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以后,他虽不忌讳在别人面前承认两人的关系,但也从没吐露过半分情意,就连轻微暗示性质的也没有……
一团积雨云慢慢在她脑门上聚集,体积渐渐扩大,使她脸上阴影重重。
呆望身边的狗,她喃喃道:“你说他这次的写作主题会不会是跟恋爱有关?”
哔、哔、哔、哔、哔……刺耳的声响入耳,那是输入电子锁密码的声音,她回过神来,坐起身来看向门口。
喀。门打开,他回来了。
他关上门,蹲下身将鞋收入鞋柜再套上家用拖鞋,起身时发现她正瞪着自己。猜她大概是在生气,他一向不会安抚人,思索片刻,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这么开口:“我回来了。”
她又瞪了他五秒,蓦地跳下沙发,来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然后二话不说用力张臂抱住他,以自我催眠似的口气说:“算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这突发状况使他微讶。“怎么了?”
“没事,好得很。”她埋在他胸前深呼吸。唉,她越来越迷恋他的味道了,他有没有迷恋自己什么?“我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会不会想……那个……就是……”抱抱我、亲亲我?
他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会不会想……想……”啊,这要她怎么说出口啦!她咬咬唇,抽身稍退开些,决定以眼神来暗示,于是抬眸用充满感情的视线热情地注视他。
她感受到他与自己对视,突然间,他的眼神变了,像深沉的大海,带着种难解意味。啊啊!他懂了吗?他懂了吗?他终于跟自己同频了吗?
他一手缓缓搭上她肩膀,嗓音低沉诱人地说:“闭上眼睛。”
她依言而行,心脏开始狂跳,很兴奋,很期待,更多的是紧张,情绪激荡得几乎要双腿发软……
啪!耳边传来非常响亮的一声,吓得她立刻睁眼跳了起来。
“别动。”他附在她耳边说,手臂越过她动来动去。
“怎么了?!”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她不禁有些惊惧。
“有蟑螂。”伴随话声,凶器拖鞋落地。
轻描淡写的三个宇,打击程度却跟万箭穿心同级。
那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家为什么有这么多蟑螂啊?!”她怒极尖叫完,才想到自己要讲的不是这个。
原来是这样!他叫她闭眼,原来是为了这个?!此时此刻,她满腔怒意像火山爆发一样,对蟑娜的恐惧根本不算什么了。
仔细想想,从交往以来,他们之间根本一点浓情蜜意也没有!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这种感觉就像辛辛苦苦把苹果皮削完,切开之后却赫然发现中间黑心,教人怎么心平气和去忍受啊!
“你到底是不是我男朋友?!”
“是。”她质问的语气让他不解。
“那、那……”她紧张地咽口唾沫。不要退缩、不要逃避!陶菲菲,你还要这样可悲下去吗?!“你到底爱不爱我?!”
什么?想不到她会问这个,他哑口了。
事实上,这问题也是他有生以来碰过最艰深的一个。当他自己也无法厘清这份情感时,又该如何对别人解释?决定跟她步入男女朋友的关系也是为了找出答案,然而交往至今却依然没有具体成果可以报告。
她有缺点,但她的优点他也一直看在眼里:而相处越久、越熟知她,他越清楚她是个值得人爱的好女人。
但这些观察结果又能代表什么?代表他爱她?不,他尚无法断言。
沉默到最后,他只能挤出这么个贫瘠的回答:“你是个好人。”
吼!这是什么狗屁答案!她发飙了!“答案只有爱或不爱两种而已!”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他还是只能据实以告:“那我现在无法回答。”
“不行,给我说清楚!如果你对我没意思,当初干嘛答应要跟我交往?”
他再度沉默,无法解释自己复杂的心情,见她态度执着,便转而告诉她其中一个原因:“因为你说需要一个男朋友跟孟老太太交差。”
什么?!“我哪时那样说过了!”
“你喝醉时。”
“……你没告诉我!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答应的?”她开始觉得想哭,因为明白他果真不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提出交往,却未深思即使他得知自己需要男友,也没那个必要毛遂自荐。越想越悲观。“我就知道……其实你对我不但毫无好感,而且充满成见对不对?”
“不,因为你之前帮我将‘灵感’找回,所以——”
她截断他的话尾,气得大吼:“为了报恩,你连贞操也可以牺牲吗!”
刹那问,空气冻结成冰。她呼呼喘气,他胶着不动。
良久之后,他开口说:“我没有牺牲。”
“不要跟我争这个,那是迟早的事!”
