轻叹。
一口气就吃掉了她一个星期的餐费,奸舍不得喔!
“这不是重点。”锐利的眼突然眯了起来。
终于,裴勖恭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一个自己会为她生气、绷紧神经的理由。
原来是因为,他觉得她不够格批判他的行为!
“那……什么才是重点?”胡璃涵不解。
“以你没搞清楚人家店里卖什么东西、价位多少,就闯进去,还任由面馆老板自作主张帮你点餐来看。”锐眸眯了起来,他破天荒的发起脾气。
他的自制力很强,他的情绪控制一百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通常他不用生气,就能让人吓到尿裤子!
而现在的他,居然为眼前这个迷糊的小女人发起脾气、情绪绷紧,仅因为她点了两份情人餐?
“怎样?”她一对大眼儿眨呀眨。
“你实在不够资格管我是如何管教我的妹妹。”不轻不重的嗓音滑出他的喉头,但话中指控的人,却身受重伤。
“喂!”胡璃涵挺胸向前,一手叉腰。
他未免也说得太歹毒、太直接了吧!
“什么?”裴勖恭仍板着脸,那表情像是在告诉她:难道是我说错了吗?
“我、我……”突然地,她住了嘴。谁教她气势不如人,而且现在又成了他的债务人,欠款金额两千元!
虽然其中的五百元是他莫名其妙要付给人家的小费,但,算了,她认了。
“你到底拿不拿?”
懒得再跟他说话,胡璃涵将握在手中的五张—百元纸钞往前推,打算在他伸手接过后,就转身跑到最近的提款机,领取剩余的一千五来还他。
看着她手上的纸钞,裴勖恭根本无动于衷。
“好,你不拿是吧?那你等我,我马上去领钱,然后把两千元一次给你。”见他表情不为所动,彷佛是在笑她穷酸,胡璃涵气得差点跳脚,转身就要跑去领钱。
谁知,脚才跨了一步,下一秒,她却顿失重心,整个人往前摔。
“啊!”
尖叫一声,她以为自己就要摔倒在地,为倒楣的一天划下休止符,给大地来个晚安吻,然而,没有。
裴勖恭眼明手快地闪身,即时捞住她,将她往怀里带。
“啊!”又一声尖叫,证明她的恶运连连,霉花又开了。
小脸瞬间皱了起来,洁白的额上淌下几滴汗来——她的脚踝,扭、扭……
“怎么了?”她的叫声让裴勖恭顿住动作。
“我的脚好像……扭了。”她可怜兮兮的说,小小的脸蛋已经皱成了—团。
“扭了?”裴勖恭的视线往下拉,定在她的脚踝处,再看看她的鞋跟,然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喂!”胡璃涵哀怨的瞪着他。好一个没有同情心的男人!
他还在笑,从小到大,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大笑过。
“脚扭了?”终于,他止住了笑。
没心思再去思考两人方才的争执,他略弯腰,用一手将她卡在脚下圆孔盖的鞋子脱掉,抱起她,走到路旁供人休憩的人行道座椅,将她放下。
他折回去,把她卡在圆孔盖上的鞋子拔起来,朝着她又走回来。
坐在椅子上,胡璃涵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纳入眼中,心里有怪怪的暖流乱冲乱撞,说实在,超感动的。
“还能穿吗?”他在她身前蹲下,一手抓起她的脚打量。
看来最好暂时不要!
胡璃涵因他的动作,颊量蓦地—热,“谢、谢……谢!”
她赶紧伸手去接过他手上的鞋,然后,将脸压得低低的,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今天出的糗已经够多了,再加上方才所发生的这件……
“唉……”思及此,她一叹,不觉地悲从中来,一下子红了眼眶。
见她眼眶红得似小兔子一样,裴勖恭突然间感到手足无措,“怎么了?很痛?”
从没对人温柔过的他,情绪竟意外的受到她牵动。
忍着眼底的泪,胡璃涵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
他抬起脸来,一向锐利的眸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温柔沁入其中,连他自己都惊讶。
“对不起,又给你造成困扰了。”胡璃涵小声的说。
要不是自己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想着黄大仙庙口老婆婆的话,要不是在洗手间里听到了求婚告白,一整天都忐忐忑忑的,也不会闯下那么多祸来。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个性一向迷糊的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批评他对自家妹妹的约束。
看着她一眼,裴勖恭叹了口气,心里怪异的感觉,渐渐地被整理出条理来,越来越清楚。
“其实也还好,不算困扰。不过,我仍要强调,我不希望我的妹妹和她的情人在一起,自有我的道理。”
他并不讨厌她出糗时的模样,甚至觉得很可爱。
没错,他就是觉得她很可爱,才会反射性的出手帮她,怕她摔着、担心她扭伤了脚,甚至还夸张的陪她留在这里说废话。
这是过往的他所不屑为之的,但如今却做了,真是反常、愚蠢至极!