“……”他怀疑她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不过该解释的话还是得说完:“因为你之前帮我将‘灵感’找回,所以我后来慢慢对你收回成见,然后似乎还渐渐对你产生了好感。”
“……真的?”黑暗中得到一线曙光,她咬咬唇,不由自主地绞动双手十指,有些扭捏地问:“那你说的好感……是到什么程度啊?”
他想了想,现阶段非要定义的话,只想得到笼统的一句:“交往看看也可以。”
也可以……也可以?才“也可以”?!她火大得快克制不住失控尖叫的冲动,一股不服的气焰随之迅速燃起,最后她一把推开他,指着他鼻子大声宣布:
“臭男人!等着瞧,我一定会让你死心塌地爱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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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菲菲向来具有高度行动力,而且说到做到。
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这句耳熟能详的话马上被列入她的攻爱战略之中。但开始筹画之后,她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她只能做素食料理,如果他无肉不欢不就完了?何况他也非不谙厨艺,但他的手艺在哪个层次她心里就没个底了,希望不要最后变成鲁班门前弄大斧就糗大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她灵机一动,决定改做小点心来收服他。
在有所动作之前,她先偷偷在他家厨房做过一番地毯式搜寻,确定没见到任何制作西点的必备用具,她窃笑连连,自觉计画成功了一半。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次她当然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傻呼呼送自己喜欢的甜点给他,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前共同的用餐经验透露了他喜欢巧克力……嗯,那就做浓郁可口的布朗尼吧。
于是,在这个假日下午,她兴致勃勃地买好材料,把自己关在厨房工作。将制作好的布朗尼送入烤箱后,她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正看钟计算时间,电话响了。
她抓起沙发边的无线电话,眼睛还看着钟,不很专心地说:“喂?”
“喂?菲菲啊,怎么假日还留在家里,不去跟男友约会哦?”是妈妈。
“要啊,我正在烤布朗尼,等下就拿给他吃。”
“哎呀,这么贤慧唷,这样他一定更爱你了。”
动听的话使陶菲菲眉开眼笑。“呵呵,没错没错!”要他死心场地绝无贰心!
“那你什么时候要把他带回老家给大家看看啊?”
闻言,她笑容淡去了些。“妈,你不要每次都催我嘛。我们还没交往多久,而且他工作又忙,时候到了我自会安排的。”唉,时候到了……会是什么时候呢?“别谈这个。最近怎么样?大家都好吗?”
“还不就老样子。两个小的成天吵吵闹闹,昨晚吃糖醋荔枝肉,他们为了最后一块肉吵得不可开交,你爸就骂他们不像样,有得吃还吵,一点也不懂得惜福。”
糖醋荔枝肉……她吞口口水,不想还好,一想,肚子顿时咕噜噜狂叫起来。
另一端的妈妈又说:“倒是你一个人在台北,有没有好好按时吃饭啊?”
“有啊,你放心啦。”她说得有点心虚,一只手按住肚子以免声音太大传到话筒中。每次回去,妈妈都心疼她瘦了,要是知道她在减肥,一定会不高兴。
“说起来,你表弟前阵子来我们家玩,还一直问你在台北的情况呢。”
她一愣。“那是为什么?”
“他现在刚升上高三,每天还是在搞乐团,书都不读,成绩糟得一场糊涂,他爸妈担心他上不了大学,每天念他,他受不了,说将来也要跟你一样离家到台北发展。他妈妈常打电话来跟我诉苦……唉,真是个让人头痛的孩子。”
“喔……”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母女俩闲话家常,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巧克力香,对长期处于未饱状态的她来说太过刺激,诱使她的神智全数出窍。
“……菲菲?菲菲?怎么不说话了?”
听到妈妈的一迭声询问,她这才回过神来。“喔……不好意思,时间到了,我先不跟你说了,不然布朗尼焦掉就糟了。”
“好好好,那再聊吧。”
收线之后,她快步走到厨房查看,一打开烤箱,浓浓的巧克力香立刻扑鼻而来,瞬间弥漫整个厨房。哇啊啊啊,好香好香好香好香……有没有达到让佛跳墙的境界她不知道,但已快要让她这饿鬼奋不顾身跳进烤箱了。
用力咬住下唇克制自己,她深呼吸……不对不能深呼吸,是屏住呼吸,戴上隔热手套将烤盘取出,确定成品没问题,将烤盘放在流理台上放凉。
虽未试吃过,但这配方她以前做过不少次,有信心不会出错。
一切就绪后,她带着爱心甜点笑吟吟到隔壁按铃。
高悟森一打开门,就见她突然从背后伸出捧盘的双手,大喊:
“SurpriSe!”