“现在我知道了。”
他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他很君子的没丢下她,甚至帮她把鞋子拔出来。
想到这儿,胡璃涵感动得红了眼,又想到自己倒楣了一整天,泪水于是不受控制,扑簌簌地狂飙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愿意多管闲事。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倒楣,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求婚告白,害我一整天心神不宁,弄坏了奶泡机、微波炉,手机又掉到马桶里,然后在巷子里出糗,压死了几株小花、沾得上衣都是泥巴,又莫名其妙的吃了贵得要死的情人节特餐,最糟糕、最糟糕……”
她说得抽抽噎噎,最后的一句,仿佛是为了发泄情绪,喊得特别大声:
“最糟糕的是,我还莫名其妙的被炒鱿鱼!”一说完,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望着她,裴勖恭一叹。
“我看你的脚没办法走路了,不如搭我的车回去。”他没忘自己也是让她哭的始作俑者之一。
“我想不用了,我应该休息一下就能走。”胡璃涵小小的脑袋一抬,看着他掏出手机来拨电话。
“让我送你。”裴勖恭坚决的对她说。
“这……好吧!”不知为何,他有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裴勖恭又看了她一眼,手机刚好接通,匆匆说了几句,他挂断电话。
几分钟后,车子来了,他把她抱上车,而她的手上则拎着没办法再穿的那只鞋。
“小马,把这个小姐送回家。”退开一步,他交代司机。
“你不一起?”胡璃涵以为他会一起搭车。
“我公司还有事,得回公司一趟。”他说,然后看见她的小脸上闪现了失望。
他看着她,她刚好抬脸,两人的眼睛对望,胡璃涵的心口莫名一悸,逃避地闪开眼来。
“喔,对了,我……我要怎么还你钱?”
望着她,裴勖恭想了下,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专用电话,你可以打那支电话给我。”
胡璃涵接过名片后,裴勖恭关上车门,看着司机小马把车开走,直到车子消失在街角。
他拿起手机,拨了另一通电话,“阿伟,你现在在哪?”
“报告总裁,刚到家。”
“过来接我。”裴勖恭说。
“啊?”他以为已经下班了说。
“不愿意?还是有约会?”他声线听来平平静静,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阿伟知道,老板要杀人,不用情绪激动。
“没有、没有,总裁,我怎么会不愿意。至于约会……呃……我拨通电话跟女朋友解释一下就好。”
“很好。”裴勖恭难得赞美人。
刘伟闻言飘飘然。
“我要在十五分钟内看到你。”
“总裁……”他以为他是开飞机吗?还是有特异功能,能瞬间移位?
“有问题?”照样是平波无浪的声调。
“没……”刘伟的声音在发抖,就算有,也不敢说。
“好,那就十五分钟后见。”裴勖恭抬手看了眼表。
“是。”刘伟已经快哭出来,准备电话一挂上,马上冲上车,车速飘到两百一。
“喔,对了。”裴勖恭想起另一事。
“啊?”刘伟愣住,怕老板又丢过来让他怕到死的任务。
“打电话给和泰,跟他说,我要他开除人的事,取消。”
“啊?”刘伟一听,差点翻白眼昏过去。
总裁是在整他吗?他已经打电话去跟总经理说,而总经理也已经把人给开除了,这下又要他把人给找回来?
总经理一定会以为他在假传圣旨,这个玩笑开大了!
第四章
胡璃涵一回到租屋处,就急着拨电话给美智,但美智的手机不通,她又拨了其他三个好友的手机,也同样不通。
胡璃涵放弃了继续拨电话,一拐一拐的,跳到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唉……不知道她们的情况如何?”颈子往后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她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叹息。
她们真的都遇到真命天子了吗?还是跟她一样倒楣?