他低头看盘上的布朗尼,再抬头看她,发现她也正盯着盘子,目光有点……痴迷?“你做的?”
“啊?”她抬起头来,呆了两秒才回话:“喔,对啊,不是我吹牛,真的很好吃喔。”说完,越过他进入屋内,将盘子放在桌上。
他关门走近,见到她站在桌边对自己用力招手。
“来来来,快来吃吃看!”
他洗过手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布朗尼,在她殷切期盼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嘶吸……”最后的状声词是她不自觉吸口水的声音。
他点点头,将剩下的部分两三口吃完。“很好吃。”
她眼中迸出喜悦光芒,沾沾自喜笑容满面。“哈哈,我就说嘛!嘶吸……”
“咕噜咕噜咕噜……”这是她肚子的叫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她刻意大笑想掩盖的声音。
“……”这是他的无声胜有声。
巧克力的香味盈满鼻端,老实说,这甜点他很喜欢。
但他不喜欢看到她这种忍耐得很痛苦的样子。
知道她在减肥,也知道她烤点心时一定很难受,更知道她这么做是想讨自己欢心。可是为什么?她的行为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好似上次她在他家大发雷霆,他自知自己给的回答恐怕在无意间伤了她,以为她会愤而提出分手,想不到她却扬言要自己爱上她。
他不懂她的心思,却明白了自己这种暧昧不明的心态要不得,也许就此结束这段实验性质的交往才是正确,但他为何迟迟开不了口?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比自己以为的还在乎她,才有这样的不舍?而这样的感受对他而言极为难得,因此,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抽丝剥茧,相信最后该能给一个不令她失望的结论。
在那之前,他不希望她再牺牲奉献委曲求全,因为他不值得她如此对待。
于是他说:“你不用再做东西给我吃了。”
她呆了呆。“什么?为什么?”他不是说很好吃吗?
“因为你在减肥。”
“啊?”她还是一脸呆滞,全然不了。跟她减肥有什么关系?
忽然间,她忆起他曾说过——
“跟一个减肥的人一起吃饭,很没味道。”
所以他现在的意思也是这样?因为她在他身边,所以破坏了他的食欲?
她的脑袋只运作到此就停止,没换个方向体察其中可能包含的体贴,当然也因为对象是他,情况特殊。
慢慢、慢慢低下头,她嘴唇微微颤抖,一股热意上涌眼眶,感到难过又委屈。她这么用心还要被他嫌弃……过分过分过分!这家伙实在太过分了!
见她眼中忽现泪光,他有些诧异,不明白发生何事。“怎么了?”
“你这块超级无敌大朽木,根本就不懂女人心!”她忿忿指控完,转身就走,走没两步,像是想到什么的忽而停步,又转身走回来,一把抢走桌上的盘子,重新举步离开,在打开大门时撂下一句:“不要跟我说话,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一头雾水地望着被她关上的门,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他真的不懂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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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不懂女人心,但她离去时泫然欲泣的神情却颇令他在意。因此,到了晚上,他推想她应该“静”够了,决定登门拜访。
按下门铃,隔了一会儿,门开了。
出现眼前的是张有点憔悴的脸,上头一双眼睛红肿不堪,看来哭了很久。
“你来干嘛?”她的嗓音异常沙哑,显然也是哭泣所致。
“发生什么事了?”他仍不觉得自己会是惹她哭的祸首。
她斜睨他,重重哼了—声。“现在才来关心,不如不要来了。”
他不懂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因为:“是你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改为瞪他。“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我叫你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揉眉心,轻微头痛。“我没有不爱你。”
“咦!”她神色变得又惊又喜。“那你爱我喽?”
“……我不知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灰色地带啊!”她气恼地撇撇嘴。“好啦,我知道我这个减肥的人在你面前很碍眼,你还是赶快走吧。”话中带黥。
他眉头微蹙。“我没那么说。”
“唷,果然贵人多忘事,下午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她哼哼两声撇过头去,像个闹脾气的别扭孩子。
他严肃地说:“我没说过你碍眼。”
“不要抵赖!你明明就要我以后别做东西给你吃,因为我在减肥,在你身边会破坏你的食欲……有够过分的!”
他终于明白她一连串奇怪的情绪反应从何而来,对她曲解话语的能力感到不可思议。“我是不想见你能做不能吃,痛苦难耐。”