想起裴勖恭递给她的名片,胡璃涵赶紧由沙发旁的地板上将皮包捞起,翻了两三下,欢喜的抽出那张名片。
“原来他叫裴勖恭,勖恭、勖恭,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她看着手里经过特殊设计的名片,名片上没有显示公司名称和职务,仅单纯的印着他的姓名,和一串电话号码。
看着那一串号码和他的名字,胡璃涵的脑中很自然地浮现他的影像,那是一张绷得很紧、不常笑的脸,有一双锐利得可媲美剑锋的眼,一双时而蹙起,时而高挑的浓眉,高挺傲气十足的鼻,和一张薄略的唇,组合在一起,可称得上是一张完美的脸。
这样一个男人实在很难让人不心动,而且……
胡璃涵的脑中闪过他弯低腰,为她由圆孔盖上拔起高跟鞋时的动作,既体贴又温柔,就像是灰姑娘故事里那个捧着遗落的玻璃鞋的王子。
唉……如果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那该有多好?
突地,—串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她由梦幻中拉回,她由沙发上撑起,用一脚跳跳跳,跳过去接起电话。
“喂,阿爸,啊?你说什么?要来台北?为什么?”国台语掺着用,她听着电话那端许久没听到的大嗓门。
“别问那么多,你只要记得把房间整理一下,我大约要上去住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胡璃涵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明天一早就到。”她的阿爸补充道,接着,叩一声,挂断了电话。
听到话筒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胡璃涵没力的愣了会儿,接着仰望天花板一叹。
她的阿爸是个大麻烦,而且是个观念传统的台湾男人,霸道不讲理到了极点,常常指着她说这个不准、那个不可以。
一想到未来的一星期,自己又将回复到从前那种没自由的生活,胡璃涵忍不住翻翻白眼,真想干脆昏死过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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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直,亲水河岸,一座占地三百坪的私人豪宅。
豪宅里,门禁森严,花木扶疏,灯火通明,一群人脚步凌乱,砰砰砰砰的追着前方的人儿。
跑在前头的人,突地停下了脚步,“叫你们别跟着我了,听到了没有?再跟过来,我就把你们全都开除!”
一群仆人被她一吼,骤然煞住脚步,在要不要继续跟着她间犹豫挣扎。
“小姐,你这样不行呀!我们……”老管家林伯上前,苦着一张脸。
“你们没办法对我哥交代?”裴璃涵气得插话,板起脸孔瞪人。
如果以为紧迫盯人,她就没办法再度跷家,未免太看不起她!
“是的,小姐。”林伯站在她的面前,恭谨的一点头。
裴璃涵气得跺脚,“你们就知道怕他,难道一点都不怕我?”
她也是裴家的一分子,为何整个宅子里的人就独独怕哥一个人,不怕她?
“这……”怕,他们大家当然怕,怕她发大小姐脾气,“是这样的,小姐,你也知道大少爷的脾气不好……”林伯想个法子,绕弯解释,而这句话显然颇中听。
“林伯,你这句话说得非常正确。”恭维他一句,裴璃涵转身又要朝外走。
林伯和一群仆人们赶紧跟上,“小姐,你知道大少爷要是回来了见不到你,会很生气的。”
裴璃涵脚步被迫又停了下来,“你们不说,我不说,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她瞪了众人一眼,意思是说,有谁敢给我走漏风声,我就唯他是问。
“这……”林伯一时无言,接着无力地一叹。“小姐,大少爷就是有法子知道。”
他的话让裴璃涵一时哑口无言,一对眼睛眨了几下,很生气的又一跺脚,“总之,本大小姐我现在就是要出去,你们有谁敢跑去跟我哥告状,或是阻拦我的话,我就让他好看!”
撂下狠话,她一转身,拔腿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跑。
她这一跑,一群人又跟在后头追。
“你们胆子真的很大耶!我说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裴璃涵边跑边转过头来骂人。
众人无言。他们不是不听她的话,而是他们更怕大少爷。
终于,她跑出了前院,来到了大门边。
“开门,我要出去!”她对着门口守卫室里的保全人员大喊。
保全人员怔愕了几秒,动也不敢动。这时,一道车灯接近,他赶紧开启开关,厚重宽大的铜雕花门,缓缓地往两旁移开。
一部黑头轿车在门后顿现,后座车窗缓缓降下,后座如帝王般自若的裴勖恭扫来一记眸光。
“怎么了?”
如小老鼠遇上大黑猫,袭璃涵乖得像个小宝宝一样,吭也不敢吭一声,把脸压得低低的,委屈的噘起嘴。
“没什么,大少爷,是小姐想到屋外来透透气,我们不放心,所以硬要跟着她。”林伯出来打圆场,帮忙说话。
“是这样吗?”车里的人眸光瞥过他,落在妹妹身上,“还不上车,等着让人看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